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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功成義付當年約


  天若有情天亦老,這是多么精彩的想象啊!
  戈劍的想象力也不差。他們在山上扑了空,戈劍便有了一個奇妙大膽的想法:任大叔是個好漢,別人是沒法儿打斷他的,嘻嘻,除非是個小美人,把他拉跑了。小美人一定不大,也許光著腳”白白的。
  恍惚里,他仿佛看見一個長發技散的少女正拉著任風流向天邊跑去。兩人十分親密,有說有笑,戈劍不由有些嫉妒、忽儿,他覺得那少女极象自己,臉騰地紅了。
  牟道被他异樣的沉醉逗笑了,輕聲道:“老弟台,你又夢見了什么?”
  戈劍一愣神,忙道:“丟死人了,我不說。”
  張嚴馨歪頭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說:“好運气喲,又想起一位姐姐?”
  戈劍道:“我不知道,她的樣子有點象……”
  張嚴馨沒追問,纖手一指西北的烏云:“要下雨了,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三人剛動身,烏云壓了過來。怪龍一樣的閃電從云里爬出來,一個響雷震蕩了山野。
  三個人沖進一條野樹密布的山溝,躲進伸向天空的一塊岩石下。
  牟道窺視了一眼張嚴馨,雨天里,她的靜,美极了,心里頓時掀起惊濤駭浪。
  張嚴馨心有千竅,已覺察到牟道的激動,但她依然安臨如故,僅有眉毛上挑了一下,眸子更明亮了。
  張嚴馨俏鼻聳動了一下,忽道:“好香,周圍定有奇异的花果。”
  牟道細心聞了一下,沒有什么感覺。
  戈劍道:“姐姐,是什么好東西?”
  張嚴馨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可能是‘赤丹果’,一种藥中圣品。
  戈劍笑道:“太好了!我听師傅說過,‘赤丹果,火紅如血,食之可補精髓,增人功力,這可是天助我也!”
  張嚴馨輕輕一笑:“你別得意大早,我沒找到它呢。”
  戈劍樂得直跳。
  而終于停了。他們在長在石縫的小樹上找到“赤丹果”。
  被雨水淋過的“赤丹果”更加鮮紅,干淨。果大如桃,樹上僅有兩顆。
  戈劍猛地把它們摘下來,順手遞給張嚴馨一個。
  忽見牟道沒有,他愣住了。遲疑了一下,想到“孔融九歲讓梨”,他把手伸開:“兄台,這個你吃吧。”
  牟道笑了,很真誠:“老弟台,你需要它。”
  張嚴馨道:“牟兄,我們各分一半吧。”
  牟道揮手說:“你是有功的,分什么天下?本老弟若受大益,我謝你還來不及呢。”
  張嚴馨輕輕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再讓也沒趣了。牟道不虛偽。
  兩人把“赤丹果”的皮剝了,咽下去。
  “赤丹果”就是一團火,兩人把它咽下去,臉頰頓時紅了起來,眼里揚起火苗。
  兩人都紅得美麗,紅得圣洁。
  張嚴馨告訴戈劍“化丹行气”之法,兩人站在那里行起功來。
  牟道坐在一旁靜看,守護,亦胡思亂想。与美人在一起,他就胡想。
  在深山大谷之中,在綠色的深處,張嚴馨、戈劍猶如兩朵怒放的花儿在雨后的清風中昂揚。
  兩人在功境中的体會也許是不一樣的,但他們的功力都在增長,內气更加充沛。
  當紅云在他們臉上消失,周身內气也運行了三百六十周天。
  兩人練完功,精神空前飽滿。
  張嚴馨輕盈如花,似乎微風都能把她吹起來。
  戈劍一臉快意,向上一縱,飄落到旁邊的花枝上,花儿搖,他也搖,春意盎然。
  牟道細致地觀察了他一會儿,歎道:“木老弟,普天下胜你的人恐怕不多了,你可以任意馳騁了。”
  戈劍嘿嘿一笑:“兄台,你又笑死我了。”
  牟道沒有吱聲,目光投向山外的世界。
  張嚴馨飛身一旋,沖上山崖。牟道、戈劍隨后而起,干淨利索。
  三人出了群山,西去妙遠。這是最近的城。
  三人進了城,直奔中央的花月樓。
  花月樓是個大酒樓,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樓是兩層的,寬敞明亮,通体火紅。
  酒樓是一個江湖隱逸所開,到底是誰,似乎沒有人知道。
  在這里有各种各樣的消息到處流傳,當然以謠言為多。
  三個人慢步上了酒樓,跑堂的立即迎了上來:“客官,您坐在哪里,點些什么酒菜?”
  戈劍一指靠窗口的一張桌子:“就在那儿吧,酒菜要上好的。”
  跑堂的叫喊著离去。
  江湖人多半眼光好,為江湖人服務的廚師手藝也得好才行,不然生意沒法儿做下去。
  工夫不大,香噴噴的佳肴端了上來,鮮汁老湯勾人食欲。酒是老酒,竹葉青。
  張嚴馨欣然一笑:“牟兄,小妹不胜酒力,你們痛飲吧。”
  戈劍道:“我也不喝,兄台自個几干吧。”
  牟道笑道:“你們這是逼我上吊呀。”
  三人的談笑頓時吸來了樓上所有的目光,每個人都帶著几分惊詫。极端者也許覺得,能与眼前的美人親近一番死了也值。
  張嚴馨知道別人看她,依然如剛才一樣,輕松自然。她這种超拔的態度激怒了不少人。
  有的人天生喜歡關心別人該怎樣怎樣,把自己的好惡強加給人。但這多半不會直接產生愉快的效果。
  有的人看直眼了,直接圍上來;有的人垂涎欲滴。
  他們立即被眾人包圍了。
  一個老者分開眾人走到張嚴馨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夫縱橫江湖大半生,頭一次見到你這樣的尤物,可喜可賀。”是史歷。
  戈劍大怒:“老東西,你說什么瘋話?”
  史歷冷哼一聲:“小子,這管你什么事,她是你娘嗎?”
  戈劍嘿嘿一笑:“老東西,我看你想找頭疼。”
  忽有人說:“美人大家愛,這有什么關系?”
  戈劍扭頭一看,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身上的勁疙瘩連成一片,十分強健。
  戈劍有气,食指輕輕一彈,碟中的一粒花生仁飛了出去,直射那漢子的面門。
  漢子是個會家子,急身閃躲,稍遲了一點,被花生仁擊中眼皮,疼得他“嗷”地一聲,滿眼淌淚。
  眼皮霎時起了青包。
  漢子怒了,直扑戈劍。
  戈劍十分冷靜,五指一彈,頓時有十几粒花生仁電閃而出。
  漢子悶哼一聲,至少有四處穴道被擊,立時動不了了。
  史歷一惊,不由后退一步。他感到戈劍有些棘手,不一定好收拾,老臉變了几變,仿佛眼中的貓儿突然變成了虎。
  戈劍笑道:“別退呀,几粒花生米就把你嚇住了?”
