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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單交易


  寇仲和徐子陵先后冒出水面,呼吸著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气。
  他們勁隨意發,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貼附船壁,連自己都不明白怎可辦到。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今趙還不教沈婆娘栽他奶奶的一個大觔斗,哈!沈婆娘的奶奶:”
  徐子陵道:“不要這么早便自滿。還有半天才可算贏了這場賭賽呢,過分自鳴得意是可能會百密一疏,功虧一簣的。”
  寇仲點頭道:“我有分寸的了,唉!我們真愚蠢,立賭約時只有她說贏了會是如何,卻沒有我們贏了會是如何,否則摸她兩把也不錯。”
  徐子陵低笑道:“少點痴心妄想吧!這婆娘渾身是刺,絕不可碰,唉!我擔心秦老哥斗她不過呢!”
  寇仲道:“斗不過她才好。否則給那昏君殺了頭怎辦。嘿!這三艘船看來有點來頭,有沒有興趣借他兩套衣服和少許飯錢,好過現在渾身破爛又兩手空空似乞儿般的模樣。”
  徐子陵低聲道:“小心點!能擁有這么三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門大族,就是達官貴人,或是豪門霸主,一不小心。我們就要獻上小命。”
  寇仲皺眉道:“那去還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們連老爹都不怕,還怕什么人來。跟著我這未來的武林高手吧!”
  說完貼壁緩緩上攀。
  兩人此時對潛跡匿隱之術,已頗具心得;閉起口鼻呼吸,收斂精气机能,小心翼翼下确是無聲無息。
  大船甲板和帆桅處都挂了風燈,但向著他們那面的上下三層二十多個艙窗卻只一半亮著了燈火。
  徐子陵揀了第二層其中一個暗黑的艙窗爬去,經過其中一個亮了燈的窗子時。內里傳來嬌柔的女子語聲。
  兩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了下來,側耳傾听。
  那女子的聲音忽地在兩人耳旁響起道:“二哥你最好還是不要勸爹了,他對朝廷一向忠心耿耿,端叔苦勸多時,他還不是半句都不肯听嗎?”
  兩人嚇了一跳。才知這聲音嬌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那還敢稍作挪動。
  另一把年輕男子的聲音苦惱地道:“爹最舍割不下就是和獨孤家的關系,卻不知獨孤峰老奸巨猾,視我們如眼中芒刺。現在天下紛亂,万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視眈眈,惰朝再無可為。而我們坐擁太原,兵源充足,糧草之丰,更可吃他個十年八載,現在鷹揚派劉武周和梁師都北連突厥,起兵反隋,先后攻陷樓闌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門,我們太原便是首當其沖,爹若再舉棋不定,最后只會被那昏君所累,舟覆人亡。”
  窗外兩人听得直冒寒气,里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牽涉到獨孤閥和隋煬帝,駭得更不敢動彈了。
  這男子聲含气勁,不用說都是個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聲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嗎?”
  男子道:“也不知說過多少次了。他都想不出辦法,秀宁該知爹頑固起來時是多么可怕的了。”
  那秀宁道:“不若我們由東溟夫人入手,爹最听她的話了。唉!若非娘過了身,由她勸爹就最好了。”
  窗外兩人駭得差點甩手掉進河里去。
  他們終猜到爬上的是李閥的船,那敢再偷听下去,忙悄悄再往上攀去。
  這時艙房內的對話忽然停了下來。但兩人卻沒有留神理會。
  兩人拉開窗門,看清楚房內無人后,才爬了進去,這時方松了一口气。
  兩人環目一掃,見這是個特別大的臥房,布置華麗,除了床椅等物外,還有個大箱子,放的該是衣衫一類的東西。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該盜亦有道,只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尋到銀而,亦只拿足夠几日飯錢和逛一次青樓的費用。”
  此時一個男子的頭在窗門處冒了起來,听到寇仲的話,忽又縮了下去。
  徐子陵低聲道:“想不到我們竟會來偷李淵的東西,那獨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淵嗎?不若我們反害他一害。留張字條警告李閥的人,就當是還他們的偷債好了。”
  寇仲低笑道:“你何時變得這么有良心了!哈!天下間恐怕只有我們有能力令李淵作反呢。卻不知這家伙是好人還是坏人……”
  徐子陵打斷他道:“少說廢話,若有人的來就糟糕了,快偷東西!”
