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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惡人磨惡人


  苹儿急得脹紅了臉.嬌叱道:“你們想干什么?”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答道:“韓姑娘。請包涵一下.這面店太簡陋.咱們替姑娘換個地方。”
  呂不歡出手如風.飛點了苹儿雙肩上的穴道.回頭朝胡一帖橫了一眼.哼道:“姓胡的,你是自己識趣,還是要咱們動手?”“胡一帖急忙笑道:“不敢有勞二位前輩,在下情愿自己追隨.決不妄圖脫逃。”
  呂不歡道:“諒你也不敢。”逕自拉著苹儿向外走去。
  他身裁本來又瘦又高,苹儿卻生得嬌小玲戲,兩人走在一起,几乎差了一半高度,倒像是父女倆模樣。
  尹世昌沖著胡一帖點點頭,笑道:“胡老哥!請啊!還等什么?”胡一帖不敢違拗,緊跟在呂不歡身后,尹世昌挺著大肚子,搖搖擺擺走在最后。
  將近店門,那癲頭伙計忽然赶上來叫道:“各位老客,酒菜錢請惠一惠.咱們小本經營,經不起欠賒的。”
  尹世昌駐足問道:“一共多少錢?”
  懶頭伙計道:“酒加鹵菜,總共三十枚銅錢。”
  尹世昌笑道:“便宜!便宜!
  說著,探手取出兩小塊碎銀,攤在掌心里掂了掂,笑眯眯問道:“這些夠了么?”
  癩頭伙計道:“太多了,一塊已經足夠了。”
  尹世昌將碎銀輕輕放落隊計手心,柔聲道:“多的賞給你。接穩了,別丟啦!”
  癩頭伙計大喜過望.雙手捧著銀塊,連邊哈腰道:“謝謝您啦!謝謝—一”
  話猶未完.尹世昌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咳!”
  那兩塊碎銀驀地由掌心震飛而起,不歪不斜,正射中癩頭伙計兩只眼睛。
  可怜那癩頭伙計一聲慘呼,雙手掩目,痛得倒在地上亂滾狂叫,尹世昌卻仍然笑容可掬地說道:“你既然只認識銀子,就讓你認個仔細吧!”
  店里雖有三兩個食客,都被這突來的變化惊呆了,掌灶的大師傅早嚇得兩腿發軟,想叫也叫不出來。
  尹世昌面含微笑.緩緩抽出一條雪白的手絹,輕輕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然后一搖三擺,施施然出店而去。
  馬蘭關城垛高聳,气勢雄偉,城上箭道寬闊,可容四馬并弛,但入夜以后,朔風呼嘯,黃沙扑面,那空敞的城垣上,冷清清再難見到人蹤。
  雙煞不愧是思慮深沉的人物,竟舍棄溫暖舒适的客棧,偏偏選中這人跡罕至的城樓,作為臨時駐足之處。
  如要掩人耳目,這真是最理想的地方了,放下懸空板,再用厚棉絮堵塞住風隙,寬敞的城樓,很輕易便改裝成一間房間。樓中生上一堆火,那更是溫暖如春,又不慮光亮外泄,比那街上最好的客棧上房,也不會遜色多少。
  地方盡管已經夠舒适,笑屠夫尹世昌仍然十分客气地解釋道:“咱們兄弟性好清靜,不愿擠在亂哄哄的客店里,這儿陳設雖嫌不足,卻免去俗人打扰,韓姑娘,胡老哥,請不要拘禮,隨便坐呀!”
  胡一帖低頭歎了一口气,挨著火堆坐下來,兩手抱著膝頭,滿臉懊喪之色。
  苹儿卻不肯坐,喚首一昂,怒目道:“你們把人家帶到這鬼地方來,究竟想怎么樣?”
  尹世昌笑道:“姑娘請息怒,咱們有多大的膽千,敢對韓家堡的干金怎么樣呢?不過是有點小事,要你在這里等候兩個人。”
  苹儿道:“等誰?”
  尹世昌道:“一個是咱們結拜的三妹,名號毒寡婦白秀貞,另外一個,就是四弟‘三腳鬼工’甘宁,計算時間,他們也快到了,不會讓姑娘等候太久的。”
  苹儿道:“我又不認識他們,憑什么要等他們?”