  史歷老臉一黑:“放屁!老夫豈會怕了你這等小儿!”
  干打雷,不下雨,他并不想与戈劍動手。
  戈劍掃了一眼圍著他們的眾人,喝道:“快滾開,我們又不是擺攤唱戲的,有什么好看的?”
  這犯了眾怒,有人閒不住了。
  一個藍衣刀客怒道:“你小子少橫,這里不是你能打出去的地方,沒有人怕你。”
  戈劍輕蔑地掃了他一眼:“你想露兩手?”
  藍衣刀客輕輕一笑:“我想讓你知道蠻橫不是真風流,高人心胸寫春秋。”
  戈劍道:“我不想听你誦經,想頭疼快出刀。”
  藍衣刀客臉一沉,飛身搶上,沒几個人看見他拔刀,一片刀光已劈向了戈劍,動作挺麻利的。
  戈劍仍坐在那里沒動,直待刀要砍中他了,才揮手划了個圈儿,輕輕一拍,一股极強的旋動內勁扑向大刀。
  藍衣客只覺大刀一歪,不由自主地砍向自己的脖子,嚇得他魂飛天外,連忙棄刀翻滾,逃到一旁。狼狽极了。大刀成了自由物,一下飛到一個看客的臉上,頓時血雨飛洒,叫罵連天。
  挨刀的也是個江湖人,滿臉是血,心中恨起,拾起地上刀,一招“叉花式”向藍衣客砍去。
  藍衣客惊魂未定,急躍稍遲,被一刀砍中腿肚子,霎時血淋淋的。藍衣客大怒,兩人打在一起。
  在樓上打架免不了要損坏東西,跑堂的見事鬧大了,大聲叫喚起來。
  少頃,一個青衣大漢沖上樓來,直奔打架的兩人。他醬紫色
  臉膛,雙目炯炯有神,八面威風。他扑到打斗的兩人身邊,雙手齊出,猶如抓蟹,把兩人拿住。
  兩人掙扎了几下,沒有掙脫,頓時一臉晦气。
  青衣大漢說:“花月樓是天下朋友吃飯的地方,不是你們的爭斗場。要打,到外面去打,毀坏的東西要賠償。”
  藍衣客好惱,瞪了一下眼睛,終沒說話。
  青衣大漢是酒樓的管事的,制服了兩個小子,他向眾人一抱拳,笑道:“眾位到這里來,就是我的朋友。照顧不周之處,請多多原諒。我白光謝謝各位。”
  他向眾人作了一個揖。
  “五虎刀”白光在江湖上大有名气,竟然在這里開起了酒樓,棄武經商了。知道他的人不免一惊,嘖嘖稱奇。有的人也許會罵他財迷。
  這除了白光經營有方外,還与花月樓主人“滅絕手”尤坤的毒辣分不開,到這里來找麻煩的几乎大都被他送進了地獄。
  眾食客嚷嚷了一陣,并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們感到不過癮。
  戈劍雙掌一抖,隨意划了一個大圈,向外一掀,狂勁突起,圍觀的人頓時被甩了出去,辟哩啪啦一陣響,看客們多少都吃了點虧。
  有的破塊皮,有的掉顆牙,有的嘴唇出了血,有的頭上起了包,五花八門,什么樣的都有。
  戈劍似乎料不到自己的功力深到了這种程度,又惊又喜,得意地笑起來。
  白光怔了一下,向戈劍走過來。
  “朋友,我已向你道歉了,怎么橫豎不給面子?”他臉都气青了。
  戈劍滿不在乎地說:“他們向我道歉了嗎?”
  白光雙目暴門精光:“你到底想怎樣?”
  戈劍笑嘻嘻地說:“老兄,別發火嗎。我是來吃飯的,不是瞧你的臉色的。”
  白光自忖對付戈劍不易,神色緩和了許多,平淡地說:“那你何以出手傷人?”
  戈劍頭一揚,惊奇地說:“我傷了人了?我怎么沒感覺?現在這樣子不是很好嗎?各人吃各人的,互不干涉。”
  白光不明白原委,無意間掃了一眼張嚴馨,他的心一顫,仿沸被注人了清涼劑,知道這些人挨打是自找的。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儿,不再講話。
  吃了虧的眾人這時聯合起來了,叫罵著要教訓戈劍。白光站在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
  史歷道:“這小子不是東西,大家一齊上。”
  眾人齊聲附和,就是沒人先動手。
  這時,在酒樓西頭飄來一句話,冷得令人寒戰:“一群窩囊廢,連個狂妄的小子都制不了,還大呼小叫。”
  眾人回頭看,見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樣子已經很老了,眼神似乎也不好,一臉老皮极易讓人感到歲月的殘酷。
  她旁邊坐著一個青衣少女,十分脫俗清麗,不過十六七的樣子。
  少女的身邊放著一把劍,格外引人注目。劍鞘比一般的要窄一些,是紫寒玉的,通体上下透著一种神秘。
  老太婆瞥了少女一眼,說:“小草,你替我把那個狂妄的小子教訓一頓,壓壓他的傲气。”
  小草走到戈劍面前,向他鞠了一躬,輕聲道:“公子,小草恭請指教。”
  戈劍只好站了起來,笑著說:“你想比什么?”
  小草說:“公子,比劍行嗎?我只會使劍,別的膚淺得很。”
  戈劍點了點頭:“看來你的劍術深得很了?”
  小草“嗯”了一聲:“我的劍術實在太好,你要小心。我的
  劍亦非凡物,你更要留神。知道‘青寒劍’嗎?”
  戈劍啼笑皆非,老太婆說我狂妄,這丫頭狂得更奇,她倒看不見了,真是烏鴉落到豬身上,光看人家黑了。
  “青寒劍”江湖第一神劍,奇快元比,削金斷玉輕而易舉。
  這么一柄“仙器”在小草手里他不敢掉以輕心了。
  小草也許不光是劍術好,更有一雙透視別人心靈的眼睛。她似乎明白戈劍的心思,微微一笑,猶如荷花映日的嬌羞,玉手輕拍,青寒劍脫鞘而出。
  剎那間,寒光万道,冷气襲人,透明晶瑩的劍体刺人眼睛,又有一种誘人往上撞的魔力。
  眾人盡皆失色,又不約而同的喝彩:好劍!
