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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誤食雪精喪魂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雪白的山林也陰郁無比,野狼灘里許多眼睛在盯著奔跑的人。
  他們一腳抬起踢起許多雪粉,呼出的熱气又變作白云。黃嬌不知來了什么邪勁,在山林里靈巧得象只母兔,動作格外麻利。慕容素等人唯有不停地追。
  片刻,他們又回到吃狼肉的地方。狼主斜眼白了他們一下,陰沉著臉問:“你們又回來干什么?”
  黃嬌這時又清醒了,忙說:“狼主,再給我些狼肉吃,我不想走了。”
  狼主嘿嘿一陣陰笑,一揮手:“快給她弄些好茶好肉來。”
  大馬哈、二馬哈騰身而去。轉眼間,熱騰騰的肉,香噴噴的茶都放到了桌上。
  黃嬌也不推讓,拿起來就吃。慕容素等人見她吃得精神煥發,也來了食欲。
  老狼主明白他們想干什么,笑道:“我們是好客的,這里有的是肉,你們盡管吃好了。吃飽喝足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留下,永享歡樂。”
  几個人沒說什么,坐下就吃。
  慕容素對自己的這种舉動是感到奇怪的,明明不想吃,心里亦有疑團,怎么仍然坐下了,還吃得津津有味?難道自己分离成兩個人了?
  文明也有類似的疑惑,但想毅然不吃、不喝,那又是辦不到的,仿佛他們的生命就在食物里。他們連做夢也想不到這也是一种中毒。
  在世間,人一般是不會對食物充滿舍生忘死的狂熱的,除非出了問題。
  他們吃喝一陣,感到了空前的滿足,不由笑起來。
  慕容素欲走,已拔腿無力,不是她動不了,而是不想動。她有些不想离開這里了。不過她心里是清楚的,這是不對的,可僅憑這种念頭已不足阻止她下滑了,她已進入激流里,身不由己了。
  文子清、歸飛霞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們發現自己對吃喝上了癮,想改變這种狀況,已回天無力。
  老頭子見他們對狼灘有了留戀之情,心頭大喜。不過他心里明白,要想隨心所欲地擺布她們還得等一些時候。可他是心急的,不愿等下去。他眼珠子亂閃了一陣,終于狠下心來,朝鬼頭日腦說:“你們去拿些九天神仙賜給我們的‘雪精’來讓客人嘗嘗,那才是人間寶品呢。我們雖居荒山野岭,卻有世上最罕見的珍奇,這不是人間帝王能比得上的。”
  鬼頭日腦很快拿來一只五花瓶。拔開瓶蓋,往桌上輕輕倒出几粒如花生仁大小的“雪粒”。
  老頭子拿起一粒用舌頭舔了几下,笑道:“這就是万兩黃金買不來的‘雪精’。你們用舌頭舔上几下,馬上就會欲死欲仙,終生快樂。”
  慕容素搖了搖頭。讓他們收起“雪精”。
  黃嬌瞪起眼看了一會儿白雪粒,伸手拿起一粒,連忙用小巧的香舌去舔,瞬時,她的臉色徘紅,蕩起迷人的笑意,仿佛身子飄了起來,進入迷幻的世界,周身充滿了极度的快樂。她哈哈地笑起來,伸手又抓起兩粒雪精。
  老頭子知道:“這是無上至寶,嘗一下就知道了,你們別猶豫了。”
  鬼頭拿起一粒放在文明手里,說:“小伙子,是雪是寶你試一下嗎,沒有毒的。”
  文明机械地接過雪精,用舌頭小心地舔了一下,頓覺胸中涌起一股情潮,身霎時舒爽透了,仿佛要化掉,要飛起,生命向极度擴張,一切別類都迅速渺小了。他感到了生死交替的歡樂,放聲大笑:“妙啊妙!人間室。”
  胡仙連忙拉了他一下:“真有哪么好?”
  文明點了點頭:“這絕非一般之物,想不到人世間還有這等仙品。”
  胡仙捏起一粒一嘗,果然爽快,仿佛從頭頂灌下去一股糖漿,周身脆軟透了。
  慕容素与歸飛霞惊住了,愣了片刻,兩人半信半疑地各捏起一粒,一嘗之下,徹底解脫了,仿佛百年冰終遇六月的陽光,溶解是不可避免的了。兩人感到飄飄欲仙,如雨似露的歡樂,雖然覺得這种快樂有些邪异,但要惊回首,已經無能為力。
  她們唯有快馬加鞭,向仙山瓊閣飛翔,冥冥仙樂如煙霧般飄來……
  几個人服食了雪精,神色頓時有了變化,都似乎處在瘋狂的邊緣,眼前幻景叢生。
  老頭子這對哈哈大笑起來,到手的肥肉再也飛不了了,可以在她們身上盡情地享受了。
  雪精使她們成了老頭子的掌中物。但他們感覺卻是良好的,還在“仙境”中穿行。
  鬼頭日腦嘻嘻亂笑,手舞足蹈,雪精的威力真是無窮。大馬哈、二馬哈卻覺得失去這么多雪精有些得不償失,這東西十分難弄。
  它雪白透瑩,出自深山,不經過几手加工都不會有攝魂奪魄的威力。在狼灘人眼里,它是寶,是上天獨賜給他們的神品。
  對于它的毒性,他們卻是不在乎的。亦正因為它有奇毒,又成了他們對付敵人的法寶。這東西粒粒透明,那么輕,那么小,它的毒性卻相當于同等重量的鴉片的兩千倍。
  它其實就是一种變了形態的极其高級的鴉片。這种“仙品”服食一次,就會上癮,難以戒絕。人若上了這种癮,什么樣的喪盡天良的坏事都干得出來,而且還不思悔改。那么純洁的小東西看似可愛,在短時間里就把人的肉体和靈魂徹底侵蝕了。
  老頭子估計雪精的毒性已慘進他們的血液,扒皮抽血也扔不掉了,樂哈哈地問:“寶貝的滋味如何?”
  “太好了!就是太小。”他們异口同聲。
  老家伙點了點頭:“你們還想不想再嘗呢?”
  “我們希望永遠也不离開它。”
  “那好。”老頭子說,“你們就在雪地里跳個舞吧,跳完了我就給你們。在這樣的雪山上跳舞,那是多美啊!”
  他們几乎沒有猶豫,連忙走到雪地里去。
  雪精不同于一般毒品,第一次服食后,馬上就會來毒癮。食過兩次后,犯癮的時間才長。
  他們在雪地上剛要跳,忽听有人冷冷地說:“天南狼,你倒會享福呀!”
