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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陰風陣陣陷迷霧


  一朵白云飄,古路悄悄,長發入深秋,描不了,心中有恨秋波淺,拳拳心,似水庸清。
  常嫻离開中律門才兩三天,她已把中律門給忘了。那不是個好地方,我永遠不再回去。
  這么無拘無束在江湖上飄,多妙。她眼里有時也許有憂傷,但很快就消失了。她開始學會依靠自己,沒有別人在一旁,她一樣能快樂,她需要這种快樂。
  她眼里有時也有淚,但很快就干了。她的淚水從一開始就很輕,如風似云。她不想把自己栓在某种東西上,左右不得隨意,她做到了。
  她有時會想起父親,但也一閃而過;有時她會發呆,卻不知要干什么。
  但她快樂的時候總是多的,她的眼睛更亮。
  由北向南一路走下來,她到了一處村庄。
  這座村子煞是荒涼,挺大的輪廓僅有十几戶人家,多半是殘垣斷牆。荒草片片塊塊,無人問津。整個村子听不到一點儿聲音。
  常嫻在村頭站了一會,風儿吹起她的頭發。她靜看了一會儿村庄,輕飄飄走到一家門前。她不知如何叫門,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哨”,她敲起了門。
  沒有回聲。院內似乎沒有人在。
  她又敲了几下,院內仍不見動靜。她輕歎了一口气,移步西去。走了約有十丈,她又敲響了另一戶家門。奇怪,也沒有人開門。
  這讓她迷惑不解,明明是戶人家,怎么沒有人呢?她一連敲了十几家門,几乎把全村的門敲遍了,也沒有人應。
  這讓她有些惊心,難道這是座死庄子?
  但見夕陽西下,殘紅抹了村頭,她有些急了,不行,一定要弄個明白。她選擇了一戶院子大的人家,猛拍大門。沒有人應。她提气飛升,飄進院里去。呀!院內已長了草,看來這家里好久沒有人了。她四下掃了一眼,見北面的屋門是開著的,她走了過去。
  霎時,她聞到一股怪味,特別不淨,她連忙飛身后撤。她是愛洁的,尤其不能容忍污穢。
  她在大門口站了一會,掏出手絹儿捂著鼻子,又向屋門口走去。走到离屋門口有兩丈遠處,她停了下來,搖掌向前一拍,屋門“嘩啦”開了屋里的情景令她目不能睹,周身頓起雞皮疙瘩,亦欲嘔吐。她不敢再看下去,飛身便射。她有些后悔看到屋內的情況。她不再怀疑這是座死庄子,有屋內的腐尸作證。
  她逃到村口去,不知是去是留。
  這里一定有什么古怪,不然歹人不會屠庄。她覺得有留下的必要,但又有些害怕,剛才的情景還讓她心有余悸。夜里這庄子會更陰森。
  她打了一個冷戰,放眼向村外望去。
  若有一個人与自己并肩該多好,她想起薛龍,但心中也泛起某种悵恨。她說不清這是一种怎樣的感覺。卻不愿再想下去。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气,把心橫下來,怕什么,越是陰森的地方越有稀奇,自己何不長這個見識。她尋找理由說服那個害怕的自己。
  費了好大勁,她總算征服了自己,便找個陰暗的地方躲起來。她不敢進無人的院子,希望能在外面尋覓到線索。
  荒村中的黑暗格夕齡寂而悠遠,要想受怕,到荒村來吧。它會無私地提供各种刺激,不過神經不堅硬的人千万別來,來此一趟也許你會永遠失去神經,變成麻木不仁。
  到目前為止,常嫻還沒發現什么危險。
  夜向深處走去,似流水又似秋風,她只有跟著前進。天上沒有星星,高天似乎變低了,有云仿佛在頭上行,悄悄無聲。
  一股儿風吹來,常嫻打了一個寒戰,冷風象妖婦的手一樣可怕。其實,風是不冷的,還沒立秋呢,哪里會有冷風。可她覺得冷,這就沒辦法了。一個人若認為天下眾生都不如他聰明,你罵他是瘋子又解決什么問題?
  站得時間久了,她感到有些倦,怎么還不見有什么動靜呢?難道這里什么古怪也沒有嗎?她望著看不透的夜出神。
  忽然,她感到一股熱气噴到她臉上,一只沉重的毛茸茸的手接到了她的肩頭,那毛讓她發疹,已触到了她細嫩的脖子。
  她扭頭一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站在她身后,她的魂儿都嚇飛了。惊叫了一聲,飛身就逃。荒村是靜的,她的厲叫傳之甚遠,她似乎嚇破了膽,荒村也為之一抖。
  她周身上下無處不哆唬,目光也是顫的。她的心似乎被嚇閉了大門,她的惊魂飛不進去了。她沒命地逃出几十丈,那影子緩緩移動。
  她抖著止住步,欲看清那高大的黑影。她實在不明白那么大的東西到了自己身邊怎么沒有一點儿響聲。她哪里知道,她太緊張了,沒有听到。黑影移動是有動靜的,一般人都能听到。
  她功力深厚,目力遠胜常人,很快她看清了高大的黑影原來是只大猩猩。她的身体頓時掠過一道麻電,在這樣的荒村野地,怎會有這東西呢?很明顯,它一定有來頭。
  她的思想還是清晰的,沒有被嚇得鼻子与眼換了地方,但大猩猩一步步向她靠近,她的身体又亂了,如篩糠。她連向大猩猩擊掌的勇气都沒有,唯恐一掌擊過不起作用反而被大猩猩抱住了,那是不可想象的。她覺得大猩猩周身散發著一种令人心里發毛的力,直入她的毛孔,這讓她不敢与大猩接近。她太敏感了。丰富的感覺這時反而幫了她的倒忙。
  大猩猩沉重的腳步聲她終于听到了,心里稍踏實了一點,但還是大猩猩進她退。她覺得深夜与大猩猩相對是不可思議的。
  突然,一聲貓頭鷹的怪叫划破夜空,常嫻几乎堅持不住了,這里太恐怖了。她有些后悔天亮著時沒有离去,探險尋奇,看來不是一件易事,非有超人的膽气不可。
  也許大猩猩并不可怕,她就是不敢讓它靠近。她現在所有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她就飛逃。
  她對自己這么軟弱有些泄气,覺得自己不是這個樣子的,如此膽小還探察什么呢?可思忖不等于行動,任她的神思多么飛揚,讓她向大猩猩靠近一步都是不可能的。人的思想有時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動,而把支配的權力交給某种神秘的力量。
  她与大猩猩僵持了好一陣子,大猩猩不耐煩了,轉身走回村子里去,馬上消失在一條胡同里。
  常嫻松了一口气,揚起了頭顱。她知道這村子大有文章,也看清了大猩猩消失的地方。可她再也不敢靠過去了,唯恐那猩猩真神不知、鬼不覺地拍她的肩膀。
  她在那里呆了一會儿,心中不耐煩了,与其這么傻站著,不如离開這里了。在這里提心吊膽的,為的什么呢?她真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欲望到底還要控制她多久。
  又一股風儿吹來,她的心打起了小鼓:走吧,在這里不會有好處的;剛才是只猩猩,若再冷不丁蹦出來只猴子,那自己說不定要嚇瘋了。她的腿欲向后挪。
  可她身上的另一种力量又不讓她退卻,若沒有一點膽量。沒有不屈的精神,還走什么江湖呢,回家繡花去得了。
  她猶豫了再三,終于蹲下去,這樣不易被人發覺。她笑了,輕嘲自己的折衷。
  靜靜地呆了一會,她又怀疑自己的這种做法了,這么不進不退地蹲著,到底算什么呢?
