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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重會伊人


  寇仲回到跋鋒寒身旁坐下,訝道:“你好像沒起過身的樣子,是否對這道石階情有獨鐘?”
  跋鋒寒目注廣場,微笑道:“我很享受這种懶得不想做任何事,腦袋因不堪負荷而致空空白白的感覺。那妮子有什么坏消息,李淵是否今晚下手殺我們?”
  寇仲搖頭道:“李淵殺我們是早晚間的事,不過該非今夜,而會是塞外聯軍退走后任何一天,任何一個机會。”
  跋鋒寒冷然道:“我今天雖是初見李淵,已肯定他這人并不簡單,說到底他怎都是舊朝大將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低估他會令我們一敗涂地。”
  寇仲點頭道:“老哥放心,小弟不會輕敵的。”
  跋鋒寒道:“适才胡小仙來找子陵,据玄恕說,她知道子陵不在,顯得非常失望,不知她因何事找子陵呢?”
  寇仲笑道:“子陵這小子很惹娘儿的喜愛,她怕是愛上子陵吧!哈!”
  跋鋒寒訝道:“你的心情似乎大有好轉?”
  寇仲聳肩道:“不是心情有變,而是必須在苦中尋樂儿,讓日子好過點。”
  手下此時來報,秦王李世民到。
  石青璇寄居的精舍,深藏于玉鶴庵后院放生池南的園林內,徐子陵腳踏彷如引領他通往幸福的捷徑,激動的心情被綿綿無盡的溫馨感覺替代,步伐不慌不忙。他和石青璇間的愛是如斯地實在,沒有任何疑慮。
  拐過一個彎,石青璇動人的倩影倏地映入眼帘,徐子陵止步。
  石青璇似有所覺,停下修剪精舍前花叢的工作,站直嬌軀,仍沒別轉過來。
  徐子陵剛壓下去的激烈情緒洪水缺堤般沖破一切障礙,愛火轉瞬變為僚原烈焰,喚道:“青璇!”
  石青璇嬌軀輕顫,緩緩轉過身來,雙目射出無比复雜的神色,柔聲道:“徐子陵!”
  徐子陵被一种前所末有的情緒徹底支配,搶前三步,直抵离石青璇只兩步的近處,他們的目光像磁石般互相牢牢緊吸,無法挪移分毫。
  石青璇一對美暉的燈光逐漸被如海深情替代,不眨眼的凝望著他,回報他熾熱的目光,盡把心底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眼下,更胜過千言万語、綿綿情話。
  徐子陵心頭一陣顫蕩,真怕眼前只是剎那間的幻象,更會因某种突如其來的變化今這一切會忽然間消失。
  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下一刻他感到把眼前的幸福擁入怀里,尋上她香唇,使勁地吻她,撫摸她柔若無骨的香肩,用盡他的熱情、力气。
  石青璇嬌軀不堪刺激地強烈抖顫,不片晌嘴唇變得灼熱柔軟,采出玉手樓上他脖子,沉醉在他的熱吻里。
  天旋地轉,徐子陵徹底迷失在這愛的甜夢至深之處,什么玉鶴庵、長安城至乎籠罩中土塞外的戰云,全被拋往九霄云外,体驗著緊擁怀內實在而真确、充滿血肉的感覺,踏實的幸福,將密藏壓抑多年對怀內玉人的愛戀,肆意釋放,心內因師妃暄訣別而產生的傷疤,逐漸愈合縫補,鼻子盈滿石青璇秀發和嬌軀散發的芳香气息。
  唇分。
  石青璇貼上他臉頰,輕喘著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一句話把徐子陵的魂魄從無限遠處召回來,幸好這夢般的美麗現實仍末消散,仍是那么實在,今人難以相信卻又具鐵一般的現實。
  听石青璇仍只肯以“他”來稱呼石之軒,可知直至此刻,她仍不肯原諒石之軒。不過她肯主動提起他,對石青璇來說怎都是一种進展。
  徐子陵用力緊擁她,立誓口絕不讓任何事物再傷害她,柔聲道:“他是一個因犯下彌天大錯致下半生活在悔疚交集中的可怜人,但同時他亦是有能力破坏中土一切希望的可怕魔君,這樣說青璇明白嗎?”
  花萼樓外靠湖的木构平台上,李世民、寇仲倚欄朝龍池眺望,等候徐子陵回來。
  寇仲道:“秦王似乎來早了些儿,晚宴在何時舉行?”
  李世民欣然道:“世民望可于國宴前,請你們到蝸居打個轉,讓少帥、子陵和鋒寒与賤內和劣儿見個面。”
  寇仲不解道:“現在整座長安城內的人都在怀疑我和你私下勾結,瓜田李下,這樣往還不怕更添別人疑心嗎?”
  李世民微笑道:“這是如晦想出來的妙策,正因我還要不避嫌疑的籠絡少帥,反表示我們間清清白白。對嗎?”