  老頭子一惊,陡見一對男女站在他的身旁。他們什么時候來的他一點也不知道。
  他仔細地打量他們一會儿,認出女的來了。她們是白玉環和葉寬,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哈哈一笑:“原來是白姑娘,這种游戲我以為你是不會反對的。”
  王碧玉俏笑道:“不錯,我也沒見過美人在雪地上跳舞呢。”
  老家伙更樂了,忙道:“快跳,還等什么?”
  葉寬忽地冷然說:“我看這沒什么趣,讓一群不甘心受擺布的可怜姑娘凄凄慘慘地在雪地上亂跳,唯有狼人才干得出來。”
  老頭子勃然大怒,王碧玉也倍感意外。“小子,你想与老夫作對?”
  “我從來不在乎多殺一個老鬼。”
  王碧玉甚感愕然,她們跳舞關你什么事?這些天他們情如夫妻,如魚似水,互相切磋,功夫有了巨大的長進。在關鍵時刻,“石鏡”
  更幫了葉寬一個大忙,打開他的“九重周天”
  几乎使他脫胎換骨,直上頂峰。王碧玉又贈他一把薄如蟬羽似的冰一般的寶刀,兩人重出江湖。寶刀閃著冰光,讓人膽寒。葉寬信心百倍,這次要与吳暢見個高低,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他。低吳暢一頭他不服气,人就為了一口气嗎。
  老頭子憤怒了,欺身上前就要動手。
  王碧玉道:“狼主,這是誤會,何必傷了和气呢?其實他并不喜歡這群人。”
  葉寬笑道:“不錯,我确是不喜歡他們,因為他們与吳暢走得太近。不過,我也不喜歡戲弄他們。無論怎么說,吳暢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若見了他的心上人受人戲弄而無動于衷,將來見到吳暢就無話可說了……”
  王碧玉有些不解:“你真是個傻子,我們正要找他的晦气呢,讓他心上人受辱,讓他的心滴血,這不是打擊他的好方法嗎?他若受不了刺激或瘋或狂,或者心神不安,你不正可以一舉戰胜他嗎?”
  “你的想法非常可愛,十分細膩,可缺少豪放。這樣固然可以傷害他,同時也可使他充滿仇恨,一個充滿仇恨的人是不好對付的。”
  “這么說,你還是怕他呀?”
  “不!我不想使兩人的爭斗充滿血腥,能分出胜負的方法有許多种。”
  王碧玉哈哈地笑了起來:“這里的事交給我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擔,我要讓她們再也別想抬起頭來。”
  不知她怎么忽地對他們充滿了仇恨,也許恨她們与她不一樣吧。
  葉寬冷笑道:“那你走得就太遠了。”
  “怎么,你想幫他們對付我?”王碧玉惊道。
  “這种可能性正在增大,都是因為你的任性。”
  王碧玉气得差點跳起來:“好啊!你個甜言蜜語的小人,竟然如此忘思負義!
  你的那些誓言原來都是假的!”
  葉寬笑了起來:“我從不說過頭話,生活的教訓太多了。我的誓言都是有條件的,只要你對我百依百順,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相守白頭。如果你自行其事,与我對著干,這把刀就會告訴你一個最老實的辦法。”
  “你想殺了我?”
  “我想你沒有誤解我的意思。我是一個毫無情義的人,但也有滿腹柔情。我殺人太多,絕不會為一個女人流淚。”
  王碧玉頓時百感交集,一切都弄得這么明朗了,相處也難了。但她确是喜歡葉寬的,不想就此与他分手,勢成水火。她恨不得一下子殺了他,可又不敢動手。她知道自己的手是軟的,殺他時會手顫。而他心冷似鐵,殺人猶如切西瓜,不會有怜惜的。比較起來,她是吃虧的,可想不出賺巧的辦法,她唯有認了。
  她勉強地笑了一聲:“我听你的可以了吧?”
  葉寬也笑了:“這就對了。你要向她們那樣,多一些溫順、怜憫。”
  王碧玉心中雖然不快,也只好苦笑不語。
  老頭子見他們又和好了,奸笑起來:“白姑娘,既然你們不知好歹,就別怪我無情了。”
  王碧玉道:“他是當家的,我有什么法。你要想保住這個狼窩,最好對我們客气點。”
  老家伙哈哈地大笑起來:“老夫一輩子打狼,什么樣的狼羔子沒見過?与老夫作對,你們的腿儿還欠長。”
  這時,黃嬌一聲大叫,猛地扑向拿著花瓶的日腦,她的毒痛上來了。女人染上毒癮,那樣子是可怕的,眼睛大而無神,臉色蒼黃,十指伸出如鈞,咬牙切齒,一副拼命的模樣。
  她的功夫原是极高明的,染上了毒,功夫瞬間消散了。雖然她還比一般人要強些,但對人已构不成威脅了。
  高明的武學家最怕的就是毒,他若染上了,比一般人受害要深。在這里,功夫愈深越幫倒忙。這种毒絕不可以運功驅赶的。
  日腦何等厲害,根本沒把黃嬌放在眼里。她剛扑到,他揮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她的身子頓時在雪地上轉了几圈。但她并不回体,身体剛站穩,又不顧利害地沖上去。她雙目赤紅,眼角欲裂,瞳孔里燃著渴望的毒火,她原有的生命完全被另一种東西掩蓋了。
  日腦這次沒打她,嘿嘿一笑,飛指向她的“乳中穴”點去。
  葉寬心中一動,側身滑步,閃電般向日腦欺去,同時使出“九粘十八抓”
  上乘擒拿術,抓向玉花瓶。
  日腦大吃一惊,急忙縮臂屈時向下按去,可為時已晚,陡覺手指一松,玉花瓶到了葉寬手里。
  眾人皆惊。
  王碧玉見一切不可收拾,唯有歎息。男人真是不可思議,轉眼間他成了另一個人。這与几日前的那個英靈多情的葉寬多么不相同啊!
  她竟然忘了他還長著一雙毒牙。
  老狼主失了寶物,怒不可遏了,眼睛閃出唯有群狼攻擊可怜的牧人才有的深玄的凶光。他奸笑著向前走了兩步,惡狠狠地問:“小子,你以為你的那顆搖晃著的腦袋很結實?”
