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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風魔出世


  于是,忙又問道:“姑娘,他是何方神圣呀?”
  筱云此刻全神貫注在那嘯空聲音上,剛才的噴怒也沒有了,低聲道:“你敢是不知道啦!那‘魔手’柳洪前些日子約了滇西一個最厲害的魔頭,講出來你應該知道,就是紅姑媽咪的師父。”
  顧小寶大吃一惊,道:“姑娘說的,可是那個被武林中人稱做‘風魔’的?”
  筱云點點頭,道:“正是此人,昨夜我家姑娘才探明此事,听說最近便要赶來,我家姑娘怕你一人碰上吃虧,所以特命我前來知會你一聲,哪知這魔頭今夜便到了。”
  “風魔”之名,顧小寶曾從心印禪師口中听過,他隱居洱海數十年,足未出滇西半步,想必是“魔手”柳洪,知道今年中秋,西南高手云集黃葉崖,自知不敵,特地將他請來助陣。
  當下忙又對筱云道:“据說‘風魔’能御風飛行,狂颶及處,樹木皆折,在武林邦道中,是第一個最厲害魔頭。他這一來,黃葉崖之事,恐怕不易善了吧!”
  彼云點點頭,道:“嗯!你說得完全正确,若單是‘魔手’柳洪和一鬼見愁’宮半天二人,憑我們目前這些人,已足可對付。但這‘風魔’一來,情況可就大大的轉變了,恐怕我家姑娘也罩不住。”
  其語气与平日言語,完全不一樣,优形于色。
  回回D回回回自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鳥傍交河;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這是唐開元李頎從軍行前面四句,“九重丹鳳”雖不是守護烽火,卻是單身只劍獨闖玫瑰宮,在五毒夫人行宮救出小倩姑娘,無异是拎著腦袋玩命。
  因此,顧小寶雖然欣慰小情得救,但也替“九重丹鳳”
  擔起重重憂慮。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五毒夫人以下,還有紅姑等五位下一代弟子,個個都是出類拔苹頂尖人物。
  如今一一黑道第一魔頭“風魔”又重現江湖,秦岭黃葉崖看來又是危机重重了。
  顧小寶在這里想著心事,筱云姑娘雙目一凝神,道:“我沒時間給你講這些啦!我得馬上走。
  啊!對啦!据說‘風魔’最善幻形之術,你人秦岭時,可不能有大意之心,你知道么?
  那魔頭最喜人心下酒,而且專找資質聰慧的男女,你呀!若是被他碰上,准是他的下酒菜!“
  說完,竟“噗嗤!”的笑了。
  少女的心,就像气候預報一樣,暗時多云偶陣雨。
  顧小寶知道這位刁蠻丫頭,最喜歡捉弄人,見她笑了,只道是她故意刁鑽,說些駭人的話,嚇唬自己。
  心里頭不由暗罵一聲:“可惡啊!我顧小寶又不是沒用的人,听了‘虎姑婆’的故事,就被‘万金油’(虎牌)嚇著了!”
  他漫不經心的神態,筱云姑娘自然看得出來,眯了他一眼,又道:“你不信么?我是灶王爺上天,實話實話,我家姑娘要我告訴你,我已傳到話啦!”
  “啦!”字尾音尚在室內飄蕩,只見她身形一晃,人已向窗前扑去。
  顧小寶似乎還有一籮筐的話,要向筱云說,見她說走就走,忙喊道:“姑娘請留步,我還有話要說。”
  筱云并未停身,話聲才落,人已到了窗外,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說,咱們在秦岭翠云谷再見,拜拜2”
  音形頓音,真個是水不留痕。
  顧小寶停身窗下,只見上弦月,高挂在碧空,夜,又是一片宁靜。
  此時——街頭已傳來更鼓聲,正交三鼓,顧小寶哪能睡著,將窗戶閂好,一個人盤膝坐在床上,調息運功。
  還不到一個更次,陡听對面房頂上一聲輕響,似是有夜行人停身在屋上。
  起初,他以為是馬長風派來的人,靜候片刻,這夜行人并未發動任何行動。
  顧小寶頓覺情勢不妙,忙飄身下床,倚窗向對面屋頂上望去,只見那屋頂上果有兩個人影一晃,眨眼工夫,便翻向房坡后面隱去。
  他頓時又覺得,此時天已四鼓,怎么還有江湖人在房頂上走動,難道是江湖下五門偷竊之輩在作案么?
