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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蜡丸密函


  旋風十八騎替天行道,應該不會結下深仇大恨的仇家。此人出手如此狠毒無情,難道竟會是沖著自己來的?
  陳煌心里一陣惊悸之后,反倒鎮定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生死小事,他并木畏懼,使他放心不下的,是那半碗特制藥汁和口里的蜡丸,這兩件東西,絕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兩人默然相對,似乎都在盤算著什么,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那人忽然冷冷道:“你姓陳?”
  陳煌點點頭,道:“不錯。”
  那人又問:“你就是當年橫行關外的‘鑽天鷂子’陳一山?”
  陣熄心頭一震,道:“閣下是誰?怎知陳某的來歷?”
  那人并沒有回答,冷冷一笑,又道:“當年你在關外,也算雄霸一方的人物,想不到居然愿意賣身投靠,甘為旋風十八騎主持區區一處暗舵。”
  陳煌心里惊疑,表面上卻故作泰然,道:“這是陳某自己的事,何勢閣下關心?”
  那人哼了一聲,道:“我只是替你惋惜。”
  陳煌沉聲道:“人各有志,樹各有根。當年陳某在關外斷腿負傷,若非霍大俠相救,老命早已不保,為了圖報活命之恩,投效旋風盟下,這是男子漢大丈夫應有的行為,何須閣下替我惋惜。”
  那人聳聳肩,道:“是嗎?如果我今天殺了你,當年活命之思,豈非化為烏有了?”
  陳煌道:“士為知己者死。我這條命既是霍大俠救回來,為他而死,也無遺憾了。”
  那人冷笑道:“既然如此,當年他救你性命,豈不是白救?你要報答他,豈不是也沒机會了?”
  陳煌一怔,道:“這——”
  那人緩緩站起身來,接道:“你不用害怕,我要殺你,不過舉手之勞,但觀字資既救過你一次性命,我也愿意給你一次活命机會。”
  陳煌惑然過:“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徐徐過:“你最好不要問這些,你老知道我是誰,那就非死不可了。”
  陳煌心中一動,暗忖:由這句話,可知必定是相識的人,我得設法把他那頂草帽掀開來看看一·
  那人緩緩拾起桌上的鴿尸,反复看了一會,道:“這就是剛才那只負傷的信鴿嗎?”
  陳煌道:“不錯。”
  那人道:“既是傳訊的信鴿,你為何又把它殺了?”
  陳煌道:“信鴿受了傷,留下無用,免其痛苦,將之殺了,這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人接口道:“但若預先布置警戒,又放出契犬,事情就不很平常了。”
  陳煌一怔,竟為之語塞。
  那人又道:“看情形,這只信鴿帶來了很重要的消息,是嗎?”
  陳煌緊閉著嘴,默然不答。
  那人冷哼一聲,道:“陳一山,你若還想再∼次活命机會,最好快說實話。”
  陳煌突然把心一橫,急退兩步,背部已抵著窗口,橫拐護胸,大聲喝道:“朋友,你若以為姓陳的是省油燈,那就錯了,有种你把帽”摘下來,咱們廝見廝見。”
  那人一面把玩著死鴿,一面問道:“你當真想見見我的面貌?”
  陳煌道:“不錯”
  那人道:“我說過要給你一次活命的机會,如果你見了我的面目,那机會便永遠不會再有了。你不后悔嗎?”
  陳煌晒道:“生死由命,沒什么可后悔的。”
  那人放下死鴿,輕輕歎了一口气道:“也罷!閻王注定三更死,不肯容人到五更。一個人既然決要死了,他的最后愿望,總是令人不忍心拒絕的。”說著,緩緩舉手,推起了帽沿。
  陳煌早已凝神蓄勢而待,准備一旦看清那人的面貌時。立即搶先出手。
  可是,當他突然見到那帽沿下顯露出的面孔時,卻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他微微一征的剎那,忽見寒光一閃,一片藍汪汪的東西,已由那人掌中飛射而出。
  那東西其薄如紙,鋒銳似刀,來勢決逾閃電惊鴻,剛一閃現,便到了面前。
  陳煌大喝一聲,怀拐擊去。
  他出拐不能說不快,誰知竟擊了一個空,那東西就像長了眼睛一般,迎著們杖市出的勁風,忽然一升一沉,繞了個弧形,穿透發絲,輸入廣陳銳的頭頂的“百會穴”。
  “百會穴”是入史最脆弱的死穴。陳煌只覺頂門上一麻,頓時真气盡泄,“蓬”然一聲,拐杖脫手,人也摔倒地上。。
  他奮力掙扎想再站起來,無奈已力不從心,只能怒目瞪視著對方,喘息著說道:“你……你……你……”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頭一歪,便斷了气。
  他雖然看見了帽檐下那張臉,卻永遠沒有机會告訴別人了……
  那人冷笑一聲.拉下帽沿,緩步向門口走去。走到尸体前,微微俯身.伸手分開了陳煌的發髻。
  奇怪的是.陳煌的‘百會穴’上只有一線殷紅的血痕,那片藍汪汪的暗器.竟然消失無蹤了。
  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抹去血痕,仍將發髻攏好,然后,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輕輕放在尸体胸前。
  待一切都布置妥當后,這才抖一抖披風,反手帶上木屋門,揚長而去。
  他的舉止.仍然是那么緩慢,那么從容,就像他只是來“陳家醬園”買了兩斤醬油,而不是殺了五六個人。
  天色慢慢暗下來。街上店舖都點亮了燈。
  只有“陳家醬園”的大門仍緊緊閉著,既無燈光,也沒有人聲。
  林雪貞探頭向門縫里張望了一下,道:“里面沒有人呀!咱們別是找錯地方了吧?”
  霍宇寰道:“決不會錯的,你瞧,這儿不是陳家普園的招牌么?”
  林雪貞道:“可是。天剛黑不久,為什么就關了門,連個燈也不點?”
  霍宇寰也覺得有些跌蹺,翻身下馬,低聲道:“你在外面等著,待我進去看看。”
  林雪貞連忙跳下馬來,道:“大哥,我跟你一塊儿進去。”
  霍宇寰未置可否,舉手試了試,店門應手而開,竟是虛掩著的。
  再看門閂,業已折斷,斷處裂痕猶新。_
  霍宇寰濃眉一皺,向后揮揮手,道:“把馬匹牽開,准備兵刃。”
  林雪貞點點頭,急將馬匹牽走,拔出長劍,上前問道:“發現了什么?”