  她猛地想到了自己在夕陽下摘花的童年的歡樂,那是多么無憂無慮啊!想以此來抵消一部分疑懼。出于同樣的目的,她又想起了父親傳功時的情景,那也是動人的,她終生難忘。
  她在矛盾的心境中左沖右突了好一陣子,終于放棄了思想。最好的辦法也許是入靜吧,在功境中自己也許會明白些什么。
  于是她放松了自己,再松,松脫成一團云一縷夢,如明麗的陽光,又似鳥儿的歌聲。剛才還沉重如山,現在已成空空。在一塵不染中,她試圖再造心靈片刻宁靜。
  驀地,一聲冷森森的笑傳來,极似夜里鬼哭。常嫻霎時頭發麻發緊,差點儿走火入魔,弄成不治之症。她連忙四望,企圖發現什么。怪得很,她什么也沒看見。
  而那笑仿佛一團气,在四下彌散開來,到處都是,飄忽不定。從對方四處撒笑來看,輕功高明到了极點,不然不可能四處都几乎同時響起笑聲。
  常嫻嚇坏了,几乎無法動了。怪笑分明在向她靠過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的影子,這太可怕了。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忽然,怪笑猶似一個气泡,向她飛過來,她不知所措。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刺耳無比,她几乎嚇昏了。處在這种境況里,傻子也能想到發笑人已到身邊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
  突然,她看見离她三尺遠處一只穿著草鞋的怪腳,差點儿把她嚇飛,赶緊閉上了眼睛。到了這种時候,她知道逃不了了。
  那只腳在她眼前晃動了几下,又向她靠近了一步。常嫻,心里直叫:你別過來!后退一步!她無意中抬頭一看,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這下差點儿要了她的命,我的天呀!世上哪有只有腳沒有上身的人!
  她拼盡全部气力,本著非成不可的心理,猛地向后斜飛。她射出去了,動作也极快,可那只腳還是不近不遠,這讓她几乎不想逃了。任命吧,也許自己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她的心涼透了,人也嚇迷了。
  那只腳“扑啦扑啦”走動了几下,一個顫動的聲間陡然響起:“你是人是鬼?”
  常嫻被這种近乎地獄里逃逸出來的聲音嚇呆了,反應相當遲頓,片刻后才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喘气嗎?”
  “我只能說話。人說話時喘气嗎?”
  “看來你是半人半鬼了。你的三個魂丟了兩個了,跟我到閻王殿去報到去吧。”
  “我不去那里。有更好的地方嗎,我去那里。”
  “你倒不傻,好地方我還沒去過呢。跟我走吧,不然我要用鐵索把你捆起來拉著你走。”
  “我會走的,用不著你費事。你把手伸出來吧,作一指引。”
  “我沒有手,你看不到的。比我狡猾的人都死了,有什么法子呢。”
  “那你用什么捆我?”
  “用腳。腳有時比手要好使得多。”
  “這恐怕是鬼話吧。”
  “對极了,給鬼說話只能這樣。”
  “我很感激你,因為你開了口,鬼是不大會說話的,雖然你只能叫‘腳’。”
  “嘿嘿,也許我是人,你跟我走吧。”
  “我憑什么跟你走,你又是什么人?”
  “你長得很美,這是不好的,所以你要跟我走。我不喜歡美的人,得把你變成丑鬼才行。至于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
  常嫻毛骨悚然,骨頭都發了麻,成個丑鬼,丑鬼是什么樣子?那也太慘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快點走開。”“哼!我本來要走的,誰讓你太美呢。我最恨美的女人,我要讓所有的漂亮女人都變成丑鬼,讓她們的驕傲變成垃圾。”
  “你干嗎要這樣做,是她們傷害過你?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沒有傷害過什么人,你何必跟我過不去呢。”
  “那你嫁給我怎樣?”
  常嫻差點嚇昏過去,天呀!嫁給他,那還不如死呢。她連忙回絕:“不不……我已有了丈夫,怎么可以改嫁?”
  “這好辦,我把他殺了就是,對我來說殺一個人如殺一條狗一樣容易。”
  “不不……不能……”她有些語無倫次,“我不能讓你殺了他,那樣太殘忍了!”
  “咳!你這不是傷害了我嗎?還說你沒傷害過人,這么點小事都不肯答應人,如此自私,還不知有多少人被你傷害過呢。”
  常嫻心中委屈极了,要一個人改嫁是小事嗎!餓死是小,失節事大,這已是盡人皆知的,我能夠反其道行之嗎!她有些又怕又气地說“不管你如何講,反正我沒有傷害過人。”
  “你別把自己打扮得這么完美了。你至少傷害過我了,干一次坏事又難道不是干嗎?”