  心中這么一想,便不想追查下去,因為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哪有洋時間去管別人閒事。
  回身坐在床上,正要寬衣就寢,哪知衣扣尚未解,自己屋頂上也輕微一響,似是适才對面屋頂所見的二人,已到了自己屋頂上來了。
  現在已不是別人的閒事了,很可能他們要找的對象,正是他顧小寶呢!
  不過,他心頭立刻感到怪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跟自己有什么過節呢?
  幸好他已調息了一個更次,練武的人,調息一個更次,就跟睡了一夜一樣。
  抓起金劍,晃身扑到窗下。
  伸手輕輕將窗戶拉開,人似狸貓一樣,毫無聲息的穿窗而出,腳一點地,一鶴沖天,著向房上竄去。
  顧小寶是裝好漢呢?還是真好狗膽?
  原來——這兩人身法、輕功都很稀松、平常,不像武林高手。
  一個真正武林高手,講求的手、眼、身、法、步,怎么會落房有聲呢?是以全未放在心上。
  他是想出其不意的竄上房頂,看看這二位雞鳴狗盜仁兄,是什么來路。
  目前顧小寶的輕功,与當時初出諸山之時相比,何止進步數倍,真可說是身似狸貓,形同飛燕。
  穿窗、落地、騰起,不但無聲,而且迅捷,哪知飛身上房,完全給當前情景搞得迷惑。
  原來——月光下,房坡上靜悄悄并沒有人。
  殘月雖是很膝跪,但在顧小寶的眼里,仍能清楚看出老遠。以那兩人身手來說,不可能在這一會儿工夫,逃出他視線之外。
  而且,那兩人也絕不可能發覺自己會突然從房中扑來。
  顧小寶晃身越過房脊,只見街后這一片房屋,全是檐瓦相接,十丈以外,才有下落的空隙。
  估量那兩人身手,也不可能在這一瞬之間里,便奔出十丈以外,心里頭不由覺得怪怪的。
  他正橫劍四下張望,忽听前面二三十丈遠處,一座樓房中,一聲慘叫。
  跟著那慘叫聲之后,飛出兩條人影,向北飛竄而去。
  顧小寶頓有被捉弄的感覺,那份气憤就沒法形容了。
  心頭勃然大怒,覺得這些毛賊,偷盜別人財物,已經是不對了,如今還殺人,這就更不能見容。
  今天我既然看見,若是輕易放過他們,那是違背俠義“除暴安良”宗旨,說不得懲治他們一番,以免他們再為害善良。
  當下一弓腰,人如疾矢,猛向兩人追去。
  追了一程,顧小寶愈來愈感覺“豬八戒頭上插花——不像話”……
  剛才覺得兩人輕功蹩腳得很,怎么自己猛追一陣,仍然相距二十丈以外,看來自己是判斷錯誤,這二人輕功并不坏。
  愈想愈气,暗提一口真气,頓展“八步赶蟬”上乘輕功,猛追下去,只是此時尚在城內屋瓦之上飛馳,不便出聲喝止那兩人。
  一會儿工夫,眼見前面兩人,已扑到城牆上面,其中一人,還回頭看了一下,兩人才孤身落下地面,二人似是也發覺有人在后面追蹤。
  顧小寶不由暗哼一聲,自言自語道:“連你們這种毛賊,我顧小寶也收拾不了你們,還能行俠江湖么?”
  語聲中,人已飛身登上城牆,只見城外不遠處,便是一道林崗,黑壓壓的一片莽莽叢林,那兩人影,正向崗上奔去。
  若是讓這二人鑽人叢林,想找就困難了。
  心中一急,赶緊孤身下落,腳一沾地,便將功力施展到极限。
  因是曠野,便沒什么顧忌,身形晃處,快似流星一樣,几個起落之間,便已追近了十來丈了。
  此時——那兩人已奔到崗下林邊,只要一個起落,便進入莽莽叢林了,也就脫离了顧小寶的追蹤。
  豈知那兩人不但不再跑,反而停身而立,似是在等待顧小寶。
  這突如其來變數,顧小寶可就心存警惕了,猛一剎步,飄身站穩,乍一看那兩人,不由激伶伶打了個寒成身子猛退數步。
  原來站在林邊的二人,一身黑衣,一個手捧朱紅盒子,一個手中握著一柄匕首,這些當然不會使顧小寶吃惊。
  顧小寶惊駭的原因,而是兩人的臉孔,那兩張胜恍似從墳墓中掏出的骷髏頭,不但未向,甚至連一層皮也沒有。
  只有兩個眼眶里,一對綠瑩瑩的眼珠子在轉,有如兩蓬綠焰,令人看了不寒而栗。;江湖上怪事,層出不窮,裝神扮鬼,并不是什么新鮮的玩意儿,但顧小寶一眼已看出,這二人并非戴著面具,而是真而又真的本來形象。
  顧J、寶尚未出聲,那手握匕首的黑衣人卻嘿嘿一笑,道:“你是什么人,跟著我們怎樣?”