  霍宇寰啞然遭:“情形有些不對,恐怕發生了變故。”
  林雪貞道:“不會吧?你不是說,這里的負責人‘鑽天鷂子’陳一山,武功很高,又是個老江湖嗎?”
  霍宇寰道:“正因如此,才使人生疑。陳一山處事一向穩重,絕不會讓店里的人全都离開,而不派人留守。”
  林雪貞道:“或許他們都睡了……”
  霍宇寰擺擺手,道:“不要胡猜,你在這儿守住門戶,听我的吩咐行事,同時要注意外面有沒有人窺伺。”說完,深吸一口气,舉步向里走去。
  前院臨街,是一棟低矮的瓦屋,算是‘陳家醬園’的店面,此外,便是一排排數以百計的醬缸。
  霍宇寰凝神提气,繞過瓦屋,直奔后院。。
  突然,他心頭一震,整個人呆住了。
  后院中橫七豎八,倒著滿地死尸,一望而知,正是店中五名伙計和飼養的養犬。
  霍宇寰濃眉挑動,環目精光暴射,腳下微頓,身形疾閃,掠到木屋門前。
  掌勢虛按,輕輕推開了屋門。
  屋中情景,更使他從心底冒起寒意。
  他簡直不敢相信,經自己一手創設,如此秘密的暗舵,竟會被人屠戮殆盡,不留一個活口。
  誰下的毒手?
  誰有這份能耐?
  誰跟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
  這些疑問,在霍宇寰腦中風車般旋轉,卻無法找出一個答案來。
  他畢竟是他經風霜的人,雖處劇變,仍然惊而不亂,連忙又深吸了一口气,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舉掌輕輕擊了王下。
  林雪貞聞聲而至,一見這情形,也不期駭然一惊,急問道:“這是誰干的?”
  霍宇寰搖搖頭,道:“咱們分頭搜查一下,你去城上,我搜醬缸空隙和附近巷子。”
  他不愧經驗老到,情知若要檢視死者,必須先肅清四周暗敵。如果對方殺人后尚未遠离,自然不會仍留在木屋附近暗處。
  尤其那些巨大的醬缸,排列環繞,空隙极多,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霍宇寰先由后院搜起,將周圍百丈內可能藏人的角落,仔細搜索了一遍,結果卻毫無發現。
  搜查雖然落了空,倒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他已經藉這段時間,使自己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應付劇變,冷靜的頭腦乃是最重要的。
  不多一會,林雪貞也自城上折返,搖頭道:“什么人也沒有。”
  霍宇寰沒有開口,默默將院中尸体略加檢視之后,便走進木屋,點亮了壁上油燈。
  當他一眼礁見桌上血淋淋的死鷹和信鴿,不禁神色立變,急忙撿起死鴿,雙手在鴿腹中急急摸索尋覓。
  林雪貞詫道:“大哥,你在找什么?”
  霍宇寰凝重地道:“你先別問,快幫忙找一找,屋里可有一截紅色的小鐵管和一粒蜡丸?”
  林雪貞見他神情嚴肅,不敢怠慢,立即幫著四處尋找……
  她無意間拉開抽屜,發現那半碗墨汁和空鐵管,忙道:“在這儿了!”
  霍宇寰道:“還有一粒蜡丸,不知是否被凶手奪去了?”
  林雪貞道:“那東西很重要么?”
  霍宇寰點頭道:“不錯,這只信鴿腳管上的‘太一’兩個字,表示是遠從太原府飛來的;朱紅色的套管,表示有特別緊急事讓.個用說,一定是關于嘯月山庄的消息。”
  林雪貞不解,道:“既然信鴿已經飛到,套管也在這儿,為什么不見密函,卻另有什么蜡丸?”
  霍宇寰道:“這是咱們旋風十八騎的獨門通訊方法,為防秘密泄露,密函并不放在套管中。”
  林雪貞道。“那要放在什么地方?”
  霍宇寰道:“密函用蜡九封裹,藏在信鴿腹內,剖開鴿腹,才能取得密函。”
  林雪貞道:“套管又作什么用途?”
  霍字衰道:“營管中是一种特制的藥物。如果只獲蜡丸和密函,仍然無法知道函中內容,一定要先把套管內的藥物用水化開,再將密函浸在藥水里,函上才會現出字跡。”
  林雪貞恍然道:“原來這么麻煩。現在藥水還在這儿,凶手即使奪去蜡九,也毫無用處,咱們又何必著急。”
  霍宇寰道:“話不能這么說,失去了蜡九,咱們就無法獲知嘯月山庄的情況,而凶手卻可能已將密函識破,僅留下一碗藥水。”
  林雪貞沉吟了一下,道:“依我看,凶手一定沒有得到蜡丸,即使得到,也一定沒有識破函中的秘密。”
  霍宇寰道:“怎見得?”
  林雪貞道:“我有兩個理由:第一,溶化藥物使密函顯露字跡的方法,是旋風十八騎的獨門秘訣,外人不可能知道,從現場情形判斷,藥汁既然好好收藏在抽屜內,這證明當溶化藥汁的時候,變故還沒有發生。”
  霍宇寰點點頭,道:“晤!有道理。”
  林雪貞又接道:“第二,如凶手奪到了密函,而且已經用藥汁識破了函中秘密,他應該將這些東西全都銷毀,不留痕跡才對,決沒有只攜走密函,卻讓藥汁和死鴿留下來的道理。”
  霍宇寰不由自主又點了點頭。
  林雪貞又道:“何況/有用的只是密函,并木是外面那層蜡丸,如今既未見到蜡丸的殘屑,足證那顆蜡丸根本就沒有破開。”
  霍宇寰眼中一亮,道:“如此說來,蜡丸一定還在這屋子里?”
  林雪貞額首道:“假如我的推測不錯,應該還在。”
  霍宇寰急道:“那咱們就快些找吧!蜡丸中必定有非常緊急重要的消息,耽誤不得……”
  林雪貞卻搖頭道:“且慢。這木屋雖然不大,要尋一顆小小的蜡丸,仍舊很不容易。咱們無妨先把當時情況作一番推想,然后按照清理,一步一步來判斷,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霍宇寰道:“你的意思——”
  林雪貞微微∼笑道:“來!咱們試試看。”
  說著,將霍宇寰推到木屋進站定,又把死鴿和小刀,都塞在他手中。
  霍宇寰愕然道:“這是干什么?”
  林雪貞說道:“現在,咱們來假想一种情況,你權當自己是‘鑽天鷂子’陳煌,我就算是那名凶手。”
  霍宇寰听得如墮五里霧中,皺皺眉沒有開口。
  林雪貞接著說道:“假如你收到這只信鴿,發現鴿子腳上是紅色套管,第一件事,你會做什么?”