  “至少比你的那顆呆腦袋能經風雨。”
  老頭子咬緊牙關,恨道:“小子,你最好別把我激怒了。否則我會象對付山林里的惡狼一樣對付你,讓你不得好死!”
  葉寬哈哈笑起來:“老東西,我若以為你的屁話也是一股西北風,就不會敲你了。你若想象條狗一樣地活下去,最鑽進窩里去我殺過的人比你的叫喊要多,整個江湖都被我殺怕了。你不要重复那种過去。”
  老家伙再也忍不住了,身子一擰,猶如狼尾掃地,雙臂驟然張開,騰地飛起,使出他的得意神技“玉狼神功”,幻出八條臂影擊向葉寬的要害。
  在葉寬眼里,扑向他的几乎就是一條玉色老狼。葉寬冷然一笑,雙手交叉一錯,旋腕翻花,使“金剛無极手”閃電般擊向八方,去迎擊敵人的八抓。
  老家伙很鬼,見對方了得,身子在空中一滾,縮頭屈腿,雙手陡地一振,使出“百爪掏心”,十几道爪影抓向葉寬的小腹,身手快极。
  葉寬毫不畏懼,急忙收腹斜擺,右手一式“推星擊月”,晃出一排掌影擊向對方的腦袋。
  老頭子駭然失色,急忙扭頭彈腿,一式“狼狽為奸”
  向外逃竄,滾到兩丈外的雪地上,弄得一頭是雪。
  葉寬沒有追擊。輕巧地打開玉花瓶,看到了里面如雪粒似的東西。
  這時,黃嬌扑向了他。伸手就抓玉花瓶,粗喘著叫道:“我要!”
  葉寬一晃玉瓶,彈出一粒雪精落入她的掌心里。何月巧歡喜無比,連忙向嘴里放。
  這時,慕容素等人也支持不住了,叫喊著扑向了他,葉寬感到一种顫栗,連忙把雪精拋向他們。
  得了雪精,他們頓時安靜了,沉入虛無縹緲的境界中去。
  看到這种触目惊心的景象,葉寬不由擔心起來。這玩藝害人如此之烈,聞所未聞。玉瓶里雪精不少,可以應付一陣子,但總有完了的時刻,那以后他們怎么活?
  老頭子見自己的寶物毫無代价地讓他們服食了,恨得眼噴火。他沖著大馬哈、二馬哈叫道:“快把寶物奪回來,把這小子剁為肉泥!”
  大馬哈、二馬哈一點頭,飄身而起,仿佛兩個气球向葉寬飛去。
  葉寬一惊,暗自稱奇,兩個小子狀若狗熊,怎么動起來竟無重量似的飄逸?來不及多想、他身形一轉,猶如龍卷風般向上飛起。
  兩個小子靈活得出奇,身在空中一扭又向他沖去。
  葉寬無奈,只好急身瀉地。
  兩個小子又跟上來。
  葉寬大怒,雙手向外剛形一划,使出“百禪心法”,抖出兩溜般若掌影分擊二人。
  幽影一閃,猶如空中雁回頭,兩人電閃般繞向他的身后了,似乎毫不在乎他的內家掌力。
  這對葉寬是個刺激,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挑戰,自己的神功獨上高樓,望天涯,不言愁,怎么面對這么兩個無名角色束手無策呢?吳暢若處此境,也是這樣嗎?自己要找的是他,不是這兩個東西呢。若連他們也擺不平,那還稱什么雄呢?
  他冷哼一聲,身子向前一沖,抽出腰刀。
  兩個小子并不在意,飄忽一閃,從兩邊夾擊。這時,他們再不一味飄來飄去。
  兩人雙臂揚起,急切向外旋擊,猶如千手佛,聲勢駭人。
  葉寬左腿向外一跨,利刀在肩上一橫,閃電般使出“削星法”划出兩條銀亮的線來,仿佛要穿透大馬哈、二馬哈。
  兩人駭然失色,急身彈射,但已經晚了。
  電光石火之間,血雨迸洒。兩人的脖子上各挨了一刀,踉蹌倒地,看來活不成了。
  他們小看了葉寬,否則不會敗得這么快的。
  這下惊詫了老家伙的鬼頭日腦,他們還沒碰上過這么扎手的人物呢。
  鬼頭日腦不敢怠慢,兩人向一處一靠,急身分開,使出“閻王追鬼”身法,猶如兩個幽靈向葉寬欺去,其勢不可小瞧。
  葉寬心頭一震,這兩個小子似乎更難對付。他們似有若無,踏雪無痕,仿佛水中蝦繞著魚儿,一眨就不見了。他們各有一根利錐,黑沉沉的,刺著就別想活了。
  葉寬抖擻精神,身子騰然躥起,居高臨下對付他們。兩個小子也不傻,他一縱起,他們就向一邊閃去。
  几次沒能得手,葉寬有些火了。收拾不了這兩個鬼東西還行?他心一橫,使出絕命殺手。兩個小子剛欺過去,他一振長刀,薄刀成了弧形,隨之甩出。
  霎時間,一團飛旋的刀光猶如墳頭似地擴展開來,包圍了鬼頭日腦。
  兩人沒經過這陣勢,心惊膽戰,急忙用利錐向外撥打。兩道黑影与刀光一碰,“當郎”兩聲,利錐被削斷,鬼頭日腦連哼一聲都沒來得及,就見了閻王,尸体被勁气震出老遠。
  他們的身手原是不弱,几乎都在慕容素之上,輕功尤其高明,怎奈他們碰上的對手太強了,唯有倒霉。
  葉寬時刻不做第二人想,刀与人百煉成鋼,連王碧玉都怯他了。這不是容易做到的。
  老狼主見愛將慘死,狂怒之极,大叫一聲向葉寬扑了過去,要与他拼個魚死网破。
  葉寬側身一退,長刀划起一道云一樣的勁气向他劈去。老頭子并不躲,手中突然多了兩把鉤子似的東西。
  葉寬一惊,知道老頭子打起同歸于盡的主意。他一聲長嘯沖天而起,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翻,成了倒挂金鐘式,手中刀飄然旋起,一式“划海分星”,幻起厚重龐大的雪色刀影向老家伙的頭頂劈去。
  老頭子知道躲已不及,雙手一抖,兩道烏光射向葉寬的眼睛。他把手中的鈞子擲出去了。
  葉寬欲回刀削鉤,忽見兩道刺眼的銀光閃起,把射向他的鉤子擊落,他的刀順理成章地砍了下去。
  几乎沒有任何聲響,仿佛切入豆腐里,老頭子被劈成兩片,鮮血洒向雪地,白的紅的形成鮮明的對比。
  王碧玉咯咯地一笑:“好人儿,我的心還是向著你的吧。”
  葉寬笑道:“你倒机敏呢,多虧了你的暗器。”
  黃嬌忽道:“這里沒有一個好東西,殺死他們,殺呀!”
