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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危崖惊魂


  江濤忖度形勢,不禁眉峰微皺。他自問憑借一口真气,飛渡二十文索橋應無困難,但中途必須落腳換气一次,可是顏光甫狡詐成性,既設索橋,必怀鬼股;假如趁自己剛到中途,突然砍斷索橋,那懸崖下亂石如刀,任是鋼筋鐵骨也難禁受。看來今夜約會,竟是十分棘手。
  江濤心念電轉,便在橋頭停住腳步;松手放開了禿狼奚谷,說道:“在下言出必行。既已見到了顏光甫,這儿沒你的事了,去吧!”
  禿狼奚谷似頗感意外,深深注視那虯髯大漢一眼,訕訕道:“此人乃是奚某盟弟,名叫矮豹劉斌。只因他胞兄黑豹劉一虎在南昌慘死,适才冒犯少俠;不知是否可求少俠网開一面,饒他一次?”
  江濤微笑道:“繞他不難,但不是現在,眼前我還得借他一用。”
  禿狼奚谷詫道:“少快借他何用?”
  江濤臉一沉,峻聲道:“你去告訴顏光甫,就說我江濤誠意應約而來,雙劍業已隨身帶到;但他定要索取擎天七式全譜,卻令人無法辦到。劍譜譯本并無遺漏,至于七招劍法分合演練施展,那得視練習之人的天賦和智慧才能決定。在下澤錄劍譜之時,絕未剽劫藏私;這一點,他可以將我前后兩次譯本對照,便足證不虛了。如今我再以矮豹劉斌的性命,作為補償,他若同意,咱們便以劍換人,如約行事;否則,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交換之約只好作罷。”
  禿狼奚谷連連點頭道:“少使且清稍待,奚某定將此意轉達家主人。”說罷,抱拳一拱,轉身飛上索橋,疾步而去。
  江濤把矮豹劉斌的穴道封閉,放倒在腳邊;自己則盤膝跌坐橋頭,斂神而待。
  二十丈距离并不太遠,小山上一舉一動,歷歷在目。其實,這些話江濤大可直截了當跟顏光甫當面交談;但他有意舍簡就繁,乃是欲借此拖延時間,以便周剛等能夠從容赶到,合力對付顏光甫。
  小山上,顏光甫听了禿狼奚谷回報,思索半晌,答道:“劍譜之事,可以答應他。但要他先放劉斌,并且將雙劍交出驗證;待确知不是假貨,才能跟他交換。”
  禿狼奚谷又渡過索橋,把這意思轉告江濤。江濤笑道:“放人絕無問題;可是,我若將雙劍交出驗證,万一你們毀橋抽身一走,卻向誰去交換?”
  禿狼奚谷重又過橋傳話;不久,返回說道:“家主人的意思,咱們用兩個人交換兩桶劍,就以索橋為界。請少俠先將一柄劍交矮豹劉斌帶回,家主人收到寶劍,立即釋放梅劍虹過橋;然后由奚某引導羅小梅,到橋中心跟少俠當面交換。待各自返回本方,隨即砍斷索橋,分道离去,以免再發生意外變故。不知少俠是否同意這個辦法?”
  江濤沉吟良久,道:“与其如此費事,何如兩次并作一次辦?索性由我攜帶雙劍,顏光甫領著人質,咱們在橋中心當面交換,不是更方便嗎?”
  顏光甫听了秀狼奚谷回報,卻斷然拒絕,說什么也不肯跟江濤在橋上見面。皆因他曾在小鰲山目睹過江濤的武功,擔心一旦失去人質,江濤會翻臉動手。
  就這樣信使往來,傳活談判,交換之法猶未議定,時間卻已過了午夜。
  顏光甫怫然不悅道:“劍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件事是他來求我,并非我去求他;再若斤斤計較不肯同意,咱們就帶人走了。”即令禿狼奚谷去下最后通牒。
  江濤聞言,心知無法再拖;游目四野,荒山寂寂,仍不見周剛等人影蹤。無可奈何,只得同意交換辦法。不過,他提出一個先決條件——要先目睹梅、羅二人無恙,才愿解劍履約。
  禿狼奚谷銜命而回,把話帶到。顏光甫毫不遲疑點了頭,舉手微揮,道:“把人帶出來。”四名佩劍大漢答應一聲,其中兩人立即加燃了兩盞“气死風”打;在燈光引導下,另兩人合力掀起椅后一塊石板——原來那石板下是一個黝黑的洞穴,只因被顏光甫那張虎皮交椅擋住了視線,未被江濤發現。這時石板掀開,兩名佩劍大漢各探一臂,從洞中拉出了一男一女。
  江濤雙目精光激射,霍地站起身來,一邁步,似欲奔過索橋;隨又自行壓抑下內心的沖動,嘴角顫抖了一下,昂然立在橋頭,定睛看去——一點不錯,那洞穴中走出的男女,正是梅劍虹和羅小梅。只見二人滿身塵土,軀体僵挺,臉上神色一片木然。甫出洞穴,便疾速地扭頭避開燈光,顯然已被囚禁在洞中很長一段時間了。這,哪里像人?簡直就成了兩條囚困的野獸!