  小草指了一下自己的寶劍,小聲說:“公子,我這劍有許多好處,”你可要看仔細。”
  牟道沖戈劍說:“老弟台,草也有長刺的。你要看住自己的心。”
  戈劍道,“我會老實的。”
  他抽出自己的劍。
  小草清吟吟一笑,忽如狂風下的“小草”搖起來,手中青寒劍閃電般攪起,霎時划出無數的气環飛流起來,寒光奪人。
  戈劍大吃一惊,這樣的劍法他還沒見過,想無所想,太陽劍划空而出,一式“陽光普照”,刺向小草,劍气暴長數尺,气勢惊人。
  怪事出現了,气環突然合而成球,戈劍的長劍被球彈起,“當”地一聲,劍被削去一大截子。
  戈劍急退。
  小草沒有追擊,“咯咯”地笑起來:“公子,對不起,你的劍術好厲害,我差一點沒接住。”
  老太婆在一旁也道:“這小子是有點門道,不知是誰調教出來。小子,你師傅何人?”
  “你是何人?”戈劍反問。
  老太婆嘿嘿一笑,沒有言語。
  小草說:“我婆婆‘极芒神姥’,你沒听說過?”
  戈劍一愣,不知极芒神姥是何許人也。
  史歷等人嚇了一跳,极芒神姥可是天下最難纏的女人,几乎沒有不怕她的人。她是前代高手,不涉江湖已久,人們几乎把她遺忘了。
  极芒神姥見眾人吃惊,十分得意,笑道:“小子,你真是孤陋寡聞,怪不得你斗不過小草。”
  戈劍不服气,哼道:“少吹,我不過下不了手罷了。不然,准讓她灰頭上臉的。”
  史歷忽道:“前輩,您的功夫天下無敵了,您替我們出了气,我們真不知該怎么謝您。不過,還有更狂的呢,您不打算教訓他嗎?”
  老太婆瞥了牟道一眼,見他果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樣子,心中頓時有气:“小子,你的朋友吃了癟,你不服气?”
  牟道淡然道:“你這么容易上當,怎是無敵?”
  老太婆冷蔑地笑起來:“小子,等你換上了,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牟道哼了一聲:“你与這些人不分彼此,別想給別人個明白。”
  張嚴馨突說:“前輩,你真的天下無敵?若是那樣的話,我們倒可以考慮認輸。”
  她的聲音美极了,她說話的時候,酒樓上頓時鴉雀無聲。老太婆也心中狂跳,暗歎張嚴馨魅力無窮,這妮子天生殊麗,不知要在江湖上惹出多大的麻煩。
  張嚴馨一笑,覺得老太婆太能吹,一個人的感覺太好,恐怕不是真的。
  老太婆的眼角暗閃了几下輝光,感到張嚴馨的笑里有譏刺的
  成分,老心顫栗了起來。美人的嘲諷她受不了,比匕首更刺心。
  她眼睛一眯,閃出刀一樣的寒光:“丫頭,你以為我在教你吹牛?”
  張嚴馨抬然笑起來。“前輩,我并不清楚你什么最拿手,怎敢亂想呢?”
  老太婆受不了她的輕松自然,老臉漲紅起來,滿臉的溝坎里都銜著怒意:“丫頭,想不到你的嘴也很巧,我這就讓你知道我的什么拿手。”
  她猛地向前一扑,直截了當拍出兩掌,黑影一閃,襲向張嚴馨的眼睛,令人生畏。
  張嚴馨坐著未動,玉掌翻然一搖,猶如抹牆,一片五白的光气登時而生。迎上去。
  “扑”地一聲,黑白勁气相交,向四處進散,兩人未分高低。
  老太婆這下沒招了,恨得牙疼,一生英名被個小丫頭毀了。
  她想用青寒劍一搏,遲疑了一會儿,終沒有動手。借利器之威,胜了也不勇。
  史歷等人料不到小美人竟有神仙般的手段,都不敢亂吱聲了,灰溜溜退到一邊去。
  白光見事難善了,一扭頭下樓去了。
  老太婆正与張嚴馨僵持著,一個帶刀的漢子跑上來,手里拿著兩幅帖子——紅的。
  他走到張嚴馨身邊躬身一禮,說:“小姐,這是敝家主人的請帖,務請小姐屈尊移貴到敝家走一趟,把今日事作一了斷。”
  張嚴馨正要回絕。那漢子又把另一幅請帖遞向老太婆,態度更謙卑。
  老太婆伸手接過請帖,冷道:“丫頭,我們的事未完,到那里再說。”
  張嚴馨只好接下請帖,她不能擔個怕了的虛名。
  那漢子一揮手:“各位請。”
  張嚴馨率先下樓去,牟道、戈劍后面跟著。极芒神姥、小草在那漢子身后。
  几個坐進一條胡同,來到一座十分干淨的院子里。院內非常幽靜,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兩排平房有几十間,修繕得格外漂亮。
  兩排房中間有一潭水,象泉,給人幽深的感覺。水邊放著一個蒲團——破的。
  他們剛在院中站定,從前排中間的房子里走出一個六十多歲的黑袍人。他就是尤坤,高瘦冷峻,一臉陰森,眸子如電。
  他向极芒神姥客气地笑道:“前輩,您來得真快,我還以為您還在路上呢,該死。各位請。”
  眾人進了屋子。
  屋里十分空蕩,僅有桌椅。這不象是待客。
  戈劍道:“你請我們來干什么?”
  尤坤說:“不是我請你們,而是一位高人要見你們。她才是真正的花月樓主人。”
  戈劍笑了:“這么說你是冒牌的?”
  “非也,對外人來說我仍是花月樓主人。”
  小草說:“那位高人呢?”
  尤坤道:“她就在后面。”
  极芒神姥說:“讓她來見我。”
  尤坤嘻嘻一笑,沒有吱聲。
  老太婆正要發火,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婦人,她紫衣飄飄,臉蒙輕妙,有种說不出的神秘。
  她沖极芒神姥點了點頭,目光投向張嚴馨等人。
  當她看到戈劍時,身子不由一顫,內心的震動絕不亞于他鄉遇到了仇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指了一下戈劍。
  “戈劍,你是何人?”
  紫衣婦人似乎沒有听到他的話,陷入了沉思。戈劍勾起了她沉睡的記憶,往事的力量使她回到遙遠中去。她又看到了舊時在花中飛跑的情景,那時她是歡暢的,旁邊還有一人极芒神姥注視了紫衣人片刻,說:“你是什么人?我好象見過你。”
  紫衣婦人輕輕地笑了:“我也見過你。我不希望你們在酒樓上爭斗,想不到會有這么多意外。”
  她還在琢磨戈劍的來歷。
  “你師傅何人?”
