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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難填之恨




  寇仲在剎那間把精气神提升至最顛峰的狀態,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他要把所有因關心徐子陵而來的焦慮全排出腦海之外,心志不分的先去應付眼前的危難,否則他將如宋缺所評的根本不配用刀。
  在這种時刻,仍分心去想另外的事。不但於事無補,更是自取滅亡。
  他雖曾与多次交手,卻從未真正摸清她的深淺。他現下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不曉得他近日的突破和進度。只要他能好好利用此點,說不定可突圍逃生,赶回去与徐子陵會合。
  就算要死,他們也要死在一塊儿。
  攻至。
  這美女烏黑的秀發飄揚上方,像無數有生命的毒蛇,催動毛發至乎此等惊世駭俗的地步,他尚是首次目睹。
  四面八方盡是袖影狂台,像一面無所不被的网,把他籠罩其中。寇仲冷喝一聲,隨口叫一聲得罪,腳下用力,踏處瓦片立時寸寸碎裂,寇仲像陷進深洞般。隨著碎瓦木梁,墮進下面人家的房舍去,同時一刀上刺,迎上天魔袖拂出其中暗含的指勁殺著。
  “叮”的一聲,刀鋒硬攫指勁,一股活像能糾纏永世的陰寒之气透刀入侵,寇仲經脈欲裂下,終於踏足實地。
  腳尖才触地,寇仲已把真气運轉一周天,化去對方能撕心裂肺的可怕气勁,同時往前彈出,“碎”的一聲撞破大門,來到宅堂前的廣場處,再斜飛而起,落往圍牆去。
  這几下應變發生在數息之內,寇仲已脫离險境,避過的鋒銳。
  凌空追至,天魔帶毒蛇般從羅袖滑出,疾取寇仲后頸,剛好赶在寇仲踏實牆頭的一刻擊中他,時間拿捏之妙,即使對方乃索命之敵,寇仲仍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這才是的真功夫,以往她因种种原因,故出手均未盡全力,此刻一意殺他,聲勢自大不相同。
  整個空閒像凹陷下去,既無法用力,縱勉強逞強亦是力不從心,只是那种難受至极點的感覺,足可今人心煩气躁,不戰而敗。
  但寇仲自有應付之法,立時運動体內正反之气。像一座自給自足的城堡般,雖在敵人強大的軍隊包圍下,仍能運作自如,猛換一口真气,在踏足牆頭的剎那間橫移半丈,井中月反手掃劈,正中的天魔飄帶。
  以的眼力和狡猾多智,仍猜不到寇仲有此應變能力,尤有甚者,就在被寇仲掃中帶端的剎那,不但絲毫不覺對方反震勁道,飄帶竟被帶得卸向前方,真气泄蕩。如此奇异的怪勁,她尚是首次在寇仲處碰上。
  她本身乃吸取別人真气的專家,天魔气講求以無形之力,盜取對方有實之質,敵人發力愈猛,愈是正中下怀,故深悉其中妙用。故此刻見對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惊反喜气隨心轉,加送一道真气,并鬼魅般凌空移位,使寇仲攻勢落空。天魔飄帶更化成十多朵圈影,再朝寇仲當頭罩去,變招之快,教人難以想像。