  兩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開箱蓋,窗門處忽地傳來“殊”的一聲,似在示意兩人不要吵鬧。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魂飛魄散,駭然朝艙窗瞧去。
  只見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入,立在兩人身前。
  兩人定神一看,原來是個只比他們年紀長了少許的軒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態自若,一派淵停岳峙的气度,教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雞時,青年低聲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淵三子世民,兩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心神稍定,同時亦大惑不解,為何他把他們這兩個小賊“捉偷在房”,仍是那么彬彬有禮,就像他們只是不速而來的“貴客”。
  兩人站了起來。
  寇仲抱拳作禮,笑嘻嘻道:“世民這個名字改得好,哈!救世濟民,將來說不定是由你來當皇帝呢。”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舉在下,不過這名字得來确是有段故事,兩位請坐下來說話好嗎?”
  此時李秀宁的聲音由下方傳上來道:“二哥!什么事?”
  李世民返到窗旁,傳聲道:“待會再和你說吧!”
  轉過身來,著兩人坐下,態度誠懇客气。
  兩人隱隱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闖不過他把守的窗口,硬著頭皮在靠壁的兩張太師椅坐了下來。由于身上仍是濕漉漉的,故頗不舒服。
  李世民從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道:“在下四歲那年,我們家里來了一位善相術的人,給我看相時,批我“年屆二十。必能濟世安民”,娘那時最疼我,便給我改名作世民了。”
  說話時,順手取過火种燃亮了旁邊小几的油燈。
  徐子陵見他提起娘時,眼中射出緬怀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了傅君婥,歎道:“你定是很想念你的娘了。”
  李世民微做點頭,凝望地上兩人留下的水漬,沉聲道:“兩位和琉球東溟夫人單美仙是什么關系?為何听到她的名字時,心髒都急躍了几下,否則在下仍未能發覺兩位偷到了船上來的。”
  兩人這才知道岔子出在哪里。
  亦訝异李世民思慮的精到縝密,只從這點便推出他們和東溟夫人有牽連。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關系哪!不若我們來作一項交易,假設我們可令貴老爹起兵作反,你就給我兩兄弟兩套衣服和……嘿!和二,不!三十兩銀子,哈!怎么樣?”
  這回輪到李世民瞠目結舌,失聲道:“三十兩銀子?”
  徐子陵嚇了一跳,忙補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兩好了。”
  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著兩人,探手入怀掏出一個錢袋,看也不看拋給寇仲道:“你看看里面有多少銀兩。”
  寇仲一把按著,毫不客气解開繩結,一看下吁出涼气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他娘的金錠子呢!”
  徐子陵忙探頭去看。咋舌道:“這最少值几百兩銀子。”
  寇仲雙目放光,一把塞入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好了。”
  徐子陵比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錢還人,等做好了事情才收錢吧!”
  李世民晒道:“拿去用吧!無論成敗大家都可交個朋友,這夠你們逛百多次窯子了。”
  兩人同時動容。
  寇仲學起拇指贊道:“我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
  李世民低聲道:“不要那么大聲,我不想人知道你們在這里。”
  寇仲老臉一紅,把音量壓得低無可低地沙聲道:“告訴你一個的惊人大秘密吧!東溟夫人處有本詳列你老爹暗中向她買兵器的賬簿,上面還有他的押印,試想假若這本寶貝失竊了,會出現什么情況呢?”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兩人不是順口胡謅。因為今趟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東漢夫人訂購另一批兵器。
  自兩年前他爹李淵調任弘化留守兼知關右十三郡軍事,為了應付楊玄感的大軍,李淵終接受他勸告,向東溟夫人購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煬帝并不知曉,如若泄漏了出來,又有真憑實据的話,多疑的隋煬帝不當李淵密謀作反就确是天下奇聞了。
  李世民呆了半晌后,皺眉道:“東溟夫人乃天下有數高手,四位護法仙子又各有絕藝。除非“散人”宁道奇出馬,否則誰可到她們的船上偷這么重要的東西呢?”