  霍宇寰想了想忙道:“當然是下令加強戒備,先防外人窺伺。”
  林雪貞退后兩步,反手掩上木門,道:“好啦!現在屋外也已經戒備好了,然后你又如何?”
  霍宇寰說道:“自然是立即剖開鴿腹,覓取蜡丸。”
  林雪貞俯身拾起一顆石子,放在桌上,又道:“蜡丸也取出來了,再下一步呢介
  霍宇寰道:“取下套管,調化藥汁。”
  林雪貞又將藥汁移到地面前,道:“藥汁調好以后,又怎么樣?”
  霍宇寰道:“割破蜡丸,取出密函……”
  林雪貞突然舉手截住他的話尾,正色道:“事實上,你并沒有能將蜡丸割破。可能就在你剛要割破蜡丸的時候,屋外已經發生變故了。”
  霍宇寰略一思索點頭道:“不錯,很可能,”
  林雪貞道:“當你發現屋外來了強敵,你會怎么應變?”
  霍宇寰道:“當然是盡快將密函收藏起來:這碗藥汁,也不能被敵人見到……”
  林雪貞急忙將石子塞給霍宇寰,緊接著問道:“藥汁可以暫時藏進抽屜里,這顆蜡丸怎么辦?”
  霍宇寰捏著那顆石于,舉目四望,似覺無處可藏……
  突然,腦際靈光一閃,一舉手,將石子投入口中。、
  林雪貞大喜道:“多半如此!”
  兩人頓時都領悟過來,不約而同,一齊向陳一山的尸体奔去。
  霍宇寰人高腿長,一個跨步,便到窗口。可是,當他一眼瞥見陳煌胸前衣襟內的一件東西時,忽然微愕地停頓下來。
  林雪貞卻未留意,搶先挽手,捏開尸体的下級,同時在后心拍了一掌。
  一顆蜡丸,應手滾落。
  林雪貞喜孜孜抬了起來,道:“果然被咱們猜著啦。”
  霍宇寰神色凝重地伸出手去,輕輕從陳煌胸衣上取下那件東西。
  林雪貞見到那東西,不覺駭然一震,剎時間,滿臉喜色都變成了惊容——
  那是一柄用紙剪成的“紙刀”,大小形狀,与金刀許武尸体上發現的一般無二。
  慘淡的燈光,投照在霍宇寰瞼上。
  霍宇寰的瞼,已變成鐵青色,兩道濃眉緊鎖,眼中閃耀著怒火。
  那薄薄的“紙刀”,在他手中似乎變得重逾千斤,刀上沒有半點血跡,卻仿佛剛由他的心髒里血淋淋地拔出來。
  他一向生性豁達,然而,此刻捧著那柄“紙刀”的雙手,已忍不住在震撼,在顫抖……”
  他以“紙刀”為號,用為獨門標記,只是因紙剪的刀,雖有刀的形式,并不能仗以殺人。
  許多年來,旋風十八騎始終堅守戒律,從未妄殺一人,這便是“紙刀”含意的最高表現。
  如今,情勢變了——“紙刀”出現處,血濺尸橫。“紙刀”。已經不再是仁慈的標志,竟成了屠殺的表征。
  金刀許武遇害,猶可說是“嫁禍”;蘭州几次血案,猶可說是“滅口”;然則,眼前的變故又為了什么?
  是“示威”?抑或是“挑戰”?
  霍宇寰不在意“示威”,甚至愿意容忍“挑戰”,但是,卻絕對不能容忍自己苦心感化的伙伴,以及自己辛苦撫養長大的孤儿,就這樣無事地被人屠殺。
  他從未恨過任何人,此刻目注“紙刀”,竟產生無窮惱恨。
  他平生不愿殺人,此刻竟也興起一陣可怕的殺机。
  怎么來遲了一步,凶手既已遠去,這滿腔悲憤,也只有暫時隱忍在心頭了。
  許久,他才仰面長吁了一口气,默默收好了“紙刀”,環顧木屋內外,虎目中,不期然進落兩滴英雄淚……
  林雪貞歉疚地道:“是我們連累霍大哥了……”
  霍宇寰苦笑道:“這怎能怪你。俗語說:‘樹大招風’。旋風十八騎的名頭,這些年的确太響亮了,難免招人嫉妒,尋上門來。不過——”
  語聲微頓,臉上又浮現出惱怒之色,接造:“這凶徒苦自認是個英雄人物,就應留帖約戰,彼此一較高低,不該用這种卑鄙無恥的手段。”
  林雪貞道:“匹夫只會暗算傷人,那能算個人物。”
  霍宇寰正色道:“咱們也不可太小覷了他,陳煌武功已屬一流身手,他能在毫無反抗的情形下殺死陳煌,而且連斃屋外五人四犬,并未惊動附近鄰居,功力必然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林雪貞道。“或許他是趁人不備的時候,突然出手偷襲。”
  霍宇寰搖搖頭道:“不!我仔細查看過,屋外五人和四頭獎犬,都是被重手法擊斃,陳煌人在窗下,屋中卻沒有打斗痕跡,顯然是在面對面時,被一种辭不及防暗器所傷。”
  林雪貞道:“若死于暗器,理當有傷痕。”
  霍宇寰道:“令人費解的正是這一點,陳煌非僅沒有外傷,內腑也未受損,竟查看不出致死原因。或許,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暗器’”
  林雪貞道:“天下還有什么特殊暗器,能在殺人后絲毫不留傷痕呢?”
  霍宇寰道:“這是個難解的謎,只有留待以后再探討了。現在使人擔心的是蓮姑,她比咱們早動身,迄今卻不見蹤影,會不會也遭了毒手……”
  林雪貞截口道:“不會的。九姐姐很机智,如果發現意外變故.一定會留下線索。再說,凶徒也不可能只殺店里的人,獨把她擄走,我想,八成是在途中耽誤了,現在還沒有到。”
  霍宇寰默然良久,歎道:“但愿如此,否則,我的罪孽就更重了。”
  林雪貞似乎有意想轉移他對鐵蓮姑的惦念,忙道:“大哥,咱們現在可以把這蜡丸剖開來看看了么?”
