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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怪异行業


  那為首黃衣人悠閒道:“老夫行事也很謹慎,一向不愿外人持械站在背后,那樣會使老夫感到如芒在背,坐不安席。”
  四具血淋淋的尸体倒在地上,滿店酒客都惊得呆了,包括不久前還跋扈霸道的“千山四煞”在內,人人噤若寒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白玉香緊緊捏著半張羊皮紙,手心也溢出冷汗,但仍然鎮定的笑了笑道:“三位劍法果然迅速凌厲,區區又開了一次眼界。”
  為首黃衣人道:“白朋友的鎮定功夫,委實也高人一等。”
  白玉香微笑道:“生意人將本求利,不做賠本買賣,這四名侍婢隨我多年,本利計算起來,可也不是小數目。”
  那黃衣人哈哈笑道:“有价錢便好商量,只怕是無价之寶,事情就難辦了。”
  白玉香“涮”的一聲抖開招扇,搖了几搖道:“區區開出价來只怕三位會舍不得。”
  黃衣人道:“許你漫天叫价,就許咱們就地還錢。”
  白玉香招扇一合,指著那襟鑲銀邊的為首黃在人道:“區區先要你∼條右臂,權當利息。”
  那黃衣人右手正握著半張羊皮紙,這時低頭一看,握紙的手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
  他駭然一惊。急忙甩手將羊皮紙擲在桌上,左右兩名黃衣人同時按劍跳了起來。
  那為首黃衣人擺手止住兩名同伴,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仍然端坐在座位上,片刻之后,才點點頭道:“白朋友這毒粉無色無味,中毒的人竟毫無感覺,當真高明得很。”
  白玉香得意地道:“而且,區區這毒粉走皮不走脈,運功抗拒,也是徒然。”
  那為首黃衣人又點點頭道:“不錯,這大約是一种极毒的花粉煉制的吧?”
  白玉香得意的道:“區區不知道煉制的方法,只知道它是‘毒王’百草先生的獨門秘制.遠非∼般平常毒物可比,為了這東西,區區也曾付出极大代价。”
  那為首黃衣人贊歎道:“武林中奇人异土,委實太少,白朋友做這行生意,本錢也夠雄厚的了。”
  白玉香道:“沒有雄厚的本錢,白某人也不敢做這种冒險的買賣了。”
  兩人隔桌對坐,居然談笑風生,討論著毒物性質和來源。白玉香對“火鳥四姬”被殺,似乎不覺得傷感,那黃衣人右臂中毒,也毫無激怒的表示。這情形,倒看得滿店酒客如墮五里霧中。
  過了好一會,黃衣人輕旺了口气,喃喃道:“既有毒粉,必有解藥。但白朋友行事謹慎持重,那解藥想必不會帶在身邊。”
  白玉香吃吃笑道:“面對高人,帶著解藥下毒,豈非水中撈月,白費心机?”
  那黃衣人頷首道:“白朋友果然顧慮周詳,如果換了旁人,這條手臂也許必廢無疑,可惜中毒的是老夫。”
  白玉香晒道:“閣下縱然功力深湛,未必便能例外吧?”
  那黃衣人并沒有回答,卻舉手掀起了竹笠紗。
  面紗揭開,露出一張奇怪而可怕的臉目,半邊青,半邊紅,就像徐了兩种截然不同的油彩。
  白玉香駭然道:“啊——”
  黃衣人道:“老夫自幼即煉過‘移血分身’之法,能將血气集于半身,另一半則生机停止,与尸体無异,區區毒粉何足為患……”
  白玉香沒等他說完,突然一抖衣袖,迎面打出一股濃煙,同時飛身而起。他發動快,左右兩名黃衣人也快,“嗆”然聲中,兩柄長劍已閃電出鞘。
  劍芒流閃,濃煙蔽空,悶哼起處,人影飛掠。
  店中登時大亂,只見桌翻椅倒,杯碎壺傾,酒客們紛紛奪門脫身,四散奔逃。
  那濃煙迅速擴做,轉瞬間,便已彌漫全室,金婆婆和鳳姑姊弟也被迫退出店外,屋內煙霧充斥,空際中雜著极重的辛辣气味,事實上,已經呆不住人了。
  金婆婆手里還緊緊抱著存放酒錢的小鐵箱,頓腳叫道:“玉郎還在店后房里,你們快快去背他出來。”
  正亂著,金玉郎已經自己從煙霧中奔了出來,滿臉鼻涕眼淚的問道:“是誰在炒辣椒?嗆的人好難受!”