  戈劍不知怎么了,竟然抵不住對方語言的魔力,老實他說:
  “杏林三儒。”
  他感到紫衣人与他有某种相通,對方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上。
  這不是紫衣人想要知道的,她輕歎了一聲,略感失望。她一生的失望确實太多了,這算不了什么。
  紫衣人呆了一會儿,突然動手,身如幽風儿一旋,向戈劍沖去,快得匪夷所思。
  戈劍大駭,躲閃都不及。他對紫衣人的看法不錯,心中參雜了許多本知的情感,防范心理几乎沒有。
  奇怪,紫衣人并未拿下他,僅象征性地在他身一拂,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一去一回几乎眨眼間完成。
  牟道不由暗惊,這身輕功足可做視武林了,不知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紫衣人見他們一臉迷惑,笑道:“木公子,你覺得我的輕功如何?”
  戈劍道:“极好。”
  紫衣人點了點頭:“那你想拜我為師嗎?”
  戈劍挺干脆地搖了搖頭:“不想。”
  “你怕你師傅責怪?”
  “是,也不全是。我不明白你。”
  紫衣婦人哀涼地一笑:“世上有誰明白我呢?”
  戈劍有些不忍她悲傷,忙道:“前輩,我并不是有意要讓你難過的,我沒法……”
  紫衣婦人沒有理會,冷淡地說:“你至少比我有法,對你來說,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机會,難道你不這么想?”
  戈劍歎了一聲:“我是想拜你為師,可我又不想太厲害,還是免了吧。”
  “你為什么不想太厲害?”
  戈劍說:“太厲害就太寂寞了,我喜歡玩。”
  紫衣婦人臉色一變,欲訓斥他几句,忽儿又改變了主意,平和地問:“你家在哪里?”
  “我沒有家,我是別人撫養長大的。”
  “那人是誰?”紫衣人急地問。
  戈劍道:“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告訴你。”
  紫衣人怔了一會儿,忽道,“你父母也是武林人士嗎。“我沒有父母,我不是從一歲開始長的。
  紫衣婦人沒有吱聲,揮了一下手臂,說:“你們走吧。來了又去,人生就是這么匆匆。”
  戈劍扯了張嚴馨一把欲走,极芒神姥擋住了他:“小子,別慌走,我們的事怎么說?”
  戈劍道:“要打要和隨你,我們听著。
  老太婆一喜,說:“要和也行,你必須跟我走,永遠陪著小草,不能逃跑。”
  戈劍大搖其頭:“這辦法不好,我做不到。老太婆兩眼厲光一閃:“你還想打?”
  戈劍嘻嘻一笑:“打要是好的話,誰又反對呢?”
  老太婆臉色一冷:“小子,再打便宜就不是你的了。也許你會變得人不人,狗不狗。這你要想清楚。
  戈劍向后退了一步:“你別嚇唬人。”
  老太婆心中一惱,從小草身上抽出青寒劍,一片寒光云一樣向四方飄去。戈劍又退了兩步。老太婆耍劍,小鬼也要退避三舍。
  牟道盯了一眼青寒劍的尖端,笑道:“前輩,讓我來接你一劍。”
  老太婆哼了一聲,沒有開口,她拒絕不了。
  牟道抽出劍,兩人對峙起來。
  极芒神姥把內勁貫注劍端,突地飄身一擺,長劍飄揚而起。
  這次怪极了,竟沒划出半點儿劍气,劍身陡地一暗,猶如沒動一般,快极了。
  這讓牟道大力其難,對方的劍術太好,劍太快,又飄忽無影,要接下不易;若痛下殺手,自己多半也得受傷,這不是上等的打法。
  他來不及細想,身形一動,問到一邊去。
  极芒神姥迫開牟道,冷笑道:“小子,你跑什么?怕了?接不下就別妄充大!”
  牟道說:“我想換一下打法,這還要照顧你嗎?”
  极芒神姥冷哼一聲,又向他逼去。
  牟道這回不打算逃了,靜立未動。
  极芒神姥揚劍臂出,牟道揮劍迎上。一合即分,無聲無息,兩人都走了空門,都沒受傷。
  不過极芒神姥的頭發被削去一片,几乎成了禿頂。
  老太婆心中一惊,黯然神傷。
  她不知道遇上這种情況還是否要恨,要怒,心里雜亂無章,一時拿不定主意。
  紫衣人被牟道的劍術惊了一跳,沉思起來。
  极芒神姥似乎終于弄明白了,一聲暴喝,身形飛起,長劍划出許多虛圈向牟道削去。這一削里有她的歡樂。
  牟道不敢大意,急展“禹步”向外飛旋,同時一招“地絕天滅”,划出數道電光輕哼一聲響起,极芒神姥向西急退。她受了傷,后背三處有血痕。
  牟道安然無恙,依然十分從容自如。
  小草扑過去,急探婆婆的傷勢。
  她受傷不重,僅破了一點皮。小草略為心安。极芒神姥這才懂得更深的一層恨是什么。恨使人深刻。她大半生所知,沒這片刻多。
  她想再舉劍,紫衣婦人忽說:“讓他們走吧,你不必改變這一切。”
  极芒神姥精神一振:“你是……”
  紫衣婦人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牟道掃了張嚴馨一眼,三人一同离去。
  他們在城里轉了一圈,進了一家客棧。
  三人要了三間房,各自上床休息。 ; ; ; ; ; ; ; ; ; ; ; ; ; ; ; ; ; ;□□□□□□□□□
  夜是最深的云,人是最大的夜。羅國偉在夜色里一陣急行,深深地懂得了人生的詭橘。
  他感到自己象個嬰儿,心里暖洋洋的。
  他奔馳了許久,到了妙遠。敲開客棧的門,他走了進去。妙遠城僅有一家客棧,他与牟道成了鄰居。牟道這時還沒入睡,知道有人進來。
  羅國偉在房里轉悠了兩圈,猛抬頭,陡見牟道站在門口,頓時又惊又喜,連聲說好。
  牟道道:“世界真小,我們總能碰到一起。”
  羅國偉說:“我正要找你呢,該是了帳的時候了。”
  牟道一笑:“听說你与張三丰勾搭上了?”
  羅國偉大笑起來:“可惜沒‘成好’,你的耳朵倒滿長的。”
  牟道揚了一下頭顱:“你打算什么時候了帳?”