  霍宇寰微微一怔,道:“不錯,只顧著說話,險些把要緊事忘了”
  剖開錯丸封皮,里面是一團白色絲絹,展開約有五寸見方,上面并無一個字跡。——∼
  霍宇寰將白絹浸入藥對中,過了半盞熱茶光景,再取出來,用油燈烤干,絹上果然現出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兩人就著燈光,細讀之下,都不由大惊色變。
  霍字寰跌足道:“果不出我所料,真是嘯月山庄發生變故了。鬼眼金沖一死,《百鯉圖》的線索豈非從此中斷?唉,可惜,可惜……”
  林雪貞道:“事情已經發生,著急也沒有用,好在羅三哥應變得當,大伙儿能平安退出蘭州,總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霍宇寰道:“可是,咱們現在必須盡快赶回去,偏偏蓮站又下落不明,叫人怎能不急?”
  林雪貞沉吟一下,道。“既然事情緊急,咱們只好先動身,留下信柬,要她隨后赶去。”
  霍宇寰慘笑道:“你說得容易。這儿已經沒有∼個活人,信柬如何留法?”
  林雪貞道:“咱們可以把信柬留在這間木屋內,九姐姐到了保定,一定會來此地聯絡。”
  霍宇寰道:“不妥。万一信柬被外人得去,不僅消息無法傳達,反而泄露了咱們的行蹤。”
  林雪貞想了想,問道:“九姐姐熟悉幫中通訊的方法嗎?”
  霍宇寰道:“自然熟悉。”
  林雪貞又問:“此地既是負責通訊聯絡的暗舵,想必也有書寫密函的隱字藥物吧?”
  霍宇寰點頭道:“有的。”。
  林雪貞笑道:“這就容易了。大哥,你赶快寫上份密函,也用蜡九封裹,我來安排留信方法。”說完,出屋而去。
  霍宇寰心里半信半疑,只得尋出調配“隱形墨汁”的藥物,另取出一幅白絹,為鐵蓮姑留了一封短信。
  信中除了轉述蘭州嘯月山庄發生變故。以及保定暗舵遭人突襲的情形,并囑鐵蓮姑見倍后,務必立即兼程赶回“秘谷”外,同時還叮囑她設法先跟太原暗舵取得聯系。
  寫好烘干,用蜡皮封妥、林雪貞也回來了。
  在她手上,捧著一只信鴿。
  霍宇寰訝道:“你要用信鴿傳信?”
  林雪貞道:“正是。但別人用信鴿傳訊,都由天空送出去,我卻把信鴿留在屋子里,等九姐姐自己來取。”_
  霍宇寰皺眉道:“鴿子是活的,門一開就會飛走,這辦法只怕行不通。”
  林雪貞道:“我自有方法叫它乖乖呆在屋子里,請它出去它。也不肯出去。大哥信不信?”
  霍宇寰搖搖頭,道:“不合情理的事,令人難信。”
  林雪貞道:“好!咱們就試試看吧。”
  于是,他們先在鴿子腳上系好紅色套管,接著,又將蜡丸塞進鴿腹中。
  一切妥當后,林雪貞手一松,把那信鴿輕輕放在地上。
  說來奇怪,那信鴿只抖了抖翅膀,“咕咕”低叫著,在地上兜圈子,果然毫無飛走的企圖。
  霍宇寰詫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林雪貞道:“這樣不是很好么?縱有人闖進來,誰也不會注意屋子里多了一只鴿子,如果是九姐姐尋來,發現鴿腿上的紅色套管,只須按照秘密通訊的方法,剖腹取出蜡丸,信柬就順利傳到了。”
  霍宇寰道:“可是,你用什么方法,竟使它不肯飛走的呢?”
  林雪貞得意地道:“方法很簡單,我只是剪短它的翅羽,然后把它一只眼睛刺瞎,使它僅能看見一個方向,凡是鳥類,如果有一只眼睛看不見東西,它就只能在地上兜圈子,決不會展。翅飛走的。”
  霍宇寰听了,不禁點點頭,歎道:“方法倒是個好方法,可惜太殘忍了些。”
  林雪貞卻泰然地道:“信鴿本來就是養來送信的,只要能把信送到,這也算不了什么,何況蜡丸藏在鴿腹中,要剖腹取倍,最后仍難免一死。”
  霍宇寰肅容道:“不錯,咱們飼養雞鴨家畜,也是為了宰殺裹腹,但咱們盡可一刀殺了他們,卻不該把他們凌遲碎割的弄死。”
  林雪貞笑道:“這有什么不同呢?一刀殺了是死,凌遲碎割也是死,反正雞鴨又不是人,哪能分辨這些差別。”
  霍宇寰凝目望著她,似乎無詞以對。
  這一剎那間,他忽然感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思想竟有些冷酷……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默默抱起陳煌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林雪貞問道:“大哥,是木是准備把尸体掩埋起來?”
  霍宇寰道:“不!犬戶可以就地掩埋,這六個人,必須運回秘谷安葬。”
  林雪貞問道:“千里迢迢,你要把尸体運回秘谷?”
  霍宇寰頷首道:“他們是我親手撫養長大的,也就是我的儿女,我不能把他們草草掩埋,連口棺木都沒有。”歎了一口气,又黯然地接道:“陳煌雖然不是秘谷出身,也已跟隨我多年,我得帶他回去,讓他死后也能長相為伴,不至于孤零零飄泊無依……”說到這里,虎目中淚光盈盈,語音便咽,無法再繼續下去。
  林雪貞道:“大哥顧念故情,固然是應該的,可是,此去秘谷遠逾千里,咱們只有兩人兩騎,怎么攜帶這六具尸首呢?”
  霍宇寰道:“現在時間尚未太晚,也許還能尋到一輪馬車。”
  林雪貞道:“就算能雇到馬車,豈木是會把此地和秘谷的秘密都泄漏了么?”
  霍宇寰道:“咱們出高价買下一輛車,自己駕車,不用行車人跟隨。”
  林雪貞又道:“即使自己駕車,長途跋涉,也須防尸体腐爛……”
  霍宇寰道:“這些都不用擔心,你只須去附近街上看看,有沒有車輛可買,其他的事,我自會料理。”
  林雪貞情知拗不過他,只得答應著出去了。
  總算運气還不錯,轉過街角沒多遠,便有一家車行,不過,店里只有一輛載貨用的空車,那店東只肯受雇,卻不肯將車出賣。
  林雪貞倭稱路程太遠,并愿不惜高价,費了許多口舌,方把店東說服,結果,一輛舊車,竟折价七十兩銀子成交。
  而當林雪貞取出金葉子折付貨款時,那店東又怕金子成色有假而不肯接受,爭論了許久,后來還是一家金店,當場兌換成現銀……費盡周章,車輛方始到手。
  林雪貞押著馬車返回陳家醬園,只見霍宇寰已在門前等候,店牆腳下,一字儿排著六個巨大的醬缸,馬車一到,霍宇寰一一抱上車去。
  林雪貞試了試,發覺那些醬缸都十分沉重,不禁續然道:“原來你把那些尸体——”
  霍宇寰點點頭,道:“我替他們身上涂了油,浸在醬缸內,這樣,既可掩人耳目,尸体也不會腐爛。”
  林雪貞道:“咱們這樣載著六具尸体,倘若途中被人識破,一定把咱們當作移尸滅跡的凶手,那時縱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霍宇寰道:“車由我駕駛,你只須騎馬遠遠跟著就行了,沒有事故,咱們就假作互不認識,如有事故,彼此可以呼應協助……”
  林雪貞不等他話說完,便搶著道:“不!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充車夫,我宁可充作叫儿子。”
  霍宇寰道:“叫化子坐車,豈非自露馬腳?”
