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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仙蹤再現



  杜興不負霸王之名,身材高挺,有魁偉而令人懾服的体型气魄,超乎常人的高額,顯示他并非有勇無謀的人。
  他是四十剛出頭的年紀,雖說不上英俊,卻充滿陽剛的气概,神采奕奕。粗濃的眉毛下雙目尖銳鋒利,像沒有事情能把他瞞過。
  他空手而來,黃色武士服外加披風氅,腳踏牛皮靴,确是霸气十足。在三人銳利的目光下沒有絲毫不安的神色,反留心打量三人,不過他顯然不曉得跋鋒寒是何方神圣,眼睛用在他身上的時間最多。
  寇仲從容笑道:“杜當家的霸王斧是否匆忙下遺留在家里。”
  杜興昂然在三人對面坐下,以笑容回報道:“小弟今次來是談生意,帶霸王斧來有啥用?”目光落在跋鋒寒身上,問道:“這位是…”
  跋鋒寒長身而起,傲然哂道:“無名小卒,何足挂齒,三位自便。”
  說罷逕自走往舖子后端,与在那里的任俊一起喂飼三匹馬儿。
  杜興收回投在跋鋒寒雄偉背影的目光,迎上寇仲的眼神,沉聲道:“少帥今趟大駕北來,究竟是要尋杜某人晦气還是代翟小姐談生意。”
  寇仲暗叫厲害,杜興依足江湖規矩來和他們交涉,反令他們落在下風。聳肩道:“杜當家若能對大小姐的分店因何被封舖拉人有個令人心服的解釋,我寇仲向你老哥斟酒致敬。”
  “砰”!
  杜興一掌拍在桌上,發出一下令跋鋒寒和任俊愕然瞧來的響聲,但台上樽內的酒卻不見半滴濺出來,顯示出他的武功不但超凡入圣,且是怪异無倫的內家功夫。
  他露這一手,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對他觀感大改,使得寇仲的手也學跋鋒寒般痒起來。
  如此對手,豈是易求,适供一試。
  杜興聲色俱厲地叱喝道:“封??拉人關我娘的屁事,你寇仲那只眼看到是我杜興做的。你奶奶的熊,杜某人若非看在荊抗份上,那有閒情管甚么翟嬌的事;現在我辛辛苦苦的說服對方,令他們肯乖乖的把羊皮交出來,你們卻來潑婦罵街的大叫大嚷,吵得全城皆知。我杜興何等樣人,管你們是天王老子或玉皇大帝,看不順眼就把你們砍開七八塊下酒,竟敢誣毀我去找那些小卒出气。”
  給他忽然來個气焰沖天的大反擊,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呆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硬被他罵個狗血淋頭。
  就算明知他是狼盜的幕后指使人,明知是他封??拉人,又禁止山海關的旅館接待他們,但全是憑空构想,沒有具体的實据。
  跋鋒寒的聲音傳過來道:“杜興你好像真的猜不猜我是甚么人?竟然當著本人在我兄弟面前睜眼講大話。”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好,他們深明跋鋒寒的性格,知他動了殺机,若真個一言不合動起下來,跋鋒寒功力何等“硬淨”,劍招何等狼辣,高手相爭,豈容留手余地。
  若殺掉杜興,追回羊皮一事肯定泡湯,那時如何向翟嬌交代。
  杜興的反應更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猛地起立,兩手抓著桌邊,隨著他往后稍退,整張大木桌給他抬得四足离地,接著气憤的往上甩拋,桌子連著杯盤菜點像沒有重量般騰升直上,重重撞在屋頂主梁處,桌子杯碟同時炸成碎屑殘片,雨點般洒下來,撒往地上和兩人身上。
  杜興戟抬跋鋒寒道:“我操你的十八代祖宗,在這里誰敢向我杜興頤指气使?我杜興更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諾。老子現在再沒有興趣管你們的鳥事,叫翟嬌等著傾家蕩產、聲譽掃地吧!他奶奶的!”
  掉頭便走!