  全婆婆一把將他摟在怀里,道:“乖孩子,你沒事吧?嚇著了沒有?”
  金三郎傻笑道:“我正在睡覺,夢見吃辣子雞丁哩!”
  回頭一望,又吃惊道:“呀,房子著火啦?”
  金婆婆忙道:“別胡說,那不是著火,是被人放了毒煙。”
  金玉郎茫然道:“什么毒煙?是不是過年玩的煙花?”
  金婆婆無法對他解釋,只得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气,道:“唉!真是個傻孩子——”
  金玉郎呼著嘴道:“奶奶總罵人傻,我還不是一樣會吃飯,會睡覺,那一點傻了……”
  正在夾纏不清,金婆婆忽一聲道:“咦!鳳丫頭和小龍那儿去啦?”
  鳳姑和小龍剛才還在身邊,這時竟已人影沓然,不知去向。
  金玉郎頓時把怨气發泄在回信身上,冷笑道:“這個臭丫頭跟我是仇人,看見我來了,就像遇見了鬼一樣,隨他們去吧!這又不是他們的家,早些滾好了。”
  金婆婆忙問酒保道:“你們看見鳳姑往那里去了么?”
  一名酒保答道:“剛才和小名少爺合騎一匹馬向村子大路去了。”
  金婆婆道:“他們那儿來的馬?”
  酒保道:“就是那位海公子騎來的那匹。”
  金婆婆一怔,道:“這丫頭,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金玉郎道:“管他呢!最好去死了,一輩子不要再回來。”
  金婆婆搖頭一歎,沒再接口一會儿,店里煙霧已漸漸消散,便帶酒保返店收拾。
  不料一進店門,卻見不老公公和“劍絕詩狂”杜玄正坐在适才黃衣人和粉魔白玉香談交易的席位上。每人抱著一壇酒,面色凝重,不言不動。
  桌上半張羊皮紙已經不見了,白玉香的座位上留著一灘血跡。
  這時杜玄正望著那灘血跡發楞,不老公公則目不轉瞬的望著杜玄。
  木桌上,整整齊齊排列著四顆頭顱——那是“火鳥四姬”的首級。
  金婆婆沒好气的道:“原來你們還在這儿?”
  不老公公和杜玄默然本應,好像是沒有听見。
  金婆婆又道:“虧你們都是老身的朋友,眼看著店里殺人鬧事,你們也不露面管一管?”
  不老公公忽然苦笑了一下,道:“小杜,看出什么來沒有?”
  社直神色肅然的點了點頭。
  不老公公道:“你能管得了嗎?”
  杜玄沒有出聲,只緩緩搖了搖頭。
  金婆婆道:“你們名列‘武林三大怪’,劍法玄功稱無敵,難道就這么不中用?”
  不老公公輕吁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學浩瀚無涯,誰敢夸‘無敵’二字?”
  全婆婆道:“至少你們總該看出那些黃衣人的來歷?”
  不老公公搖頭道:“慚愧得很,咱們就是未能看出他們的來歷。”
  金婆婆失望的道:“這么說來,你們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能耽待,這些年,白騙了我老婆子許多酒喝……”
  不老公公赧然一笑,道:“你放心吧!他們無意与你為敵,以后也不會再來了……你若想再過得安穩些,我倒有個很好的辦法。”
  金婆婆忙問:“什么辦法?”
  不老少公笑笑低聲道:“最好在酒里多摻水。生意清淡了,麻煩就少了。”說完.揚長而去。
  金家酒店后面便是石樓山,山勢險峻,草樹茂密,十分幽僻。
  不老公公和杜玄企膝對坐在山腰處一塊大石旁,石后丈余,有一個淺淺的洞穴,里面正傳出一陣陣香酣的鼾聲,那是醉得人事不知的海云。
  离開酒店時尚未屆子夜,這時天色卻已快亮了,整整三個時辰,不老公公和杜玄就這樣對坐著,沒有說過一句話,兩人酒壇早空,彼此臉向著臉,就好像完全忘了對面還有∼個人。
  晨間山區露重,兩人眉梢和頭發上,都已凝結了一層白白的霜,甚至眼睫毛也被寒露凝固,亦茫無所覺。
  一陣風過,隱約帶來了水泉村中的雞啼聲。
  杜玄忽然輕歎了一口气,啼啼道:“好快的劍法!”
  不老公公低聲接道:“好玄妙的‘移血分身’!”