  羅國偉說:“明天。”
  牟道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羅國偉知道牟道不會偷襲他,放心地睡了。講信義的敵人比不可靠的朋友讓人放心。
  牟道也想到了睡去,于是他睡著了。
  翌日清晨。兩人坐到了一張桌上吃飯。
  彼此注視著,誰都不回避。
  戈劍和張嚴馨坐在旁邊的桌上吃飯,一聲不響。小店內极靜。
  羅國偉盯了牟道一會儿,說:“我看不出你哪點象天才。”
  牟道微微一笑:“你又犯了上次的錯誤。”
  “可是,這回我不會輸。”
  牟道看了他一眼:“我与你不同,我一向都把結論放在后頭。”
  于是,兩人又和和气气地吃飯。
  吃過飯,兩人向城外走去。戈劍、張嚴馨在后面跟著,相距甚遠,為的是不影響羅國偉的心境。公平決斗。
  兩人走到一棵參天古樹下。
  牟道說:“這地方不錯,對你有利,大概古樹不倒,你也不會死。”
  羅國偉笑道:“這時候你能為我著想,難得。”
  兩人對峙起來,不再說話。
  許久,兩人也沒動手,都不想先進攻。
  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儿。“羅老兄,你是否打算改變主意?”
  羅國偉冷射了他一眼,說:“你等得不耐煩了?”
  牟道搖了搖頭:“我可以等你十年,但無論如何,你只能是輸家,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羅國偉哈哈地笑起來,豪放:“我的刀也不會亂砍,這你盡管放心。”
  牟道似乎寂寞地說:“万里深處,總有頭。”
  他一揚劍,直向羅國偉欺進,平常之极,毫無天才可言。
  羅國偉一怔,視如儿戲,這不是他想象的惊天一擊,但他馬上換了念頭,無論對方怎樣,自己是不能變的。他的刀在腋下一旋,閃電般削向牟道的小腹,無聲無息。
  牟道身形一扭,忽如風雷起,長劍虛光連成甲,一片汪洋都不見,人影頓失。他的“禹步”被他天才地發揮到“虛無一气”的境界。
  羅國偉感到不妙,前胸一涼,鮮血飛流,他中了一劍。不知何時,牟道又退到原來的位置上去。
  羅國偉惊詫极了,剛才仿佛一夢。他好不容易才從洶涌陰暗的大海里掙脫出來,他覺得沒被吞沒實在是万幸。
  牟道劍下留了情,羅國偉竟沒覺察到。
  戈劍、張嚴馨欣喜地沖過來。
  “兄台,我知道你會胜的,誰也別想在你身上大發橫財。”
  戈劍十分興奮。
  羅國偉心中一片幽暗,說不出話。他面對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說不清的“變化”。這讓他從心里感到可怕,他實在不明白牟道的身法怎么會這么玄乎、這么快。
  牟道輕微一笑:“羅老兄,看來你還得改變一下自己,這回你沒法儿如愿了。你希望還有下次嗎?”
  羅國偉冷道:“我會考慮下一次決斗的,你不會有太好的結局。”
  牟道自信地說:“除了意外,沒有什么可以動搖我的東西,仇恨也不能。”
  羅國偉哼了一聲,飛身而去。他很累。
  牟道沖張嚴馨一樂:“你知道我何以會胜得這么容易?”
  張嚴馨笑吟吟地說:“你總是不斷地制造怪念頭,誰能猜得好呢?不過我可以試一下,也許你心里突然進入了一個明麗的清影,你才有了靈感,胜得興奮輕松。”
  牟道“啊”了一聲:“好厲害,什么也逃不過你的眼睛。不錯,動手前,确是你無比的美麗給了我深刻的啟示,由你那絕頂輝煌的眸子我想到了劍,想到從什么方位下手。”
  張嚴馨臉儿一紅,幸福甜蜜的紅,更加奪人心魂,仿佛一片火云能把人送上青天。牟道不由看得痴了,真想走進去。
  戈劍把頭湊上去,直直盯著牟道的眼睛,輕聲說:“兄台,要不要我幫你一下,你的眼珠停住不動了?”
  牟道瞬時回過神來,笑道:“你鼓搗什么,我在奇怪你們兩人有些相象。”
  戈劍一本正經地說:“那當然,她是姐姐嗎。”
  張嚴馨輕揮衣袖,飄身而去,向北。
  牟道一推戈劍,兩人追上去。
  牟道不語,三人縱身東去。
  一路急行。半個時辰后,他們進了安陽城。
  小城還是那么古舊,似乎從來就沒變過。
  他們走進一家酒店,牟道頓時愣住了。
  一個風流少年正向范幼思大獻殷勤,旁邊坐著一位很老的道姑。
  牟道輕輕地坐到一邊去,等待机會。
  少年的形狀、聲音似乎有些熟,這讓他想起在侯文通家碰上的那一幕——侯文通的儿子調戲小丫鬟。
  他沒有猜錯,少年人正是侯文通的儿子“金風手”侯子玉,他搶了老子的心上人逃到了這里。
  范幼思一臉冷漠,對他并不感興趣。
  老道姑一言不發,侯子玉大唱獨角戲。
  侯子玉搖頭晃腦,大講他爹的坏處:“老頭子什么都好,就是一身狐臭,讓人受不了。范姑娘,我可是白壁無暇,什么人也比不了。”
  老道姑這時忽說:‘丫頭,你就跟了他吧。他比他爹強多了,你不吃虧。”
  范幼思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除非他能讓我相信這一點。”
  侯子玉笑說:“這有何難,我會讓你開開眼界的。”
  他扭頭看見了牟道,站了起來,輕輕走到牟道面前,一伸手說:“把偷我的錢給我。”
  牟道料不到他這么會找理由,笑道:“你沒有認錯人?”
  “笑話,我的眼睛不是吃素的。”
  牟道說:“你把偷的人給我。”
  侯子玉一惊,以為牟道是他爹派來的殺手,厲聲問:“你是什么人?”
  牟道笑道:“我不是你爹……派來的,你別太緊張。不過,你爹搶的人要讓你放。”
  侯子玉嘿嘿一笑:“做夢!大概你還沒在江湖上混几天吧?”
  侯子玉也是青年一輩中的好手,他有些自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他小看牟道卻是一個絕對的錯誤。他一抖手中“金扇子”向牟道點去。
  牟道向后一仰,侯子玉的金扇頓開順手划向牟道的脖子;牟道飄然而起,閃到他的右側,伸手點向他的“章門穴”。
  侯子玉大駭,欲閃不及,被點在那里。
  老道姑這時怒形于色,喝道:“小子,放開他?他搶他爹的女人礙你什么事?”
  牟道說:“問題是范姑娘并不是他爹的女人,她是被搶來的,這不行。”
  老道姑一拍桌子,怒道:“不管這丫頭是怎么來的,你都得放人!”