  那手捧朱紅盒子的黑衣人,目光跟著大熾,慘綠綠的從骷髏眼眶中射出,惊咦一聲道:“你手中可是‘三尸劍’?”
  這二人不但長像可怖,而且一見面就識得自己手中金劍的來路,這就令顧小寶格外惊駭了。
  他們若不是早年成名人物,也必是大有來頭。否則,不可能說出“三尸劍”之名。
  顧小寶雖是吃惊,但此時卻不能露出怯意,朗聲一笑,道:“我只道是江湖合賊竊盜傷人,原來還是兩位高人,請問H位從何處而來,因何盜物傷人?”
  手持匕首的黑衣人,早已嘿嘿道:“你這小子好狗膽,敢來管咱們兄弟閒事?我傷人不傷人,与你沒牽連。你問我們是什么人?好,給你講,我們就是‘洱海二鬼’,有听過沒?”
  顧小寶心中猛地一震,几乎惊呼出聲,這“洱海二鬼”
  之名,他以前雖不曾听過,但來自洱海,必是“風魔”身邊的人了。
  适才筱云姑娘交待,要自己不要碰上他們,言猶在耳,哪知自己偏偏又撞了前來,真夠倒霉!
  捧朱紅盒子的黑衣人,也嘿嘿笑道:“我師父到處搜尋這柄‘三尸劍’,原來落在你這小子手頭?
  好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自己竟送上門來。小子!將劍給我,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嘿嘿!你這條小命儿可就十七jw翹翹!“
  顧小寶雖然懾于二人之名,但几聲小子,可叫得他怒火千丈,忍了又忍,才將火苗滅熄了。
  這一听得要他自動獻上金劍,可就忍不住了,朗聲喝道:“睡不著,作白日夢,我不管你們是人是鬼,少打鬼主意。盜人之物,法所不容;傷人之命,罪不可恕,小爺既然遇上了,決不能放過你們。”
  “洱海二鬼”一听,不但不怒,反而仰天一陣嘿嘿狂笑,聲如鬼哭狼嚎,凄厲震空!
  狂笑中,兩人身形暴長,轉眼工夫,高通丈許,鬼眼中綠光四射,形同惡鬼,白森森而又鋒利的牙齒,張合之間,似是要擇人而噬。
  顧小寶几曾見過突會暴長的人,全身一震,几乎將手中金劍也震駭落地。
  到底是出自名門,所學正宗,兩年多的江湖歷練,增長了不少膽識,雖是駐极而退,并不厲害。
  暗中一咬牙,橫劍戒備,道:“二位少來這套。裝神弄鬼的事,我顧小寶見得多多,‘虎牌’唬不住我。”
  話音才落,持匕首的那個黑衣人,反而將匕首插在腰,嘿嘿怪笑中,箕張兩手,一步一步向顧小寶逼近。
  那個捧著朱紅盒的黑衣人,不知用何身法,嘿嘿笑聲中,已立在顧小寶身后。
  這一來,二鬼一逼一阻,顧小寶前后受敵,自是惊惊。
  總算他能庄敬自強,一震手中金劍,金虹繞身,身子橫移丈許。
  身子才穩,耳際傳來一陣嘿嘿怪笑,這笑聲來自身后。
  顧小寶回頭一看,那捧著朱紅盒的黑衣人,竟又阻在自己身后,怪笑之聲,更是震得人心膽俱裂。
  前面那黑衣人,仍是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且距他已不過兩丈左右。
  只听他嘿嘿道:“臭小子!今夜你就別想溜跑啦!那四兩棉花彈(談)一彈(談),紡(訪)一紡(訪),有誰在洱海二鬼手下逃出去過?
  識相的,快將劍拿來。否則,嘿嘿!爺爺就將你這顆心挖出來,送給我們師傅下酒。“
  顧小寶頓時明白過來,适才二鬼并非盜物,乃是在割取人心。這樣說來,那朱盒必是盛的人心了。
  心中雖是產生一种恐怖念頭,但也憤怒已极,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顧小寶今夜既然遇上了,只好和他們以死相拆了。”
  顧小寶一振心神,朗聲笑道:“你要劍么?簡單!”