  常嫻見對方不可理喻,只好閉口不言。
  那人幽幽長歎了一聲:“你長得美雖然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罪不在你,所以我不想太為難你。你不愿嫁給我就快點走吧。免得我……”
  幽風一吹,那只腳不見了。
  常嫻這才松弛了下來,一身虛汗,几乎要虛脫了。黑夜遇鬼,這太可怕了,她万料不到自己會碰,她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夜的晦气,將來不知要有多少惡夢做。想到可怕的夢境,她也不寒而栗。
  自稱“鬼”的人遠去了,她也不敢再留下,擰身飛轉,箭射般向東逸去。
  她怕那人再跟著,不時地回頭看。后面沒有人,甚至連風也很少,她這才放了心。她一口气奔下去几十里,這才停住腳步。而這時,東方已發白了。沒過多大一會,絢爛的晨曦已射向了山頭,涂了村庄,山河籠罩在一片無邊的圣洁里。
  太陽爬上了高天,她感到了胸中的火熱。她半睜開眼,山色一片生机。她用手輕拍了一下頭顱,不知剛才自己是否打了一會儿瞌睡。
  她感到抉擇的困難,若有個人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呢。她輕輕站起來,希望能發現什么。
  她的運气不坏,果然有人向她走來了,而且不一個人,是三個。她心中一寬,心想該怎么与他們說話。
  他們上了一個高坡,她霎時看清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侯寶、古邁、白香香三個。
  她頓時一陣狂喜。雖然她對侯寶沒什么好感,這時見了他也覺分外親。有他在,畢竟多一個人,長一分力。想起夜里的情形,她覺得侯寶再可惡几分也能容忍。
  侯寶他們也看到了她,雙方都歡躍起來。
  侯寶縱身兩個飛躍,到了她面前,嬉皮笑臉地說“嫂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我可想死你了。”
  常嫻心中一熱,不再感到難為情了。
  古邁与白香香連忙跑過去与她擁在了一起。
  她用力抱了她們一下,感到了某种實在,心放松了,夜里再去探庄就不必那么害怕了。
  她笑問:“你們怎么也出來了。”
  她們還沒有回答,侯寶就搶先說:“我們想念你,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見到你,我們會急死的!這下好了,老天保佑,我們又在一起了,以后再不分開。”
  常嫻知道他的話大有深意,也不理會,輕笑道:“我也想你們呢。走,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晚上我帶你們去個神秘的地方。”
  侯寶馬上問:“可怕嗎?”
  常嫻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可怕。”
  “那太好!”他馬上討好說,“我打頭陣,什么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常嫻的心一樂,覺得倒也不錯。她輕微地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們走吧。”
  几個人說說笑笑上了路。
  侯寶見常嫻對他有了些溫情,頓時心花怒放,小心侍候著。說不定她哪會儿投入自己怀抱中來呢,那白白的……他樂极了。
  几個人走了一段路,常嫻問:“你們是偷跑出來的?”
  侯寶笑道:“不是。你走之后,我急坏了,連忙向媽要了一些錢,就追你來了。她們兩個也惦記著你,唯恐再也見不著呢。”
  常嫻扭頭看她們一眼,兩個人連連點頭。
  侯寶見常嫻信了他的話,樂得直搓手。真他媽的走運,若不追出來,這口肥肉准吃不成了!他暗想摟著常嫻的銷魂滋味。
  常嫻淡笑了一下,忽問:“你怕鬼嗎?”
  侯寶為了顯示自己的陽剛之气,忙說:“我最喜歡捉鬼,不管他是吊死鬼還是屈死鬼……”
  常嫻听也滿口是鬼,白日里背上也冒冷气。
  停了一會儿,她又問:“你見過鬼嗎?”
  侯寶說:“見過的,都是人裝的,頭上戴個面具,張牙舞爪的,咱也會。”
  “你真的提過他們?”常嫻似乎信不過他。
  侯寶笑道:“天下人我誰都騙,也不會騙你的。我不但捉過鬼,還捉過女鬼呢,三尺長的窄臉,二尺長的紅舌頭,就這樣……”
  他做了一個讓人怕的動作。
  常嫻的心又是一寒,不由對他有几分佩服。
  白香香与古邁沒听進去什么鬼,心里酸溜溜的。這個不要臉的,誰都可以騙,唯獨不騙她,多么气人!但气也沒法子,她們實在無法指責他。兩人只有心里生气。
  常嫻倒沒著重他的胡說,她心里老想著鬼,無法顧及其它。
  四個人向西走了一陣,拐向一條大路。
  他們風塵仆仆走到中午,到了一個小鎮子。
  鎮子上人不多,比較冷清,但小飯館還是有的。他們走進一家象樣的飯店,坐了下來。
  侯寶往桌上扔出十兩銀子,說:“小二,好酒好菜往上端,要好生侍候。”
  店小二連忙滿臉堆笑;點頭而去。
  片刻。美味佳肴上了一桌子,几個人吃了起來。這時,從外面又進來几個人,坐到他們的旁邊。几個人剛坐下,一個“瘦猴子”說:“告訴你們吧,‘死村’又鬧鬼了,嚇死人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個同伙問他。
  瘦猴“咳”了一聲:“別提了,我的一個朋友昨晚路過那里,回到家就嚇死了。他死前說那鬼好象是大猩猩精,能吃人的。”
  “胡扯!”一個大漢說,“我從來不信有鬼,肯定是人裝的,要不晚上我們去走一趟。”
  瘦猴連忙擺手說:“揍死我也不去,被鬼一嚇晦气三年。誰能保證那又不是鬼呢。”
  “你小子就是筐子嘴豆子膽,什么事也不敢做。我看你白在世上活一次,什么景也看不到。”
  “看不到是福。”瘦猴說:“我若真的見了鬼,那以后還不吃什么拉什么。”
  几個人哈哈大笑。常嫻也笑,不過她的笑是矜持的,美麗的她知道瘦猴說的“死村”肯定是自己到過的那個荒村,心里更踏實了。倒霉的并不只有自己,那人死了,自己還活著,足見自己的運气還沒坏透。她輕松地吃起來。
  旁邊的那几個這時也吃上了,邊吃邊談。
  “今晚我就去‘死村’走一趟,看它能嚇著我。”
  “你別犯傻了,‘死村’离此遠著呢。你若去了,說不定鬼連骨頭都不吐,就把你吃了。”
  “放屁!鬼連個身子都沒有,怎么吃我。它的肚子与腸子都爛在墳子里了,吃了人往哪儿裝?你小子生下來膽子多大,看來就多大了,一點儿也沒長。”
  “你膽大,你行,你小子若去了那里,明天你爹就少了一個儿,就等著收尸吧。”
  “你敢賭嗎,老子愿与你打賭,輸了讓老婆……”
  “你還是少賭吧,你死了你爹問我要儿子,我到哪里去弄去?”