  徐子陵笑道:“見你這么夠朋友,我們可以再告訴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學其它人般來害我們,又或事成后便使手段。”
  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為,教我不得好死。哼!竟敢這么看我。”
  寇仲若無其事道:“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駛得万年船。我們先要建立互相間的信任,則什么大計方可施行。”
  李世民顯是看穿寇仲比較不老實,向徐子陵道:“由你來說吧!”
  此時有人在外面走過,待足音遠去后,徐子陵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間,下一層是女眷用的,你們要偷衣服,剛好來對了地方,我的身材和你們最相近呢!”
  兩人都覺好笑。
  徐子陵于是由海沙幫欲攻打東溟號說起,當李世民听到宇文化及和獨孤策都牽連在內時,兩眼寒芒閃閃,威棱四射。
  寇仲總結道:“所以現在只我兩人有辦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們以為我們武功低微,所以戒心不大。當然,我們只是深藏不露,絕不會辜負了老兄你的銀兩。”李世民已慣了他的說話口气,并不計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什么方法能把東溟夫人引開呢!這事我要想想才行。”
  按著站了起來,開箱取出兩套衣服,交給兩人道:“先換過干衣衫,再好好睡一會,天亮到彭城時我才喚醒你們,我要到下面向舍妹交待几句才行。”
  寇仲道:“我們睡地板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這么大的一張床,盡夠三個人睡了,睡什么地板?我們不但是交易的伙伴,還是兄弟朋友嘛。哈!你們的遭遇真离奇得令人難信。”
  言罷穿窗去了。
  兩人舉步踏進彭城,頗有點躊躇志滿的美好感覺。
  身上穿的是干淨整洁的武士服,腰挂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鋼刀袋里是充足的銀兩,他們自出娘胎后,何曾試過這么風光。
  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卻是鏢杆威猛,意態豪雄。
  兩人并肩而行,不時惹來惊羡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著徐子陵臂彎道:“我們還差兩匹駿馬和十來個跟班,否則就先到窯子去充充闊少。”
  徐子陵欣然道:“逛窯子是今晚的必備節目,現在我們先上酒館,大碗酒大塊肉吃個他奶奶的痛快,順便商量一下這宗買賣該如何著手進行,受了人錢財,自然要替他做點事才行。”
  寇仲溜目四顧,審視林立大街兩旁的酒樓門面,道:“想不到彭城這么興盛熱鬧,最奇怪是不似有逃難來的人,看!那群姐儿多俏,哈!”
  徐子陵見他正向迎面而來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認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卻一點不避兩人的眼光,還報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
  兩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這种青睞,到少女們遠去后,他們一聲怪叫,轉入了右方一間頗具規模的酒樓上。
  人仗衣裝,兩人來到二樓時,伙計都殷勤招呼,公子長公子短的請他們到臨街窗旁的台子坐下。此時二樓十多張台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隨手打賞了伙計,并點了酒菜,興奮道:“剛才那几個甜妞儿的鼻子特別高,眼睛又大又藍,該是胡女,听說她們生性浪蕩,很易弄上手的,哈!今趟或者不用逛窯子了。”
  徐子陵卻擔心道:“你為何要兩斤酒那么多,你懂喝酒嗎?我只可喝一點點呢。”
  寇仲探手抓著他肩頭道:“對酒當歌,人生几何!想我兩兄弟由揚州的小混子,混到變成現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還有什么可怨老天爺,又怎能不盡情樂一樂的。”
  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樓下車水馬龍的大街,歎道:“看!這人間是那么美好,際此良辰美景,我們好應喝點酒慶祝,你一斤我一斤,沒有喝醉過的那算得是好漢。”
  徐子陵陪他呆望著大街,想起了傅君婥,想起了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陣難以舒展的感触。點頭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
  寇仲忽然低聲道:“左邊那張台有個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來他定是喜好男風的。”
  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見隔了三,四張台靠近樓梯的一張大台處,坐了三個男子,其中一個穿青衣儒服,特別俊秀的,正打量他們,見徐子陵望來。還點頭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話,大吃一惊,忙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他像認識我們的樣子呢,會否是沉落雁另一個陷阱,別忘了到今晚才結束那婆娘的三天賭約之期呢!”