  寇仲跳將起來,追著他沖出舖外,驀地數也數不清的那么多人從四周的由屋頂上現身和在橫街小巷沖出來,整齊一致,彎弓搭箭向他瞄准,只待杜興一聲令下,立可把他寇仲射成滿身長刺的刺蝟。
  寇仲像看不到數百瞄准他待發的箭矢,探手衣內拔出井中月,遙指走到街心的杜興,大喝道:“我也不管你是霸天還是霸地,誰搶去羊皮,老子就有本事要他嘔出來,若是你杜興干的,以后你就不用在江湖混。”
  本是熱鬧的長街變得空寂如鬼域,只有眾店舖外挂的風燈在塞北吹來的涼風中搖蔽閃爍,近五百名箭手蓄勢以侍,卻不聞急促的呼吸,可知杜興的手下,絕非一般幫會的烏合之眾。
  這批箭手占大部份是突厥、契丹來的外族人,無不悍勇沉著,如此實力,大大出乎寇仲料外。
  杜興緩綬轉身,他是不得不動作遲緩,皆因寇仲的刀勢正緊鎖著他,任何微細的誤會,會惹得寇仲立即向他全力扑擊。
  他在暗里觀察,只要寇仲因被眾箭所指而气勢稍有減弱,他會下令放箭,只恨寇仲刀气不但沒絲毫轉弱,且不斷增強。
  兩人目光交擊,互相看到對方對自己的憎惡、仇恨和殺机。
  寇仲似操制主動,其實是心中叫苦。
  若他揮刀扑擊,只要杜興能硬擋他一刀,由于他把精神全集中在杜興身上,必避不過近五百枝從四方八面射來只只奪命的勁矢。若退回舖內,將陷于完全捱揍的劣勢,愛馬們更難悻免。杜興既可在前門滿布人手,后門肯定也是重重包圍,杜興确有霸王之風。
  另一邊的杜興也心中后悔,悔恨沒有杷霸王斧隨身攜帶,使他沒有把握硬擋寇仲的井中月。
  十步外的杜興冷笑道:“少帥是否害怕哩?”
  寇仲從容笑道:“我不但害怕,且是怕得要命。我這人還最怕黑,所以縱使要上路,必找個人來作伴。”
  舖內的徐子陵和跋鋒突、沒有絲毫動作,曉得若稍有异動,引來的變化實難以逆料,故以跋鋒寒的強悍,仍不敢軻舉妄動,只好由寇仲獨力一人去應付。
  杜興一邊抗拒寇仲催迫過來的惊人刀气,仰天長笑道:“好!我社興在關內稱霸十多年,尚是首次遇上少帥如此膽大包人。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是立即動手,另一條就是有那么遠滾那么遠,以后都勿要讓我見到你的嘴臉。”
  寇仲暴喝道:“廢話!”
  正要揮刀痛擊,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一把有如仙樂般悅耳的聲音,溫柔地在長街的一端傳過來道:“兩位可否給妃暄一點薄面,息止干弋?”
  寇仲和杜興同時一震,朝聲音來處瞧過去,身穿男裝,淡雅如仙的師妃暄,盈盈而至。
  眾箭手無不分神張望,大大沖淡弓滿待發的緊張气氛。
  寇仲怎想得到師妃暄會忽然出現在北疆這僻處的縣城,差點要把徐子陵喚出來看看。
  杜興的臉色卻是陰晴不定,猶豫難決,他的部署本有足夠能力對付寇仲三人。多出個他尚未曉得是何方神圣的跋鋒寒,已使他大失預算,再來個師妃暄,變成兩條戰線,三方對陣,他終失去把握。
  師妃暄停步在眾箭手陣后,微笑道:“杜當家和少帥意下如何?”
  寇仲還刀入鞘,把外袍掩好,笑嘻嘻道:“仙子有命,小弟當然听教听話。”
  所有目光全落在杜興身上,看他如何反應。
  杜興悻悻然道:“看在師仙子份上,你們只許在山海關逗留三天,否則莫要怪我杜興不客气,仙子屆時請勿插手此事。”
  他不自覺地隨寇仲對師妃暄喚起仙子來。
  杜興大喝道“走”!
  說罷拂袖悍然去了,眾箭手往后退散,轉瞬走得一個不剩。
  師妃暄從容自若的移到寇仲身前,秀眉輕蹙的這:“少帥因何事遠道而來?寇仲壓低聲音道:“你再不惱我們嗎?”
  師妃暄輕歎道:“妃暄那有惱你們的空閒?”
  跋鋒寒的聲音傳出來值:“師小姐仙駕既臨,何不進來一敘。”
  師妃暄橫寇仲一眼,步進舖去。
  四人在食肆內靠門處另找桌子坐好,由任俊澳奉香茗。
  最興奮的是任俊,一天內連續碰上英雄了得的跋鋒寒和超凡脫俗的仙子師妃暄,就像置身一個夢境。
  最自然從容的是跋鋒寒,皆因不知道寇仲、徐子陵与師妃暄現在是恩怨交纏,處于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复雜關系。
  師妃暄保持她一貫的冷然自若,寇仲和徐子陵卻心知肚明与她之間已多出一道難以彌補的裂縫。
  徐子陵只好微笑不語,當作若無其事。
  跋鋒寒打開話匣道:“誰想得到師小姐會在這里乍現芳蹤,小姐來了多久?”