  “你他媽的,占老子的便宜……”
  “嘩啦”一聲,碟子給砸了,爭嘴的兩個小子打了起來。另兩個不拉,在一旁看熱鬧,不時還說些風涼話。
  “稀哩嘩啦”几聲響,桌子給掀翻了。瘦猴被大漢打了仰巴叉,右眼窩起了紫包。
  大漢一腳踩住瘦猴:“你小子,快學驢叫,叫我一聲爹也行。”
  瘦猴沒法,只好說:“我學狗叫行嗎?”
  大漢笑道:“也行,快叫。”
  瘦猴“汪汪”叫了几聲。大漢這才松了腳。
  店小二這時走了過來,讓他們賠碟子賠碗。
  大漢一指瘦猴:“讓他賠。
  瘦猴只好賠錢。他心里把大漢的上八代都罵遍了,可嘴里唯有“哈哈”。
  侯寶在一旁快笑起來:“有趣!再打一架那才妙呢。”
  瘦猴正沒處發火,陡見侯寶取笑他,以為可欺,潑口罵道:“有趣嗎?你小子若以為這樣好看,我也在你臉上弄個紫疙瘩。”
  侯寶“嘻嘻”笑道:“你個瘦儿子火气倒挺大呢,你被你大爹打了,朝我發起來了。”
  侯寶覺得大漢占了自己的便宜,說:“他是我的大儿。”
  大漢這時惱了,指著侯寶就罵:“你個白臉狼才是我的大儿子呢!”
  瘦猴見大漢与他同仇敵汽了,頓時笑起來,說:“我們教訓一下這個野儿。”
  大漢點頭,兩人一齊扑向侯寶。
  侯寶不在乎別人的謾罵,本不想找他們的麻煩。但听到大漢罵他白臉狼,頓時火了,當著美人儿的面你他媽的丟我的人,這影響太坏,看我不收拾一下你們兩個龜儿子。
  大漢与瘦猴剛沖到侯寶身旁,侯寶猛站在了凳子上,出手如風,猛地抓住了兩人的頭,一下子夾到自己的腿襠里。兩個人的頭碰在一起,瘦猴直叫喚,大漢連聲罵。
  侯寶一分腿,雙手一扳,兩個人來了個背靠背。侯寶用力一按,兩人的后腦勺又碰了個響。這下把兩個人碰了個暈天黑地。
  侯寶說:“誰是儿?”
  瘦猴一指大漢:“他。”
  大漢好腦,伸手欲揍瘦猴,侯寶伸手一彈他的肘部,大漢反手打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瘦猴惊叫一聲:“好響。”
  侯寶扭了一下他的脖子,問:“你是什么?”
  瘦猴“嘿嘿”一笑:“我和他一樣。”
  侯寶笑了:“你們兩個若不承認是兩個龜儿子,我就割去你們的舌頭,以后永遠也別想說話。”
  大漢一踢瘦猴:“你快說。”他害怕了,但他不想先開口,比瘦猴還膽小怎么行呢。
  瘦猴沒法儿,只好說:“我們兩個都是龜儿子。”
  “你呢?”侯寶問大漢。
  大漢忙道:“我們是龜儿子。”他原也是硬气的,但他被侯寶身上的冷邪之气嚇住了,這位爺看來是個心狠手辣之人,還是低下頭吧。”
  他不想就這樣被割了舌頭,弄個終生殘廢。
  侯寶輕而易舉地制服了他們,愉快地笑了,把他們向旁邊一推:“滾吧。”兩個人撒腿就逃。侯寶笑道:“嫂子,這兩個也是鬼,不一樣在我手下規規矩矩嗎。”
  常嫻不為所動地問:“你以前收拾的就是這樣的鬼嗎?”
  侯寶連忙搖頭道:“自然不是,比這要可怕得多。他們出沒于深山密林,野宅墳墓。夜里伸手不見五指,又有電閃雷鳴,他們牛頭馬面,或哭或笑,陰森駭人,膽小的能被嚇死。可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所以絲毫不怕,每每能戳破他們的面皮。”
  常嫻見他神采飛揚,不象滿口胡說,對他不由佩服几分。她就做不到見“鬼”不怕。
  几個人吃過飯,便向“死村”進發。
  常嫻沒把死村說得那么可怕,只講是個怪地方,也許有什么秘密呢。
  侯寶心想怪地方更好,也許更有机會下手。他覺得嫂子對他忽儿改變了態度是個不可多得的机會,万不可放過,失去了也許以后再也不會有了,他要极力獻殷勤。他的言語是相當露骨的,也不怕白香香与古邁听見。
  常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她們兩人深感詫异,但又無法問,心思只好裝在肚里。
  侯寶一路談笑風聲,极盡討好之能事。
  他們行得很快,飄飄然猶如几片云。常嫻心里怀著“好笑”,身法自然揮洒。
  鄉間的小道是可親的,也有几分詩意,兩旁是各樣的小花,野地里散發著渾厚的香气。
  白云在頭上飄著,他們在地上行。后面若跟著條搖尾巴狗,那就來勁了。
  他們且行且樂,夕陽西下時,到了“死村”頭。
  常嫻触景生情,看見荒草,立刻有种森寒之意。她抬頭看了一眼殘陽,覺得它在裂開嘴沖自己笑,那是一种歡快的笑,多少還有點儿幸災樂禍。她微微搖頭歎气。
  侯寶在一棵樹下站定,說:“這村子果然有點儿怪味,我看今晚我非露几手不可了。”
  古邁輕笑道:“全看你的了。見了鬼你若是第一個跑,我們不會饒你的。”
  侯寶頗有些不屑地說“我是那种人嗎!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的,我若膽小逃跑,你們把我吃了好了。”
  常嫻笑道:“你不如豬好吃,吃你干什么呢。我們相信你不怕鬼的,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出來。那時你就捉住他一兩個……”
  “好。”侯寶說:“我一定要剝去他們的皮。”
  白香香懶洋洋地說“太陽還沒下山,站在這里多沒味儿,我們還不如趁此机會去村里四下找找看呢。也許‘鬼’正在吃飯呢。”
  侯寶忙道:“有理。我們這就去找。”
  常嫻輕輕地說“找一下是可以的,不過最好你一個人去,我們在這里等你。你的膽子那么大,不至于害怕吧?”