  她向那群狼灘人沖去。她又有點瘋了,染上了毒癮,會瘋得更徹底。
  狼灘人嚇坏了,霎時四下逃散。沒有了狼主,他們也沒法儿在這里生活下去了。
  黃嬌自然追不上嚇怕了的狼灘人,一下子扑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吃雪,并不住地傻笑。
  慕容素等人站在雪地發呆,不知在想什么。
  ※※※
  江湖磨煉人,江湖多摧殘。你一旦走進去,似乎就由不得你了。他們就覺得似乎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魔鬼了。他們看不見魔鬼。
  葉寬看了一眼雪地上的尸体,又掃了一下文明等人,忽儿覺得問題不那么簡單了:把他們扔下不管,似乎不妥;与他們混在一塊,那就背上了沉重的負擔,這不會是一件愉快的事。
  王碧玉樂哈哈地笑起來:“好人,想找事就有事干,現在麻煩了吧?讓他們听天由命絕對比現在簡單。”
  葉寬淡然一笑:“你平日狡猾多端,我想听听你下一步的打算。”
  王碧玉白了他一眼:“我的主意再好,你不听也是枉然,把牛眼一瞪,誰還敢再言。”
  “我的性子急,你知道了就沒事了。”
  王碧玉低頭思忖一下,笑道:“帶著他們是個累贅,扔下不管非良策。我看不如干脆把他們打發了算了。這樣人不知鬼不覺把他們埋在深山,誰也不會疑心是我們干的。”
  葉寬哈哈地笑起來:“好大的膽子,胜過須眉。可你這么做為了什么?”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為了不受拖累。”
  “這樣殺人理由不足,我不會接受你的高見。”
  “你殺這里的狼主理由就充分了?”
  “當然,他們罪大惡极,勢在必殺。”
  王碧玉气哼哼地說:“既然你打定主意不听我的,還問我干什么呢?”
  葉寬笑了:“我問你是希望你有好的主意,不是打算听你的糟透的主意。”
  王碧玉瞥了一眼文明,笑道:“你看他精神都變了質,還留著他干什么?”
  文子清倏然心酸,几乎要落下淚來。确實,這么活著不如地下長眠。他冷冷地說:“你想殺掉我們,未必能辦得到呢。”他想激怒她。
  人影一閃,“啪”地一聲脆響,文明被她一掌打翻,頭扎進雪里。
  “你大看得起自己了,殺死你們并不比獵獲一條狼難。你起來挑戰呀?”
  文明几乎被打散了架,好一會儿才爬了起來,待看清她的位置,一頭撞了過去。這种打法出自他這种有高深修為的人身上,是多么的慘淡。可見他的靈魂与肉体几乎都被再造了。
  王碧玉還要給他點厲害的嘗嘗,葉寬一把拉住了她:“我記得你對小白臉是下不了手的?”
  “他已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了。”
  文明的心仿佛被刀扎一樣,悲哀地閉上了眼睛。他感到了一种從沒有過的無奈。他想強迫自己使出力量來,可周身空空如也。
  慕容素的心里也不好受,文明被人戲弄,她感到受辱的就是自己,她想發出象樣的吶喊,終沒有開口。她想不通,自己的命運何以這樣坎坷不平,為什么災難總是突然加身,自己連一點抵御的能力都沒有?人怎么能這么渺小?她心中激情澎湃,卻理不出個頭緒。
  葉寬冷漠地看了他們一會儿,歎了一聲:“該當我倒霉,還是一同走吧。”
  王碧玉冷笑道:“我看你沒安好心。”
  葉寬笑道:“面對一群女人,你還能指望我不想入非非嗎?我并不怕別人說我是個色鬼。”
  王碧玉沒招了,只好妥協。
  他們慢慢騰騰上了路,踏著積雪向山外走去。
  慕容素等人走了沒有多少里路就不行了,渾身酸乏無力,几乎要坐到雪地上。
  王碧玉說:“看得出,他們要犯毒癮了。狼灘里的這套擺布人的把戲是很毒的,我早知道,但還沒有听兌過誰逃過了它的折磨。”
  葉寬盯了她一會儿:“毒癮就這么難除嗎?”
  “不錯,任你武功通天也除不了它。”
  葉寬點了點頭:“那狼灘人怎么對付毒癮的?”
  “除了繼續服食,別無他法,到死方休。”
  “那狼主無疑也服食過這种東西,他看上去怎么挺精神呢?”
  “這可能与他常年吃狼肉有關。他也服藥,我就見過一次他痛不欲生的樣子。”
  葉寬“嗯”了一聲:“但愿這些雪精能維持到与吳暢相遇,那時就該他上場了。”
  “若是雪精沒了,又遇不上他呢?”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運气了。雪山可以作證,我夠朋友了。”
  這時,刮起了大風。干冷的風嚎叫著直往人衣服里鑽,被風卷起的雪粒子打到人臉上生疼。文明等人感到了寒風的陰冷。
  葉寬望了一眼被風刮起的迷蒙的雪霧,不由犯愁,這些家伙不想走了,到哪里去避風呢?
  還是王碧玉有術,她大聲說:“快點走,到前面就給你們食雪精。”
  黃嬌第一個來了勁,笑嘻嘻就往前沖。
  慕容素等人多少也來了些精神,努力前行。
  走了沒几步,慕容素就流下了淚,心酸無比,被人誘惑著前走,自己成什么人了?可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听食雪精就有了勁,那是從哪里來的力量?自己的靈魂真的交給了魔鬼,不听自己使喚了嗎?這是墮落啊……她的心儿欲碎。
  几個人怀著希望朝前走,鼓了好几次勁,終于到了一個小鎮。
  這里比不得江南風光,小鎮上冷冷清清,唯有一條大街。在小鎮中央有一家客棧,門半俺著。他們走進客棧,文子清等人就不行了,渾身開始發顫。
  葉寬連忙讓他們服食雪精,再体驗一回飄飄若仙的滋味。
  片刻,葉寬吩咐店老板弄些吃的,他們要在這里注下。
  桌上擺好了酒菜,他們吃了起來。
  這時,從外面涌進來几個小要飯的,大都十來歲的光景,破衣爛衫。他們看見熱騰騰的菜,白白的飯,立即圍到桌旁。店老板過來赶他們,几個小子便轉著圈与他周旋,就是不走。店老板沒法,只好听其自然。
  他們又回到桌旁,盯著桌上的飯菜。
  高一點的小子還向同伴分配任務,你看著桌上的那樣菜,他盯著碗里的三鮮湯。
  葉寬覺得有趣,笑道:“你們這是干什么,它們剛屬于我們所有,你們就要分割包圍?”