  兩個人好像被雞啼之聲從凝思中惊醒,又好像對那雞啼聲感覺到厭煩,說完這兩句話,不約而同抬起頭來,向東方天際望了一眼。
  不老公公道:“時間過得好快。”
  杜玄點點頭道:“不錯,已經整整三個時辰。”
  不老公公道:“你想出破解的方法了嗎?”
  杜玄歎息道:“很難——”
  不老公公精神突然一振,道:“小杜,你的意思只是說有些困難,并非沒有破解之法?”
  杜玄苦笑道:“天下本來就沒有破解不了的劍法,分別全在‘難’与‘易’而已。”
  不老公公道:“困難在什么地方?”
  杜玄道:“難在我根本沒有一路整套劍法。”
  不老公公笑道:“你號稱‘劍絕’,原來竟是‘空心老館’?”
  杜玄搖頭道:“我平生行事,最厭墨守成規,所以從來不研練成套劍法,何況,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臨敵時干變万化,端看用劍者瞬間的反應,豈容一把一式去施展?”
  不老公公道:“這道理我懂,換句話說,一個真正的劍道高手,心中既無把式,手中亦不須兵刃,只要折枝斷竹,隨意揮洒,皆可克敵制胜。”
  杜玄道:“正是如此。”
  不老公公道:“照這樣說來,破解那黃衣人的劍法,應該是沒有困難了。”
  杜玄凝重地道:“不!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想出破解之法。”
  不老少公道:“這又是什么緣故?”
  杜玄道:“那黃衣人的劍法出手迅快絕倫,使人很難發覺他們刻法中破綻。除非能有机會讓我親自跟他們周旋一次,仔細觀察他們出手的方式……”
  不老公公聳肩笑道:“說了半天,豈不是廢話?你既然無力破解人家的劍法,又怎能跟人家周旋?到那時候,只怕你還沒有看出人家的破綻,自己就先把命送掉了。”
  杜玄道:“憑良心說一句,杜某劍下向無三招之敵,如果我和那黃素帶人對面較量,或許會給他們五次出手的机會,胜負之數,實未可逆料。”
  不老公公道:“為什么說有五次出手的机會呢?”
  杜玄道:“第一二次出手,我以身試劍,必落下風,很可能就被他們所傷,第三四次出手,我縱然無力還擊,已足堪自保,等到他們第五次出手,我就有了破解之法,一擊收功,克敵制胜。”
  不老公公道:“問題在起首兩次出劍,你毫無防身之策,豈不太危險了?”
  杜玄點點頭道:“我所說的困難,就在這里。”
  不老公公忽然向石洞揚一眼,低聲道:“如果由另外一個人,先和他們交手兩三招,你在旁邊觀察破綻,待你有了破解的方法再出手,這樣行不行?”
  杜玄一怔,道:“你是說,要另外一個人去替我試劍?”
  不老公公道:“正是。”
  杜玄怫然道:“咱們是什么身份,豈能做這种卑鄙無恥的事……”
  不老公公搖手道:“你先別發火,我也只不過這么問問罷了,并不是當真要這樣做,你且說說這种辦法有效無效?”
  杜玄沉吟了一下,道:“辦法自然有效,只是那人選太難找了。”
  不老公公道:“為什么?”
  杜玄道:“那些黃衣人出劍迅快惡毒,連我尚且沒有把握接下起首兩劍,何況別人?如果那人接不下兩招以上,對我又有何幫助?”
  不老公公微笑道:“我卻覺得要和那黃衣人周旋個三把兩式,并無多大困難。”
  杜玄道:“你別弄錯了,那劍法最難應付的,就是出手的兩三招。”
  不老公公道:“這個我知道,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如果咱們就這樣坐著空談,再坐上三天三夜,也想不出破解劍招的方法。”說著,伸個懶腰,站起身來。
  杜言道:“你要走了么?”
  不老公公道:“枯坐無益,不定何待?”
  杜玄指指石洞道:“這娃儿怎么辦?”
  不老公公笑道:“他是專程來求你傳授創法的,應該怎么安排,你瞧著辦吧,何須問我?”
  杜玄為難地道:“可是我并沒有一套完整的劍法傳給他,這卻如何是好?”
  不老公公聳了聳肩頭,道:“既然無技可傳,只怪他運气不佳,找錯了人,那就讓他走吧!”
  杜玄蹩眉道:“這娃儿心地忠厚耿直,宁醉不肯取解酒藥,行事為人,很對我的脾味,可惜我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傳授他的。”
  不老公公道:“如果你參悟出破解黃衣人劍招的方法,你愿意把那方法傳給他么?”