  侯寶心中冷笑,口里卻說:“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我怕你們……”
  常嫻說:“放心吧,我們不會逃跑的,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侯寶忙說:“我永遠是相信你的。”他瞥了一眼古邁与白香香,很不情愿地向村子里走去。
  夕陽下的荒村格外蕭索,這是一道殘陽照到他臉上帶來的感覺。這時的陽光應該是熱的,而射到他臉上的竟然是涼的,還有些沒落。這不由讓他心涼,看來自己已接受了這是個神秘的所在的事實,不然這种感覺沒有理由從自己的心底飄起來。這座村庄也許真有古怪,但自己必須顯出本事,露兩手,讓常嫻瞧瞧,她一高興,說不定就溫玉暖香投滿怀……
  他快活地笑了,走進一條胡同。突然,一只野貓躥出來,嚇了他一跳。他罵了一句,停下穩了穩心神,要證明自己是膽大的,就不能害怕或逃跑。自古帝王是狠爹,“怕什么!”
  走到一家門口,他連敲一下都沒有,一腳把大門給喘開了。他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很怪,這一家是有人的。里面的屋門開著,屋子里拾掇得很干淨,大桌上還放著一碗熱騰騰的細飯。不過,他沒有看到人。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回,叫道:“有人嗎?”沒有人應。
  他又走到院子里來,高叫:“誰在家里?”
  還是無人出來。他冷然一笑,自語道:“桌上的飯反正不是給鬼吃的,明明是人,裝什么鬼呢?”他在院子里站了一會,想揪個人去見常嫻,證明自己确實深入了腹地。可左等右盼。不見人影。他有些沉不住气了,轉身出了院子,讓她們來看一下也能說明自己的膽子不小。
  他大步走到她們面前,笑道:“我有了新發現,不過也有些怪。”
  “什么發現,怪在哪里?”常嫻急問。
  侯寶說:“這庄子不是‘死村’,有活人的,不過我沒看到人,僅看到了一碗剛燒好的細飯。”
  “真的嗎?”常嫻吃了一惊,“快帶我們去看。”侯寶自信地一笑,頭前帶路而行。
  他們很快到侯寶剛才端開的那家門前,大門不知被誰又關上了。
  侯寶說:“院內肯定有人了,剛才我出來時大門是沒關的。”
  常嫻點點頭,說:“你敲門。”
  侯寶揮掌擊門。“哨喧”,門被響,可并沒有人來開門。侯寶一急,一掌把大門震開。他們走院子,看到的絕不是剛才侯寶看見的樣子。滿眼盡是荒涼,院內落葉沒腳。屋門是半掩著的,里面的桌上落了好厚一層灰塵。哪里有什么燒好了的細飯呢。
  侯寶自覺什么樣的奇事都見過,這樣的事,他還是頭一回領教,惊得目瞪口呆,這可真他媽的見鬼了。
  常嫻冷笑道:“這是怎么回事?”
  候寶靈群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剛才不是這樣子。”
  古邁笑道:“你撒謊也弄得巧妙點,這不一下子就戳透了嗎。”
  侯寶沉聲道:“我說的絕對是真話。我敢起誓,我不會伸手打自己的嘴巴的,這么說謊也太傻了。”
  常嫻輕歎了一聲:“我也相信你的話是真的,可他們弄鬼也不會這么快呀。你看,這里多么象經年不來人的樣子。”
  她的話無疑是對的,他沒法反駁。
  几個人沉默了一會儿。侯寶說:“看來這里有個絕大的秘密,不然這事不會這么离奇。”
  常嫻怕藏在暗處的人听了他們的談話,說:“走吧,也許這里根本就沒人,是你記錯了。”
  侯寶欲辯,常嫻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對她的小動作,他是格外注意的。
  几個人出了院子,又回到村頭去。
  常嫻道:“你感到神秘了嗎?”
  侯寶說:“這里不僅有神秘,一定有陰謀,這不是裝神弄鬼所能比擬的。”
  常嫻笑道:“你別急,鬼晚上才會出來呢。你若能抓住他,什么都清楚了。”
  侯寶心中一惊,有些怕了,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在女人面前他必須象個男人。
  “你們就等著瞧好吧。只要他出來,我絕不會讓他逃掉。”他十分自信地說。
  白香香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若鬼知道我們在這里,說不定就不出來了。”
  古邁連忙贊同:“對,我們找個地方藏起來。”
  常嫻想起昨晚的可怖情景,也同意了。
  他們走到离村子有近百丈的一條土溝旁,躲了起來。
  殘陽如碟中食,被夜色舔盡了,天地一片黑暗。一股風儿吹來,常嫻感到周身發緊。
  她向古邁身邊靠了一下,說:“到時候沉住气,別跑,看他的。”
  古邁与白香香應了一聲。
  夜色越發濃了,也深了。鬼還沒有出現。
  侯寶說:“也許他不敢出來了。”
  常嫻沒有吱聲,她覺得此時下結論為時過早。還沒到半夜呢,有他們折騰的。
  果如她所料。他們正疑惑,忽听背后有沉悶的聲響,一只毛茸茸的手按在了侯寶的脖子上,那粗毛讓他發冷戰,他嚇极了。
  常嫻這時發現了大猩猩,惊叫了一聲,拉著古邁与白香香跳到一邊去。
  侯寶也想逃,可他不能,剛才吹得滿天開花,這一跑,豈不露餡了嗎?他心一橫,咬緊牙關,挺了下去。這樣一來,他反而不怕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大猩猩,笑道:“猩兄,你這是干什么,來時怎么沒有一點聲音?”