  尹世昌笑道:“姑娘跟他們雖不認識,他們卻和令尊是老朋友。”
  苹儿道:“他們和我爹有仇么?”
  尹世昌搖頭道:“也談不上什么仇恨,不過,在他們結識分尊之前,三妹既不是寡婦,四弟也只有兩只腳,后來承令尊的盛情,才讓他們一個變成了寡婦,一個添了枝拐杖,成了三只腳啦!”
  他含笑娓娓道來,好像只在說一個不相干的笑話,但听在苹儿耳中,卻不期由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尹世昌似乎站得累了,靠著牆角木桌懶洋洋躺臥下來,一面曲肘支頰,一面輕捶著痴肥的大腿,說道:“那時候,姑娘年紀還小,自然不知道江湖中的事,以咱們兄妹今日的身份名望,本來也不想把上一代的事扯在下一代身上,無奈令尊竟等不及咱們兄妹報答便撒手去了,留下姑娘一個人,唉!咱們兄妹叨在舊識,豈能不替老朋友照顧遺孤?”
  苹儿緊閉著嘴沒有吭聲,心里卻暗暗抱怨海云,如果不是他選上那家倒霉面店,如果不是他抽身离去,自己怎會落在仇人手中。
  想到這里,又惱恨胡一帖。假如不遇見這討厭的病鬼,那有這些麻煩?她越想越冤,真恨不得對准胡一帳后腦勺狠狠踢他兩腳,目光到處,卻發現胡一帖蹲坐在火堆旁邊,兩手撒在抽筒子里,正閉著眼睛,一沖一沖地打盹儿,竟已經睡熟了。
  苹儿气得暗罵了一聲,繞過火堆,在一根石柱旁坐下,默默尋思脫身之策。
  尹世昌眯著一雙肥眼,無限同情地歎口气道:“可惜這樣花朵般的美人儿,為什么偏偏生在韓家堡呢!”
  苹儿只作沒有听見,眼波流轉.偷偷打量這座城樓的出入路徑,結果卻大為失望。敢惜這城樓不但建筑十分堅固,前后都是七丈多高的城牆,唯一可供脫身的,只有左右兩道通門,此地卻被尹世昌和呂不歡分別堵住。別說自己雙肩穴道受制,就算沒有,也決不可能沖過兩人的截擊,即使能夠沖過,要想擺脫追赶,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
  先前在面店里,她已經目睹過尹世昌出手的辛辣狠毒,再看呂不次那張陰沉的馬臉料想也非易与之輩,万一脫逃不成又被他們捉回來,那后果一定更糟。
  忖度形勢,實不宜輕舉妄動,那么,只有寄望海云早些追蹤尋來了,以他的机智和武功,必然可以制服兩個魔頭,援救自己脫險。
  可是,他怎么還不來呢?莫他找不到追尋的線索?莫非另外遭到其他麻煩?現在他在何處?他知不知道自己被仇人劫走了?苹儿想得太多,心亂如麻,眼巴巴只盼海云赶快來到,偶見夜風吹動樓門棉絮,就會心里扑通亂跳,以為是海云尋至,片刻不聞動靜,又气餒又灰心,認為海云水遠不會來了。
  忽然一陣“踢踢啦啦”的腳步聲,由城牆下面一路響了上來。
  苹儿精神陡地一振—一這深夜中突來的足音,不是海云還有誰?她一挺腰肢正想躍起,尹世昌已經從木桌上翻身落地。沉聲道:“坐著別動,也不許出聲。老二,去看看來的什么人?”
  呂不歡剛要出去,卻听樓門外傳來一聲長歎,一個沙啞的嗓音吟道:“腹有千斗才,腰無半文錢,為覓詩与酒,典去裘和棉,宁舍東屋暖,獨對北風寒,佳句吟成后,卻向何處眠?”
  尹世昌眉頭皺了叛,輕晒道:“原來是個沒處投宿的窮酸。”
  呂不歡道:“這酸丁撞魂撞到城頭上來,只怕是他的壽限到了。”
  尹世昌笑道:“說的是。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老二,咱們兄弟就做一次好事,讓出半席之地,請他睡個、覺吧!”
