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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計被擒


  寇仲、徐子陵隨著秦叔寶奔上一座山丘之頂,后方群峰連接,前方則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許外流過,窮山荒野,不見人蹤。
  秦叔寶坐了下來道:“先休息一會,定定神。”
  兩人隨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那魯炒子是什么人,竟能制造出這么厲害的捉人网。”
  秦叔寶搖頭道:“我都不大清楚,唉!那還有時閒想別的人与事呢?”
  沉吟片晌,向兩人道:“你們既曾幫她對付我們大隋軍,為何有這么好的机會,又不肯加入瓦崗軍哩?”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想起祖君彥聯同外人暗算大龍頭翟讓一事,仍是猶有余悸。后者答道:“我們最近見到瓦崗軍一些事情,再沒有加入他們的興趣了。”
  秦叔寶沒有追問,思索著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謀士,智計過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們,必非虛語。我們就和她玩玩,先來一招分頭逃走,教她不能兼顧,好亂了她陣腳。”
  寇仲搖頭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會分開的,自少就是那樣的了。”
  秦叔寶點頭道:“那就分為兩組吧!”
  指著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們,首先就要跟蹤我們,待會我奔往平原,你們留在這里居高臨下,看看那臭婆娘用什么方法追蹤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趨避了。”
  徐子陵皺眉道:“但你都走遠了,我們又怎樣通知你呢?”
  秦叔寶由怀里掏出一面小銅鏡,交給兩人道:“這是借反映陽光來聯絡的方法,等若晚上的燈號。”接著告訴了兩人傳訊的方式,才道:“三天后,我們在彭城東門會合,若真贏了那婆娘,我們三兄弟就去吃他奶奶的一大頓,不醉無歸。”
  大笑聲中,奔下山丘去。
  兩人聚精會神,看著秦叔寶逐漸遠去,同時環目四顧,觀察敵蹤。
  豈知到秦叔寶變作了平原邊的一個小點,仍見不到再有另半個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那美婆娘只是虛聲唬嚇!”
  徐子陵也輕松起來,催道:“還不傳出喜訊?”
  寇仲得意洋洋持鏡向陽,打出訊號。
  遠方的秦叔寶呆了半晌,才繼續逃走,逸出了視野之外。
  寇仲道:“該還有三個時辰方始入黑,不若我們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著必出乎沈婆娘意料之外的。”
  徐子陵道:“照我看!該找個最高的山,在那里躲他娘約三日三夜,見人來便逃之夭夭,始是上著。”
  寇仲搖頭道:“別忘了我們的絕世輕功仍未練成,怎都跑不過那婆娘。所以必須往像彭城那种地方去,若那婆娘來了,我們便在街上大叫瓦崗軍殺人啦!那時自有官兵干涉和抵御,我們就可從容脫身了。”
  徐子陵覺得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話,隨寇仲往泗水奔去。
  兩人竄高伏低,專揀沒有道路人跡的荒山野岭,繞道往泗水上游處,离開遇上沉落雁的河段足有三十里之遠。
  不知是否因戰亂,河道上久久才見有船駛過,但無論兩人如何“威逼利誘”,卻沒有人肯停下船來,他們又不慣恃強登船,只好望河輕歎。
  再沿河走了個許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渡頭,泊著一艘小漁舟,卻不見有人。
  兩人大喜,急馳過去。
  臨近時聞得鼻鼾聲由船篷內傳來,兩人探首一看,見有個老漁夫正作元龍高臥,睡得不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這是個陷阱,我們就算輸都輸得心甘命抵了。”
  徐子陵抽出長刀,惡兮兮地道:“我才不那么輕于相信,這定是她的人。”
  接著向寇仲打了個眼色。
  寇仲會意過來,也拔出長刀,冷笑道:“這叫宁可我負人,莫要人負我。”跳將下去,搶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漁夫背心搠去。
  長刀點背而止。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長刀,向徐子陵打出万事妥當的手勢。
  這時鼾聲忽止,老漁夫被惊醒過來,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寇仲還末來得及向他打招呼時,老漁夫一聲駭叫,由船篷另一邊鑽到船頭,大叫:“有強盜啊!”然后手顫腳抖的爬到岸上,沒命的走了。
  兩人呆頭鳥般看善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里,寇忡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給強盜光顧過,反應才會這么強烈。”
  徐子陵聳肩道:“這艘漁船可能是他僅有的財產,若因我們失去了,那怎過意得去?”
  寇仲依依不舍地看了漁船兩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都是靠我們威震武林的輕功好了。”
  兩人忍痛离開,沿河往前走去,才走了十多丈,那老漁夫又由林內閃閃縮縮走出來,往漁舟走過去。
  兩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們不是強盜哩!”
  那老漁夫嚇了一跳,傋僂著身子三步化作兩步,竄上漁舟。死命要去解開把漁舟系在渡頭上的繩索。
  兩人奔了回去時,若漁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開繩結,反是愈扯愈緊。
  寇仲在渡頭蹲下來,一邊為他解結,邊道:“老丈!你看我們像強盜嗎?”