  林雪貞道:“那么,我改扮男裝,做你的副手,咱們可以輪流駕車和休息,不是很好么?”
  霍宇寰搖頭道:“女扮男裝,更容易露出破綻,而且路上也不方便。”
  林雪貞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霍宇寰道:“譬如,途中投店歇宿,駕車的人大都睡“統舖”,遇到那种情形,你怎么辦?”
  林雪貞道:“什么是‘統舖’?”
  霍宇寰道:“就是一間房,一張大床、七八個人,擠在一起,連被褥也會用一條,你想想,你能……”
  林雪貞截口道:“難道咱們不能多花點錢,單獨另租一間臥房?”
  霍宇寰道:“那就不合車夫的身份了。”
  林雪貞想了想,道:“這么辦吧,咱們都不騎馬,你駕車,我就躺在車廂內,如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得了急病,赶去找大夫治病的……”
  霍宇寰皺眉道:“別忘了那些醬缸裹都是死尸,你愿意跟死人作伴,心里不害怕嗎?”。”
  林雪貞低下了頭,郝然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霍宇寰苦笑道:“好吧!你真的不怕,就上車吧。”
  于是,解下坐騎的鞍授和包袱,在車廂內替林雪貞布置好臥處,然后將兩匹無鞋的空馬,系在車后。
  一切弄妥后,自己才攀上車轅,鞭梢地“啪”地卷起了個鞭花,駕車直出西門。
  這輛馬車的确太陳舊了,駛行中不僅顛簸得厲害,車身更不停地“吱吱”亂響,仿佛快要破散了似的。
  林雪貞口里說不害怕,當她孤零零躺在黑漆漆的車廂中,伴著那些冰冷的醬缸時,卻不免心頭狂跳,混身毛發都一根根豎立起來。
  她想瞑目小触片刻,但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醬缸中那些死尸,都對著她毗牙而笑……
  霍宇寰說曾替尸体抹了油,由此推想,尸体一定是赤裸著的,一個大姑娘家,怎能和六個赤條條的男人擠在一個車廂里……
  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惊,恰巧這時,車輪輾過一塊石頭,車身向側一傾,忽覺有只粗糙的手從頸后伸過來,在她面頰上輕輕拂了一下。
  林雪貞猛吃一惊,忍不住尖聲叫了起來……
  霍宇寰連忙停車問道:“怎么了?”
  車子猶未停妥,林雪貞已經迫不及待推開車門跳下,吁吁喘著气道:“車……車里……請一只……”
  霍宇寰詫道:“有一只什么?”
  林雪貞吶吶道:“好像是…一只手……”
  霍宇寰輕輕唉了一聲,一面取燈下車查看,一面自語道:“這倒奇怪,難道是醬缸破了不成?”
  林雪貞听了這話,嚇得全身都軟了。
  打開車門,何嘗有什么手?只不過是一截懸空的繩頭,仍在緩緩擺動著。
  霍宇寰暗暗好笑,卻沒有說破,只將車廂內略微整理了一下,道:“沒事了,咱們上車繼續赶路吧……”
  林雪貞余悸猶存,連連搖頭,再也不肯乘車。
  霍宇寰道:“你既然不愿坐車,那就照原先的計划騎馬隨后跟著.咱們赶一夜路,希望天亮以后能赶到清風店,不能再耽擱了。你看如何?”
  林雪貞別無選擇,只有點頭。
  獨自騎馬雖嫌寂寞,至少還可以遠遠望見霍宇寰的背影,總比与鬼作伴好得多了。
  清風店到了。一進清風店鎮四,林雪貞就遠遠望見霍宇寰所駕的馬車,停在一家飯店門前。
  于是,她也在小飯舖前下了馬。
  飯舖既小又髒,店堂內總共不到十張小桌子,倒坐了二十多條大漢。
  來這儿的顧客,除了販夫走卒,便是駕車的車把式,滿臉胡須,滿口粗話,單是那一屋子汗臭,就能蒸死人。
  店里已經座無虛席,卻找不到一個女客,那些大漢們,有的敞著胸口,有的蹲在凳子上,一個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聲喧笑,口沫橫飛,形狀要多難看,就多難看。
  尤其當她剛在門口出現,滿屋子喧嚷之聲突然沉寂下來,几十道目光,不約而同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本來嘛,像這种粗漢云集的小飯舖里,突然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別說食客們覺得惊奇,連店中伙計也有些意外,無怪大家都忘了吃喝,一個個全楞住了。
  林雪貞本想退出去的,卻看見霍宇寰跟另外兩個陌生漢子擠坐在一桌,正低著頭在吃一碗大鹵面。
  恰好不遠處有張桌子,四個小販模樣的漢子已經吃完會賬,准備离去。
  林雪貞遲疑了一下,決定硬著頭皮留下來,于是,故作鎮定地問道:“伙計,還有座位嗎?”
  伙計急忙應道:“有!有!姑娘請稍待一會儿,那邊几位就要走了。”
  林雪貞點點頭道:“好,我還要急著赶路,你替我把坐騎先上好草料,回頭一并算錢。””
  伙計連聲答應,接過了組繩,立刻忙著准備飼料和水,顯得十分巴結。
  屋角一個粗漢瞧著眼紅,拍掌叫道:“喂!伙計,別他娘的先伺候牲口,老子要的牛肉還沒送到!”
  伙計應道:“就來了!大爺,你瞧我只有兩只手,總得先把馬系好……”
  那人粗聲道:“那馬是你親娘?你怕它跟野漢子跑了么?”
  伙計賠笑道:“大爺何必生气呢,人家這位姑娘急著赶路嘛!”
  那人道:“人家要赶路,老子就留在你家里,跟你娘招贅是不是?”