  稍高的小乞丐睜大饑餓的眼睛:“有福大家享,你們吃第一遍,我們吃第二遍。多給留點,別吃光了。”
  葉寬輕輕一笑:“你們想不想吃第一遍?”
  “當然想。有個大哥已讓我們吃了第一遍,真不錯。大哥,你有什么事,說吧!”
  葉寬搖了搖頭:“我只喜歡有趣的事,你們吃第一遍肯定比吃第二遍有趣。”
  几個孩子笑了起來:“你真是我們的好大哥。”
  葉寬一揮手,沖店老板說:“給他們也弄桌飯菜,錢我來付。”
  店老板應了一聲,快活地去了。
  工夫不大,几個孩子便吃上了熱騰騰的飯菜。他們吃飯和打仗差不多,你爭我搶。過了一會儿,老實下來,這時他們發現餓肚子裝不了桌上的好東西。
  葉寬這時笑了:“使勁吃,連下頓的也吃上。”
  “咳,要是能借個肚子用就好了。”
  王碧玉咯咯地笑道:“那找你的媽去吧。”
  “我媽跟人家跑了,就是因家里的餓肚子多。你倒是不錯的,就做我們的媽吧。”
  王碧玉几乎樂不可支了:“我倒是想要你們,可你們得保證別帶著空肚子。”
  几個小子傻了,咧著嘴不說話了。
  葉寬笑道:“別听她的,沒媽管著才自在呢。你們別指望天上會給你們掉下來一個有錢的媽。一切要靠自己,你們并不傻嗎。”
  几個孩子瞪著眼點了點頭,神色是晴朗的。
  文明看著他們,悲從中來,不由傷心流淚。他忽覺得自己与小乞丐也無什么區別,可怜無奈。到了春天他們就不冷了,自己的春天在哪里?這是人生嗎?
  胡仙沒有太多的感覺,反正不幸已落到自己頭上,讓一切災難涌過來吧,毀滅自己吧!
  歸飛霞几乎也不想什么,一切全完了,能樂且樂吧。她覺得死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她希望能從永恒的死亡里找到歡樂。
  黃嬌的腦袋里一片混亂,唯有嘻嘻哈哈。
  慕容素的痛侮最深,仍無解脫之法。
  眾人各怀心事,腦袋里時清時渾。奇怪的是,他們几乎沒有想起過吳暢,也許他們把他忘了,也許已沒心力想他。
  葉寬不愧是高明的觀察家,這個問題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難道雪精徹底摧毀了他們,連与自己休戚相關的人也忘了?也許這對他們是极大的不幸,對吳暢想必也是同樣的光景。那對我呢?是有害還是有利?我雖不是坏蛋,但對我有害的事還是不會干的,這就是人,否則就成了別個。那也許是一塊石頭,一句格言。我就是我,是不能變的。
  他的想法無疑是明确的,遺憾的是這事到底對他有利還是有害,卻明确不起來。這不是容易明白的。
  他思忖了一會儿,決定暫時丟開這個問題。他盯了几個孩子片刻,笑著說:
  “第一遍比第二遍吃起來有何不同?”
  稍高的那個孩子說:“第一遍菜多,第二遍湯多。”
  葉寬和王碧玉哈哈地笑起來,客棧里的气氛為之一改。
  葉寬道:“前几天那位大哥為什么請你們吃飯?”
  “他讓我們幫著他找一個人。”
  “找個什么人,男人還是女人?”
  “女人,她叫黃嬌。”
  眾人為之一怔。葉寬笑道:“你們認得她嗎?”
  “不認得。那位大哥說可以問。”
  “怎么問?”
  “見了江湖模樣的年輕漂亮的女人就問。”
  “可我看到的是你們進來就圍桌子。”
  “還沒開始呢,吃飽了再問也不遲嘛。”
  “你們若是找到了她怎么辦?”
  “那就告訴那位大哥,他會給我們許多銀子。”
  “你們怎么找他?”
  文明突然插嘴。
  “這個保密,我們自有辦法。”
  葉寬道:“那你們就去找那位大哥去吧,黃嬌就在這里,你們可以不必害怕冬天了。”
  几個小子跳了起來:“真的?”
  文明一指黃嬌:“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几個小子一下子圍上了黃嬌,小眼睛盯著她看。少頃,他們旋風似地沖出了客棧。
  他們跑出沒有多遠,那個稍高的孩子又跑了回來,气喘吁吁地說:“你們等著,別走。”
  他轉身又一溜煙去了。
  葉寬等人吃過飯,便進人客房里休息。
  黃嬌似吟如唱,不知她哼的什么調子。
  慕容素躺到床上,身子頓時酸軟了,想起來都感到缺乏力气,兩眼呆呆地看著屋頂。
  漸漸地,屋頂的顏色退去,浮出莽莽群山,云海深厚飛動,閃爍著不可知的魅力。這時,太陽從云海里鑽出,竟是黑色的,它沒有絲毫光芒,反而在吸收人間的亮色。深邃的黑色越發濃重了,太陽內部出現了一條通向幽暗的道路,在那條深不可測的路上閃現出一個人的影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她极力想分辨出來,陡地發現自己的眼睛也全成了黑的了。她嚇了一身冷汗,弄不清剛才是不是幻覺。
  她想向房外看,處面也上了黑影。驟然之間,世間一團漆黑了,包括她的心靈。不知何時,她忽覺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在向下墜落。她努力去分辨,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這就是死亡嗎?世界完了!