  老漁夫顯然沒有那么害怕了,喘著气以他嘶啞的聲音道:“大爺們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徐子陵客气地道:“老丈要到哪里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話,可否載我們一程?”老漁夫的膽子壯了起來,道:“乘船可得給船資才成呀。”
  寇仲為難道:“我們身上半個子儿都沒有,老丈可否當做做好心呢?”
  老漁夫皺眉道:“你們要到哪里去?”
  徐子陵試探道:“最好就可到彭城去,不過還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
  老漁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時間,我哪還有時間打魚呢?沒錢的事我可不干。”
  接著瞇上眼看他兩人好一會后,笑道:“不若這樣吧!你們那兩把刀看來都可賣几兩銀子,就給了老漢作船資吧!”
  寇仲沒好气道:“怎么只是賣几兩銀子,我們的刀都是上等貨色……”
  老漁夫不耐煩地道:“不答應就算了,老漢要開船了。”
  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聲道:“看來其似有點不妥當,這老頭說不定真是沉落雁的人,否則怎會一點都不怕我們會老羞成怒,恃強行凶。還要沒收我們的兵器?”
  寇仲點頭道:“可再試他一試,若沒有問題,把刀給了他,方可另搶兩把回來,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話畢,向老漁夫揮手道:“我們不乘船了,老丈請吧!”
  老漁夫咕噥兩聲,再不理兩人,把小帆船駛离渡頭。
  兩人疑心盡去,躍過河面,落到漁舟上,那老漁夫登時嚇得臉育唇白,說不出話來。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誤會,只是我們忽然又想跟你交易了,到彭城后,這兩把刀就是你的了。”
  老漁夫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敢要你們的刀了。待會到了青龍灘,你們就幫手撒网打魚,然后到彭城去交貨,就當是你們的船資好了。”
  漁舟船速轉緩,老漁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搖櫓,又著寇仲執起撐竿,緊張地道:“前面轉彎處就是“鬼石峽”,水流湍急,老漢每吹經過,都提心吊膽,所以明知青龍灘最多魚,但等閒都不敢到那處去呢。”
  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只見由此而去,兩邊崖岸逐轉高起收窄,形勢險惡,同時想到若有人埋伏岸旁,确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邊操舟,一邊留意兩岸動靜。
  漁舟逆水奮進,轉了個急彎,只見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處以千百計巨石冒出水面,形体各异,使水流更像脫了韁的野馬,橫沖急竄,沖得小舟左搖右擺。河面暗涌處處,頗令人動魄惊心。
  三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搖櫓操舟;寇仲則以長竿撐往礁石,阻止漁舟撞上;而老漁夫則操控風帆,保持正确航向。
  漁舟艱苦前進。
  又再轉了一個彎時,漁舟忽地往左岸一塊巨石傾側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頭,長竿探出,猛點在石頭上。
  不知是遇上了一股急流,還是寇仲用力過猛,漁舟船頭先往右擺,橫在河中,然后整艘船往右傾側。
  河水立時涌入艙里,漁舟突然往右翻沉。
  三人齊聲惊叫時,已到了河水內。
  寇徐兩人連大海都不怕,自不懼這區區一道泗水。冒出水面時,只見老漁夫像昏了過去般,隨水載浮載沉,往下游流去。
  兩人大吃一惊,拚命往老漁夫游去。
  這一發力,片刻后便追上了老漁夫,左右把他從水里抓起來。
  正松了一口气時,老漁夫雙目大睜,射出懾人精芒,兩人剛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給老漁夫制著脅下要穴。
  老漁夫哈哈一笑,擒著兩人往左岸游去。
  到兩人被扔在岸旁草叢時,老漁夫本是傋僂的身体挺直起來,傲然道:“本人“野叟”莫成,奉小姐之命來擒拿兩位公子,請了!你們今次只有三個時辰可以逃走。”
  言罷大笑去了。
  兩人回复气力,坐了起來,對視苦笑。
  寇仲苦惱道:“這是沒有道理的,為何他們能夠這么清楚我們的行蹤呢?”
  徐子陵歎道:“道老家伙裝得真是似模似樣。”
  寇仲苦思道:“假若我們識不破他們跟蹤的手段,早晚要給他們再次擒拿,以后我們還怎樣抬起頭來做人。”
  徐子陵環目四顧,低聲道:“不知秦叔寶是否也像我們般窩囊呢?”
  寇仲沒好气道:“沉落雁主要的目標是秦叔寶,自然由她親自對付,他更是難以幸免。唉!快動點腦筋吧!看!天都快黑了。”
  徐子陵凝望著往地平沉下去的紅日,皺眉道:“她定是在我們身上做了點手腳,方可以這么容易跟上我們。”
  兩人同時劇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張魯妙子的漁网出了問題。”接著細看自己的手腳衣服,果然發覺多了一點點細若微塵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絕不會察覺。此時河水已沖洗了大部分沾在皮膚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來。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說不定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們哩!”