  他這么做不是尊重大猩猩,完全是給常嫻看的。
  大猩猩沒有什么表示,另一只手也伸向了侯寶的脖子,似乎要把他的頭扭下來。
  侯寶大吃一惊。這老小子把我當脆黃瓜了,要扭斷我的脖子,那可不成,無毒不丈夫,還是我先宰了你吧。
  他笑道:“猩兄,你這是耍什么,我痒痒死了。”他一邊笑,一邊猛反手,握著的鋒利無比的快匕向猩猩刺了過去。他這一招又凶又狠,快似閃電。大猩猩似乎料不到有這么一招,被刺了通体透,熱血猛地噴出來。他搖身飛射。
  大猩猩遭了暗算,一聲怒吼,向侯寶扑過去,但什么都晚了一點儿了,它已受了致命的傷害,動作已不靈敏了。三躥兩蹦沒有扑到侯寶,它再也堅持不住了,扑通倒地。
  侯寶哈哈大笑,笑聲在夜里格外清楚。
  “猩兄,實在對不起,做假鬼不如成真鬼,我沒打招呼就成全你了。”
  大猩猩突然罵道:“你小子不得好死!”
  候寶“嘿嘿”一笑:“原來是個人呀,你活該倒霉。不喜歡人皮愛猩皮,那你最好拉倒。”
  “大猩猩”翻動了一下,完了。
  侯寶踢了他一腳,說:“我會抓鬼吧,這可不是騙人的吧?”
  常嫻說:“還行。不過別得意大早,可怕的還在后頭呢。”
  侯寶滿不在乎地說“我不管什么前頭后頭,凡是碰上我的,准讓他沒頭。”
  “嘿嘿……”一陣刺耳的尖笑響起。接著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十分恐怖的聲音傳來:“小子,你殺了一鬼,我就少了一鬼,我只好拿你做鬼了。”
  侯寶冷笑道:“別裝神弄鬼的,有种的出來較量,藏在一邊算什么。”
  “小子,睜開你的眼看清,我就在你面前。”
  侯寶一瞧,离他五尺遠處有一只腳,上面空空的,什么也看不見。
  他駭然失色,這是什么東西!他急退兩步,那只腳便前跟兩步,一點儿聲響都沒有。
  侯寶渾身發毛,嚇得嗓子發涼,顫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無頭鬼,專來取你性命的。”
  侯寶知道不妙,搖身一晃,雙掌直劈過去。他使的勁不少,可對方毫無反應,那只腳竟連動也沒有動一下。這下侯寶沒了底儿,對方似虛非虛,這是怎么回事呢?他心里涼冰冰的,弄不清這回怕是要徹底完了。
  “你小子死定了,有招儿再使。”
  侯寶強笑道:“你能否等一下,我有一絕招忘了,讓我想一想?”
  “好,我等你一會,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樣。”
  侯寶說:“我媽說我一眨眼就能玩出一個花樣,可在你面前不靈了,足見你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高手。我若有你這樣的師傅,絕不會敗。”
  “無頭鬼”笑了,破天荒笑聲里有了溫气。
  侯寶靈机一動,哈哈地笑起來:“我看見你了,你再也不是什么無頭鬼了。”
  “胡說!你還沒有這么深的道行。”
  侯寶笑道:“我若看見了你,那怎么說呢,你能放了我們嗎?”
  “你若真能看見我,絕對放你們走,我沒有殺人的嗜好。”
  侯寶笑道:“那太好了!你是個女的,眼睛有神极了,光彩照人。”
  “咦!”無頭鬼十分惊,“你怎么看見我的?”
  侯寶笑道:“這個我不能說,否則……嘿嘿,那可不是好玩的。”
  “你非說不可。”無頭鬼又陰冷起來。
  “你想反悔嗎?”侯寶惊問。
  “我答應放你們走,并沒答應不問你一聲,這算不得違約,你放明白點吧。”
  侯寶沒話說了。低下了頭。他是一百個不想說出原因來的。
  “如果我說出的原因出乎你的意料,你會惱嗎?”
  無頭鬼冷冷地說“我沒有理由惱時絕對不惱。快說,不然我馬上在你腦袋鑽個出洞來。”
  侯寶靈群“嘻嘻”一笑,忽又硬起來。他覺得再軟下去,那形象就差勁了,在常嫻面前就沒威信可言了。乞怜求生誰都會。
  “你少出狂言,我是捉鬼的行家,你那兩下子沒人怕的,只能唬住不明虛玄的人。”
  “這么說你明虛玄了?恬不知恥。你想捉鬼,那我就給你個成名的机會。動手吧。”
  侯寶哈哈一笑:“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嗎?我可是個講信用的人。”
  “那你就講吧,我听著呢。”
  侯寶輕聲一笑:“我的鼻子很靈,腦子也好使,我聞到一种美妙的体香,故而斷定你是個女人。因為世上大概美人才香,所以你一定風華絕代,無比動人。我敢保證,你的眼睛絕對是舉世無雙的妙目,不然……”
  “哈哈……”無頭鬼笑了,“至少你的嘴是甜的。你們可以走了。別再回來。”
  那只腳仿佛一片葉子被風吹走了。
  侯寶無奈何地一攤手,說:“她不是鬼,我的捉鬼術派不上用場。她所以只顯一只腳,肯定是修習了‘西邪門’的虛蛻殘形‘奇術’。這种功夫外人若不知密,永遠無法与之抗衡。我不能迫她現出原形,實在是……”
  常嫻幽歎了一聲:“別說了。你愿意這就走嗎?”