  杜玄毫不遲疑道:“當然愿意。”
  不老公公點頭笑道:“好!咱們一言為定。現在我帶他去辦件事情,少則十天,多則半月,咱們會再來金家酒店尋你。”
  杜玄詫問道:“你打算帶他去辦什么事?”
  不老公公公“這個你暫時不用打听,見面之后,自然明白。”
  說完,由石洞中抱出爛醉如泥的海云,飛身下山而去。
  海云平生從未如此醉過,更未領略過酒醉清醒后,竟是這般痛苦。
  他醒來第∼個感覺,是混身虛軟無力,仿佛睡在一堆棉花上,接著,便是口渴,好像已在沙漠中熬受了許多日子,喉嚨火辣辣的。,連唾液都快干涸了。
  當他想撐坐起來時,更發覺一顆頭竟似千斤般沉重,重得几乎要從頸子上折斷下來。
  他奮力掙扎几次,終于又跌回枕頭上,定定神,忽然听到磷鉛車聲,敢情自己正睡在一輛飛馳著的馬車上?
  剛自發怔,車身突然一震,蓬地∼聲;立刻向側傾倒。
  海云未會提防,一頭撞在車壁上,原已夠沉重的頭,更是一陣金星亂閃,奇痛欲裂。
  這時,馬車已經停止,只听前面車轅上有人喃喃抱怨道:“越急越出毛病,好好的車輪子會脫軸飛了,真是倒霉邪气。”
  那人可能是想修換車輪,詛罵聲中,竟猛可把車身掀起,檢視鐵架,這一掀,海云身子一滾,又撞到對面車壁上。
  直撞得頭暈目眩,不禁發出了呻吟。
  那人“咦”了一聲,一松手,馬車又重重頓落下來。
  車身忽正忽斜,海云受罪更大,就像盤子里的一顆彈丸,被弄挪東倒西歪,滿車亂滾。
  “蓬”的一聲響,車門啟開了,隨著大蓬陽光,∼顆白發頭顱伸進來,問道:“小娃儿,你醒過來啦?”
  海云恍您覺得那滿頭白發很熟悉,卻一時沒有想到竟是不老公公,只喘息著道:“水……給我水……我渴……渴死了……”
  不老公公伸手遞過來一只葫蘆,笑道:“好小子,你可真能睡,若不是車子倒了,你還不會醒吧?”
  海云簡直沒听清楚他說了些什么?一把搶過葫蘆,拔開塞子,便“咕嘟嘟”灌了一大口。
  一股火辣辣的液体沖喉而入,海云急忙閉口,用力搖了搖頭道:“這是酒!不是水!”
  不老公公道:“本來就是酒,誰告訴你是水了?”
  海云道:“我已經醉得快死了……你還給我酒喝么?”
  不老公公咧嘴笑道:“正因為你宿醉未醒,這叫收‘還魂酒’,專解宿醉。”
  海云定定神,不禁詫道:“呀!果然奇怪,現在頭已經輕多了,當真比剛才清醒了些。”
  于是,舉起酒葫蘆,又喝了一大口。
  不老公公忙把葫蘆奪去,道:“還魂酒不能喝得太多,再喝就變成送命酒了。”
  海云休息片刻,神智体力已漸漸恢复,也看出眼前人是誰,便問道:“老前輩,咱們不是在金家酒店賭酒的嗎?怎么到了這里?”·
  不老公公道:“那是兩天前的事了,你整整醉了兩天兩夜,許多熱鬧全沒有看見,實在可惜得很。”接著,便把酒店里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海云駭然道:“那三名黃衣人一定是那聶開泰和金蚯蚓宮弟子,晚輩遠赴石樓山學劍,正是為了對付他們,但不知杜老前輩可有破解‘追風劍法’的辦法?”
  不老公公搖頭道:“他苦想了三個時辰,仍無破解之法,所以我老人家才帶你去尋找一位朋友,向他商借一件東西,有了那東西,才有破解追風劍法的希望。”
  海云急問:“那是什么東西?”
  不老公公道:“鐵皮衣。”
  海云不解,又問道:“什么叫做‘鐵皮衣’?”
  不老公公道:“追風劍法以‘快’取胜,出劍如風,令人難以招架,甚至杜老儿也自認沒有把握接下他們出手的兩招快劍,當然更談不上尋隙乘間,破招反擊了。”
  海云歎口气道:“确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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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流星—武俠世界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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