  “你們也得放人,這才公平。”
  老道姑哼了一聲:“好個狂妄的小子不讓你栽几個跟頭,恐怕你死活都不買帳。”
  牟道滿不在乎地說:“我并不在乎栽個什么樣的跟頭,只問救個什么樣的女人。”
  老道姑揚了揚手,連聲說:“好,好,那你就先接我一掌。
  她身形一動,猶如一股風忽地吹到了牟道面前,身法之快實屬罕見。
  牟道一惊,揮掌迎上。
  “砰”地一聲,兩掌接實,兩人各退出半步。
  老道姑似乎不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老眼不住地翻動,吃不准牟道到底是個什么角色。
  牟道亦亦有些惊异,老道姑似乎已過百歲,竟然這么硬朗,堪稱奇跡。
  兩人僵持了一會儿,老道姑說:“你是何人門下?”
  牟道道:“你看呢?”
  老道姑臉色一寒:“你想硬到底?”
  “我只關心放人,只要范姑娘自由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老道姑權衡了一陣利弊,無奈他說,“好,我放人。”她推了一把范幼思。
  牟道揮手解開侯子玉的穴道。
  范幼思走向張嚴馨。
  侯子玉叫了起來:“不,你不能走!”
  范幼思歎息了一聲,沒有理會。
  侯子玉飛身欲扑,忽儿看清張嚴馨的面孔,他頓時呆了,這么美麗的少女他還不曾見過。
  他直勾勾地盯著張嚴馨,竟忘了范幼思。
  戈劍討厭他那副饞相、閃身擋住他的目光。
  范助思對張嚴馨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純朴的親呢:“姐姐,我能和你在一起嗎?”
  張嚴馨輕輕笑道:“當然可以,我正少一個妹妹呢。”
  范幼思臉上布滿幸福的笑意。
  侯子玉這時沖老道姑叫道:“老姥姥,我不讓他們走,你幫我!”
  老道姑抬眼看了一下門外,羅國偉走了進來。他見了老道姑,連忙施禮:“祖師,您老人家可好?”
  老道姑面無表情:“又來勸我躲起來嗎?”
  “不,弟子知錯了。祖師,弟子想問您一句口訣。”
  老道姑“嗯”了一聲:“什么口訣?”
  “邪魔經’上的一句口訣。”
  老道姑不言語了,飄身而去。
  羅國偉、侯子玉急忙跟了上去。
  侯子玉把老子的心上人弄丟了,心如被鼠嚼,一路上叫罵不止,仿佛天下人都与他過不去。
  牟道這時走到范幼思面前,笑道:“范姑娘,你自由了,想到哪里去呢?我可以送你。”
  范幼思并不看他,兩眼直盯著張嚴馨,淡淡地說:“我哪里也不去,只和姐姐在一起。”
  牟道感到有些別扭,也沒往深處想。
  張嚴馨輕笑道:“跟我在一起是要吃苦頭的。”
  “我不怕。只要跟著姐姐,什么苦我都愿吃。”
  范幼思十分堅定,似乎張嚴馨是她唯一值得信賴的人。一個人難得有這樣的好感覺。
  張嚴馨輕撫了一下范幼思的秀發,甜怡地說:“你喜歡喝酒嗎?”
  范幼思一愣:“姐姐喜歡喝嗎?”
  張嚴馨搖了搖頭:“不喜歡,可有時不得不喝,喝得很厲害,以致都找不到自己了。”
  范幼思嘻嘻地笑起來:“真有趣,姐姐干什么要喝酒呢?”
  “為了不被人傷害。你若想好好活著,從現在起也必須開始喝酒,喝得越多越好。你能做到嗎?”
  范幼思一臉惊慌之色:“我恐怕做不來。”
  張嚴馨微微搖頭:“你沒有選擇的余地,除非你甘心受人擺布,走得遠遠的。”
  范幼思忽覺一种冷硬的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心中一酸,顫聲道:“喝酒与自由有什么相干呢?”
  張嚴馨一笑:“只要你愿意喝酒,以后會慢慢明白的。你若不喝,我也保護不了你。江湖并不平靜,你心里該有數了。”
  范幼思心中一痛,覺得張嚴馨在責她無用,自已被人搶來搶去,确也是恥辱,可這能怪我嗎?她几乎哽咽地問:“姐姐,你有武功?”
  張嚴馨微微地笑了,仿佛迷人的紅云在她臉上升起,似水紋向外散開。范幼思呆了。
  許久。范幼思說:“姐姐,我喝,就是毒酒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嫌棄我。”
  張嚴馨沖戈劍點了點頭,戈劍便要菜點酒。
  酒店老板抱來一壇酒,揭開封蓋,酒香扑鼻,果然是好酒。
  范幼思几乎被嚇蔫了。
  戈劍托起壇子一連倒了十大碗,坐到一旁。
  張嚴馨一指桌上酒,笑道:“先喝十碗試試。”
  范幼思嚇得直咽口水,這不是要人命嗎?她兩眼盯著青白的酒,不敢喝。
  張嚴馨一指桌上菜:“你可吃几口菜,然后喝酒,只許吃調黃瓜。”
  范幼思為難极了,似乎這是逼她跳水,她恐怖地想起深井里閃著暗光的水。
  戈劍見她毫無英气,不快地說:“姐姐,她這么一副樣子,你又何必費心呢?”
  范幼思看到戈劍眼里的輕蔑,脆弱的心宛如被划了一刀,在滴血。這不公平,她在吶喊。
  又過了一會儿,連張嚴馨對她也失去了信心。范幼思再也受不了了,不是酒嗎,有什么?
  她銀牙一咬,猛地端起一碗酒,揚脖狂飲。喝到中途,她被嗆得不住咳嗽、流淚,几乎站不住了,但她心一橫,沒有停下。
  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放下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會暈倒,會不省人事。
  她憋足一口气,一連喝了六大碗,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她胸中燃起了沖天大火,要把她燒坏了,香汗淋漓。她暈倒了。
  戈劍欲扶起她,張嚴馨搖了搖頭:“讓她來。你可以扶她站起。扶不起她的自由,一切應由她去拼搏。”
  范幼思在朦隴中听得也清,暗恨自己無用,怎么几碗酒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呢?十碗,自己沒喝完呢?她忍住強烈的暈痛,慢慢扶桌站起,瞬間里,她也体會到一种強者的歡樂。
  她把手伸過去,又端起了酒碗,又揚起了粉頸,那雪白的脖子在烈酒的沖動中動人地起伏著,發出歡快的暗響。清冽的酒使她的脖子光澤更好,如玉如水。
  做蒼山,永不倒,飛龍直下處于淵,鬼神惊呼儿女好,風嘯嘯。
  范幼思拼著性命把碗里的酒喝光,向地上栽倒,徹底虛脫了。
  張嚴馨玉掌一擺,一股柔和的內勁把她托住,讓她站在了那里。
  牟道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默然無語。
  張嚴馨笑道:“牟兄,讓她這么站著你看可好?”