  等她從幽深的世界里浮出,天又亮了。這真是一個偉大的玩笑。她唯有發呆。
  外面傳來黃嬌的歌聲,她在堆雪人。
  工夫不大,她叫了起來,仿佛受了炮烙。
  文明等人听到她的喊聲,心底頓時泛起莫名的痛苦,他們几乎能看到血管里升起水泡一樣的東西。
  葉寬知道他們又犯了毒癮,急忙再給她們服食雪精。他知這是飲鴆止渴,但他別無良策。他不能看著他們死去或者去作孽毒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他們平靜了下來,葉寬才松了一口气。
  王碧玉被他這种認真的態度逗笑了:“允弟弟,你好象變了一個人,一個有耐心的人。”
  葉寬怔了一下:“這怎么可能,我還是以前的那個人。”
  王碧玉搖了搖頭:“不對,你的血腥气在慢慢交淡,你的身上開始出現陰柔。
  你的目光也在變,不象以前那么冷厲刺人了。”
  葉寬嚇了一跳,忙道:“坏了!這么說他們拖累了我,磨去了我身上的勇气。”
  王碧玉笑了起來:“活該!誰讓你不听我的呢。”
  葉寬哼了一聲,牙咬得“格格”直響。
  慕容素忽道:“磨去心中千丈气,方見英雄真本色。沒有了凌然之气,說明你又上了一層樓。”
  葉寬冷笑道:“你當然不會和她一個鼻孔出气,你們的目的不相同嗎。”
  慕容素勉強一笑:“不對,我講的是實話。只有磨去心中角,方見四面八方圓。這樣才能從容自如。我從來沒見過吳暢外溢的凶悍之气,你得承認他并不不比你差,雖然他遠不如你風流瀟洒。我想,該你得的,你一定能得到。”
  葉寬被她一贊,心中大樂,看來這個昔日的絕世美人對吳暢的印象并不佳,這對他來說不亞于胜了吳暢半籌。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強過他一些,無論是哪方面,都是不錯的。
  他得意地笑起來,進入了忘我之境。
  慕容素不知他何以如此開心,她講的是實話,值得這么樂嗎?
  葉寬發現自己有些失態,頓時斂了笑容,淡淡地說:“你以為吳暢的競技狀態一直是良好的嗎?”
  慕容素難得地笑了:“假如排除了他相當好的一面,我想也還有相當多陰暗。
  你不要試圖否認他是一個和你一樣活生生的男人。他的素質并不高,他為何能有今天的成就,這是一個碩大的謎。”
  葉寬點了點頭,暗自稱奇,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可惜她已經丑了,否則……
  他收回雜亂的念頭,輕笑道:“你以為什么樣的高手是最好的高手?”
  “永遠不被人殺。他若是個男人,就如吳暢;是女人,就如昔日的我。這也許還不完全,我可以再給他相當多的优點:來去如云霞,飄蕩天際端,不受他人迫,有愛亦有恨……”
  葉寬長歎了一聲,心里很不痛快,有些失望,又有些嫉妒:“為什么是男人就如吳暢而不是別人?”
  “這很簡單呀,他是我的親人。”
  王碧玉咯咯地一笑:“你若想那人,就來問我。祝福是女人的天才。”
  葉寬淡然一笑,沒有言語,也許丑鬼是對的,她不可能為別人高唱贊歌。
  也許我也不該幫助他們,他們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相干?他舉步欲走,忽又改變了主意。好人還是做到底吧,因這么點小事把他們扔下不管,那心胸也就太令人擔憂了。
  他揚頭望了一眼天空,走到街上去。
  這時,那几個小乞丐和一對男女跑了過來。
  恰巧,黃橋忽地沖出客棧哈哈大笑。
  黃宁看見妹妹連忙大叫:“妹妹,你怎么了?”他覺得那笑聲有點儿不對勁。
  他的老婆林之君也叫道:“巧妹,我們找你來了。”
  文明等人這時也到了街上來。
  黃嬌沖哥哥嘻嘻一笑:“妹妹,誰是妹妹,是你還是我?”她又迷了。
  黃宁的一顆心差點儿涼透,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她瘋了嗎?
  “妹妹,站在面前的是哥哥,我是哥哥!”
  黃嬌嘻嘻一陣傻笑。
  黃宁哭笑不得,猛地轉向文明:“她這是怎么了?”
  文明歎了一聲:“你想讓我說什么,她的樣子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我要知道詳細情況。”
  “這不大可能,當時你沒有在場。我能告訴你的是她和薛不凡打了起來。薛不凡十分狡猾,一反手擊中了她的后腦勺,她就失常了。”
  黃宁恨得咬牙切齒,几乎要罵起來,把薛不凡拉過來砍一百刀他也不解恨了。
  他難過地看了一眼并不覺悲哀的妹妹,低沉地問:“還有辦法讓她恢复過來嗎?”
  文明搖了搖頭:“也許殺了姓鄭的她會好些。”
  黃宁眼里頓時充滿了血腥之光。
  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恢复過來有什么好,還不如這么自在呢。人世悲哀太多,歡樂太少,在她眼里可是一切都倒過來了呢。”
  眾人一惊,忙扭頭去看,竟是紅母一世,几乎沒有誰見過她。黃宁恨卻不少,叫道:“一派胡言!若是這么好,那你也把后腦勺伸過來,“讓我狠狠地揍一下!
  從此也無煩惱。”
  紅母一世淡然一笑:“小伙子,這么沖著一個老人叫可不禮貌,我是好心呢。”
  “你的好心最好還是留給自己吧。听見你的這种昏話,我的气就不打一處來。
  若是換了你,那是要出人命的!”
  紅母一世哈哈地笑起來:“你這么沖我直叫有什么用呢?救人要想辦法,這就是你的辦法嗎?”
  黃宁听她言外有意,軟了許多:“到了這步田地,還能有什么辦法。”
  “小伙子,不要亂講嗎,天下這么大還能沒有辦法嗎?你不知道的事不要一派胡言。”
  黃宁覺得也許有求于她,于是笑道:“前輩,有什么辦法能使她恢复如常呢?”
  “小伙子,這還象句人話。我也許沒有辦法救她,但我知道難能救她。”
  黃宁的臉色一亮:“誰能救她?”
  “我的一位好友,她不但能讓人不瘋,更重要的是她還能讓人瘋。我正好要去那里,就做一次善人吧。”
  黃宁頓喜:“多謝前輩相助,晚輩永世不忘!”
  紅母一世說:“我的這位好友脾性很怪,你們見了她要格外恭敬。她不喜歡別人揚頭,你們到時候就往地上看好了。”
  葉寬笑道:“那也不許看她了?”
  “不錯,她平生最討厭別人瞅她。”王碧玉笑了起來:“那她一定是威震南江的麻姑了,她一臉漂亮的麻子,人們暗地里稱她‘坑人’。”
  紅母一世臉色一寒,有些厭惡地說:“你知道得真不少,我不知道你是否天生長著一張損人的嘴!”