  江濤看得淚光盈盈,心酸不已;廢然一聲輕歎,從肩后解下了离火神劍……
  燈光下的梅劍虹和羅小梅,舉步滯緩的走到索橋邊,一望而知都被點閉了穴道。
  顏光甫手捻長髯,滿臉得意好笑,朗聲道:“看清了么?
  老夫向重信諾,絕未虧待他二人。現在該輪到你繳劍換人了吧?”
  江濤斜抱离火劍,凝重的答道:“在下言出如山,定當履踐。但有句話不得不事先說明——假如他二人身心受到分毫損傷,那就是份額光甫自取滅亡!”
  顏光甫吃吃笑道:“老夫如要害他二人,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何須暗中下手!等一會你不妨仔細檢視。好在咱們是分兩次交換,你還有机會驗證……”
  江濤不再多說,一揚指,解開了矮豹劉斌的穴道,將离火劍連鞘遞給了他。劉斌接過神劍,身形疾轉,飛步奔上索橋。
  顏光再見江濤果然交出神劍,喜得心痒難抓!但他猶怕江濤突然反悔,一顆心騰騰直跳,几乎忍不住想親自上橋接取。
  矮豹劉斌奔過索橋,竟然毫無變故。顏光甫未容他停身,迫不及待將劍一把奪了過來。拇指一按啞簧,掙然一聲,拔劍出鞘。神劍乍現。龍吟人耳。剎那間,小山上全被劍芒紅光所罩,燈火黯然失色。顏光甫屈指輕彈劍身,哈哈大笑道:“好劍!不愧是千古神兵。今比總算落到我顏光甫手中了。”
  江濤平靜地接道:“你先別得意太早。神劍共有兩桶,一名方邪,一名离火;方邪劍屬水,恰是离火劍的克星。除非雙劍都被你得到,否則單憑一柄离火劍,仍不足仗恃。”
  顏光甫笑道:“當然!當然!若非欲獲雙劍,老夫也犯不上用這許多心机了。”
  江濤沉聲道:“既然如此,就請依約放人過來。”
  顏光甫興高采烈,一直不停地笑,連連揮手道:“先放姓梅的娃儿過去。”
  禿狼奚谷應聲上前,在梅劍虹肩后拍了一掌,道:“少教主,便宜你了。去吧!”那梅劍虹渾身一震,閉穴已解,但卻怔怔站在橋頭,好似忘了舉步江濤大聲問道:“梅兄可曾受到暗算?”
  梅劍虹默然不答,只緩緩把頭搖了兩搖。
  江濤又叫道:“如未受傷,就請赶快過來。”
  梅劍虹伸出一只顫抖的手,緊緊握住索橋護繩,一只左腳已踏上橋面,忽又縮了回去;扭頭凝注著羅小梅,欲言又止。
  江濤見狀,心頭頓感不妙,揚聲叫道:“梅兄,不可遲疑,請快些過來!”
