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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終須一別


  船隊趁著夜色,放流而下。
  鎮江府在十個時辰的水程內。
  除了值勤者外,大都份都躺下休息,好養精蓄銳,以應付艱辛的未來。
  云素和云清兩人守在忘情師太遺体旁,神情木然。
  云清歎了一口气道:“師妹休息一下好嗎?師傅求仁得仁。師妹不宜太過感傷,苦了身体。”云素輕搖螓首,淡淡道:“師姊放心,云素沒有什么事,只是想了很多以前沒有想及的事罷了!”云清想起韓柏,低聲問道:“師妹的心事,可以告訴我嗎?”云素滿怀感触地幽幽一歎,清麗無倫的玉容掠過一絲黯然之色輕輕道:“到今天我才明白為何師傅改法號為忘情,想不到她數十年修行,仍忘不了那忘情負義的大坏蛋,師傅真個叫人悲概!”云清欷獻不已,難以排遣,長身而起,移到窗旁,看著外邊微明的天色,忽然道:“師妹心中是否多了個韓柏?”云素嬌軀輕顫,手捏的佛珠串發出微響,俏臉掠過一絲霞彩,垂首念了一聲佛號。才淡淡道:“云素早立志歸依我佛,其它一切都不再放在心上。”云清轉過身來,凝視著這令她疼愛疼惜的小師妹,愛怜地道:“師傅嘗有言,修行并不須定在佛門之內,在佛門內的也非便是修行的人。只看當年的令東來和傳鷹,今天的龐斑和浪翻云,可知師傅此言不虛。師妹青春少女,還有大好花樣年華。若妄下決擇,只選青罄紅魚,异日發覺始終不能忘情.那時豈非悔之莫及?”云素美目落到忘情師太遺体之上,露出茫然神色,沒有答話。
  云清來到她身旁,坐了下來,輕輕道:“師妹若為報師門之恩,矢志遁跡空門,師傅在天之靈,也會感到不安,別忘了她臨終前教師妹隨緣的遺言。”云素“啊”一聲叫了起來,秀眸掠過惶恐的神色.伸手一把抓著云清的關袖.以帶點懇求的聲音道:“師姊啊:請答應云素一個要求好嗎?”云清愕然道:“師妹說吧!”云素神情忽地平复下來,靜若止水般道:“師姊說我是逃避也罷了,待會下船后,云素立即把師傅遺体運返出云庵,以后再不管塵世的任何事。”
  云清想不到她斬釘截鐵地說出這番話來,為之啞口無語,好半晌后歎道:“師姊陪你回去吧!”云素微微一笑道:“師姐可不必如此,師傅若然健在,云素可能會情不自禁地投進韓柏怀里。但現在師傅仙去.反使云素悟破了世情。此次回庵,將潛心靜修,為世人多做點功德。云素亦不會忘記韓柏,他將成為我生命中的一段回憶。唉:這么的一個人,教人怎舍得將他忘記,但若有一天云素把他忘了,那就是云素修道有成之時了。”清晨時分。
  楞嚴回到秦淮河畔的統領府。他已多天不敢回來,這刻跨進門檻,充滿著新鮮奇妙的感覺,恍如隔世。
  避家婢仆知他回來.跪伏兩旁迎接。
  楞嚴暗暗自豪,現在自己才真的成了京城內除允外最有權勢的人物.不像以前服侍朱元璋般日夜膽顫心惊,害怕著朝不保夕。
  舉步直赴內府。尚未走到內堂,服侍陳貴妃的兩名小婢神色惶然地迎了出來,道:“老爺:貴妃……夫人要走了。”楞嚴劇震這:“什么?”都還有暇理會兩婢,箭般搶入堂里。
  陳玉真神色平靜地坐在一角,身旁几上放著個小包袱。
  楞嚴奔到她旁,單膝跪下,抓起她那對纖美的玉手,惶急道:“玉真!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陳玉真輕輕抽回玉手,撫上他的臉頰,平靜地道:“朱元璋死了,單教主也死了,京師再沒有玉真留戀的事物了。”楞嚴一呆道:“那我呢?”陳玉真凄然一笑道:“你肯否拋開一切,隨玉真离去呢?”楞嚴凝神細審她的俏臉,好一會才沉聲道:“玉真:給點時間我們好嗎?我明白教主的死對你做成了很大的打擊,可是這一切都會成為被淡忘了的過去。現在我們已達到了心中的夢想,整個天地煥然一新,且讓我們攜手迎新送舊.開始只羡鴛鴦不羡仙的生活,才沒有白白浪費掉這無限美好的生命。”