  身形一晃,劍似奔虹,猛向前面伸出鬼爪的黑衣人削去。
  金劍一震,風雷之聲迸發,何殊迅雷惊電,金虹到處,黑衣人卻迫得雙爪猛縮。
  顧小寶頓時精神一振,暗道:“你這惡鬼形狀,看了就惡心巴啦加三級,雖是蠻嚇人的,到底還是怕我手中神劍!”
  當下劍虹繞身,頓將師門回風劍法展開,剛咧!則接連三招遞出。
  須知——。
  顧小寶自服用過換骨金丹和神泉冰珠之后,功力何止增加了數倍,手中又有一柄神劍,劍震風雷,威猛無傳,一陣隱隱雷聲,震得林木籟籟。
  誰知這骷髏似的黑衣人,眼看已被罩人劍幕之中,不知為什么?三晃兩晃,頓失所在。
  顧J、寶心想:“你到底識得‘風雷劍’的厲害,竟然逃跑。”只是,人家怎樣逃跑,他卻未曾看見。
  當下劍勢一收,正要想瞧瞧身后捧朱盒那只鬼,哪知眼前一黑,嘿嘿笑聲又起。
  只听得原先逃跑的那丁鬼,道:“好小子!你真還有兩手。來啊!將你那几手三腳貓功夫使出來,看我可會怕你。”
  顧小寶暗自吃惊,這二鬼竟然來無蹤,去無影,若是二鬼同時扑來,只怕凶多吉少。
  心中才一轉念,頓又一聲清嘯,登時展開攻勢,只見劍影如山,風雷八面,化成數十道金虹,凌空下瀉。
  這次他可留心到洱海二鬼的身形,想瞧瞧他是如何來去。
  任何難事,只要專注,必定能夠成功,鐵杆尚可磨成銹花針,何況只是瞧瞧人家身法。
  他看清楚了,眼看劍尖要點触及敵人,只見洱海一鬼突然身形暴縮,如一團黑影貼地,像陀螺似的滴溜溜一轉,貼地飛向一株大樹之后。
  這一看清對方身法,當机立斷,朗聲一喝,劍化長虹,雙目凝神,神劍脫手飛出。
  就像西方的彩虹,閃出金色的霞光,向前面的黑衣鬼射聲。
  這御气飛劍之術,本是血姑所傳,這些日來,顧小寶一有閒暇,便暗中練習,已經得心應手了。
  如同電掣一閃,一聲震天价響,那棵大樹轟然腰折,枝斷葉飛,塵土揚起數丈,卻未聞洱海一鬼出聲。
  顧小寶怕神劍丟失,劍才繞樹,已身隨劍進,暗蓄真力一招,神劍又倏然收回,依然落人他手中。
  這是顧小寶練習御劍術以來,被迫第一次使用,神劍入手,膽气更是一壯。
  霍地回身,准備向那手捧朱盒一鬼扑去,哪知身才半旋,一團黑影卷掠而至,驟而成形,仍是适才那個鬼將自己擋著。
  顧小寶駭然再退,眼睛余光向那手捧朱富之鬼看去,依然僵立原地,并未移動半步。
  斜月凄清。
  寒風料峭。
  洱海二鬼環身而立,竟然誅不得手,驅又不去,顧小寶心中不由焦急起來。
  此時——他是背林而立,心念基地一動,暗道:“我和他們糾纏于什么?万一將那‘風魔’引來,再想脫身,可就應了一句‘阿婆生仔一一卡難’啦!”
  心中疑念一起,立生逃跑之念。
  不由向前邁了兩步,朗聲一笑,似是又要將神劍擲出,那洱海一鬼見劍虹一閃,人又暴縮貼地。
  顧小寶志不在胜,如此以進為退虛空一擊,洱海一鬼暴縮貼地,正合了他的心意,只見他劍虹繞身,早向林內閒人。
  身未落地,林中突然響起嘿嘿笑聲,一團黑影從一株樹下,倏然立起,道:“不將劍留下,就想逃,沒那么簡單!”
  顧小寶駭然一惊,左掌劈空一掌,惜掌風震力,身子基又斜退,落地看時,那現身阻路的,正是那手捧朱盒的另一鬼。
  這一來,顧小寶心中冷了半截。
  知道今夜想跑,已不容易了,暗道:“洱海二鬼雖然怕我手中金劍,但他們鬼影飄忽,來去如風,委實難纏。
  同時,又傷不了他們,他們這种死纏爛打,若那‘風魔’及時赶來,那才真完蛋哩!“
  墓地——二鬼同時發出嘯聲,一起繞身扑來,顧小寶迫得大喝一聲,金劍飛虹暴射,猛向一鬼扑去,左掌圈腕疾吐,竟是掌劍同發。
  豈料——身形才向前扑,頓覺身后另一鬼繞到,腳尖一點地面,立即斜掠數丈,劍虹繞体,騖然竄至一株大樹之上。
  雖然脫險,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此時。
  基听林中一聲獅子吼,震山撼岳聲中扑出一人,朗聲喝道:“何方鬼悠,竟敢在此惑人?”