  禿狼奚谷陰惻惻笑道:“少教主,自顧請啦,羅姑娘還得等一等呢……”誰知他笑語未畢,梅劍虹突然一聲大喝,猛可旋身;雙掌扶手生之力,向禿狠奚谷兜胸直劈了過去。禿狼奚谷一時未防,要想閃避已經來不及了;兩袖疾翻,硬接一掌。
  一個是全力施為,一個是倉促應致;掌力一触,胜負立判。梅劍虹雙肩連晃,腳下屹立未動;禿狼奚谷一連退出三四步,雙腳踏空,一聲慘呼,跌落百丈懸崖……
  說明遲,那時快!梅劍虹一掌得手,人已旋風般沖到羅小梅面前;猿臂一抄,將小梅攔腰抱起,飛身掠上索橋,向石壁這一端疾奔過來。
  這變故太出人意外!那四名佩劍大漢和矮豹劉斌分明都在橋頭,竟然都惊得呆了,全忘了出手攔截。顏光甫駭然失聲,虎地躍起,厲喝道:“都是死人嗎?快追!”眾人被這一聲大喝,如夢初醒,紛紛拔劍追上索橋。
  江濤目睹梅劍虹突然出手搶救羅小梅,心知已難善了。就在梅劍虹逃上索橋的的剎那,身形一長,凌空而起。人在空中探臂掣出方邪神劍,飛越梅劍虹,落身橋上,正迎著劉斌和四名大漢。也怨劉斌几個運气欠佳,神劍揮處,一照面,五個人倒了兩對半。顏光甫又气又怒,又怕江濤乘勢掩殺過來,連手中這柄离火刻也保不住了;心一橫,手起劍落,竟將索橋砍斷。
  這時梅劍虹才奔在索橋半途,尚未登上石壁,江濤也正在橋上;索橋一斷,江濤固然來不及抽身,那梅劍虹和羅小梅也勢將墜落百丈懸崖之下。江濤急中生智,一抖腕,方邪劍脫手化作一道白光,猛向顏光甫擲去;自己卻向前一扑,閃電般搶到索橋斷裂處,兩臂疾分,兩只手各抓住斷橋一端……
  這剎那間,橋斷,劍射,人飛,當真是千鈞一發,險到极點!可惜的是,江濤雖然冒死用自己的手臂接合了斷橋,那擲出的方邪劍,卻僅僅射中顏光甫的肩腫;未能傷及要害,一舉將他射死。不過,長劍透胛而入,已經夠顏光甫受的了。那一劍,刺得他痛哼出聲,路蹌倒退了三四步,几乎暈厥;由四名待女攙扶著急急向山下逃去。
  梅劍虹猛覺索橋向下一沉,回頭看見江濤竟以手臂續接斷橋,不禁駭然大惊,急忙轉身又向這邊奔來。江濤雙臂緊握斷索,身懸空際,卻渾然不以己身安危為意,反而厲聲喝阻梅劍虹道:“索橋轉眼就要斷了,你還不快走?”
  梅劍虹一怔卻步,顫聲道:“江大哥……”
  江濤喝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你若認我這個大哥,就快將小梅送上石壁。其他的話不許說,也不必說!”梅劍虹目蘊熱淚,嘴唇微動,猶欲開口……江濤臉色一沉,怫然道:江濤剛松了一口气,猛回頭,卻駿然發現顏光甫和四名持女去而复返,正望著自己獰笑不止。顏光甫碧目中凶光閃閃,切齒作聲道:“若非老夫心細,險些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机會。
  小輩,你從命了吧?”
  江濤心中暗惊,但因為梅劍虹和小梅尚未低達石壁,無法松手,只好默然不答。
  顏光甫冷哼道:“這是你命該如此!老夫雖受些皮肉之傷,但如今雙劍俱得,又可殺你泄憤,算起來并未吃虧。”碧目一瞪,沉聲喝道:“丫頭們,過去替我狠狠的剁他几劍,体叫他落了全尸廣四名佩劍待女同聲答應,各挺長劍,扑向索橋。四柄長劍剛剛舉起,突聞一聲斷道:“大膽賤婢,敢傷我少主人!”聲方入耳,三條人影疾如鷹隼般掠上小山。影斂處,正是周剛、姚健星和大牛。
  顏光甫旋身倒退兩步,臉上頓時變色,雙劍橫胸喝問道:“你們是——”
  周剛獨自一閃,冷笑道:“姓顏的好健忘,連我周孟起也不認識了?”