  寇仲點頭道:“我差點忘了,你有看他的咽喉嗎?”
  徐子陵一呆道:“有什么好看!”
  寇仲模了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沒有我們這粒東西,你說他是什么了?”
  徐子陵駭然道:“不是沉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來不像,糟了|她過來了。”
  徐子陵吃惊望去,那女扮男裝的書生已到了兩人身前,令人特別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俊秀”的俏臉上嵌著那對靈動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兩條長腿,使她扮起男人來有种挺拔的神气。
  兩人愕然望向她時,只見她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抱拳沉聲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兩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讓我李志交個朋友。”
  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張三,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處都有人逃難了,俏兄台請回吧!”
  他既怀疑對方是沈落雁的第二個陷阱,故一口就把她回絕了。
  徐子陵趁机往“李志”的兩個同伴瞧去,只見他們倒是貨真价實的男人身形彪悍,雙目閃閃生光,腰佩長劍,頗有點隨從保鑣的味道。
  李志顯然想不到寇仲會這么不客气對待自己,俏臉陣紅陣白,鳳目生寒,想掉頭离開,又像下不了這口气,狠狠盯了寇仲一眼,轉向徐子陵道:
  “你就是李四嗎?我……”
  徐子陵洒然截斷她道:“我當然是李四,姑娘這么在大庭廣眾間公然勾三搭四,是否沒有羞恥之心哩!”
  李志“嬌軀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殺机。“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靜。
  兩人暗忖“來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
  這時他們更認定對方是沈落雁的人了。
  李志忽然斂去眸瞳的精芒,低聲道:“你們好好記著曾對我說過什么話。”
  言罷拂袖往下樓處走去,那兩個中年男子慌忙結賬追隨,到三人离開后,酒菜送到,兩人都還有興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來。
  杯來杯往,不片響兩人酒意上涌,進入了酒徒響往的天地里。
  寇仲捧著酒杯傻笑道:“開頭那杯确又辣又難喝,可是到第二杯便變成了瓊漿,哈!酒原來是這么好喝的。”
  徐子陵看著仍剩下大半杯的烈酒,投降道:“有點酒意就夠了,說不定步出酒褸就要給沉落雁暗算呢。唉!我現在很想睡覺,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腳壓了到我那處去,累我睡得不好呢。”
  寇仲按著徐子陵眉頭,醉態可掬湊在他耳邊道:“不若就直踩進道里最大的青樓,找兩個最紅的阿姑陪我們睡覺,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快喚伙計來,著他提供有關這地青褸的一切詳盡資料。”
  徐子陵欣然點頭,正要召喚伙計,僯桌的兩名大漢其中之一忽提高了少許聲音道:“張兄。你來到我們彭城,苦不曾到過倚紅院,未見過那處的兩位紅阿姑白云和秋燕,怎都不算來過彭城。”
  兩人暗忖又會這么巧的,忙聚精會神留心竊听。
  另一人道:“陳兄說的是落街后往左走一個街口的倚紅院吧!我怎會沒去過呢?不過現在是白天,姑娘們尚未起床,今晚再說吧!哈!那几個妞儿真是美得可滴出水來。”
  姓陳的笑道:“現在是午時了,倚紅院未時就開始招待賓客,我們多喝兩杯就去逛逛吧!”
  寇徐兩人听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腳,下了決心,怎都要在今時今地一嘗女人的滋味。
  對他們這年紀的年輕人來說,還有什么比异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們動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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