  聲落,寒芒門處,正是那武天琪突然現身。
  怪事經常會發生,卻沒有這次來得巧,這一聲獅子吼才起,丈余外的洱海二鬼,竟然連連后退,只在剎那間,又恢复到原來形狀。
  綠森森鬼眼內,光芒閃爍不定,似是這一聲獅子吼,將他們打回原形,震撼住了。
  顧小寶金劍一振,飄身落在武天供身側,道:“武兄,這二鬼是‘風魔’身邊的人,號稱‘洱海二克’,小弟無意遇上他們,十分難纏。”
  武天琪朗聲一笑,低聲道:“顧兄放心!/J’弟師門這‘獅子吼’功夫,正是鬼怪克星,你不見已將他們震住了么?”
  就在他們說話當儿,洱海雙鬼,陡然兩聲怒嘯,身形隨又暴長,一左一右,旋風般竟又扑來。
  武天演的出現,顧小寶猶同吃了定心丸,這時候一對一,還惊啥。怒喝一聲,早向一鬼迎去。
  武天琪朗聲一笑,伏魔劍气繞身,也迎向另一鬼。
  林邊月下,立時金芒与寒電交織,喝聲連連,鬼影森森。冷月凄迷,荒山鬼嘯,兩人兩鬼斗成兩起。
  遠處,一聲雞鳴,城廂人家,跟著雞鳴四起。
  武天琪早已斗得興起,攀吸一口真气,一聲獅子吼,震天价叱喝,同時手中伏魔劍,一招“地獄蕩魔”,寒芒乍然暴激,有擬青蓮飛涌。
  這一招,正是當年燕母閉關精研伏魔七式的其中一式,自然非同凡響。
  饒你洱海二鬼影飄忽如風,劍光過處,一聲鬼叫,一顆骷髏頭,早飛出老遠。
  這邊廂的洱海一鬼,見勢不妙,鬼嘯一聲,更是凄厲惊人,繞樹一匝,化作一溜淡煙,向林中逸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逢林莫人”這句話,顧小寶自然懂得,也不敢去追。
  回身看時,只見武天琪雖是劍劈一鬼,此刻卻面如白紙,身子搖搖欲倒,忙上前將武天模扶住,道:“武兄,你怎么啦?”
  武天進報以慘淡的微笑,道:“沒什么要緊,因适才兩聲獅子吼,耗去体內不少真气,小弟伏魔劍法,全靠真力凝聚施展,所以才支持不住。”
  顧J、寶忙道:“那么,武兄你就立刻坐下調息,小弟在此為你護法。”
  武天來也就免客气,席地坐下。
  顧小寶一面為其護法,一面也注意到武天琪的變化,見他調息了一會儿,臉色已漸趨紅潤,這才放下一顆忐忑的心。
  當下向那被劈倒在地上一鬼走去,見正是那手持匕首的一個,腰間那柄匕首,映月生輝,忙伸手拾起一看,果然是柄寶刀。
  顧小寶心中發生歡喜,手執匕首,回到武天難身邊。
  又等了一會儿,武天進霍地立起,才道:“武兄,你斬了一鬼,卻得了一柄寶刃,這匕首青光映月,冷气貶膚,想來絕非凡品!”