  王碧玉咯咯地一笑:“我還長著一雙天生的殺人的手呢。”
  “那這雙手一定不錯,伸出來我看看。”
  “你想拿去嗎?辦不到,你不要大會生气。”
  紅母一世兩眼眯了眯,閃出駭人的厲芒,仿佛是飛向對頭的麥芒刺。
  “賤婢,你以為我老了?我的手還硬著呢!”
  “那是你的事,我并沒有希望你長著一雙嬰儿手。”
  紅母一世的嘴角跳動了几下,終于怒不可遏了。她身形一旋,猶如疾風扑上,右手繞起數道爪影抓向王碧玉的面門。
  王碧玉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沒有還手,擰身斜飛,動作輕靈之极。
  紅母一世一抓扑空,頓時停止了進擊,她感到對方是個扎手的角色。
  葉寬這時笑道:“前輩,您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她對誰都這么講話,是有名的小辣椒。”
  王碧玉樂了:“好人,你不要在眾人面前說我的坏話,我對你可是溫柔著呢。”
  紅母一世長出了一口气,冷道:“我自然不會把這樣的事放在心上,否則也活不到這年紀了。”
  黃宁連忙也說好話,陪小心。
  紅母一世想一走了之,終不能拿定主意,那樣就顯得心胸太狹窄了。她遲疑了一會儿,說:“你們跟我走吧,她离這儿不遠。”
  黃宁連忙拉著妹妹就走。黃嬌走了几步,又掙脫開來,她不想走。
  葉寬知道是怎么回事,輕笑道:“我們也一起去吧,呆在這里也沒事干。”
  眾人無异議,一同隨紅母一世而去。
  走了許久,前后仍是一片茫茫,他們才覺得絕不是不遠,這樣走下去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地上的雪很硬,踏雪聲他們感到刺心。
  葉寬道:“前輩,我們走了一個多時辰了,怎么還不到?”
  “是他們走了一個多時辰了,你應該知道他們走得有多慢。若是我們飛掠起來,片刻就到。”
  葉寬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前輩言之有理,也許我們走得并不遠。”
  他們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一陣子,到了起伏的群山前。雪把一切都蓋上了,橫臥的群山宛若醉了的玉龍,給人無限的空遠感。
  凜冽的風襲來,他們打了個冷戰。怪哉,這里的風似乎不同于別個,特別寒,仿佛洗過了似的冷得純粹。
  他們顧不了這些,順著一條小道上山。爬了好一會儿,來到大山的半腰。他們向北一拐,到了几間石屋前。
  石屋不大,門朝南開著,披上一層銀裝与雪山渾成了一体,遠看難以察觀。中間的石屋傳出有節奏的敲梆聲,仿佛大山的聲音,這是雪山上最動听的音響。紅母一世喜道:“她在里面,你們不要進去。”
  她一個飛步跨到了石屋門口。
  麻姑是個四十多歲樣子的人,身材高大,可以說是威嚴的。她臉上的麻子不少,可并不讓人覺得丑陋,說是漂亮的麻子也非刻薄的話儿,倒是中肯的成分居多。她正在敲木缽。
  紅母一世沖她一笑,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兩人許久沒有相見了,相會在雪天,多少讓她惊喜:
  “我料到你會來的,但不是今天。”
  “假如我改變一下日期,你料得并不錯。若不是挑上了一件閒事,也許明天我們才能說上話。”
  兩人樂哈哈笑起來。
  紅母一世走進屋里去,坐到麻姑的對面。
  “攬上了什么閒事?”麻姑笑問。
  “有個女孩子瘋了,我看其可怜,便引荐到你這里來治。事先沒打招呼,心里正打鼓呢。”
  “咳,你真糊涂了,這年頭做什么好人呢?”
  “雪天里沒事干做什么呢?這也是一樁事嗎。”
  “若不是看在雪天里行走不易,我真不給你面子。”
  “所以我雪天來沒錯。”
  兩人沉默了一會儿,麻姑抬起頭來,漂亮的眼睛和漂亮的麻子都閃出一种光彩,令人惊奇。麻子們在她臉上好象閃電般地又重新分布了一次,做出應敵的姿態。臉上的麻子也能殺人嗎?這應該是一個謎。她淡然一笑:“讓那姑娘進來吧。”
  紅母一世連忙向黃嬌招手。
  黃宁推了一下妹妹,黃嬌顛顛地走過去。她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對她來說世界沒有禁區,走進石屋里也許意味多食一次雪糕呢。
  黃橋跨進石屋里。看見麻姑,她嘿嘿地笑了起來,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難听,仿佛借別人的,她還沒習慣過來。
  紅母一世抓住她把她按到麻姑腿邊。她掙扎了兩下沒掙脫,便不動了。
  麻姑掀起她的眼皮看了一下,大吃一惊,臉上的麻子好象一下子都跑到了額頭上。紅母一世甚感奇怪,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麻子。
  “怎么,難道她瘋過了頭?”
  “不是,她瘋得邪門。整治瘋病我相信放眼宇內無出我右者,我看不好的人就沒人能治了,她唯有瘋到极點自生自滅。”
  紅母一世瞪大了眼睛:“她瘋得真有這么重?到底是怎么個邪門法?”
  麻姑歎了一聲:“一般的瘋子傷魄不傷魂,而她已經沒有了靈魂,這還不邪得可以了嗎?”
  紅母一世老臉一沉,有些替黃嬌惋惜。
  她注視了一會黃嬌那并不灰暗的眸子,笑道:“我知道你有‘瘋魔上九心法’,施展你的奇技能給她治一下嗎。”
  麻姑有些不快:“你怎么連我也不相信了?用什么法都不行了,何況我的‘瘋魔上九心法’,也被人偷去了。我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把‘瘋魔上九心法’修成。”
  紅母一世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若是修成了,能治好他的瘋病嗎?”
  “不能,她已沒有了魂靈,上九心法對她無能為力。除非再修成‘九幽搜魂大法’,這樣也許還有几分希望。”
  紅母一世輕歎了一聲,松開了黃嬌。
  黃嬌恢复了自由,嘻嘻地沖著麻姑笑:“真好看,你臉上有許多星星。”
  麻姑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了她:“丫頭,赶快摘星星,把它們全摘下來。”
  黃嬌搖手道:“我怕,星星好冷。”
  麻姑大失所望,把她推到一邊去。
  紅母一世弄不清怎么回事,忙問:“你們在搞什么名堂,哪里來的星星?”