  大伙儿听了這話,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林雪貞心中大怒,但看看霍宇寰仍在低頭吃面,充耳不聞,只得又把滿腔怒气壓了下去。
  不一會,四名小販算好賬走了。林雪貞緊繃著臉,入店坐下。
  伙計過來抹好桌子,道:“姑娘要吃些什么?”
  林雪貞見霍宇寰面前只有一碗大鹵面,同桌兩人,卻在喝酒,便大聲道:“先切半斤牛肉,燙兩壺酒,另外再來一籠包子。”
  她放意把話說得很響,霍宇寰雖然仍未抬頭,濃眉卻不禁微微一皺。
  屋角那漢子笑道:“真看不出,年輕輕的大姑娘,居然也喜歡喝酒。”
  那人購獎三十多歲,生得滿臉橫肉,同桌三人全是津頭鼠目的漢子,都攜帶著兵刃,分明是江湖人物。
  林雪貞也不答訕,緩緩解下長劍,“蓬”地一聲,摜在桌子上。
  飯舖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有那安份些的,眼看要出事,急忙放下碗筷、匆匆付賬走了。
  霍宇寰不禁又皺了皺眉頭。
  屋角四人也變了臉色,其中一個低聲道:“老洪,招子放亮點,可能是個扎手貨。”
  那滿臉橫肉的漢子冷笑道:“越扎手的姐儿越有意思,要講。動家伙,咱洪鱗可沒含糊過誰。”
  另一個勸道:“話雖不錯,咱們有急事在身,犯不上為一個姐儿耽誤時間。”
  自稱洪磷的漢子道:“要不了多少時間,不信你們只管先走,中午在明月店碰頭,我准能赶上你們……”
  其余三人都道:“算了!算了!庄主一再交待,不許在大酒樓飯庄歇腳,就為了怕咱們惹事,如果耽誤了正事,回去大伙儿都脫不了干系,還是省點精神,早些上路吧!”
  三個人擁著洪鱗,站起身來,招呼伙計結賬。
  偏巧這飯舖子只有一個伙計,這時正捧著大盤酒肉和包子送到林雪貞桌上。
  伙計放下食盤,剛答應著要去收錢,卻被林雪貞伸手攔住,道:“慢點走,我還有吩咐。”
  伙計道:“姑娘還要什么?”
  林雪貞用手指指霍宇寰,道:“你把這些酒肉,替我送去給那位赶車的客人,就說姑娘我請客。”
  伙計听了一怔道:“姑娘,你……認識他?”
  林雪貞說道:“不認識就不能請他吃喝么?”
  伙計忙過:“不!小的只是覺得奇怪,既不認識,姑娘為什么單獨請他吃喝呢?”
  林雪貞冷冷一笑,道:“我看這店里,無論似人不似人的東西都有酒喝,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所以想請他一次客,難道不可以?”
  伙計連聲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小的這就遵命送過去。”
  林雪貞手握劍鞘站了起來,道:“這包子,替我另用紙袋裝起來,銀子拿去,不用找零了。”
  說著,取出一錠銀塊,重重拋在桌上。
  那銀塊沉甸甸的,少說也有六七兩重,像這种簡陋的酒菜,足夠付上二十次賬還有余了。
  伙計喜出望外,一面大聲道謝,一面急忙伸手去取。
  可是,銀塊被林雪貞重重一擲,業已深深嵌進桌面中,任那伙計挖拔推搖,都紋風不動,仿佛已經在桌子上生了根似的。
  伙計眼睜睜望見銀子不能到手,不覺滿頭大汗。
  那四名漢子,盡皆變色。
  洪鱗怒哼一聲,道:“沒用的東西,閃開些,看洪大爺也露兩手給你瞧瞧。”舉手推開了伙計,手起掌落,向桌上拍去。
  掌心落實,“蓬”地一聲響,酒肉和包子都彈起來,那銀塊卻原樣未變,仍舊牢牢嵌在桌子上。
  林雪貞撇撇嘴,冷晒道:“就憑這點能耐,也敢在人前橫眉豎眼吹大气?”
  那洪問瞼上白一陣青一陣,情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無奈只以不下這口气。
  正要發作,后面三個忙擁了上來,推著他急向外走,口里勸道:“走吧!好男不跟女斗,赶路要緊。”
  洪磷一副不甘休的樣子,嘴里說著狠話,腳下卻已加快了步子。
  四個人吵吵嚷嚷,出店上馬,急急加鞭向南馳去。
  林雪貞也不再留,順手揀了几個包子揣在怀里,緊跟著上馬而去。
  霍宇寰既沒開口,也沒有攔她,只是暗暗搖頭,輕歎一口气。
  他當然早已看出洪磷等四人,不過三流小角色而已,林雪貞以一敵四,也可穩占上風,但他卻覺得跟這种三流角色賭气爭胜,實在不智之极。這种粗人,胜之不武,如因此敗露身份,那就更加得不償失了。
  然而,林雪貞好強任性,攔也攔不住,乃索性由她去吧。
  那伙計倒很守信,果然把林雪貞吩咐過的酒和牛肉送了過來,而且拍拍霍宇寰的肩頭,笑道:“車老大,你別客气啦,銀子已經付過了,不吃也是白不吃!”
  霍宇寰咧嘴笑了笑,也木推辭,接過酒肉吃喝起來。
  鄰桌也有兩個赶車的把式,見了這經過,心里好生不憤。
  其中一個道:“這年頭,人要是走運,山也擋不往,平白無故,竟會有大姑娘請客喝酒。”
  另一個道:“早知這樣,咱們也不該自己買酒了,等著妞儿請客,那酒敢情更香醇些呢。”
  霍宇寰只作沒有听見,吃完起身,付了面錢,自顧駕車繼續上路。
  馬車駛出清風店鎮四,行約里許,路旁有座林子,只見林雪貞獨自坐在林邊,正啃著包子。
  望見馬車駛近,林雪貞拍拍衣杉,站了起來。歪著頭笑道:“大哥.你說該怎么謝我?”
  霍宇寰游目四顧,确定路上無人之后,才勒住馬車,沉聲道:“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林雪貞笑嘻嘻道:“沒怎么樣,只把他們吊在樹上,每人抽了四十馬鞭,那姓洪的罪重些,割下一只耳朵。”
  霍宇寰埋怨道:“這太過份了,他們不過是几個粗漢,實在犯不上跟這种人一般見識……”
  林雪貞道:“可是,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來歷嗎?你可知他們匆匆赶路,是為了什么急事嗎?”
  霍宇寰道:“無論他是有什么來歷,有什么急事,都跟咱們無關。為了細故,動手傷人,總是不應該的。”_
  林雪貞道:“你還沒問清楚是什么事,怎知道跟咱們無關?”
