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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桌之戰


  婠婠像天上下凡不食任何人間煙火的仙女般裊裊婷婷的移到三人靠角的桌前,就在寇仲和跋鋒寒間唯一的空椅子飄然坐下。
  比任何夢境更惹人遐思的美眸掃了三人一匝,最后目光落在跋鋒寒臉上,巧俏的唇角逸出一絲比漣漪更輕柔自然的笑意,以她低沉性感的聲音道:“跋鋒寒你好嗎?”
  跋鋒寒虎目精芒爆閃,迎往其它食客痴痴迷迷的目光,暴喝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食客的耳鼓無不像被針刺般劇痛,怵然惊醒,垂下目光。
  本欲上來招呼婠婠的伙計亦嚇得退了回去。
  跋鋒寒這才瞅著婠婠,哈哈一笑道:“有美光臨,我跋鋒寒有何不好。只不知婠婠小姐是剛剛進城,還是蓮駕早駐于此呢?”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似乎一點不把婠婠尋上門來當作什么一回事。
  事實上當然是暗地全神貫注听她如何回答。
  要知在目前襄城這种城禁森嚴,高度戒備的情況下,除非懂得隱身術又或恃強硬闖,否則休想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城外偷竄進來。
  故此假若婠婠的答案是剛進城的話,那她便极可能与襄城主事者有勾結,而她亦有可能是剛才于城外暗中綴著他們的人。
  如是另一答案,則更令人頭痛,就是她為何能未卜先知地先一步在這里等他們呢?
  婠婠清麗如仙的玉容靜如止水,目光緩緩掃過寇仲和徐子陵,櫻唇輕吐的道:“跋兄的問題真奇怪,先到后到在眼前的情況下有什么分別呢?而你們要面對的事實則只有一個,就是除非三位能飛天遁地,否則怎都飛不出奴家的手心。你們最該問的事,就是奴家為何尚有閒情和你們聊天呢?”
  寇仲笑嘻嘻道:“你為何會有這閒情,我們才沒閒情要知道。哈!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們從來不怕虛言恫嚇的,有本事便拿點手段給我們看吧!”
  婠婠“噗哧”嬌笑,神態迷人至极,橫了寇仲千嬌百媚的一眼道:“你好象未听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兩句話……”
  跋鋒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所有碗碟都跳起來,同時截斷了她的說話。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駭人電芒,暴喝道:“其它人全給我滾出去,我要殺人了!”
  那些食客伙記与掌柜的都嚇得屁滾尿流,一哄而散,轉瞬走得干干淨淨,偌大的菜館,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寇仲和徐子陵心知肚明跋鋒寒是故意把事情鬧大,由飯館的人通知襄城官府,令婠婠方面的人難以肆無忌憚的攻擊他們。
  婠婠顯然想不到跋鋒寒有此一著,鳳目生寒,顯是芳心震怒。
  跋鋒寒一點不讓的瞅著她道:“少說廢話,便讓我秤秤祝玉妍的得意弟子有多少斤兩。”
  寇仲仰天呵呵大笑道:“假若我寇仲所料不差,剛才在城外就是婠妖女你像吊靴鬼般跟著我們。現在則是怕我們突然离城溜掉,所以才來施緩兵之計,皆因你的幫手尚未及時赶來,對嗎?”
  婠婠回复無風無浪的平靜神色,晶瑩胜玉的皮膚泛起難以形容的奇异光澤,幽幽一歎道:“你們在找死!”
  三人立知她出手在即,正要搶先發動,整張桌子已打橫向跋鋒寒撞去。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感到婠婠台下的赤足,分往他們踢來。
  在桌沿撞上跋鋒寒胸口那電光石火的眨眼光景中,跋鋒寒右掌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高速,劈在桌沿處。
  堅實的木桌中分而斷。
  分作兩半的桌面同時向內塌陷,可是向著婠婠的一邊卻被跋鋒寒以巧勁迫得斜飛往上,切向婠婠的咽喉。
  “蓬!蓬!”