  麻姑“咳”了一聲:“她眼里的那些星星就是我臉上的坑,這些都是‘气坑’并非天生所有。我若修成‘瘋魔上九心法’,它們就會自動消失。她能看見‘星星’,說明我已有造化。她若能摘下‘星星’,我就大功告成了。”
  “我不瘋不傻的,怎么看不見星星呢?”
  “那是你腦袋里還有靈魂,有靈魂就不行。”
  紅母一世苦笑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議,想不到麻子就是閃光的星星,怪不得它是漂亮的。
  黃宁等人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便不再重視紅母一世的告誡,圍了上去。
  王碧玉分開眾人,一下子沖進屋里去。
  麻姑看了一眼王碧玉:“你也瘋了嗎?”
  “是的,假如外面的寒冷能辦到的話。”
  麻姑大為不快,這么放肆的女人實不多見。她正要喝斥,葉寬、黃宁也走進石屋。
  黃宁躬身一禮:“前輩,我妹妹的病治好了嗎?”
  他還沒忘了低著頭。
  麻姑哼了一聲:“她瘋了有多久了?”
  黃宁遲疑了一下:“大概三四天吧。”
  “那也得三四天才能治好。”
  黃宁連連點頭,恭敬無比。
  王碧玉一拍黃嬌的腦袋,笑道:“妹子,她是怎么給你看的?”
  黃嬌伸手就掀王碧玉的眼皮。
  麻姑暗自詫异,看情行她并不太瘋呀,這是怎么回事?她皺眉思忖了一會:
  “她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沒有?”
  葉寬笑道:“這是肯定的,雪精。”他拿出玉花瓶晃了一下。
  麻姑點了點頭:“怪不得這么邪門,瘋子服雪精,大羅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了。”
  黃宁駭然失色:“前輩,你怎么能說了不算呢?”
  麻姑不樂地問:“我說了什么?”
  “你不是說三四天就能治好嗎?”
  “你們沒把全部情況告訴我,當然也只能知道一部分情況。我并非不想救她,實則無能為力,世上沒有人能解得了雪精之毒。”
  黃宁的心一下子沉到冰山底下去,臉白得如雪。蒼天無眼,專磨好人!他几乎要叫起來。想起兄妹倆万里奔波,他止不住淚水漣漣。
  黃嬌見哥哥哭了,不知牽動了她哪根弦,連忙用衣袖替他拭淚。這一幕連麻姑都感慨万千,周身的血飛流起來。任是毒霧魔情千万重,也遮不住兄妹情血光閃閃。太感人了!
  葉寬呆了一下,低沉地問:“前輩,世上有什么東西能代替雪精呢?”
  “你也想弄出一种害人的東西?”
  “不,我怕他們服食完了雪精毒痛發作時熬不過,想找一种替代物減輕他們的痛苦。”
  麻姑搖了搖頭:“這不是辦法,你別枉費心机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王碧玉說:“依著我,早該把這些勞什子扔了。趁他們中毒不深讓他們熬,熬過了是福,熬不過是活該。犯不著成天為他們磨心。”
  葉寬白了她一眼:“你的腦袋里什么時候多一點讓人高興的東西就好了。”
  王碧玉哼了一聲,沒有反駁。不知從何時起,她對布允有了怕意,也許有愛。
  慕容素說:“你把雪精扔了也好,熬不過就任它去,人何必活得那么凄涼。”
  葉寬嘿嘿一笑:“我自有主張,你放心吧。我們得快點向印度靠近。”
  紅母一世道:“那你們就快點走吧,我白搭一回好心。”
  麻姑輕笑說:“這里离印度已經不遠,慌什么呢。你們要走捷徑,也許還要靠我指路呢。”
  葉寬思忖了一下,覺得在此停留一下也不錯,便點頭答應下來。
  麻姑拍了一下巴掌,從西邊的石屋走過一個丫頭來。麻姑吩咐道:“用嫩雪泡茶招待我們的客人。”
  葉寬笑道:“前輩,這嫩雪何來?”
  麻姑說:“當然來自天上,就是最先落到地面上的雪。嫩雪泡茶至少有三個好處,清肺潤心明目。還有一個好處,祛火解毒。對你們也許好處不止這几個呢。”
  葉寬道:“前輩何以想留下我們呢?”
  “貧尼靜极思動,不希望你們如過眼煙云,你以為我還有別的企圖?”
  “前輩一代高人,我怎會有不敬之想呢。只是我覺得你這里沒有這么多床舖。”
  麻姑笑了:“我是很少睡的,自然就忘了你們的習慣。我這里兩三張床還是有的,擠一下什么問題都解決了。”
  葉寬微微一笑,沒說什么。
  王碧玉道:“我若留別人住下,一定另有想法,這不是很好的收拾人的机會嗎?”
  麻姑臉一沉:“既然你們這么想,那就遠走高飛吧,我不沾你們的光。”
  葉寬哈哈地笑了几聲,訓了王碧玉兩句。
  雪茶端了上來,每人一碗。茶是清澈的,有种淡香,清潤之气可感。葉寬与王碧玉細看了一會儿,沒發現什么毛病。文子清等人把茶喝了下去,也沒有不良反應。麻姑与紅母一世也喝了下去。葉寬和王碧玉不好再猶豫了,只好把茶喝了。
  麻姑很滿意,點著頭笑了。
  葉寬覺得她神色有些不對,輕笑道:“前輩,你們在茶里放了什么?”
  麻姑笑了起來:“傻瓜,這种事也問得?你慢慢會感覺到的。”
  少頃,他果然感覺到了,身子輕飄了起來,象雪花,有力也使不出來了。他駭然欲死,這下可全完了。王碧玉的感覺比他的更妙,連自身的重量也找不到了,她的心更涼。
  麻姑哈哈大笑起來,多少年沒這么開心過了。紅母一世也飄飄的,老臉一變再變,她也著了道儿。
  麻姑說:“我的手段怎么樣?”
  紅母一世急道:“我們沒有過結呀?”
  “我們當然是好朋友,我要的是他。”
  她身形飛起,舉掌向葉寬頭頂罩下,掌勁凌厲,大有把他拍扁之勢。
  葉寬大駭,擰身欲逃,已有些力不從心,他后悔极了慕容素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欲助他一臂之力,卻渾身無勁,唯有呆望著,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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