  霍宇寰一怔,道:“難道有關系?”
  林雪貞道:“不僅有關,而且關系大得很,如果沒有我那頓馬鞭,他們還不肯說實話哩。”
  霍宇寰吃惊道:“究竟是什么事?”
  林雪貞搶拍手,道:“這儿不便詳談,你先把馬車駛進林子里來再說。”
  霍宇寰見她神情凝重,不似開玩笑,連忙帶轉車頭,驅車進。入林中。
  這是一片荒林,占地甚廣,林中枝葉茂密,十分隱蔽。
  林雪貞等他將馬車停妥,才領路直入密林深處,只見洪鮮和三名同行法子,都被反吊在樹樁上,每人。中塞著草團,眼睛蒙著布巾,衣衫碎裂,鞭痕累累,一個個神情委頓,像待決囚犯,适方飯店中的威風,早已不知何處去了。
  霍宇寰側然不忍,道:“把他們放下來吧!””
  林雪貞道:“我本要放他們走的,為了等大哥來親自訊問,才把他眼睛蒙住,吊在樹上。”
  霍宇寰點點頭,上前解開繩索,將四人全放了下來。
  林雪貞拔去洪鱗口中草團,在他腰腹上踢了一腳,沉聲道。“姓洪的,你想死還是想活?”
  洪鱗已經披整治得服服貼貼,忙答道:“求姑娘饒命,小人家里還有老母妻儿……”
  林雪貞喝道:“既然想活,就要說實話。”
  洪群急道:“小人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決沒有半點虛假。”
  林雪貞道:“我再問你一遍,你們四個是誰的屬下?主人叫什么名字?”
  洪麟道:“小人等都是明窟山庄’的人,庄主名叫楊承祖,人稱‘九環刀’。”
  霍宇寰听后心中微微一動,但沒有開口。
  林雪貞又道:“你們不在明窟山庄’,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洪麟道:“小人是泰庄主密令,赶往長城八達岭,邀請一位高人……”
  林雪貞截口道:“是誰?”
  洪面道:“八卦刀魏青松魏老爺子。”
  林雪貞道:“邀他干什么?”
  洪磷道:“因為咱們在主接獲一份‘戰帖’,恐怕獨力無法拒敵,特地致函邀請魏老爺子赶來助拳。”
  林雪貞道:“那下帖向你們庄主挑戰的人,武功很厲害嗎?”
  洪群道:“很厲害,而且在武林中大大有名。”
  林雪貞道:“他叫什么名號?”
  洪麟道:“‘紙刀’霍宇寰。”
  霍宇寰混身一震,臉上頓時變色……
  林雪貞扭回頭,向他得意地笑了笑,又繼續問道:“那霍宇寰和你家庄主有仇嗎?”
  洪麟道:“素不相識,毫無恩怨。”
  林雪貞道:“那他為什么要向你家庄主下帖挑戰呢?”
  洪鱗道:“据說那霍宇寰以刀為號,自認刀法天下無敵,咱們庄主也以刀法成名,那霍宇寰才下帖要和庄主較量,并且在‘戰帖’上狂言,意欲殺盡天下使刀的武林人物,今后永不准江湖中再有佩刀之人……”
  霍宇寰心里一陣激動,突然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帖上有沒有訂明時間和地點了”
  洪磷似乎沒想到還有另一個人在場,惊愕之下,竟張口結舌,忘了回答。
  林雪貞叱道:“問你話,你聾了嗎?”
  洪磷吶吶道:“小人沒有見到正式的帖子,只知庄主請魏老爺子務必在月底以前赶到‘月窟山庄’。”
  霍宇寰低問道:“今天几日?”
  林雪貞道:“二十八,后天就是月底。”
  霍宇寰點點頭,道:“放他們走!”
  林雪貞用劍尖桃開了四人腳跟上的繩索,喝道:“今天算是便宜了你們,還不赶快跪下叩頭!”
  洪麟等人但求能得活命,慌忙伏地叩頭不已。
  林雪貞又道:“你們由左道出去,便能尋到自己的馬匹,不過.我要警告你們,沒到大路上,不難解下布巾,更不准回頭張望.誰要敢不遵代的吩咐,我就叫他重新再回來……”
  洪麟忙道:“姑娘開恩,小人們一定遵從姑娘的吩咐就是。”
  林雪貞冷叱道:“滾吧!”
  可怜四人眼睛上仍蒙著市巾,手上仍捆著繩索,跌跌撞撞覓路逃命,四個大男人,就像小孩玩捉迷藏似的。
  尤其另三位,嘴里還滿滿塞著一團草,有如三頭含著草料的瞎驢……
  林雪貞望著四人遠去的狼狽相,不禁得意地笑道:“大哥,你說說著,我這頓馬鞭沒有打錯吧?”
  霍宇寰仿佛沒有听見,仰面向天,長吁了一口气,答非所問地道:“不錯,一定就是他……”
  林雪貞又自顧說道:“其實,我在飯舖門外見了他們的馬匹,就已知道他們是月窟山庄的人,九環刀楊承祖在冀晉兩省,頗有些名气,他的門下一向都很跋扈,今天居然肯忍气吞聲不和我動手,反而引起我的疑心,所以才隨后追了下來。”
  霍宇寰突然道:“你知道去月窟山庄的路徑嗎?”
  林雪貞道:“當然知道。我師父和楊承祖原是舊識,還有長城八達岭的八卦刀魏青松,三人都以刀法成名,當年曾被稱為‘燕云三刀’……”
  霍宇寰道:“好!咱們就去月窟山庄,會一會那位‘紙刀’霍宇寰。”
  林雪貞道:“大哥,你也怀疑那冒名下帖的約戰的人,就是咱們正在追查的凶手?”。
  霍宇寰凝重地點點頭,道:“一定是他,決不會再有別人。”
  林雪貞道:“可是,我卻覺得其中還有一點疑問。”
  霍宇寰道:“什么疑問?”
  林雪貞道:“他以前歷次殺人嫁禍,都是隱身行事,從不露面,這次竟公然事先下帖約戰,難道他不怕被人識破嗎?”
  霍宇寰輕吁道:“武林同道中,無人知道我的真正面目,他縱然冒我的名義,与天下武林同道約戰,也不會被人識破的。”
  林雪貞道:“至少,他自己的真面目被人看到,事后傳揚出去,仍將留下破綻!”
  霍宇寰聳聳肩,道:“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掩蔽本來面目,何況,凡是跟他晤面交手的人,事實上很少再有机會能活著离開,鑽天鷂子陳一山,便是最好的例子。”
  林雪貞駭然道:“這是說,他有必胜的把握,一定能殺死九環刀楊承祖?”