  呂不歡點點頭,瘦長的身子一幌,疾然穿門惊了出去。
  苹儿听出那沙啞的嗓音不是海云,。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暗想道:這入真是倒霉.什么地方不好去吟詩.偏偏要到城牆上來……心念未已,人影微閃,呂不歡已經去而复返。
  在他肋下,根夾著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書生.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白慘慘一張臉,瘦伶冷一身骨,鳩形鴿面,落拓不堪。瞧那弱不禁風的模樣,真令人耽心他會被呂不歡活活夾死。
  那書生分明已嚇傻了,兩眼直翻白眼,張著嘴巴不停地喘气但手里卻緊緊抱著一把酒壺。
  呂不歡一松手,“蓬”他一聲將那書生摔在地上,寒著臉道:“酸丁好雅興,竟獨自一人坐在城上飲酒吟詩哩!”
  尹世昌道:“是會家子嗎?”
  呂不歡搖頭道:“會個熊。小弟一伸手,就像抓小雞似的捉來了。”
  尹世昌聳肩吃吃而笑,調侃道:“罪過!罪過!對待咱們下一屆的新科狀元,老二太沒有禮貌啦!”一面笑,一面邁動兩條肥腿,搖搖擺擺向書生走去。
  那書生急忙退縮到牆角下,顫聲問道:“你們都是什么人?我并沒有開罪你們啊!”
  尹世昌笑道:“是的,你根本沒有開罪誰嘛!只可惜你坐錯了地方了。”
  書生道:“這儿是城牆,又非諸位的居家內宅,我怎會坐錯了地方呢?尹世昌道:“不錯,不錯,這儿本來是城牆,你本來隨時都可以來坐的,別說坐,你高興躺下睡覺都可以,怪只怪咱們不該比你先來一步。”
  口里說著,人已走到書生面前,一伸手.抓体那書生的發髻,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那書生臉色由白轉青,囁懦道:“你…你要干什么……”
  尹世昌就著火光,把書生仔細打量了一遍,忽然露齒笑道:“閣下等姓大名?”
  書生道:“在下姓……姓盛…草字彥生。”
  尹世昌輕哦一聲,道:“原來是盛相公。”順手拾起一截斷木“啪”的插入石牆內.竟將書中的發髻,挂在那斷木樁上。
  那姓盛的書生人本瘦小,這一來,就像一條風干的鹵魚,挂在牆上再也無法動彈了。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問道:“盛相公,听說你們讀書的人,為了金榜題名,刻苦用功,曾有‘頭懸梁,錐刺股’這樁典故,那是真的嗎?”
  盛彥生想點頭,卻不能動,忙道:“有是有的,不過——”
  尹世昌道:“既然有,就不算咱們薄待客人了。從現在起,你若再動一動,咱們就用木樁將你兩腿一并釘在牆上,你相信不相信?”
  盛彥生急道:“相信!相信!”
  尹世昌笑道:“如今你知道這地方是誰的居家內宅了吧?”
  盛彥生哭喪著臉道:“在下知罪了,只求諸位英雄好漢高抬貴手,饒恕我這一遭,下次我再也不敢冒犯了。”
  可怜他身子挂在牆上不能動彈,否則,准會當場跪下來叩頭求饒。
  尹世昌搖搖頭道:“你不用害怕,咱們兄弟對待勇于認錯的人一向都是很客气的,為了不讓你下次再犯這种錯誤,咱們會替你做最妥當的安排…”
  盛彥生感激不盡地道:“多謝英雄如此寬宏大量。”
  尹世昌含笑道:“譬如說,為了使你不再因吟詩誤事,咱們會替你將你那討厭的舌頭割下來,為了使你不再到處亂跑招惹麻煩,咱們會替你將兩只腳一齊砍斷,為了……”
  他話未說完,盛彥生已經嚇得心膽俱裂,全身一軟,登時昏了過去。
  尹世昌左手一抄,按在那只快要墜地的酒壺,微笑著歎了一口气,道:“讀書人膽子都太小了.還沒說要他的命,竟嚇成這樣。”
  呂不歡冷冷道:“他們全仗一張嘴混飯吃,听說要割下百頭.自然害怕。”
  尹世昌掀開酒壺嗅了嗅,笑道:“寒夜枯坐無聊,有這窮酸來開開胃,更送來一壺好酒,正好排遣長夜。”
  說著,舉壺就唇,便想暢飲一番。
  “前輩.千万喝不得。”
  蹲在火堆邊打誠地的胡一帖,不知什么時候醒了,突然大聲阻止尹世昌。
  尹世昌∼怔,道:“為什么?”