  兩人分別擋了婠婠一腳。
  對婠婠變幻莫測的天魔功兩人已深具戒心,故都留上余力,防止不測之變。
  婠婠一陣嬌笑,嬌軀連椅子仰后,半邊桌面僅以毫厘之差在她鼻尖上飛過,無損她分毫。
  本在桌上的碗碟酒杯全往地上傾跌。
  啪啪連聲,跋鋒寒和寇仲同時運功震碎椅子,往后疾退,避過婠婠射來的兩縷強勁凌厲的指風。
  徐子陵仍穩坐椅內,一拳隔空擊出,暗里卻趁桌子倒地前,以腳尖踢中其中一個下墮的碟子,螺旋勁發,碟子以惊人的高速旋轉著斜割往婠婠雙膝處。
  若給擊中,保證婠婠膝骨再沒有一塊是完整的。
  這隔桌近距离之戰,比之四人以往任何一場戰斗更凶險百倍,既迅疾無倫,更是斗智斗力,瞬息万變。
  斬玄劍和井中月离鞘而出。
  婠婠沖天而起,足尖點在徐子陵踢來的碟子上,碟子立時改變方向,以更迅快的旋勁割向跋鋒寒的臉門。
  徐子陵一聲長笑,彈离椅子,凌空一個急翻,雙腿閃電往似欲破瓦而出的婠婠踢去。
  寇仲亦斜沖而上,井中月化作一道黃芒,筆直朝婠婠射去。
  跋鋒寒側頭避過破空而來的碟子,但終為此慢了一線,赶不上在半空中龍鳳劇斗的盛會。
  婠婠冷哼一聲,雙掌像一對追逐的蝴蝶般在空中化出千百掌影,天魔功全力出手。
  徐子陵和寇仲同時感到以婠婠為中心方圓丈許內的空間,像驟然塌陷了下去似的令人生出無處著力的感覺。
  若換了在山中十日苦修之前的日子,兩人這刻必然手足無措,要像上趟在竟陵獨霸庄花園之戰般只求全身而退。
  可是經過了這十日与跋鋒寒的切磋研究,兩人無論在見識和功力上均大有長進,知道此時若退,運聚起天魔功的婠婠將全力扑擊跋鋒寒。
  徐子陵本已踢出的右腿疾收回來,從容自若地畫了個小圓圈,動作完美至似若依天理而行,無任何斧鑿之痕,令正与他以生死相搏的婠婠亦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
  螺旋勁像龍卷風般旋卷而出,但卻旋往相反的方向,似塌陷了的空間忽又充實起來,被徐子陵發出的灼熱气旋刺破,直搗向婠婠沒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
  徐子陵靈光一閃,明白自己憑著這畢生以來最具創意的一招,已試探出天魔神功的一項秘密。
  空間是不會塌陷的。
  因為天魔功有种能吸取對方功力為己用的特性,每當真气遇上婠婠的魔功,都像萎消了似的威力大減,才會生出空間塌陷的錯覺。
  可是當徐子陵突然把全身功力,改以右腳發出,更改變了旋勁的方向。
  婠婠猝不及防下無法吸取他的勁气,遂給他破開了她已練至最高第四十九層階段的天魔罩气,及身攻來。
  跋鋒寒見狀狂喝了一聲“好”!斬玄劍像怒龍般激射而上,往婠婠攻去。
  就在徐子陵腳勁撞上婠婠前,寇仲的井中月亦生出變化,改直刺為橫斬,劈向婠婠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去。
  井中月在空中不住改變角度方向,以至乎极點的速度力道狂砍,就像与一個無形的敵人在虛空間角斗。
  這一刀也是寇仲生平力作。
  每一個變化,其目的亦在于要使婠婠無法掌握,因而不能削弱他的旋勁。
  婠婠卻是夷然無懼,千百掌影重歸于二,右掌封上徐子陵的腳勁,左手則縮入袖內,再一袖拂在寇仲劈來的井中月處。
  “蓬!”
  腳勁撞上婠婠那纖柔得似多用力點也會握碎的玉掌,勁力竟全給卸去,還改變方向,以更高的速度射向正疾沖上來的跋鋒寒處。
  徐子陵駭然收勁,婠婠乘勢推波助瀾,加送出一股能摧心裂肺的天魔勁气,像十多根利針般混在徐子陵回收的螺旋勁气中,希望他能照單全收。
  “霍!”
  柔軟的袖子像鋼鞭般抽打在井中月的刀鋒上。
  寇仲立時手臂欲裂,不但自己的勁气被帶得往橫瀉去,最要命是婠婠還慷慨的送了他一股像毒蛇卷纏般的气勁,加重把他扯前和帶橫了的力道。
  婠婠裙底雪白的赤足同時飛出,只要寇仲被她成功的牽扯到那個位置,這一腳便可正中他胯下,破了他來自《長生訣》的超凡武功。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長生訣》的奇异功法。因為沒有人比她与兩人有更“親密”的接触。
  亦只有她才明白兩人的可怕處。
  假以時日,這兩人終會變成似宁道奇、畢玄那級數的不世高手,要殺他們,早一日怎都比遲一日好一點。
  “蓬!”