  寇仲剛暗慶計謀得售,正要借方揮刀反攻,豈知不運气猶可,忽然整條手臂疼痛陰寒,差點寶刀甩手墮地時,已像吊靴鬼般貼身飄至,他那頹喪失敗的感覺似若由云端飛快掉進泥掉去,連歎窩囊的余閒也欠奉。
  幸好他臨危不亂,一個肋斗往前翻騰而去,离牆時右足后撐,點在目光不及牆頭稍下的地力。
  果然如影附形的追來,天魔飄帶變戲法似的一化為二,循著兩道弧線軌跡,從左右外檔彎回卷拂,假設寇仲原式不變,在越過窄巷前,左右耳鼓穴會同時中招,那時任寇仲是大羅金仙,也要返魂無術。
  幸而這都盡在寇仲意中,條地改變方向,沖天而起,彈石般投往遠處,雖及時變招追擊,剛好差了一線,只能以其中一帶在他左腿處輕拂上一下,就那么給他以毫厘之差逸出她的魔手。
  寇仲化去入侵的天魔勁,落在另一所宅舍屋脊高處,橫刀而立,雙目神光迸射,一瞬不瞬的盯著像魔女下凡,御風飄來的陰癸派絕色美女。
  他已為自己制造种种有利的形勢,避過她鋒銳最盛的几招強擊,刻下到了全力反扑的時刻,此刻他無論信心和斗志,均處於最佳的狀態,若奈何不了對方,將顯示他和仍有一段不能縮減的距离。
  豈知臨空而至的婚怕卻由快轉緩,還今人難以置信的在空中旋轉起來,由羅袖延伸出來的一對飄帶織成完美無瑕的圓球帶网,把她緊裹其中,往寇仲投來。
  寇仲瞧得頭皮發麻,別無選擇下斜掠往上,一刀劈出。
  “陰后”祝玉妍騰身而起,姿態优雅的從容避過所有箭矢,輕輕松松的落在屋脊的另一端,与徐子陵只隔丈許,柔聲道:“荊州一地,在南北分裂時向為南方政權必爭之地,故有『南方之命,懸於荊州”之語,實乃南方盛衷之關鍵。南陽乃荊州北部要塞,交通便利,地勢險固,戶口繁盛。我們既得襄陽,若再取南陽,將成犄角之勢,互為呼應。你兩人不知好歹,竟敢來坏我們的大事,實咎由自取,勿怪我們不顧協定。”
  祝玉妍當然不會這么有閒惰逸致來和徐子陵這后進小輩聊天,她是要手下得以對天魁弟子痛施殺手,藉以扰亂徐子陵的心神,好讓她能生擒徐子陵,迫問楊公寶藏的下洛。
  徐子陵心內滴血,偏要對四周正被屠般的天魁派弟子的慘況視而不見,听而不聞,還要祈禱突利能帶領呂重、應羽等知机逃遁,其中的痛苦,絕非任何筆墨可形容万一。
  慘叫呻吟痛哼之聲不住從四方八面傳來,天魁道場忽然變成人閒地獄。
  伏尸處處。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沉聲道:“徐某人今日若幸能突圍逃生,日后對祝宗主今晚的殘酷手段,必有回報。”
  祝玉妍冷笑道:“好膽!你們妄想可像以前般風光嗎?”
  藏在袖內的左手緩緩探出,玉指遙點眼前像慧星般崛起武林年輕有為的對手。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給她從袖內伸出來的玉手小臂完全吸引,心中涌起難以言宣的感覺。
  在星月交輝下,祝玉妍沒有任何瑕疵的手閃亮著超乎凡世的動人光采,無論形態動作,均齊集天下至美的妙態,含蘊天地間某一難言的隱秘,一時間徐子陵像忽然陷進另一世界去,与身旁充滿血腥屠戮的凄慘現實再沒有任何關系。
  一縷低吟從祝玉妍隱在重紗之后的檀口吐出,進入徐子陵耳鼓后漸化為天籟妙韻。
  這魔門最有地位的絕頂高手,全力展開天魔大法,無隙不入的向徐子陵全面進攻。
  “蓬”!