  寇仲恍然道:“明白哩!這招叫負負得正。”
  李世民道:“你們到凌煙閣見傅采林時,父皇召我們到議政廳開緊急會議,与會者除太子、齊王外,尚有淮安王、裴寂、封德舞、蕭頤和宇文傷,本意是要從我口中問出与你們協議達成的經過和宋缺的取態,最后卻演變為太子和齊王對我的責難和質詢。幸好父皇對你們确有倚仗之心,所以裴寂和宇文傷都不敢插話。”
  寇仲皺眉道:“尹祖文是否在場?”
  李世民搖頭道:“他尚未有參与的資格。”
  寇仲微笑道:“你有否揭建成的瘡疤,看他如何解釋東宮的火器大爆炸?”
  李世民歎道:“我想得要命,卻知時地均不适合,父皇亦知我和太子、齊王間勢如水火,下令若任何人蓄意挑釁,惹是生非,他必嚴懲不貸。”
  寇仲欣然道:“這是好消息,至少我們今晚不用殺出太极宮去。”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父皇确有与你們聯手退敵的心意,會議后還囑我在晚宴前,提早領少帥到御書房談話,然后共赴晚宴。”
  寇仲吃一惊道:“不會是個陷阱吧?”
  李世民道:“要對付少帥、子陵和鋒寒,不是單憑一批高手可以辦得到的,必須調動兵馬,重重布防,即使如此,仍沒有人可有十足把握。上趟圍剿石之軒是最佳前例,父皇豈敢再輕易犯險。且一旦失手下讓少帥突圍而去,父皇將招天下唾罵鄙視,一失再失,如何團結一致應付頡利的入侵?少帥不用多慮。”
  寇仲點頭道:“秦王之言有理,不過据我所得的各方消息,令尊确有殺我的決心,只不過會耐心待至聯軍撤退。”
  李世民臉上現出凝重神色,道:“父皇因少帥和我的關系,目下确站往太子的一方,所以我們要應付的不但是太子和齊王,還有父皇,否則將功虧一簣。”
  寇仲心中暗歎,要在長安城內對付勢力龐大、兼有突厥人至或高麗人撐腰的建成、元古已非易事,即使成功,如李淵發動反擊,他們龍活离長安的机會仍是渺茫。
  沉聲問道:“聯系重臣大將方面的進展如何?”
  李世民苦笑道:“淮安王不敢輕舉妄動,故可說是尚無寸進。”
  寇仲道:“不冒點險怎行?”
  李世民道:“我同意淮安王的謹慎,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須營造一种形勢,令所有人明白中土未來的福祉全系于我們和少帥的同心協力上,而太子則与突厥人一鼻孔出气,一心置少帥和世民于死地。直到在二者間只能選擇其一的形勢下,我們的游說始會生得奇效。”
  寇仲道:“你确比我思慮縝密,這想法非常正确。好吧!先讓我們來個招搖過市,增加建成、元吉對我們的疑心,若他們忍不住先來犯我,我們便成功哩!”
  跋鋒寒和徐子陵現身平台,朝他們走過來。
  寇仲笑道:“為何不見我的嫂夫人呢?”
  徐子陵欣然向李世民打招呼,与跋鋒寒來到兩人跟前,道:“她留在玉鶴庵較适合,秦王來早哩!”
  李世民道:“時間無多,我們慢行邊說。”
  李淵將寇仲迎入御書房的外廳堂,分賓主坐好后,內侍奉上香茗。
  寇仲裝出初到貴境的樣儿,隨口贊歎廳堂的布置和陳列的珍玩,事實上他是舊地重游,還在內進李淵的辦公室坐過他的龍椅,把玩過龍璽。
  夕陽從西窗透入,今廳堂充盈著日夜替換韶光流逝的气氛。
  李淵向垂手恭立一旁的韋公公道:“所有人給朕退下。”
  韋公公大惑愕然,當然不敢違令,只好率領眾太監退往御書房外。
  寇仲現出江湖气,豎起拇指往面門而坐的李淵贊道:“閥主仍是寶刀未老,膽气過人,令小子更有信心,可聯手驅赶入侵的外敵。”
  李淵從容笑道:“少帥總令我生出重返江湖的感覺,不滿少帥,這感覺使我既感新鮮又是無比刺激。沒有旁人騷扰,我們可暢所欲言,不用有任何顧忌。”
  寇仲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气,關主信寇仲嗎?”
  李淵道:“觀其行,听其言,知其人,一直以來,我都在留意少帥你這個人,若不信任你,少帥今天怎會坐在這里?不過人歸人,事歸事,在天下一統的大前題下,影響形勢發展的因素錯綜复雜,牽連廣泛,往往令人身不由己。李淵想先問一個問題,以宋缺我行我素的一貫作風,怎會容少帥有此西來之舉?”