  武天進接過來看了一會,与自己劍柄輕輕一敲,立刻響起龍吟之聲,果然是柄寶刃,心頭亦是一樂。
  顧小寶抬首看看天色,東方已漸現魚肚白,天已快亮了,、于是道:“武兄,你可是住在廣元城里?我們得馬上回店,再遲便會被客棧發覺。”
  武天視道:“我确是住在城中,因听到怪嘯之聲,始追蹤前來,不意遇到了顧兄。”
  兩人同向城中走去。
  這林邊跑城本不太遠,眨眼即到,二人竄上牆頭,武天來問明顧小寶住的店名,各自分手回到自己所居客棧。
  天亮不久,武天演便來到顧小寶店中。
  Q顧小定迫不及待的問起千葉道人和別后發生的事。
  武天供道:“那夜顧見未隨大伙儿回庄,我們全感詫异,正要前去尋,我那羅師姐忽然向大伙說;”秦岭那邊有最厲害的魔頭要到,叫我和千葉道人赶快到秦岭去,知會諸山老儿和慧因師太,叫他們預作准備。
  我問那魔頭是什么人,羅師姐卻說目前還不知道,只知來的魔頭,比柳洪与官半天二人的功力,高出數倍,若不警覺戒備,就難免遭到毒手。丹鳳姑娘特為此事,前去探訪。“
  顧小寶想筱云姑娘傳話,忙道:“羅前輩所說便是指的‘風魔’,昨夜那洱海二鬼,乃是他的屬下,不但身習有長身功夫,而且身形飄忽如煙,這功夫已是武林罕見,那老魔自不用說了。”
  武天進道:“當時我們曾提要去找你,羅師姐卻說,丹鳳姑娘會去通知你,去秦岭路上,自然就會相遇,要我們連夜上路。班和千葉道人,見她說得如此厲害,也只好上路了。”
  顧小寶又遭:“千葉道長沒有和武兄住在一起么?”
  武天進道:“他連夜赴秦岭黃葉崖知會你師傅去了,要我稍慢一步,以便与你會合。昨夜在店中突聞异聲,便怀疑是那個厲害的魔頭所發。
  等我聞聲扑出,在城北山中繞了好几圈子,卻沒有發現那魔頭的影子,沒法子只好回城,卻听到你喝叫,所以才循聲赶來。“
  屈N、寶道:“昨夜我被二鬼相纏,真是上天無路,落地無步,若非武尼前來,當真不知要纏多久,結果還是沒白費力。”
  他頓了頓,又道:“只是我們干掉‘風魔’手下之人,這怨已与他直接挂鉤了,相信這魔頭必定不會跟我們善了。
  丹鳳姑娘已著筱云与我傳話,說這魔頭不但武功了得,且增長幻形之術,我們去秦岭途中,可要小心在意。“
  武天演團劍劈一鬼,自是難兔神气,有些自得的笑道:“顧兄,好啦!有我們兩在一起,真要碰上了,也別怕。
  小弟師門伏魔七劍,便是這些魔頭克星,當年的大方上人、千面人龐和天魔女等人,哪一個不是厲害,拔尖人物。
  他們卻全都被伏魔劍鎮伏了,若是遇上風魔,倒可試試師門劍招。“
  顧小寶知道他自負,對除龐衛道的事,也十分熱心,不便多講什么。
  當下二人用完早餐,顧小寶掏出銀兩,叫店伙計另買一匹馬來,二人二騎,便直奔宁強。
  頭一天,倒是平安無事,馬行甚快,天才薄暮,兩人已到宁強落了店。
  宁強已是終南山脈,東北行經漢中至宁陝,便是秦岭山脈。
  飯后,二人便到街上溜達,觀賞這古城先民所留下來的遺跡。忽見前面有一座酒樓,武天珍道:“顧兄,我們前去酒樓小飲一番如何?”
  喜歡杯中物的人,生死倒是其次,喝酒才是大事。
  天若不喝酒,酒星便不在天;地若不喝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洒,愛酒不愧天。
  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佳釀贈使者。
  你若認為酒只不過是种可以令人快樂的液体,麻醉神經的代用品,你就錯了。
  你若問我,酒是什么呢?
  那么,我告訴你:酒是种殼子,就像是蝸牛背的殼子,可以讓你逃避過去。
  那么就算另u人要一腳踩下來,你也看不見了。
  酒,盡管有人對它視之為“穿腸毒藥”,也沒听誰說過“財色酒气”,人人都說“酒色財气”。
  一人傳虛,百人傳實,誰也無法改變習俗。
  不管人們怎么對它污蔑,對它如何不喜歡,說是酒人愁腸愁更愁,簡直是亂說話。
  但是——它還真有魔力。
  酒龍一定是詩虎,這對騷人墨客來說,真是恭維到家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豈不是把“酒友”表現得极至?
  窮詩人宁愿不要千金裘,也要酒。
  不是有:“五花馬,千金裘,呼儿將出換美酒,与爾同消万古愁!”的話嗎?
  酒能消愁,誰說“酒人愁腸愁更愁”呢?簡直是說謊。
  要是真的“酒人愁腸愁更愁”,哪還有“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的高歌呢?
  酒既有這么多好處,還有人不喜歡他么?
  顧小寶就不喜歡喝酒。
  他雖不愛酒,見武天來有興致,便道:“也好g只是我們別喝醉了。”
  武天琪朗聲笑道:“醉又何妨?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追云漢。人生原須趁此春光行樂呵!