  侯寶說:“你若不走,那我是絕對不走的。反正我又不怕他們,留下來也沒有什么。”
  常嫻一點頭:“那我們就留下來,弄個水落石出。”
  一個幽幽的聲音突然傳來:“那你們會倒霉的,永遠也別想象個人。”
  几個人打了一個寒戰,好久無語。
  侯寶的心直跳,只好不住地長呼气。他是個享樂人生的人,万不想涉險的,更不想被人弄得殘缺不全。但為了取悅常嫻,他唯有留下來擔惊受怕。
  白香香与古邁也怕,但她們覺得自己至少比侯寶膽子要大。他是個怕死的人,心中充滿色欲,留下來嚇他一嚇也算對他進行了報复。她們是愛他的,但也恨他,恨他見了女人就拔不動腿,兩只眼直往人家人粉頸上盯,巴不得色迷迷的目光是只手,一下子把人家的衣服扒下來。
  她們也愛常嫻,可侯寶一向她殷勤獻媚,她們心里就說不出地難受。她們說不清這是為什么,但痛苦卻是千真万确的。她們有時也罵自己自私,可不管用的,難受依舊。
  常嫻考慮的不是感情,她在想“鬼們”是不是外強中干,嚇唬他們。若是那樣,就無須擔心了。這里肯定有問題,一定要弄個明白。
  她終于堅定了信念,說:“別听她的,我們非要弄清他們的真面目不可。”
  侯寶強笑道:“那當然。世上唯有你的話動听,我听一千遍也不厭。”
  常嫻輕笑道:“那好,我們進村去,”
  侯寶抖了一下,馬上打起精神:“我帶頭,你們跟著我。別怕,什么事也不會有的。”
  而他的手腳卻在不往地抖,只不過輕微而已,她們看不太清。自然,她們也沒心思注意這些,完全被他的豪言壯語迷惑了。
  几個人躡手躡腳走了一會儿,到了村子里的一座土牆邊。不知誰靠了一下牆,土牆頓時傾倒,几個人嚇得雞飛狗跳。
  他們站了一會,沒見有什么動靜,便向西摸去。侯寶說:“到我發現桌上有碗的那家去,現在說不定又變了樣呢。”
  常嫻同意,他們悄悄地欺過去。几個人大气不敢喘,希望能有所發現。
  那家門還開著,他們有些失望。進了院子,里面一切照舊,根本沒有人來過似的。
  侯寶自語道,“他們是專門与我過不去了。再變出個樣儿來,也好證明我的話不謬呀。”
  常嫻輕聲說:“沒有人怀疑你的,別亂想了。”
  侯寶心里大樂,忙說:“我知道你們是明理的,可我總想讓你們知道……”
  一聲類似貓哭的聲音傳來,他們又是一惊。
  白香香說:“我們离開這里吧,等不著人的。”
  侯寶笑道:“那我們就挨家挨戶找,你們以為如何?”
  常嫻點頭:“只有這樣了。”
  四個人出了這家門,直奔另一戶人家。
  胡同是弧形的,他們出了這條胡同拐個彎才能到另一戶人家。几個人走得不慢,很快到了那家的門前。他們震開門進去,看到的是一樣的荒寂与陰森。
  常嫻說:“再去另一家。”
  他們出了門就走,繞了一個彎,又回到了原來去的那家。
  侯寶惊异地說“這是怎么回事?”
  常嫻說:“走錯了路唄。”
  于是,几個人又退了回去,不知不覺又走到那家門前。四個人惊駭了。
  “再回去。”侯寶說。他們又走到先去的那家門前。回來回去走了十几趟,就是在兩家之間的路上轉。四個人嚇坏了,莫不是進了鬼門關連腦袋都轉暈了。
  侯寶說:“這樣的事真少見,別是遇上‘鬼打牆’了吧。”
  “什么是‘鬼打牆’?”常嫻問。
  “就是……我也說不清楚,要不就是我們的腦袋出了毛病,只會轉圈圈。”
  常嫻搖頭說:“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毛病出在路上,再走時要格外留心。”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小心,還是只在兩家轉,就是走不出這個怪圈。四個人惱极了。可什么辦法也沒有。一直走到東方發白他們這才清醒過來,連說走錯了,不該走圓形。
  常嫻說:“現在什么神秘都沒有了。一切都清清楚楚,我們繼續挨戶找人。”
  古邁說:“那只鬼怎么不見影了呢?”
  常嫻道:“別去管她,挨家找人要緊。現在紅日東升。陽气升起,鬼不會出來了。”
  侯寶連聲說好,立即照辦。四人又開始了逐家尋覓。現在沒什么麻煩了,他們很快搜查了好几家。几乎家家大同小异,都是凄涼荒蕪,沒有生气。
  他們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院,這里讓人耳目一新,別有天地。東南西北几間小房相連,都收拾得很于淨。
  他們怕有變,沒吱聲就沖了進去。偏內一棵石榴村旁一個扎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正洗手絹儿。他們忽覺冒失了,急忙停下腳步。
  姑娘的身材挺好,辮子亦美,衣服干淨,給人一种清爽的感覺。她猛地轉過身來,動人的形象霎時在四個人心中消失了。
  她的眼睛确實极亮,幽深不可測,可她的臉儿就有些太長了,鼻子与嘴配合得也不好,臉上還有些斑點,膚色很黃。她不算很丑,但絕不漂亮,那奇异的眼睛長在這張臉上,不但不能使她的容貌增俏,反而給人不倫不類的無奈感。總之,她很難讓男人動心,特別是侯寶這樣的男人。
  而侯寶還必須向她獻笑:“姑娘,我們打扰了。請問這村上就你一人住嗎?”
  那姑娘冷聲道:“我每天都會遇上冒失鬼的,沒關系。村子里不光我一人,還有別人在。”
  侯寶說:“我們怎么沒看到呢?”
  “那是你的眼睛不好使,怪誰呢。”
  侯寶淡然一笑:“請問這庄子里好鬧鬼嗎?”
  “鬧什么鬼?我看你才象鬼呢,兩個眼珠儿亂轉,肯定沒安什么好心。”
  侯寶笑了:“姑娘誤會了,我可是個大好人。——昨晚你听到怪笑了嗎?”
  “沒有。這里一直都是平靜的,根本沒什么鬼,可能你的腦袋出了毛病。”
  “笑話。”侯寶說,“沒鬼我能瞎說嗎。在村頭我還殺了一只大猩猩精呢。”
  “哈哈……”那姑娘笑了,聲音倒是美的,“你這個人怎么大白天說瘋話,這里怎會有猩猩精。”
  “不信你可以去看。”
  “若是沒有怎么說?”
