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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劍絕詩狂


  灰衣人笑道:“窮酸號稱‘劍絕詩狂’,詩既如此,劍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不修,你罵夠了沒有?”
  隨著話聲,店門“蓬”的一聲被推開,一條頎長人影當門而立。
  灰衣人急忙抓起兩壺酒,匆匆道:“小娃儿,你多喝兩杯,我老人家失陪了。”
  話落,身形一閃,已從桌面上掠過,向店后如飛遁去。
  門口那人冷哼道:“想走?那有這么容易?”一擺衣袖,破空飛起,閃電般穿越過店堂,跟蹤追了上去。
  海云見后來這人也是一身灰色長衫,頭上卻多了一頂文士巾,正是儒生打扮。心念一動,忙也隨后赶去。
  剛追出不過丈許,忽听后面有人叫道:“海大哥,請等一等。”
  海云停步回頭,只見一名青衣布裙的少女,正和紀小龍手牽著手,由店門外走進來,后面隨著那名酒保。小龍頭上仍然流著沖天小辮子,仍然一副頑皮的模樣,那青衣少女卻很陌生,羞怯怯的,似乎不愿意進來,被小龍硬拉了進來。
  海云洪拱手道:“我有要緊事,不能耽誤,等一會回來再敘別情,小龍,再見了。”
  小龍松開了那青衣少女,奔過來拉住海云的手,道,“你要到儿去嘛?”
  海云道:“不瞞你說,我得去追方才那位儒衫文士,他可能就是劍絕詩狂杜玄。”
  小龍道:“那就不用去追了,縱使追也追不上,等一會儿,他自己會回來。”
  海云道:“他真的還會再回來?”
  小龍道:“放心。他酒沒有喝夠,赶也赶不走。”
  海云沉吟了一下,又低聲問道:“小龍,他果真是劍絕詩狂老前輩嗎?”
  小龍尚未開口,旁邊那青衣少女搶著說道:“你最好不要當面叫他的外號,他對‘詩狂’兩字很忌諱哩!”
  海云微證遵:“這位姑娘是——”
  小龍笑過:“你不認識她了么?她就是我姊姊鳳姑呀!”
  海云失聲道:“哦!”
  青衣少女嬌羞地檢垂為禮,含笑道:“海公子,你好!”
  海云急忙還禮,卻用狐疑的眼光,偷偷打量這位明眸皓齒的少女。他記得在玉田城中見到的風姑,分明又老又丑,開日閉口自稱‘老婆子’,怎么這會儿忽然變成花朵般的大姑娘了?
  小龍扳著他的肩呷,嘴巴湊在他耳朵邊,輕輕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咱們在玉田時候,姊姊伯人家認出來,臉上戴著面具,牙齒上也涂了黑膠。”
  海云恍然大悟,忙又拱手道:“恕在下限拙,竟未認出是鳳姑娘,上次多承援手,若非賢姊弟冒險擋住枯禪和尚,在下……”
  鳳姑沒等他說完,突然搖手道:“海公子,別提那件事了。”
  海云道:“在下還記得曾和姑娘約定,共同追查禍水雙侶……”
  鳳姑又連連搖手,截口道:“公子快別提了。”
  小龍低聲抱怨道:“老實告訴你吧!上次我和姊姊是偷偷溜出去的,這件事千万不能被外婆知道,你老嚷嚷干什么?”
  海云輕哦道:“對不起,在下失言了。”
  鳳姑轉頭對那名酒保道:“這位海公子是咱們的朋友,不是普通酒客,快去准備酒菜,把老太太自用的陳年百花露取一壇來待客。”
  酒保應諾,去不多時,便將酒菜整治上桌,菜肴雖然談不上丰盛,那壇用白瓷壇密封的“陳年百花露”卻是干金難求的珍品,封泥卸開,滿室已洋溢著醇冽的芳香。
  鳳姑姊弟倆陪伴海云人座,滿滿斟了三杯酒,風姑道:“倉促間無以待客,只有這壇酒還算不坏,公子請多飲几杯。”
  小龍笑道:“這是我外婆的私房酒,連詩仙杜伯伯也難得喝到的.今天岩不是你,姊姊才舍不得拿出來哩!”