  寇仲微笑道:“關主對宋缺高傲的評語,指的當是他老人家堅持南人正統的信念。關主既肯直言,我也不用瞞騙閥主。唉!我下此決定前,曾經過心內一番掙扎,最后決定接受妃暄的提議,一半是因子陵,另一半卻是為自己。”
  李淵饒有興趣的道:“愿聞其詳。”
  寇仲曉得這席對話關系到他和李淵間的盟議,即使李淵一心殺他,若對答得宜,也可穩住李淵,令他待至擊退或嚇退塞外聯軍后始動手,最關鍵是自己能否使李淵相信他的誠意。
  微一沉吟,道:“子陵那一半原因,閥主理該明白,子陵一向悲天憫人,從不把個人得失放在眼內,當他明白中土大禍當頭,而聯手共拒外敵是唯一選擇,自是義不容辭。至于我那另一半原因,說出來肯定關主不會相信,為的只是博一位美人的歡心,正如侯小子希白說的,做一件可令她忘記我以往所有過失的驕人壯舉,讓她曉得我寇仲非是權欲薰心,失去良知之徒。”
  李淵大感愕然,皺眉道:“竟有這樣一個原因,确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更希望少帥告知詳情。”
  寇仲心中暗歎,自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他明白李淵的為人。若听這番話的人是建成或元吉,肯定不起任何作用,更不會貿然相信。偏是李淵這多情种子,會比任何人對此產生共鳴。事實上他并沒有說謊,只不過瞞去要捧李世民登位這最重要的一著。
  寇仲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實在一言難盡。關主今早說的話命中我的要害,為了男儿霸業,我雖与宋家二小姐訂有婚約,卻從沒關心她心內的想法和對我的期望,致誤會叢生,愛恨難解。而惟有這与閥主共抗外敵,消弭中土大禍的壯舉,始可令她回心轉意,明白我寇仲是怎樣的一個人。”
  李淵听得糊涂起來,不解道:“我仍是不明白,此事怎可令她回心轉意。”
  寇仲壓低聲音道:“因為她一直反對我未來岳父出兵岭南,更熱切期待中土能回复統一和平,息止一切紛爭。”
  李淵呆望他片晌,沉聲道:“那她有否因少帥長安之行回心轉意?”
  寇仲欣然把“采薇采薇”之事眉飛色舞的和盤托上,由于此為寇仲縈繞心頭的得意事,故說來情詞并茂,听得李淵不住點頭,逐漸露出信而不疑的神色。
  最后寇仲發自真心的道:“自決定創立男儿不朽之業以來,沒有一刻我比現在更輕松快樂。這是我的秘密,希望關主肯為我守秘。”
  李淵緩緩道:“可是宋缺怎會點頭答應?換過我是他,會趁外族入侵關中之際,大舉進攻洛陽,在戰略上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寇仲從容道:“若北方元气大傷,邊塞城池盡成廢瓦殘垣,縱使洛陽落入我少帥軍手上,日后如何收拾殘局?而在可見的將來,我們將活在突厥人不住破坏的可怕局面中。頡利今趟是有備而來,他們最擅長是以戰養戰的消耗戰,他愈強我愈弱,關主一方固是受盡摧殘,我少帥和宋家聯軍南人北戰,長期离鄉別井亦呈不利,此消彼長下,加上像梁師都之徒助約為虐,一旦蕭銑、林士弘之輩死灰复燃,天下將重陷當年五胡亂華的惡劣情況。在天下万民福祉的大前題下,你我合則有利,分則必損無益,我和宋閥主均是別無選擇。”
  李淵動容道:“少帥是如此向宋缺痛陳利害嗎?”
  寇仲沉聲道:“宋缺比任何人更清楚把握到現今形勢,若非實情如斯,任我舌粲蓮花,仍是無法說動他分毫。”
  李淵皺眉苦思片晌,道:“對于以頡利金狼軍為首的塞外聯軍,少帥有何應付之法?”
  寇仲心中苦笑,暗忖一天你老人家坐在唐主的寶座上,少帥和唐軍絕無衷誠合作的可能,皆因互相顧忌,唯一的辦法是李淵換上李世民,兩方聯手,交由自己全權指揮,此仗始有把握。
  這想法當然不能宣諸于口,道:“這方面要看閥主的意思,最理想莫如你我組成聯軍,若頡利真如所料長驅直進,深入我境來犯長安,我們可以大河天險,借水師艦隊的优勢,硬阻他于黃河之北。”
  李淵沉聲道:“此事仍須從長計議。若我們結成聯盟,我在沒有他顧之憂下,說不定頡利會知難而退。”
  寇仲心中暗歎,李淵在魔門和建成、元吉影響下,始終對他顧忌极深,沒法在應付外敵上作出最有效的部署。這亦是為何必須把李世民扶上帝座的原因。
  因道:“這當然最理想,不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為應付頡利大舉來犯,我會于梁都集結大軍,只須關主點頭,可以關主同意的方式馬上來攘,閥主勿要因我方兵員調動致生出誤會。”
  李淵吁出一口气道:“少帥是怎樣的一個人,李淵清楚明白。便讓我們先御外侮,然后再解決你我間的問題。”
  寇仲知目的已達,至少令李淵暫緩殺他之心,壓低聲音道:“不瞞閥主,我在子陵影響下,對戰事深感厭倦,更不愿因一己之私,令中土和平統一無望。唯一的問題是如何應付我未來岳丈對我的期望?不過此非無法克服的死結,一切可以商量。”
  李淵動容道:“少帥這番話可是當真的?”
  寇仲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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