  胡一帖道:“這酒中可能有毒。”
  尹世昌心里∼震,不禁低頭看看手中酒壺,問道:“你怎么知道?”
  胡一帖道:“前輩請想一想,在如此深夜.如此荒僻的所在,一個文弱書生。有多大膽量,竟然敢獨自跑來這种地方飲酒吟詩?”
  尹世昌沉吟片刻,點頭道:“晤!确有可疑。”
  胡一帖又道:“前輩請再看此人潦倒的模樣,衣履尚不周全,何來銀錢沽酒?就算他是個嗜酒如命的酒徒,也決不可能有如此精致的酒壺,這酒壺雖非什么很貴重的東西,至少也值得半錢一錢銀子,由這把酒壺,又可以換半斤酒喝了。”
  尹世昌道:“有道理,想不到胡老哥的心思如此精細。”
  胡一帖受一兩句夸贊,似有些心痒難抓,于是又道:“還有最可疑的一點,此人衣衫單薄,深夜臨風毫無畏寒之意,顯然是有武功的朋友,說他膽小,怎敢獨自夜游?若說他膽大,又怎會被前輩一句話就嚇昏過去?”
  尹世昌齜牙笑道:“被胡老哥這么一說,連我也覺得這酒里的确有毒了,如此看來,此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是特地沖著咱們來的了?”
  胡一帖正色道:“在下正是這般猜測。”
  尹世昌笑著道:“此人膽敢獨自來尋咱們干山四煞霉气,想也不是無名之輩吧?”
  胡一帖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前輩的推測很對。”
  尹世昌道:“那么,以胡老哥的丰富閱歷,可知他是何方神圣?胡一帕肅然道:“在下想到一個人,不知前輩有否耳聞?”
  尹世昌道,“咱們兄妹遠居關外,對中原武林道上的朋友所知有限,胡老哥且說說看。”
  胡一帖道:“中原武林中有一位怪杰,名號‘劍絕詩狂’,二位前輩可曾听說過?”
  尹世昌听得暗吃一惊,但卻搖頭道:“慚愧得很,咱們沒有听到這,敢問他是怎樣一個人?”
  胡一帖道:“此人性情有些瘋癲,本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卻偏偏喜歡打扮成斯文模樣,胡謅一些不通的打油詩,一向獨來獨往,游戲風塵,但他一身劍法,卻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据說有一次,中原四大劍派在羅浮論劍,被他單人只劍闖了去,七招之內,竟將四大劍派掌門人傷了三位,從此名震天下,被稱為劍道第一高手。”
  尹世昌連連點頭道:“果然好劍法。”
  胡一帖用手一指那挂在牆上的盛彥生,低聲說道:“這窮酸行跡可疑.很可能就是劍絕詩狂那老怪物的門下,無論如何,這壺酒千万不能亂喝。”
  尹世昌仰面晒笑道:“可惜他身邊沒有帶劍,否則,咱們倒想試試他的劍法絕到什么程度?”
  胡一帖連忙謅笑道:“前輩功力通玄.較量武功自然不懼,但須謹防暗算、只別喝這壺酒就是。’”
  苹儿一直冷眼旁觀,默默傾听他門的談話、心里卻把胡一帖恨得牙痒,這老匹夫真是可惡,奉迎伯馬屁倒也罷了,為什么又擋阻胖鬼喝那壺酒呢?如果酒中真有毒,讓他毒死豈不省事?難道老匹夫忘了千山四煞都是自己的對頭,竟妄想邀寵討好,以為四煞會饒了他不成?她真希望那盛彥生真的是劍絕詩狂的門下,最好他現在就從牆上忽然跳下來,把這卑鄙無恥的胡一帖剁上一千劍一万劍,才消心頭之恨。
  可是,眼看盛彥生挂在那儿就像魚干似的,死沉沉沒有半點反應,又不覺廢然歎一口气,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只听尹世昌感激地道:“胡老哥這番關切維護的盛情,實在令人感動,干山兄妹一向恩怨分明,咱們一定要想個方法,好好報答胡老哥。”
  胡一帖忙道:“尹前輩何必這么說,彼此原屬舊交,當年在關外.為了一株雪參,在下委實太對不起諸位前輩,區區微衷,只能算在下將功贖罪的一點心意罷了。”
  尹世昌吃吃笑道:“不過,深育夜寒,有這壺好酒卻不能喝,未免叫人心里怪難過的,何況咱們并不确知酒中有毒無毒,万一是咱們猜錯了,白白放過一壺好酒,豈有可惜?”