  海云連忙稱謝道:“謬蒙厚待.足感盛情。”舉杯一飲而盡。
  鳳姑輕挽羅袖,又替他斟了一杯,問道:“公子老遠到這儿來,果真是為了向杜伯伯學劍的么?”
  海云道:“正是。”
  接著,便將救護秦珂,以及和“金蚯蚓宮”門下遭遇的經過,扼要地說了一遍。
  風姑惊訝的道:“那‘金蛆蚓宮’就是禍水雙侶逃出來的地方嗎?”
  海云點點頭道:“也就是武林傳說,蘊藏著巨大秘密的神秘所在。”
  風姑大感興趣,忙又問道:“公子可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海云道:“現在還不知道,但要查出它的所在,并無多大困難,問題是‘追風劍法’詭异莫測,如果沒有克制破解的方法,縱然知道它的所在,也不能去涉險。”
  風姑笑道:“我倒覺得應該先查明它的所在,至于克險制胜,方法很多,并不一定要跟他們較量武功。”
  四顧一眼,又低聲說道:“上次在玉田城中,我和小龍設費多大气力,還不是把兩名黃衣劍手解決了么?”
  海云搖頭道:“姑娘千万不可輕估了那些黃衣劍手,上次只能說是僥幸,恰好他們人手分散,又全心注意著客棧內禍水雙侶的動靜,彼明我暗,和去金蚯蚓宮,情形完全不同。”
  鳳姑道:“咱們暗地尋了去,見机而行,不和他們正面對陣,還不是同樣彼明我暗嗎?”
  海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咱們對金蚯蚓宮了解得太少,這樣做太冒險了。”
  鳳站接口道:“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不去金蚯蚓宮,如何了解它的虛實?”
  她詞鋒咄咄逼人,似乎對金蚯蚓宮抱著极大興趣,恨不能立刻就赶去才稱心。
  海云詫异地看著她,緩緩問道:“姑娘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要去金蚯蚓宮,難道真為了那些傳說中的寶藏?”
  風姑道:“不錯。財帛動人心,誰不喜愛?”
  海云搖了搖頭道:“但在下決不相信姑娘是為了財帛,石樓金家縱然稱不上豪富,至少也是富足之家。”
  風姑道:“那是外婆的產業,咱們卻姓紀。”
  海云訝道:“哈婆婆既是你們的嫡親外祖母,還分什么彼此呢?”
  風鑽眼中忽視淚光,低聲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不知道,也不必多問。反正我們急需要那批寶藏。無論它是金銀財帛?還是高深的武功秘笈?只要能夠得到它,咱們姊弟不惜任何犧牲……”
  說到這里,話音竟便咽顫抖,難以為繼。
  但是,她卻用力抬了抬頭,硬將已經流到眼眶邊沿的淚水,忍了回去,當她再度抬起頭來,臉上已完全恢复平靜。
  她雙手捧起酒杯,又敬了海云一杯酒,凝重地道:“海公子咱們在玉田的約定永遠有效,你為韓家堡報仇,咱們為獲得寶藏愿你我通誠合作,互相幫助,如有用得到咱們姊弟的地方,海公子盡請直說,勿須顧忌。”
  海云拱手道:“不敢。倘能為賢姊弟效勞,在下亦愿供驅策,絕無推倭。”
  小龍興奮地道:“我就知道海大哥是個豪爽的好朋友。姊姊,咱們如果早几年認識海大哥,那該多好!”
  風鑽嫣然笑道:“現在也還不晚——”
  突然莫名其妙地臉一紅,急忙岔開話題道:“公子可知道剛才和你同桌喝酒的人是誰嗎?”
  海云道:“不知道。在下起初還以為他就是杜老前輩,后來才知不是。”
  鳳姑道:“他的名聲,不在杜伯伯之下,公子要想尋求致胜金蚯蚓宮的高深武功,求他比求杜伯伯更有希望,可惜卻當面錯過了。”
  海云惊訝道:“他是誰?”
  風姑道:“他就是名列‘武林三大怪’的不老公公——”
  話猶未畢,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道:“呸!什么不老么公?分明是老不修!老糊涂!老太監!”