  牟道說:“你打算讓她站多久?”
  “只要兄長樂于助她,片刻即可。”
  “我擔心她會醉死。”
  “不會的,我的兄長,我已點了她的‘靈台穴’,酒在在我的控制之下,猖狂不起來。”,
  “你想趁她無念時打通她的脈道?”
  “這是我的一半想法,另一半保密。”
  牟道注視了一會儿范幼思,揮掌拍向他的“命門穴”。范幼思頓時動起來,身法十分靈活,一點也不象酒醉的樣子。
  范幼思的舞動越發快了,几乎惊心動魄。
  牟道不由贊歎張嚴馨的絕代聰明,讓一個人在無念狀態中接受某种東西,那与天生的沒有什么兩樣。
  十分清楚,范幼思不是亂動,是在操習一种极為深奧的武學,張嚴馨試圖把一种在清醒狀態下無法修習的奇術印在范幼思的腦海里。這是一种偉大的發明。
  范幼思猛烈酣暢地飛旋舞動了三百六十個回合,汗如雨下,人也清醒了。張嚴馨突然抽力,她立身不穩,向外飛出。牟道反手一勾,她站住了,停住時的姿勢十分优美、迅捷。
  范幼思這時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呼一聲“姐姐”,向張嚴馨扑了過去。她激動极了。張嚴馨捧起她的臉儿看了一會儿,笑道:“好妹妹,以后你就輕易不會醉了,可要時常喝喲。”
  “不喝會怎樣呢?”范幼思歪頭問道。
  張嚴馨拍了一下她的左腮:“不喝就要遭打,渾身不靈活。
  遇上強敵,喝一口酒就增添一分雄壯、几分膽气,妙得很呢。”
  范幼思忽地嬌笑起來:“姐姐,你真逗,這樣我豈不要帶上一個酒葫蘆?”
  張嚴馨、戈劍也都笑起來,十分開心。
  几個人又說笑一陣子,吃喝一通,离開酒店。
  范幼思用一塊紅布背上一個大酒葫蘆。
  她做夢也想不到會与酒結下不解之緣。
  四人走向一條胡同,忽听有人喊冤,嚎哭如鬼。
  他們走過去,見一個五旬左右的老人跟在路上正向几個官府中人磕頭。
  “大人,老漢有冤啊!前日小女在家洗衣,被王家少爺看上了,硬說小女勾了他的魂,要小女把魂還他。老漢不依,他便搶人。我去他家評理,他要我付給他失魂費,我沒有錢,便被他好打一頓。大人啊,您要為我作主呀!
  當官模樣的那人道:“這倒奇,你帶我們去上家。
  那老漢爬起來就走,一拐一瘸的。
  望著衣衫破爛的老漢,牟道心潮難平。這就是窮人啊無依無靠,對付苦難的辦法唯有喊冤。可世上哪有青天?
  他們隨著老漢來到一棵鍛樹前,北面的一家頗有些富气,門高院大,門旁臥著兩條惡狗。
  雙肩大門上畫著兩幅畫,劍斬猛虎;刀劈惡狗,栩栩如生。
  那老漢不敢靠近門口,沖著几個官差一指:“大人,就是這家。”
  几個官差剛到門口,兩條狗扑向他們。
  几個人把狗擊退,進了院子。
  少頃,几個人走了出來,神色有了很大的變化。那個當官模樣的人說:“老頭,我們真讓你騙苦了,你半點冤屈也沒有。王家少爺被你女儿勾了魂,她不陪他誰陪?你女儿有福陪伴王家少爺是你的命好,若再胡鬧,決不客气!”
  老漢呼天搶地哭起來:“天理啊!我要去衙門告狀!”
  那人嘿嘿一笑:“老頭儿,告狀要花錢,你有嗎?王家少爺不讓你送几套嫁妝已是便宜你了,別不知足。”
  老漢絕望了,用頭直撞地。霎時血流滿面,呼道:“老天啊!
  這是個什么世道呀?!”
  一個官差飛步縱到他的左側,用腳蹬了他一下,冷冷地說:
  “老頭儿,青天白日的,你再胡說就割你的舌頭。”
  “割吧,我不怕!”老漢怒喊起來。
  那官差正要讓老漢吃點苦頭,戈劍道:“當差的,你改悔吧,不然就無門了。”
  几個官差這才注意到他們,大笑起來。
  張嚴馨的美麗壓得官差喘不過气來,好夢做得飛快。那個當官模佯的人說:“想不到在這里還能碰上大大的美人,好運道。
  你們几個想替老漢撐腰?”
  戈劍點頭說:“不錯,這讓你很不舒服是嗎?”