  寇仲駭然道:“這是什么把戲?擦都擦不掉的!既無色又無味。這美人儿真厲害,可見她是早有預謀,要以活擒我們作賭賽,好教我們折服。”
  徐子陵湊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了,還可以脫下,但頭發和手腳卻不可斬掉,今趟怎辦才好呢?敵人說不定又快來了。”
  寇仲用鼻子猛嗅了半晌,低聲道:“這种粉末,該与气味沒有關系,否則就算對方能憑气味追蹤,亦只能追在我們背后,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頭等待我們。”
  徐子陵苦惱道:“我們實在太過輕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腳,不過即管派人守著附近方圓百里的所有制高點,又有特別手段可憑這些粉末不論晝夜的看著我們,但要像剛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讓我們上當,則必須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訊方法,在晚上用的則自是燈號,但那又怎瞞得過我們呢?”
  寇仲頹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云,沉吟道:“我們定是在猜測上出了岔子,記得秦叔寶离去時,我們曾居高臨下看了他一段時間,卻一點都沒發覺他身上沾了粉末。假若這些粉末在晚上會發光,你和我都該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們還要在所有高處放哨,這既不容易更不切貿際。假如我們找處深山躲了起來,這方法更是毫無用處,假若如你适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頂去,他們亦無所施其技了,所以美人儿軍師定是另有妙法,否則就不配她富饒智計之名了。”
  兩人在沉落雁的壓力下,被迫發揮才智,誓要周旋到底。
  事實上,自得到《長生訣》后,他們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停地應付各式各樣的挑戰。就像頑玉不斷受到雕琢打磨,逐漸顯露出美好的本質。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剛好見到一只藍色的小鳥在上方盤旋兩轉后,投往附近的一座密林,心中一動道“這些粉末或者不是給人看的,而是給受過訓練的鳥儿辨認,像獵鷹般助獵人追捕獵物。所以現在我們就算用布把整個人蓋著,又或躲進山洞里,仍瞞不過鳥儿的眼睛,因它已認准了我們。”
  寇仲一震坐了起來,環目四顧道“你說得對,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剛才便有只落了單的怪鳥在上面飛來飛去。他娘的,待我打了它下來送酒。”
  徐子陵啞然笑道:“現在打它下來怕都沒有用了。以沈落雁的才智,必會猜到我們因這趟失敗測破她的手段,別忘了剛才那老家伙又碰過我們,說不定再做了另外的手腳。如果我們還傻頭傻腦的,窮于去對付雙扁毛畜牲,只會笑坏了這美婆娘呢。”寇仲定神打量了徐子陵一會后,搔頭道:“平時若論出鬼主意,你這小子拍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況下,你的思慮卻比我仲少更縝密。徐軍師大人,現在我們該怎辦才好呢?”
  徐子陵坐起身來,湊到他耳旁道:“今趟我們怎都不可再輸給那婆娘。說到追蹤,不出人獸兩途。可是無論臭婆娘如何厲害,還有她的手下輕功比我們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們可在水底不用換气的來去自如。”
  寇仲點頭道:“若我們躲在水底,除非那島儿能飛到水底來,否則我們就可變成無影無蹤了。唉!不過這里离彭城仍有三十里許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要累死我們了。”
  徐子陵低笑道:“為何仲少你竟變成笨蛋了,待會我們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經過,我們便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費力也有船搭了。”
  寇仲拍腿叫絕。此時天已黑齊,兩人怪叫一聲,跳將起來,先沿岸狂奔,到了一處密林后,再潛入河底,然后往下游迅速順流游去,离開彭城更遠了。
  果然那頭怪鳥不知由何處疾飛而來,在河上盤旋了几圈后,發出一聲鳴叫,再望空沖去,消失不見。
  此時三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駛來,兩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于其中一船的船底。
  兩人离開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內的三個人由林中掠了出來,來到兩人下水處,目光灼灼地掃視河道,當然不知道兩人竟以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脫身了。
  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雖有在水底換气之術,但絕不能持久。像寇徐兩人以先天胎息,能在水底長時間逗留,已可与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讓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
  這正是《長生訣》的特點,一是練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開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納養生法,興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歸。
  所以兩人的武功輕功雖只是沾上了點武林好手的浚儿,但心法卻是宗師級境界;為他們的發展打下堅實無比的基礎。
  沉落雁今趟的失著,實与才智無關,而是事情太荒誕离奇了。
  莫成等正沿河搜索,見到那三艘大船逆流而來,忙駐足觀看。
  到大船遠去,莫成神色變得凝重無比,低聲對另兩人道:“這三艘船扯的是李閥的旗幟,假若船上坐的是閥主李淵,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發生了,我們立即回去向小姐報告。”
  話畢三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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