  在此廣元城中,難道還惊那‘風魔’尋來找碴么?若真來了,咱們聯手又何懼哉!“
  話聲中,二人已踏人了酒店。
  此時華燈初上,樓上的酒客倒是不少,兩人要了酒菜,才淺飲了兩杯,忽听樓下嬌滴滴的聲音,道:“阿公,你慢走啊!別跌倒啦!”
  跟著,響起一個蒼老微帶喘息的聲音。
  老人操著异鄉口音,道:“阿公怎么會跌倒呢?你不是扶著我么!”
  听口音,乃是閩南那一帶的人,俗語說得好:少不人廣,老不人川。
  這兩句是說,廣東的女子,在少女時代生了一种隱疾,叫做“麻瘋病”,必須与人倫敦后,過給別人,她們大多數是勾引外鄉人為對象。
  后面這一句是說蜀道難行,在當時交通不便,老年人多半是風中燭,瓦上霜,朝不保夕,万一死了,連尸体都運不出去,作了异鄉克。
  隨著話聲,樓梯口出現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姑娘,扶著一個老態龍鐘,口中微帶气喘的老者,須眉全白,手中拄著拐杖的老人走上樓來。
  听稱呼,便知道是祖孫二人。
  顧小寶心忖:“這老大人真是酒興不淺,行路這般艱苦,還要孫女儿扶著到酒樓來。要飲,在自己家飲多好。”
  祖孫二人在顧小寶臨近一張桌邊坐下,那少女倒不像普通人家姑娘,甚是大方。
  人才落座,一雙眼滿樓亂掃,似是雷達搜尋目標,嬌笑道:“阿公,這酒樓上飲燒酒真熱鬧,人真多。”
  老者笑道:“阿公就是怕清靜,一個人飲酒沒意沒思,才要你扶我到酒樓來。阿公老了,老年人最怕寂寞,愈熱鬧,也就愈歡喜。”
  車船店腳牙,個個都有一雙勢利的眼睛。
  店伙計見老人家穿著華麗,恭恭敬敬的走到老人家桌邊,哈著腰道:“老人家,您要喝哪种酒?”
  老者未出聲,大姑娘搶先道:“我阿公最喜歡歡你們陝西的西鳳酒,給他來一斤吧!還有,阿公牙齒不好使啦!給送一些蒸爛了的菜來。”
  店伙計應了聲“是”,才一回身,大姑娘又道。“稍等!
  叫灶上配一份‘雙心菜’,我阿公也最愛吃。“
  店伙計听得迷糊,道:“姑娘,什么東西叫雙心菜呀?
  小店可沒有這道菜。“
  少女嫣然一笑,道:“雙心菜你都不懂,就是豬牛心一道炒。”
  店伙計笑道:“這個小店倒有,姑娘這萊名倒是新鮮、花俏。”
  說著回身走了。
  這邊顧小寶卻听得心中一動,默默注視著祖孫二人,心想:“真奇怪!雙心!雙心?是不是話中有話。”
  不由看了武天琪一眼,心中陡然一震。
  武天進見他緘默的望著自己,忙道:“顧兄,飲呀!為什么看著杯里停杯不飲呀?”
  顧小寶眯(偷著)了那祖孫二人一眼,見他們并未注意自己,才低聲道:“武兄,你看那祖孫二人是不是跟別人不一樣,我感覺有點奇怪。”
  祖孫二人上樓的時候,武天琪早就看見了,并未覺得有何奇异之處。
  老年人怕寂寞,這是一种正常現象,別無選擇,也無可奈何!
  人生中最悲慘的境界不是分离,不是失望,也不是挫敗。
  絕不是。
  人有悲歡离合,月有陰晴圓缺,分离仍有結合時刻,失望還有明天,挫敗后可以卷土重來。
  人生中最悲慘的境界,就是到了這种無可奈何,別無選擇的時候。
  顧小寶一問,當下笑道:“顧兄,你也太小心了。你這不是風聲鶴很,草木皆兵么?來!飲啦!与爾同消万古愁。”
  顧小寶被他說得很粗,臉上不由一紅,暗道:“自己真的太緊張了,這祖孫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武林中人。
  老者一雙眼睛昏花,眼中毫無光彩;大姑娘雖是目光閃閃,姑娘家秋水無塵,所見皆是,自己怎么會怀疑這老者是‘風魔’,委實丟臉!“
  心頭這么一想,連自己也在失笑,便又低頭喝酒。
  9——大姑娘又嬌聲道:“阿公,從此地到華山有多遠呀?還要走几天才到呀?”