  不知何時,“劍絕詩狂”杜玄已經滿瞼怒容地站在門口,顯然是把人追丟了,正一肚子怨气無處發泄。
  鳳站和小龍忙站起來,欠身道:“杜伯伯回來了?”
  海云也隨著站起來,冷眼打量,只見這位名滿江湖的“劍絕詩狂”杜玄,年紀約在七旬左右,穿一件灰色儒衫,須發已是灰白,尤其可怪的,連眼珠子和皮膚也是灰白的,也不知是喝酒太多所致?還是被不老公公气成這樣?
  杜玄一步跨了進來,余怒未息地指著鳳妨道:“鳳丫頭,你說我名聲比不上那老不修?”
  風姑陪笑道:“伯伯听錯了,我是說他的年紀比伯伯大些,武功和詩文都差得遠。”
  杜玄哼道:“這還像話,年紀大有個屁用,腹中無才,只不過一個俗老頭子而已……”
  忽然吸了吸鼻子,道:“好呀!上次你告訴我‘百花露’已經沒有了,這一壇是那儿來的?”
  鳳姑忙以指壓唇,噓道:“伯伯快別嚷,這是鳳儿特地替你藏著的,連外婆都不知道,不然,剛才早被那俗老頭子搜去喝光了。”
  杜玄見了好酒,連命也不顧了,上前一把奪過,嘴巴對著壇口,“咕嘟嘟”就灌了一大口,嘖嘖嘴唇說道:“如此好酒,豈能被俗人糟蹋?”話沒說完,又仰頭猛喝起來。
  他站著,鳳姑三人也不敢坐下,直到半壇百花露入了肚,小龍才移過一把木椅子,躬身道:“伯伯,請坐下慢慢喝吧!”
  杜玄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摸著小龍的頭,哈哈笑道:“好!大家都坐下。今天看在這壇百花露份上,我也不和那俗人計較了。”
  目光落向海云臉上,問道:“這小娃儿是誰?”
  海云連忙躬身施利,道:“晚輩海云,拜見杜老前輩。”
  杜玄道:“剛才就是你和那老俗物在一起喝酒,背后批評我的詩文的么?”
  風鑽沒有等海云開口搶著答道:“他原來是求見杜伯伯的,剛才認錯人了。”
  杜玄冷冷道:“見我何事?”
  海云道:“晚輩久仰杜老前輩的劍術文章,妙絕天下,特專程前來求教。”
  杜玄道:“你是要跟我較量劍法?還是要比賽作詩?”
  海云欠身道:“晚輩不敢。”
  杜玄道:“不敢?那你來干什么?”
  海云一愣,竟被他弄得一時答不出話來。
  小龍接口道:“海大哥是來和杜伯伯賭喝酒來的。”
  杜玄向海云打量一陣,道:“你會喝酒?”
  海云訥訥道:“這個——”
  鳳姑急忙扯了扯海云的衣袖,笑著替他回答道:“伯伯不要小看了人,這位海大哥酒量好得很哩!”
  杜玄道:“真的嗎?一次能喝多少?”
  小龍道:“像這种百花露,能喝個兩三壇。”
  杜玄笑了笑,道:“可惜這几只剩下半壇,看來是無法分個胜負了。”
  鳳姑忙道:“不要緊,你們僅管放量喝,后面地窯里還藏著十几壇。”
  杜玄突然沉下臉來:“現在你不打自招了!既然藏著十几壇,這些日子為什么總不肯拿出來孝敬我老人家?”
  鳳姑笑道:“這是咱們最后一批藏酒了,本想留著給你老人家慢慢享用的,難得今天有人陪您喝,索性都拿出來讓您喝個痛快吧!”
  杜玄大聲道:“有酒藏著不喝,簡直是暴步天物,赶快搬出來,咱們今天是不辭無歸,醉了更無歸,哈哈,‘浪跡天涯無歸處,且把醉鄉作故鄉’。”
  抱起酒壇先喝了兩大口,然后吩咐取大碗來,要和海云賭酒。
  風姑道:“既是賭酒,便有胜負,最好事先先將賭注言明,以免輸了的人抵賴。”
  杜玄道:“說的是,先問小娃儿有什么可輸的?”