  霍宇寰道:“如果沒有把握,他就不會下帖挑戰,自找麻煩了”
  林雪貞道:“只是楊承祖并非泛泛之輩,如果再加上魏青松聯手,那人要想獲胜,只怕也沒有那么容易。”
  霍宇寰似乎不愿再討論雙方的實力,微微頷首道:“但愿如此。”說完,便舉步穿林而出。
  林雪貞卻不放心,又跟上來問道:“大哥有沒有把握能胜過他呢?”
  霍宇寰足下未停,只漫應道:“無論有沒有獲胜把握,咱們都非去不可。”
  月窟山,在太行西群脊峰中,地屬晉境,距“太行八徑”之一的九龍關約有百里左右。
  九環刀楊承祖的庄院,建在半山腰一片松林內,只有羊腸山路可達庄門,馬車是駛不上去的。
  霍字寰將馬車藏在一處隱秘的山澗下,吃了些干糧,略作調息.直到天色黑盡了,才和林雪貞聯袂登山。
  兩人避開正路,由荒林間飛越而上,抵達在外,不過初更時候。
  縱目眺望,庄中燈光密集,十分平靜,四周雖有巡夜守望的庄丁,人數也并不多,看不出有什么即將發生大事的跡像。
  林雪貞用手指著庄院后一座高峰,道:“那就是月窟山主峰,居高臨下,可以看見庄中動靜,咱們繞到峰上,既可俯覽全庄,又容易隱蔽行跡。”
  霍宇寰揚目看了看,點頭道:“很好,你先去峰上等候,順便監視山下來路,看八卦刀魏青松到了沒有。”
  林雪貞道:“你要到哪里去?”
  霍宇寰道:“我想進庄去踩探一下,看看那位九環刀楊承祖做了些什么准備。”
  林雪貞道:“咱們是為了那假冒‘紙刀’的凶手來的,并不是踉楊承祖為敵,万一行藏被他發覺,引起誤會,反而不妙。”
  霍宇寰道:“不妨,我會小心行動,不讓他發覺。”
  話說完,身形一提,人已輕飄飄越過圍牆,飛落庄內。
  林雪貞還是第一次看見霍宇窘施展輕身功夫,想不到他身材那么魁梧,躡虛凌空竟然輕若無物,不覺看得呆了。
  霍宇寰足落實地,雙臂微張,二次騰身掠起,農不振風,躍登七丈外一棵大樹上。那大樹枝葉十分茂密,覆蓋達十余立方圓,巨干粗枝,宛若一柄大傘,离樹不遠處,便是月窟山庄的正廳。
  這時,廳中燈火通明,擺著一桌丰盛的酒席,卻無人享用。
  一個年逾五旬的錦衣老人,獨自在廳中負手徘徊,時而駐足眺望;時而搖頭歎息,臉上流露出一片焦急之色。
  大廳門外,垂手站著四名黑衣漢子,正是洪鮮和同行的三個倒霉鬼。
  這情景,不間可知,錦衣老人八成就是月窟山庄在主“九環刀”楊承祖;那桌酒席,自然是專為接待“八卦刀”魏青松而准備的了。
  可是,時已入夜,魏青松卻還沒有來。
  楊承祖抬頭看看天色,忍不住向門口問道:“魏老爺子究竟是怎么樣對你們說的?他是答應今晚赶到呢?還是說明晚赶到呢?”
  洪麟躬身答道:“魏老爺子接到庄主的信,立刻便吩咐收拾准備動身,他老人家本要和小的們一起來的,所以沒另寫复信,后來又親口告訴小的,叫咱們先走一步,他老人家隨后就到,而且斬釘截鐵說明是今天入夜之前,准定赶到……”
  楊承祖跺足道:“可是,現在都起更了,怎么還不見他的人呢?”
  洪鱗道:“或許是路上有事耽誤了、”
  楊承祖大聲道:“有啊?還有什么事比這件事更重要的?須知這不止關系著咱們月窟山庄一家,所謂‘唇亡齒寒’,等咱們完了,他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此人的脾气顯然很暴躁,說話密如連珠,簡直叫人听得喘不過气來。”
  洪麟只得賠笑道:“庄主說得很對,那魏老爺子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楊承祖道:“即使不來也可以,總得說句實話,我好另作安排.像這般言而無信,還算是什么朋友?”
  洪麟道:“庄主請放寬心,縱然魏老爺子不能赶到,庄中尚有近百兄弟,都愿追隨在主,共抗強敵……”
  他不說這講還好,話猶未畢,楊承祖的火气就上來了,用手直指著洪麟的鼻尖.罵道:“就憑你們這些丟人現眼的東西?”
  你們若替我爭气,也不會被人把耳朵也割去了,我沒有工夫懲罰你,你倒還敢說大話?”
  洪麟傻了眼.挪懦連聲道:“是!是!是…”
  楊承祖道:“尚未出師,先挫銳气,你們四個什么時候不好丟人?偏偏在這節骨眼儿上撕我的面子,這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嗎?”
  洪麟道:“是……是……,啊!不是。小的們該死,該死,該死……”
  楊承祖喝道:“這筆賬,我替你們記著,這次事情完了,再和你們一起算。還不滾出去,到庄門外看看。”
  洪麟應諾正要轉身,一名庄丁飛奔進來稟報道:“魏老爺子到了。”
  楊承祖立即換了一臉喜色,忙道:“快請!快請!”
  霍宇寰居高臨下,但見那“八卦刀”魏青松年約六旬開外,身著黑色緊身勁裝,背后斜背著一柄沉重的大砍刀,額下胡須已略呈花白,身軀雖不算十分高大,卻也粗壯結實,舉止間,頗有一派宗匠的气度。他剛到廳外,楊承祖已經親自迎了出來,一把握住他的手,大聲道:“老大哥,一路辛苦。”
  魏青松微微頷首,含笑道:“沒有什么。只是勞你久候了。”
  楊承祖笑道:“應該!應該!難得老大哥俠駕光臨,洁尊候教,這是做兄弟的榮幸。”
  魏青松道:“原想入夜前赶到,不料途中馬匹出了點毛病,所以耽擱了∼陣,兄弟沒抱怨老哥哥言而無信、失約不來吧?”
  楊承祖忙道:“那儿的話,兄弟還能不了解老大哥你的為人么?老大哥說了來,雷也打不散,那是鐵定會來的。”
  魏青松哈哈大笑,兩人攜手入廳,賓主落座,楊承祖立即親自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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