  跋鋒寒首先迎上婠婠借力殺人滑瀉下來的螺旋气柱,悶哼一聲,往橫飛移。
  徐子陵右腳點出,本是回收的力道又改為前送,并變更了螺旋的方向。
  這一著連消帶打實是妙至毫巔。
  婠婠失算處是忽略了徐子陵對自己的真气,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能立時生出感應,察覺到婠婠的陰毒手段,故懸崖勒馬,改收為送。
  那十多道尖刺般的天魔針勁,原封不動的歸還這美麗的魔女。
  寇仲則刀法一變,洒出一球刀光,每一刀都生出一股短而促的旋勁,硬是把婠婠的天魔卸勁化去,既守且攻,刀光雪花般投向婠婠左脅。
  此時跋鋒寒橫飛至婠婠背后那邊距离戰圈最遠的牆壁,雙腳一點牆身,炮彈般飛射回來,斬玄劍帶出一道芒虹,直刺婠婠的粉背。
  婠婠立時陷進三面同時被攻的危局。
  劍气透背而來時,婠婠旋轉起來,兩袖縮卷至手肘處,露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臂,再幻出無數閃現不定的臂影,活像千手觀音在作天魔妙舞。
  她本已是晶瑩如玉的纖纖玉臂亮起詭异光亮的色澤,使看者更是目眩神迷。
  勁气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剎那間,婠婠分別擋了一腳、一刀、一劍。
  最后是跋鋒寒的一劍。
  寇仲和徐子陵先后被婠婠的天魔功震得往后拋跌時,跋鋒寒無堅不摧的一劍,被婠婠一掌劈在劍鋒稍側處。
  勁气像山岩碎裂般在掌劍間激濺。
  婠婠以左手玉指點散了寇仲的刀球,右掌封擋了徐子陵的腳勁,實已施盡了渾身解數,而跋錄寒論老辣、論功力都稍胜過寇徐兩人,這一劍不但是他精气神凝煉而來的巔峰之作,更含有一往無前強橫無匹的自信。
  婠婠這才明白為何跋鋒寒會被譽為突厥繼畢玄后最杰出的高手。
  纖柔的手掌劈中劍鋒之側的剎那,跋鋒寒感到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虛虛蕩蕩,難過得像是經脈盡裂,知道厲害,收回了一半功力護体,同時借力飛開。
  婠婠則喉頭一甜,張開櫻唇噴出了一口鮮血,但旋勢不止,仍往上升起,撞破瓦頂,沒在破口之外。
  “砰!”
  寇仲掉在一張椅子上,椅子四分五裂,使得他坐倒地上。徐子陵則撞在窗門處,連著破碎框子,跌出了菜館外的后巷去。
  跋鋒寒退得最輕松,安然降地,大喝道:“快走!別的麻煩來了。”
  爬起來的寇仲亦听到門外大街由遠而近的急劇蹄音,知道若再不走,就會出現血戰襄城的局面了。
         ※        ※         ※
  三人硬闖城牆,溜出城外,朝北疾馳,一口气奔了十多里路后,跋鋒寒著他們在一處密林停下,道:“現在連我都要對子陵特异的感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子陵現在還有沒有先前那种被人綴著的感覺呢?”
  徐子陵少有被跋鋒寒如此衷心推許,俊臉微紅的搖了搖頭。
  跋鋒寒欣然道:“那表示我們暫時擺脫了婠妖女,此女武功之高,确超越了邊不負。”
  寇仲猶有余悸道:“剛才胜負之分,實是只差一線,幸好她是孤身一人,否則我們怕已遭殃哩!”
  跋鋒寒倚樹坐下,道:“先坐下休息一會,我們還有好一段路要赶呢。”
  待寇仲和徐子陵安坐兩旁后,跋鋒寒道:“魔門之人少有聯手出動,皆因互相間缺乏信任,而他們修練的過程又被視為個人最高机密,故此慣于獨自一人闖蕩,這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寇仲道:“幸好如此,更幸好我們在山中練了十天,使我們間有了默契,否則休想傷她。”
  徐子陵道:“不知會否因此把祝玉妍惹出來呢?”
  跋鋒寒道:“那時我們該已抵達洛陽了,問題在應付‘鐵勒飛鷹’曲傲,這人如我般出身馬賊,因而長于追蹤之術,若我們沒有點轉移辦法,早晚會給他追上來。”
  寇仲道:“有什么可行之計?”