  那人快活地大笑起來:“恰恰相反,我高興极了,沒有比你們給老漢撐腰更妙的事了。不過,你們最好先讓女人開口,美麗的女人是頂頂重要的。”
  張嚴馨沖范幼思一笑:“妹妹,你去讓他變幻一下對女人的偏見。”
  范幼思遲疑了一下,終于鼓足了勇气,走向几個相貌凶惡的男人。她沒与人動過手,心里發怯。但她感到身上有勁,故不十分怕。
  几個官差看著美人走向他們,似乎要投入他們怀里,心里痒痒的,嘻皮笑臉。
  范幼思沒有讓他們滿意,走到距他們還有一丈多遠的時候突然發難,不由自主地向他們劈出一掌,几個小子頓時被震得一個趔趄。
  范幼思看到了希望,立時來了精神,身形一轉,直取一個官差的后腦勺,那小子抱頭鼠竄。
  片刻,官差們發現她并不如何高明,猛地圍上去想找點便宜。
  張嚴馨忽道:“長飲酒,万丈手,不醉不迷風如柳,酒酒酒。”
  范幼思聞聲會意,順手取出酒葫蘆。
  几個官差不知她要干什么,不由后退了几步。等見她當眾飲酒,大奇。
  范幼思猛喝几口酒,身子頓時輕靈起來,無處不柔,飄飄欲飛。她心頭一喜,縱身擊敵。
  這次她身法如電,官差豈是她的對手。啪啪扑扑几聲響,几個官差全被打散了,受了重傷。范幼思歡喜之极,慶幸自己不是無用人了。
  這時,從院子里走出一個少年,直取范幼思,几乎是偷襲。
  范幼思擰身一轉,雙掌向前一推,正擊在少年的前胸上,少年大叫一聲,暈死過去。
  老漢一旁狂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好!替我女儿報仇了。”
  范幼思一怔,一個瘦小的老頭儿從院子里走到門口。他几乎沒有特色,太普通了,唯有老頭帽上的頂子格外醒目,刺人眼睛。
  他背著手掃視了几眼眾人,冷冷地笑起來,猶如哭,似乎聲音被什么堵住了,极不流暢。
  “是你打傷的他們?”他怒視范幼思。
  范幼思被小老頭雪刀一樣的目光嚇了一跳,略有不安:“是他們先找上的我。”
  老家伙毒毒地點了點頭,仿佛被噎住了似的,直向范幼思走去。
  范幼思感到一种奇特的威脅,忙喝几口酒壯膽。
  老頭子走到她的面前,獰笑一聲,伸手就抓,動作倒也利索,但絕無大家的气象。
  范幼思玉臂擺起,猶如輕靈的水蛇,向外一撥,驟然發力。
  老頭子仿佛遭了炮烙似地縮手,老頭帽突地飛起,帽上的紅頂子擊中范幼思的“人中穴”,嬌面頓時腫起,人也麻本了。
  張嚴馨吃了一惊,飄掌直取老頭子,宛如虛影泄地。
  老頭子擰身彈起,逃如流星。
  張嚴馨見他輕功极佳,沒有追殺。
  她輕撫了一下范幼思的面孔,叫道:“妹妹,你有什么感覺?”
  范幼思哀歎地說:“渾身發緊,面部發熱。”
  張嚴馨摸了一下她的脈搏,神色大變,惊道:“不好,你中了敗血毒。”
  老頭子一旁笑了起來:“丫頭,你倒有見識。她要想活命,唯有跟我來。”
  “你想怎樣?”張嚴馨冰冷地問。
  “咳,老頭子能怎樣呢,不過讓她解解悶罷了。”
  范幼思臉色一寒,慘白:“你做夢!”
  “哈哈……老頭子的夢豈非更花?”
  張嚴馨清冷地一笑:“你做得到嗎?”
  老頭子自信地說:“老夫要做什么,還沒有人能攔得住。”
  牟道向他走過去,笑道:“沒有人攔你,難道沒有更徹底的辦法嗎?”
  “你想殺掉老夫?”
  “死人會更老實的。”
  老頭子哈哈地笑起來:“好狂的小子,敢這么跟我‘天机子’講話的人,老夫還沒見過。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我也會殺人。”
  “那你不妨再飛一回帽子。”
  天机子輕笑著說:“小子,你想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老夫不開殺戒久也。”
  牟道冷笑道:“那你就再痛快一回吧。”
  天机子擎起右手正要舞動,紅影一閃,鐵京忽地出現在門口。他冷蔑地瞥了牟道一眼,生硬地說:“前輩,殺雞焉用牛刀,我來收拾他。”
  天机子的黃眼珠轉了兩圈,說:“這小子口气不小,也許不是草包,你可用我傳你的口訣斗他。”
  鐵京昂起頭,信心十足,偷窺了張嚴馨一眼,揚起金杵。剎那間,他的雙手鮮紅如血,光气盈盈,奪人心魂。
  張嚴馨大吃一惊,不好,他真的成了名副其實的“血羅漢”“牟兄,他已有了變化,不可輕敵。”
  鐵京哼了一聲:“小心也沒用。”
  牟道沉靜無語,他已感到鐵京凌人的霸气。
  鐵京的感覺好极了,一杵砸死牟道,他就可對酒當歌,名揚四海了,張嚴馨也逃不出他的手心。整個世界都在向他微笑。
  金杵終于飛動起來,一股血气猶如飄揚的紅旗圍著金杵急流。要地,血气凝成一點,向牟道射去,快得沒法理解。
  牟道身子一搖,一式“陽光普照”,划起一片雪白的劍,“當”地一聲響,劍杵交,牟道的長劍脫手而出。
  鐵京槍上一步,掄杵砸向牟道的頭頂。牟道施起“禹步”旋飛而起,在半空里接住長劍,順手擲出。寒光起,鐵京傷,大腿被劍擊穿。長劍射到旁邊的柳樹上。
  天机子咳道:“沒用的東西,你怎么不用我傳你的口訣?”
  鐵京恨得兩眼噴火,叫道:“是我先胜的,這小子的劍都飛了!”
  牟道取回長劍,暗思剛才的情形。鐵京的功力進境太快,這令他惊心,苦非急中生智,几乎不胜,唯有自己“飛劍”,不見敵人“飛血”。
  但這并沒有解決什么問題,范幼思之危未解。
  天机子趁人分神之際,猛地扑向范幼思。
  張嚴馨揮掌欲擊,他已到了范幼思身后。
  張嚴馨顯身手,直取敵頭。
  突然,范幼思大叫起來,聲音凄厲,眾人嚇了一跳。天机子身形一晃,陡地撩起范幼思,欲逃。
  張嚴馨堵住他的去路,心中泛起殺机。
  天机子嘿嘿一笑:“你們若讓她活,趁早讓路。否則,她會
  叫得更難听些。”
  張嚴馨毫無退意,一步步逼向了他。
  天机子見她軟硬不吃,心中懊惱,若他們奮力反擊,他還真沒辦法把人帶走。他低頭一想,計上心來,在范幼思耳朵邊哺咕了几句。
  范幼思遲疑了一下,說:“姐姐,讓他把我帶走吧,你沒法儿救我的。”
  張嚴馨知道敗血毒毀人之快,她解不了這毒。
  “姐姐,讓我走吧。”范幼思近乎哀求了。
  張嚴馨心中微酸,輕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揚揚手。
  天机子一喜,彈身而去,遠處傳來他得意的狂笑。
  戈劍道:“老不死的,貪色終不會有好報!”
  張嚴馨問:“鐵京,這是天机子的家?”
  鐵京冷道:“他有什么家,不過暫住這里而已。”
  張嚴馨哼了一聲:“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奉命辦事。”
  張嚴馨揚起秀媚的頭:“你稱得上是個天才,最好不要在江湖上作怪,不然就可惜了……”
  “哼,天才還沒人稀罕呢。”
  戈劍道:“姐姐,跟他磨什么牙。我們追那老鬼去,看他把范姑娘弄到哪里去。”
  張嚴馨“嗯”了一聲,三人飄去。
  鐵京呆在那里,眼里充滿了怨毒。
  “哈哈……”一聲大笑惊醒了他,心猛地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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