  師妃暄淡淡道:“妃暄是剛到,跋兄是否約好寇兄和徐兄在這里碰面?”
  跋鋒寒道:“我是有意到這里來碰他們,他們并不曉得我會在此處。”
  寇仲恭敬的道:“妃喧到這里有何貴干?不是要到塞外歷練修行吧?”
  听到寇仲親摯的喚她作妃暄,這美女秀額微皺,沒好气的瞪他一眼,道:“妃暄為何要到山海關來,你們該比任何人更清楚。”
  寇仲抓頭道:“妃暄語气隱含怪責之意,好像你到這里來是為我們所累的,難道…嘿!懊不會是這樣吧?”暗里則踢徐子陵一腳。
  徐子陵亦猜不到師妃暄到山海關來的理由,當然不會如寇仲一廂情愿的認為師妃暄是因他徐子陵而下惜長途跋涉的來尋他。
  師妃暄漫不經意的道:“還不是因為石之軒。”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
  以石之軒的才智魔功,縱使出動宁道奇,恐亦無法緊躡著他尾巴直追到山海關來。
  師妃暄秀眸射出堅定的神色,綬緩道:“我們決定無論追到天崖海角,絕不讓石之軒安定下來修練邪帝舍利內的魔功。”
  跋鋒寒听得一臉茫然,但既知事情与一代魔師“邪王”石之軒有關,自是大感興趣。
  師妃暄避過徐子陵,迎上寇仲的目光道:“妃暄不知該罵你們還是謝你們。若非你們自以為是的胡作非為,舍利該不會落入石之軒手上;但如非你們救回金環真,他兩夫婦便不會主動找我們合作,憑他們的秘術追躡石之軒。”
  兩人恍然大悟。
  金環真成功救得丈夫,不讓周老歎被安隆所害,然后不知他們是奮意改邪歸正,還是想利用正道的力量助他們搶回舍利,找得師妃暄愿意与她合作,憑他們能在百里內感應到舍利的奇術,迫得石之軒逃往關外去。
  石之軒取道北疆出關乃合乎情理的事,因為無論從關中朝西或北走,進入西突厥或東突厥的范圍,均屬不智。
  寇仲低聲問道:“散人他老人家,是否与妃暄一道來?”
  師妃暄若無其事的道:“時間緊迫,妃暄沒有時間去通知別的人。”
  徐子陵失聲道:“甚么?”
  師妃暄劍術肯定已達超凡入圣的境界,但要殺死石之軒,仍是不可能的事。以石之軒的功力与嗜殺成性,反噬一口可不是說善玩的。
  師妃暄瞟徐子陵一眼,像在說“你仍關心我嗎”的樣儿,神色微妙。
  跋鋒寒忍不住道:“你們說的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寇仲答道:“待會再向你老哥詳報。”
  轉問師妃暄道:“金環真和周老歎在那儿?”
  師妃暄平靜地道:“一路上我和他們保持緊密的聯系,憑他們留下的標記追蹤石之軒,可是到這附近他們竟忽然消失,再沒有留下暗記,原因不明。”
  寇仲倒抽一口涼气道:“恐怕他們步上老尤的后塵,遭石之軒毒手所害。”
  師妃暄沒有答他,反問道:“你們到山海關又有何貴干?為何与杜興鬧得這么僵?”
  寇仲扼要解釋,并說出狼盜和大明尊教的事。
  跋鋒寒這才稍為明白。
  師妃暄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對大明尊教,妃暄略有所聞,其教是源自波斯首都泰錫封一貴妃之后,著《娑布羅干》一書,倡說“二宗三際論”,二宗即光明和黑暗,三際即過去、現在和將來。認為最高的神祗是大明尊神,乃神位、光明、威力和智慧四种德性的最高表現。大明尊神下有善母、原子、五明子和五類魔等,組織詭秘,實力龐大。若杜興与此教有關,當非似表面只為崇奉信仰那般筒單,极可能是部署一場以宗教為名的大舉入侵。”
  寇仲咋舌道:“中土的魔門正在攪風攪雨,再來個回紇邪教,真令人頭痛。”
  師妃暄長身而起道:“三位既然在此,當不會對此事坐視。妃暄尚有事要辦,有机會再碰頭吧!”
  三人慌忙起立。
  徐子陵苦笑道:“師小姐對付石之軒一事,可否讓我們稍盡棉力?”
  師妃暄迎上他的目光,秀眸透出复雜傷感的神色,輕柔的道:“你們自顧不暇,那來時間与間情去找不知躲到那里的石之軒。”
  說罷飄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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