  顏光甫聞言一震,再凝目,不禁机傳傳打個寒供。雙劍一分,厲喝道:“丫頭們,還不快些下手!”四名待女聞聲而動,劍鋒疾落,猛向江濤砍了下去。姚健星叱道:“誰敢動手?”一揚鐵臂,“天罡印”已轟雷般發出。掌出勁風飛卷,霹雷聲中,四名待女立被震飛,墜入崖下。
  顏光甫心頭猛震,自知万難脫身。一挫牙,長劍展動,紅白兩道光華分襲周剛和姚健星二人。周、姚二人四掌翻飛,聯手御敵,同時沉聲道:“大牛,速救少主人。”大牛應聲而上,直奔崖邊斷橋。
  顏光甫見大勢已去,凶念勃發,厲吼道:“遠仇近恨一筆算,老夫跟你們拼了!”雙劍盤旋,疾揮三招;忽地身形倒縱,運集平生之力,劍如電掣,猛向大牛當頭劈下。大牛仗著一身橫練工夫,竟然理也不理,兀自向橋頭奔去。江濤瞥見,不禁大惊,失聲叫道:“大牛快躲!那是兩柄削鐵如泥的神劍……”
  無奈時机緊迫,眼看著大牛已被神劍光華所罩,再想躲,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
  江濤當机立斷,猛吸一口真气;手一松,“嘿”地吐气開聲,雙臂齊揚!“赤陽指”迎著顏光甫激射而出。劍气、指風一触,只見顏光甫悶哼一聲,方邪、离火二劍同時脫手,人和劍都翻翻滾滾向崖下飛墜。
  方邪劍划起寒芒,從大牛頭頂不足半尺處飛過;僅差數寸,便掃中他的“百會”死穴。大牛一縮脖子,臉上都變了顏色。他大約嚇傻了,竟忘了探手拉江濤一把,眼睜睜看著江濤隨同斷橋落崖……
  周剛睹狀,惊得倒吸一口涼气;大袖一拂,飛也似扑向崖邊。他已經夠快,姚健星比他更快!人如旋風卷到崖前,猿臂疾掠,向江濤抓去。無奈,周剛略遲須臾,扑了個空;姚健星雖快,也只抓住一只衣袖。一聲裂帛聲響,袖斷、人墜……
  江濤但聞山頂一片惊呼,自己卻身不由己向下飛落、飛落、飛落……他張臂揮動,四周空蕩蕩無物可攀;耳中風嘯如吼,整個人像星丸般向下墜落。任是提气輕身,也無法抵消那下落的速度。這一剎那,他忽然想到那些比刀鋒更銳利的亂石,心中正在惊悸。墓地,渾身一震,背部像被撕裂開似的一陣劇痛,隨即失去了知覺。
  迷茫中,好像度過了一百年,一千年……江濤再度睜開眼來,但見一彎新月,滿天繁星。時間仿佛仍在午夜,而自己卻正仰面躺臥在一個深達六七尺的長方形土坑坑底。這土坑,像是新掘不久;三尺寬,七尺長,不大不小,恰好躺得下一個人。
  江濤正感詫异,坑項突然“聊’地洒落下一大蓬泥土,直向身上蓋了下來。他吃了一惊,一挺身,便想躍起;不料背部牽痛難忍,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土坑上有人輕咦道:“爹!我好像听見下面有聲音,別是這人還沒咽气吧?”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歎道:“咱們已經守候了三天三夜;他若真沒咽气,總該有點動靜才對,怎會冷冰冰气息全無?孩子,別胡思亂想啦!早些掩埋了他,咱們也好回去了。”
  先前的聲音卻道:“不!讓我再仔細看看,只怕當真還是活的。”語聲中,坑沿邊忽地探出一張十五六歲少年的面龐。
  四目相触,那少年一聲歡呼,叫道:“爹!你快看,他眼睛都睜開了呢!”
  “真有這种事?讓爹來看看。”坑邊再現一人,卻是個蓬頭垢面的老頭儿。
  江濤長吁一聲,緩緩道:“老人家,我……我……”
  那老頭儿雙目一亮,急忙沉聲道:“天賜,快下去背他上來。”
  名叫“天賜”的少年拋了石鏟,翻身躍落坑中;俯腰抱住江濤頸部和腿部,一長身,飛出坑外。江濤運目四顧,才發現置身處仍是懸崖下那片幽谷。土坑左側,站著一個滿面污垢的獨腿老人;右側卻是一座新墳,墳前墓碑上,赫然刻著:“碧目仙翁顏光甫之墓”。
  那獨腿老人亂發蓬松,看年紀,大約已有六七十歲,脅下挾著一支木制丁拐;一雙環眼開閱之間炯炯有光,分明是位內功頗具火候的武林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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