  老者端起酒杯,道:“遠啦!怕不還有三、五天路程。”
  姑娘咯咯一笑,道:“阿公我看今天那道‘雙心菜’就別吃啦!到前面再慢慢吃,好不好?”
  顧小寶又偷看祖孫二人一眼,卻見那大姑娘說話時,眼睛流波正向自己与武天演瞟了一下。
  顧小寶覺得大姑娘眼波顧盼間,似有一股异彩,而且,在提到“雙心菜”的時候,目光在向自己桌上射來。
  這一來,心中疑云再起,暗中用腳踢了一下武天來。
  其實——武天供早已看到了,此時不由不令他生疑,向顧小寶點了點頭,看這一老一小搞什么鬼。
  只听得那老者道:“好孩子,吃菜還要選地方么?這儿有,就在這儿吃。
  今夜阿公就是嘴饒,別嚷!吃好了回去,“明天還要赶路哩!”
  說時,老人伸出筷子挾了挾豬心,慢慢嚼著,道:“晤!
  味道不坏,只是炒得老了一點。“
  大姑娘抿嘴一笑,道:“將就點吧!阿公,吃嫩的前面有的是,今天就吃這個啦!”
  老者似是瞪了大姑娘一眼,不再吭聲。
  顧小寶和武天演愈听愈不對,心中雖沒有叫苦,但卻是倒胃得很,兩人連酒菜也不吃了,全神注意這祖孫二人。
  大姑娘雖不再羅嗦,卻也不時向他們這邊瞟來,但顧小寶更看出,大姑娘的目光,多半是掃在武天琪臉上,有點后挑目語似的。
  顧小寶心中不免怔仲不安,心想:“如果這老者當真是風魔幻形,要躲必然躲不脫,不如索興摸清他們底細,到底什么貨色。”
  當下用指頭沾酒,在桌上寫了“跟蹤”二字,武天琪看了,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也就低頭假裝吃喝,但暗中卻在注意那祖孫一言一行。
  老者的酒量是真個不簡單,一斤酒,大姑娘只喝了半杯儿,余的全被他喝了,只見他抹抹嘴,道:“好孩子!我們該回店啦!別讓人家老等。”
  大姑娘嫵媚一笑,道:“您老大人處處都為別人著想。
  好!我們走吧卜說罷,只見她伸手摸出一塊碎銀,在二三兩重之間,向店伙計一拋道:“伙計,結帳,多的賞給你啦!”
  大姑娘出手大方,也就符合江湖人本色,顧小寶又不由向武天演點了點頭。
  老者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大姑娘早已伸出玉手攙扶,一步~步向樓梯口走去。
  正當下樓之時,大姑娘從老人身后,似是有意的又向武天來嫵媚的一笑。
  等到祖孫二人下樓,顧小寶才道:“武尼,不錯,這老者可疑得很,只是那女子,似是對你情有獨鐘,言語之間,似乎是故意點醒我們。”
  情是什么?有親情、友情、愛情……
  每一個做父母的人,對儿女的關切,永遠是儿女們想像不到的,這就是親情。9、;世上唯一無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人与人的了解,是与日俱增的,友情這玩意儿。就像一瓶醇酒,是愈放得久,也就愈濃烈、愈香醇。
  愛情是什么呢?
  愛得你死我活,愛得神魂顛倒,愛得神智無知,愛得沒有你我就要死了,除你之外,我什么都不愛,甚至連性命也可不要。
  這算不算愛情呢?當然算,如果連這种感情都不算,還有什么情感算是愛情呢?
  世上有一見鐘情的故事,但并不多,武天演也不相信這大姑娘會對他情有獨鐘。
  他說一句:“別開玩笑”,笑道;’‘我們快走!跟上他們再說,听口气,他們是赴華山,正与我們同路,今夜必然相安無事,明日路上可得小心。“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只要你做了江湖人,就永遠是江湖人。
  一個人走入了江湖,就好像騎上了虎背,要想下來實在太困難。
  人在江湖,風塵仆仆。再純洁的人也難免被染上污垢。
  顧小寶和武天琪兩人,都是純洁的年輕人,顧小寶為了師門惹上了這些不可一世的魔頭,武天琪是為了報父母被殺之仇,卷入了是非漩渦。
  本來以“魔手’柳洪、”鬼見愁“宮半天和綠衣娘子几人來說。有凌雍夫婦,再加上”九重丹鳳“,大家雖然審慎,卻仍抱樂觀態度。
  如今——竟又多出來了一個“風魔”,情勢就越來越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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