  寇仲的刀似乎和的飄帶硬撼,事實上拚的只是蛤蜒點水的以刀鋒輕輕在帶影最密集處畫上一記,卻發出勁气交擊的爆向。
  兩人同峙大吃一惊。
  令寇仲駭然的是的天魔飄帶似有生命的靈蛇般卷纏而上,強大的天魔勁則似千重枷鎖般把他緊吸不放,縱想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唯一的方法,就是棄刀而逃。
  就在這魂飛魄散,空有絕世刀藝卻無用武之地的時刻,他想起李元吉的回馬拖槍法。
  吃惊的是看不穿他刀法的變化,明明是一刀迎臉劈來,到最后攻至時卻是飄帶被他刀鋒畫中,使她所有厲害殺著全施展不開。幸好天魔大法最厲害處正是千變万化,無有窮盡。立時施出天魔帶最凌厲的殺著“纖手馭龍”,昔日飛馬牧場商家兩大元老高手,便是在她這种至死方休的手法下慘遭不幸。
  就在她慶幸妙法得逞之際,井中月忽然生出一股往左擺動的強大拖扯之力。
  心里暗惊,嬌叱一聲,逆勁往反向抗衡。
  兩人同時往瓦背落下去。
  寇仲反笑道:“美人中計啦!”井中月一擺,順著她的勁道拖刀,一下子逸出她飄帶糾纏,雙足踏在瓦背上。
  嬌哼逍:“看你還有甚么伎倆。”
  飄帶消沒羅袖之內,接著一個旋身,欺入他怀里,寇仲駭然疾退時,兩袖往上掀起,露出賽雪欺霜的小臂,左右手各持精光燦閃的鋒快短刀。
  分取他咽喉和小腹,凌厲至极。
  最詭异是她只以赤足的一對拇指触地,白衣飄舞,整個人像沒有重量似的。以無比輕盈和优芙的姿態,往他攻來。
  她的每個姿態均妙不可言,偏是手段卻凶殘狠辣,招招奪命,形成強烈的對比,教人意亂神消。
  “叮叮”!在沒法展開刀勢下,寇仲勉強以刀鋒挑開她上攻的一刀后,再以刀柄挫開她向腰腹畫來的刃斬,險至毫厘。
  寇忡再退一步,心叫不好。
  果然占得先手,立即得勢不饒人,天魔雙斬水銀瀉地的貼身往他攻來,她攻擊的方式不拘一法,全是針對寇仲當時的情況,尋瑕覓隙,殺得寇仲險象橫生,隨時有魂斷當場的危机。
  由秀發至秀足,全身上下無一不可作攻擊的用途,詭奇變化處,任寇仲想像力如何丰富,非是目睹身受,絕想不到會是那么“多采多姿”在眨几下眼的高速中,“叮當鏗鏘”之聲響個不停,寇仲把井中月由刀柄千刀鋒每寸的地力用至极盡,又以寬肩手肘硬頂了她十多下勁道十足的肩撞肘擊,雙腳互踢十多記,終給她的秀發揮打在背肌處,登時衣衫碎裂,現出數十度深達兩、三分的血痕,人也斷線風箏的拋跌開去,滾落瓦背。
  這還是他憑著新領悟同來的身法,才制造出此等戰果,令本可奪他小命的殺著,變成只是皮肉之傷。
  火辣的劇痛下,寇仲踏足長街,一輛馬車正從寂靜的長街另一端奔來,而的天魔雙斬,則當頭罩下,不予他絲毫喘息的机會。
  寇仲腦際靈光一閃,伏倒地上,然后箭矢般貼地疾射,來到急奔而過的馬車底下,看似是要通過車底從另一邊逃生,事實他卻是緊附車底,隨車而去。
  凌空一個翻飛,降往對街,才知中計,冷哼一聲,朝奔出近十丈的馬車電掠而去。
  馬車忽地加速,任御者如何拉勒叱止,四匹健馬仍像瘋了的牽曳狂奔,顯是藏在車底的寇仲做了手腳。
  怒叱一聲,把身法提至极限,迅速把与馬車的距离拉近至五丈。
  四丈、三丈,眼看可赶上忽然最前方的一匹健馬与馬車分离,四蹄直放,再轉入橫街。
  如影附形,放過馬車轉追這离車之馬,天魔飄帶電射而出,卷向馬儿的后腿。
  寇仲哈哈一笑,從馬肚翻上馬背,反手一刀,往馬股下方掃去,正中天魔飄帶。
  “霍”!
  勁气交擊下,嬌軀一顫,登時速度減緩。在力戰之后。适才又發力追赶,已損耗她真元甚巨,縱使以她精純的魔功也大感吃不消。更知寇仲有馬作腳力,以逸待勞,而自已則只能仗身形步法從后急赶追擊,難以發揮天魔大法變幻莫測的威力。無奈下只好頹然放棄,停下來眼睜睜的目送寇仲消沒在長沖彎角處。
  面對祝玉妍集魔音魔相魔功大成的凌厲攻勢,徐子陵暗捏不動根本印,登時視象和听覺的幻象盡消,心志變得堅剛如磐石,不為對方搖動分毫。
  四周天魁派弟子被屠殺的死前慘呼,亦不能影響他澄明通澈的心境。
  有生必有死。
  整個人間的世界在他這刻來說只是一個短暫的幻象,除本心外再無他物。
  徐子陵低喝一聲“咄”,兩手變化出大金剛輪印,迎擊祝玉妍照臉拂來的天魔袖。
  “逢!蓬!蓬!”