  海云道:“晚輩身無長物——”
  小龍立即接口道:“杜伯伯是長輩,縱贏了你,也不會要你的東西,這點你不須顧慮。”
  鳳姑道:“不錯。杜伯伯是詩仙,如果你輸了,你就做一首詩,求杜伯伯替你斧正斧正。”
  海云點頭道:“這倒可以勉力而為,只怕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姊弟倆輪流發話,一手安排,連捧帶激,兩個當事人除了听憑擺布,簡直沒有選擇余地。
  杜玄輕蔑地望望海云,問道:“沒關系,能向詩仙討教,正是千載難逢的机會。”
  海云道:“略知一二。”
  杜玄張目道:“好大的口气!詩之為學,古今多少名人尚不敢自認真能懂得多少,你才讀了几年書,居然說‘略知一二’?”
  小龍道:“海大哥自幼便是神童,三歲能文,四歲能詩,五歲的時候,已經把‘唐詩’撕來擦屁股了,杜伯伯你不要看不起人呀!”
  鳳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急急掩口低啤道:“這小鬼……”
  海云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緊閉著嘴,憋住一口气,喉嚨里“咕咕”作響。
  杜玄憤憤地道:“好极了,等一會我老人家也不要你作詩,只要你能把老夫做的兩首詩看懂,解得出詩中含意,就算你是神童,否則,你就是‘木童’、‘石童’!”气得一仰脖子,干了一大碗酒,也不管海云喝沒喝,自己又斟滿了碗。
  小龍擠著眼睛笑道:“海大哥的賭注已經有了,杜伯伯你呢?”
  杜玄道:“我老人家還會輸給他么?”
  小龍道:“當然不會。但賭注總得准備著,這樣才公平。”
  風姑搶著道:“杜伯伯的劍法和詩詞并稱雙絕,既然海大哥已經以詩為賭注,杜伯伯就賭劍法,豈不很好?”
  杜玄道:“劍法如何能賭?”
  風姑道:“怎么不能?如果杜伯伯輸了,就把你老人家最得意的劍法訣竅,隨意傳授几手便行了。”
  杜玄搖頭道:“不行,我老人家沒有劍法可傳,若有可傳,早就傳給你們姊弟倆了……”
  鳳姑截口道:“賭注只是備而不用罷了,反正你老人家穩贏不輸,用不著兌現的。”
  不待杜玄再說話,站起身來道:“我去給你們取酒啦,看情形,十壇八壇准不夠。”
  杜直本來還要分辯,听說取酒,忙把話咽了回去,仰面啞笑道:“不錯,就憑我杜某人,會輸給一個乳臭求干的小娃儿?那簡直是笑話奇談。”
  小龍伸頭湊到杜玄耳邊,悄悄道:“杜伯伯,我再告訴你老人家一件事……”說到這里,卻故意頓住,左顧右盼不肯往下說。
  杜玄道:“什么事?”
  小龍正持接口,忽听鳳姑在店后叫道。“小龍,來幫忙搬酒!”
  小龍向海云飛過一瞥眼風,道:“海大哥,煩你去幫一下忙,我有話要跟杜伯伯說。”
  海云起身,拱手道:“杜老前輩請坐,晚輩告退片刻!”
  杜玄揮手道:“去!去!去!別來這套繁文俗禮,惹人厭煩。”
  待海云离去,小龍才神色凝重地道:“這位海大哥有個外號,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杜玄道:“什么外號?”
  小龍道:“他的武功詩文倒還罷了,酒量天下少有,江湖中都稱他為‘不醉郎’,等一會賭賽的時候,你老人家千万不可大意。”
  杜玄冷笑道:“這外號從來沒有听說過,只怕是他自吹自擂的。”
  小龍道:“決不是自吹自擂的.我和姊姊親眼看見他跟二十多個好酒量的人賭賽,那二十余人輪流拼他一人,喝了三天三夜,二十多人全醉倒了,他還一點酒意也沒有,這是千真万确的事。”
  杜立傲然道:“那是他僥幸,沒有遇上我杜某人,喝的也不是百花露這种好酒。”
  小龍道:“我再告訴你老人家一個秘密,海大哥酒量雖好,但不能喝急酒,你老人家著跟他淺酌慢飲,十壇百花露給他一個人喝也不夠,要想灌醉他,就得干杯,一口气干上三十大杯,只怕他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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