  侯寶愣住了,那只碗能消失,“大猩猩”一樣能不翼而飛。他思忖了一下,說:“若沒有,更說明這里有鬼了。”
  那姑娘不耐煩,說:“不可理喻。你們快點走開,別在我家里煩人。”
  侯寶“嘿嘿”一笑:“你若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還不光要煩人呢。”
  “那你想怎樣?”
  “揍人,殺人。”
  那姑娘一笑:“我一個弱女子,又沒有犯什么王法,也不曾与你們結怨,你們憑什么要殺人呢?”
  “你不老實。”侯寶說,“你明明知道許多東西,卻不告訴我們,不該殺嗎?”
  “我知道什么?你們又如何知道我清楚許多事呢?”
  侯寶笑道:“這不是明擺著嗎。這是個‘死村’,每夜都鬧鬼,你住在這里卻說什么都不知道,這不是騙人嗎?除非你就是‘鬼’。”
  “你才是鬼呢。我不信世上有鬼,只信有些人心中有鬼,走夜路出幻覺,便以為見到鬼了。那是自己嚇自己,沒出息的人才會遇上這事。”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們在村子里瞎轉了一夜,也是幻覺嗎?”
  “這就奇了。你們几個人模狗樣的,怎么會傻到只在村子里轉悠呢。”
  侯寶說:“不是我們想轉悠,而是沒辦法。有人使了鬼,我們只有在鬼路上走了。”
  “哈哈……虧是條鬼路,若是條死路,你們豈不都成了冤魂了嗎。”
  侯寶道:“看你這么高興,肯定是你干的。快說,你有几個同党?”
  “四個。”
  “他們在哪里?”
  “他們正在逼問我。特別是那個男的,凶巴巴的,讓人討厭。”
  侯寶气笑了:“你還真行,連我都不如你。看來不對你不動點刑,你是不會招供了。”
  那姑娘火了:“你們憑什么逼供!我是個安分的人。你們不可以這樣的。”
  侯寶樂哈哈地說:“我也是個安分的人,可我還會逼供。你最好老實一點,否貝皮肉受苦,那可是玩的。哧,要流血的。”
  “哼!隨你們的便,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侯寶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按到旁邊的椅子上。她的肉是軟柔的,侯寶覺得比收拾男人好玩,手感特別好。
  “快說,村子里鬧鬼是怎么回事?”
  “你去問鬼好了,反正我是什么也不清楚。”
  侯寶的兩只手猛地伸向她的脖子。脖子挺白,也嫩,光滑滑的,与臉色絕然不同,仿佛另外一個頭安在她脖子上。侯寶掐著她的脖子,覺得十分有味,笑道:“你再不說,我就用勁了。”沒人吱聲,他果然用了力。那姑娘要翻白眼。侯寶喝道:“快說!”
  “你松開手,我說。”她終于妥協了,侯寶十分留戀她的美頸,笑道:“這樣挺好,你不說我再用力。”
  “那就這樣吧,我全告訴你。村上鬧鬼是‘西邪門’的人干的。他們的武功很高,沒人敢得罪。我是給他們做飯的,被抓來的”。
  “他們在這里裝神弄鬼干什么?”
  “吃飽撐的。否則,沒有更好的理由了。”
  “那這是你的罪過,誰讓你把飯做得這么好吃呢,讓他們都吃撐了。講真話!”
  “真話也許明天能有。他們明天會來這里吃飯的,到時候你們去問他他們吧。”
  “那我們現在干什么呢?”
  “和我一塊儿說話。累了你們就到西屋去睡覺,那里有現成的舖。”
  侯寶一笑,松開了手。手上還滑溜溜的,他有些快意。掐女人的脖子,不錯。
  “你能為我們做些吃的嗎?”他問。
  “我只為‘西邪門’做飯。”
  “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
  侯寶笑了:“這名字好怪,我看不出你哪個地方白,莫非……”
  “輕看別人是個大毛病,你一定要改掉,不然你有吃不完的苦頭。”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不明白你這么對我說話有什么理由。”
  白雪冷笑一聲,把臉轉到一邊去。
  “啪”地一聲,侯寶挨了一個嘴巴。下手頗重,打得他頭重腳輕。侯寶大為光火,可沒有看見是誰打的,他也無法找人泄气。他冷厲地問:“是不是你搞的鬼?”
  白雪平靜地說“不是。但我知道是什么打的。”
  “快講,是什么打的。”
  “撂掌。在‘西邪門’奇術之中,有种遠拋之功,打出一掌撂下來,人外出去了。敵手來到他打掌的地方,若不規矩,那撂下來的一掌就自動擊出,打到敵手的臉上,敵手往往莫名其妙。”
  侯寶啼笑皆非,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相信他媽的這樣的鬼話!
  他咬牙切齒瞪眼睛,欲找白雪的麻煩。
  常嫻勸道:“算了,我們也累了,先歇一吧。”
  侯寶只好作罷,但他覺得白雪有些古怪,對他十分不放心。一把拉住她說:“你跟我們到西屋去,一塊睡也行。”
  白雪一甩手:“你這是什么話!”
  侯寶一笑:“沒沾著你什么,跟她們一起睡,你能吃什么虧呢。”
  白雪“哼”了一聲,徑直向西屋走去。
  他們進了西屋,一人一張床,睡下了。
  外面的天很明,他們也無心看了。
  中午時分。他們醒了,白雪做飯給他們吃。他們成了奇怪的朋友。
  侯寶覺得危險遠去了,開始打常嫻的注意。晚上,白雪端茶上來,他殷勤地接過,隨手在一杯茶里下了蒙汗藥,遞給常嫻。常嫻微然一笑,接了過去。侯寶轉身走出屋子去。他心里得意极了,你們談吧,她馬上就要歸我所有了。
  她們似乎沒什么可說的。片刻,一同走向西屋去睡覺。荒村的夜很黑,她們也沒點燈就躺下了。侯寶在屋外笑了。他說好了住另一間屋的。估計藥力開始生效了,他輕輕向西屋走去。他的蒙汗挺特別,是慢慢迷魂,他下的量也少,一般是不會被察覺的。
  他走到上午常嫻躺的那張床前,瞅了一下別床上的動靜,動手就脫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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