  徐子陵施盡渾身解數,腳踏奇步之下,更變化出外獅子和內獅子印,寸土不讓的硬擋祝玉妍從不同角度拂來的三袖后,終被迫和祝玉妍從羅袖探出來的玉掌狠拚一招。
  天魔功如狂濤怒潮、缺堤洪水般沖來,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才退后兩步,便橫飛開去,堪堪避過祝玉妍從裙底閃電踢向小腹的一腳。
  徐子陵又左右各晃一下,連祝玉妍也不知他要逃往何處時,他早閃到祝玉妍身后,兩手穿花蝴蝶的化作千万掌影,往這可怕的大敵攻去。
  祝玉妍想不到他仍有反擊之力,看似隨意的旋身拂袖,驅散徐子陵的漫天掌影,然后櫻唇輕吐,吹出一口香气。
  徐子陵給她這玄奧無匹的一袖拂得蹈踉跌退,所有后著無以為繼,祝玉妍覆蓋臉上的重紗往上揚起,露出她動人的玉容。
  她一對美眸射出似怜似怨的神色,配合她顏容某种不能言傳的感人表情,确深貝勾魂攝魄的奇异力量。
  這魔門最負盛名的高手,同時檀口吟唱,嬌軀緩緩舞動,其婀娜多姿使人意亂情迷之態,能教鐵石心腸的人,或修練至凡心盡去的佛門高憎亦破戒動心。
  最奇异處是空气中彷佛充滿了能直鑽心脾的清香,使人魂為之銷。
  徐子陵嘀叫僥幸,若非他扮岳山時曾見過祝玉妍青春煥發得令人難以相信的廬山真貌,這刻定因驟見玉容下給震撼致心神搖蕩,露出心靈的空隙。
  被她能迷惑感官的天魔大法乘虛入侵,不戰而潰。
  這可是他唯一反敗為胜的机會,裝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卻暗捏小動根本印。
  祝玉妍緩緩飄來,舉指遙點。
  徐子陵驀地狂喝,口吐真言:“咄!”
  一拳擊出。
  祝玉妍顯是想不到徐子陵的心神竟能不受她魔功所惑,嬌軀猛顫,雙目藍芒大盛,指化為掌,速度驟增,快似鬼魅的閃往徐子陵左側,重劈在徐子陵拳側處。
  徐子陵雖清楚瞧到她應變的方式和招數,偏是正欲變招時,拳頭已被劈中,絲毫沒法改變這形勢。
  當對方玉掌切在拳側時,似若輕柔乏刀,但他的腦袋卻如受電殛,視听亦同時模糊起來,若非仍緊守心頭的一點靈明,恐怕會惊恐得發瘋狂呼。
  如此魔功,确是惊天動地,防無可防。
  祝玉妍亦給他正尋隙而發的全力一拳,震得橫飄到左方瓦背上。
  除子陵勉力倒縱而起,凌空兩個翻騰后,連續運轉体內真气,視听之力才回复過來,居高臨下,見到修羅地獄般的可怕景況。
  天魁道場大部份的房舍全陷進火海中,伏尸處處,但屠殺仍在激烈進行中,敵方以百計的黑衣人對余生者展開無情的追殺攻伐。濃煙蔽天,星月無光下,眼光所及處盡是狼奔豕突的慘烈情景。
  徐子陵自知再無力挽回大局,若此時不走,待陰癸派各魔頭盡殲道場內其他人后,他更走不了。
  但如何可擺脫祝玉妍呢?他落在另一所房子的瓦脊處,祝玉妍飛臨頭頂上方,一對玉掌全力下擊,勁气壓得他呼吸頓止,全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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