  胡一帖想了想,道:“如果前輩實在想喝,最好先設法將酒驗證一下,要确定無毒才能入口。”
  尹世昌笑道:“我倒想到一個驗酒的方法,只是又要麻煩胡老哥”
  胡一帖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前輩盡管吩咐.”
  尹世昌道:“我想,若要驗證酒中有沒有毒,除非讓誰先喝上一口。既然胡老哥慷慨承擔,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便將酒壺塞進胡一帖手里。
  胡一帖駭然變色,吶吶道:“這…這…”
  尹世昌笑眯眯道:“這是一壺好酒,咱們請胡老哥先嘗為快.幸勿見卻。”
  苹儿大感快意,几乎忍不住要拍手歡呼起來,急忙睜開眼睛,向胡一帖望去。
  但見胡一帖雙手捧著酒壺,瞪著眼直抽气.臉上那神情,似哭非哭,既惊又怕,簡直比偷東西被人當場捉住還要尷尬和難堪。
  尹世昌又道:“怎么樣?胡老哥又不愿意了?”
  胡一帖舉手抹了額上冷汗.苦笑著道:“尹前輩何苦拿在下取笑呢?”
  尹世昌搖頭笑道:“不!我說的是真話。”
  胡一帖顫聲道:“如果酒中有毒,在下豈不是要……”
  尹世昌接口道:“果真有毒,那就算胡老哥為當年爭奪雪參的事,表示一點將功贖罪的心意,你也并不吃虧呀!”
  胡一帖惶然四顧,囁懦的道:“可是……可是……”
  尹世昌嘻嘻而笑,將兩手的骨節捏得畢剝作聲,陰惻惻道:“老二,看樣子咱們這壺酒是喝不成了?”
  呂不歡怒哼道:“誰要是敬酒不吃吃同酒,老子就提斷他的頸子。”
  這兩人相貌各异,習性也大不相同。
  尹世昌外號“笑屠夫”,臉上笑得越開心,肚子里越打坏主意每當他笑出聲音來,同時捏指作響,那就表示凶念已起,快要殺人了。
  呂不歡卻人如其名,整天拉長一張馬臉,從不帶絲毫笑容,他若說要殺人,那准是童叟無欺的老實話。
  胡一帖看著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面色一陣白一陣青,偏能擠出滿臉謅笑,連聲道:“兩位請別生气,在下喝就是了。”
  尹世昌笑道:“我就知道胡老哥最夠朋友,喝一口試試,哪里救真會毒死人,是不是”
  胡一帖万般無奈,歎了一口气,舉起酒壺,猛喝一大口……尹世昌眼看他已經咽下酒液,忙將酒壺奪了回來,敢情竟舍不得被他一個人喝光了。
  這時,尹世昌收斂了笑意,呂不歡也釋去了怒容,甚至連苹儿也瞪大眼睛——樓中六道目光,全都炯炯投射在胡一帖臉上。
  三個人內心的希冀雖不相同,關注之情卻并無二致,苹儿巴不得他早些毒發身死,尹世昌和呂以歡卻只關心酒里是不是真的有毒?時間慢慢過去。
  胡一帖終于長長吁了一口气,微笑道:“想不到竟是在下猜錯了。”
  苹儿大為失望,輕哼道:“老天爺真是沒長眼睛。”
  尹世昌仰面笑道:“多虧胡老哥見義勇為,總算沒有白糟蹋一壺好酒。”
  胡一帖道:“都怪在下疑心太重,才使兩位前輩枉受一場虛惊。”
  尹世昌笑道:“本來嘛,這窮酸如果真是劍絕詩狂的傳人,怎會用酒中置毒的膚淺手段?不過,胡老哥行事謹慎,也不能算錯,這番盛情,咱們兄弟一定要重重報還。”
  胡一帖忙道:“在下義不容辭,理所應當。”
  尹世昌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又將酒壺遞給呂不歡,用袖子抹抹.嘴唇,欣然笑道:“咱們千山兄妹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受恩必賞,對胡老哥也不例外,我已經想到一個极妙的安排,等三妹和四弟來到,便可付諸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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