  跋鋒寒道:“跟蹤之術不外察跡、嗅味、觀遠和听風四大法門,察跡就是找尋被跟蹤者路過處所留下的痕跡,例如足印,折斷的枝葉,踏踐了的花草諸如此類。高明如曲傲者,又或我跋鋒寒,不論晝夜,只須一眼看去,便可纖毫畢露,所有痕跡都無所遁形。”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覷,暗忖難怪那趟跋鋒寒和傅君瑜能一直追在他們背后。
  跋鋒寒續道:“次是嗅味,人身的毛孔都是開放的,不斷送出气味,歷久不散,除非在流水之中,否則气味會附在途經處的花草樹木上。跟蹤之術高強者,嗅覺比狗儿更要靈敏,故一嗅便知。”
  寇仲不解道:“為何你不早點告訴我們,只要我們運功收縮毛孔,便体气不外泄,那便不用在這方面露出行蹤了。”
  跋鋒寒微笑道:“坦白說,非到不必要的時刻,我也不想把這方面的事告訴你們。因為難保有一天,我們會站在對立的位置,那時我若想跟蹤你們,便難之又難了。”
  寇仲愕然道:“你倒夠坦白,但為何現在又改變主意呢?”
  跋鋒寒道:“道理很簡單,因為現時太多敵人在找我們,陰癸派和曲傲是一組,李密、大江聯則是另一組,還有畢玄派來的徒弟手下又是一組。任何一方皆有殲殺我們的實力,使我們窮于應付。所以絕不能暴露行藏,在這情況下,我焉能藏私。”
  徐子陵問道:“望遠是否指登上高處,俯瞰遠近?”
  跋鋒寒道:“正是如此,听來簡單,但卻每收奇效,若人數足夠的話,只要派人在各處山頭放哨,敵人便很難避過追蹤者耳目。所以我們若要有命到洛陽去,便須針對此三點定計,絕不能不顧一切的只知赶往洛陽去。”
  又道:“至于听風,則只在追近時才有用,施術者站在下風的位置,武功高強者可听到數里內衣衫拂動的聲音,從而精确地把握到目標的位置。馬賊不論武功強弱,都是听風的能手,只須辨別風勢,便知敵人在何處。不過此法較合在平原大漠使用,像現在的情況便不适合。”
  寇仲道:“你是這方面的專家,現在該如何辦呢?”
  跋鋒寒微笑道:“照目前的情況,我們可能已成功擺脫了長白雙凶那方的人,至少可遠遠把他們拋在后方,可以暫且不理。拓跋玉師兄妹的情況該与他們大同小异。所以目下最可慮的還是曲傲和陰癸派的人,若我所料無誤,他們應在全速赶來此地途中。”
  徐子陵皺眉道:“我們剛才都不知撞斷了多少樹枝,踏踐了多少花草,敵人豈非隨時可循跡追來?我們還躲在這里干嗎?”
  跋鋒寒笑道:“若他們能這么快赶來,婠妖女剛才就不用施緩兵之計,以穩著我們了。”
  寇仲心切赶往洛陽,催道:“你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快點說出你的對策好嗎?”
  跋鋒寒道:“首先讓我們定下兩條路線,沿途像剛才般留下蛛絲馬跡,教敵人能跟蹤跟來,但卻是兵分二路。然后到了某一點后,我們便收斂全身毛孔,不讓体气外泄,又小心落腳點,專揀石頭樹梢又或河溪逃走,再在某處會合。那時敵人既實力分散,又驟然失去我們的行蹤,必然手足無措。”
  寇仲拍腿道:“這确是妙計,但敵人明知我們要到洛陽去,只要在沿途高處放哨,我們豈非仍是無所遁形嗎?”
  跋鋒寒笑道:“觀遠之法只在白晝最有效,晚上便功效大失。且此法需大量人手,而敵人真正能在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的高手則沒有多少個,像曲傲、長叔謀那級數的人,絕不會做個像呆頭鳥般苦候山頭的哨兵吧!所以只要我們晝伏夜出,白天乘机躲起來練功,養精蓄銳后晚上才出動,保證敵人連我們的影子都摸下著。”
  再哈哈一笑道:“閒話休提,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兵分兩路的逃走路線吧!記緊你們只可留下一個人的痕跡,那他們就更弄不清楚我們如何分路逃走了!”
  兩人听得拍腿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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