陳玉真幽幽一歎,柔聲道:“你并不明白玉真,玉真從不相信有永志不渝的愛情,人都是天生自私自利的,就像爹和娘那樣。統領也誤會了,單教主的死對我并沒有任何影響,昨天我看怜秀秀那台戲時,忽然間竟分不清戲台上下的分別。唉:好好當你的厂衛大統領吧:一天燕王未死,怒蛟幫未除,你定能享盡榮華富貴。可是當天下盡入允掌握之時,你便要再定去留。白芳華和恭夫人絕不允許知曉她們天命教底細的外人留在世上。”楞嚴猛地立起,傲然道:“玉真絕不須為此擔心,他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除單玉如外,其它人我楞嚴還不放在眼內。”陳玉真輕輕一歎,欲語還休地盈盈立起,楚楚動人。
  楞嚴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嗎?”陳玉真緩緩拿起那小包袱,挾在脅下。搖頭歎道:“不要小覷白芳華,我看她比單玉如更厲害,否則鍾仲游、解符兩人怎會甘心奉她為教主?玉真要說的話都說了,心中只感到安宁舒暢,若統領拋不開富貴榮華,便讓玉真安然离去。千万勿要阻止我,免得白白辜負了玉真待你回來話別的苦心,玉真更不想腦內留下了對統領的不良印象和回憶。”楞嚴軀体劇震,呆若木雞般瞧著她。
  陳玉真挨入他怀里,輕吻了他臉頰,退了開去。
  楞嚴失聲道:“你真要走嗎?是否心中有了別的男人?”陳玉真“噗哧”苦笑,柔聲道:“你是指韓柏嗎?玉真仍未致會對那樣的野孩子動情。
  玉真此去,說不定會遁入空門,又或找個無人的山野了此殘生,現在連自己都說不上來。”
  接著背轉身去,凄然道:“當日在落花橋向爹下毒手時。玉真早決定諸事了后,便到九泉之下向娘報訊。生命本身實在是最沉重的負擔,既荒謬又令人痛苦:王真很倦很累,只想一個人能靜靜的去想點問題。”言罷緩緩往大門走去。
  楞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門外,劇痛椎心,卻沒有追出門去。
  怎地想不到在這成功的极峰時刻。卻驀然失去了最寶貴的珍物。
  秦夢瑤与韓柏擔手穿林過丘,剛掠過一個連綿百里的密林,眼前一亮,夕照下滔滔大江流水,在崖下蜿蜓東去,气勢磅硌,不可名狀。
  秦夢瑤欣然一笑,移入韓柏里,讓他摟個結實,臉儿緊貼,才指著下游晚霞漫天處道:“由這里再走百里,可鎮江,以韓郎的腳程,不出一個時辰應可見到你的月儿霜儿了。
  ”韓柏愕然道:“听夢瑤的口气,這刻就要和我分別了。”秦夢瑤柔聲道:“出嫁從夫,假若韓郎真要人家陪你到鎮江,小妻子怎敢不從。”
  韓柏瀟笑道:“為夫豈是如此拖泥帶水的人,我們一放在此分手。”接著無限感触道:“能得仙子垂青,到此刻我韓柏仍加在夢中,難以相信這是事實。唉:韓某何德何能,竟能蒙夢瑤你錯愛呢?”秦夢瑤轉過嬌頸,兩手纏上他頸頭,獻上熱情無比,激情浪蕩的一吻,嬌喘細細道:“夢瑤只是凡人一個,勿要把人家抬捧了。离別在即,夢瑤對夫君有一句忠告,就是切勿辜負了魔种的恩賜。”韓柏正差點給秦夢瑤的熱吻化了,聞言不解道:“怎樣才算不辜負了魔种?”秦夢瑤秀眸射出万纏柔情,緊緊系著他的眼神,深情若海地道:“在這人世之間,一切生命都是有限的,惟獨生長卻是永無止境。只要夫君能保持魔种的不住生長,繼續進步,不停變化,日趨完美,才沒有辜負掉赤老他對你的一番心血和期望。韓郎体會到夢瑤的苦心嗎?”韓柏俯頭封緊她香,經一番銷魂蝕骨,充滿离情別緒的靈欲交融后,才放開了她,迅退數步,哈哈一笑,拱手道:“為夫受教了。同時我也有個奇怪的預感,就是此地一別,韓某永無再見你這只來凡間一游的仙子之日了。”秦夢瑤疾步而前,再纏上了他,美眸掠過奇怪的神色,深深熱吻后,才退了開去,微嗔道:“不准你胡說八道,難道你竟忍得下心,不來靜齋探望夢瑤嗎?”晚風由大江拂來,吹得秦夢瑤衣發滿場,有若正要离別塵凡他去的女神。
  韓柏看得眼也呆了,吶吶道:“無論如何,就算鐵練系腳,怒蛟島一戰后,我爬也要爬上你的靜齋去看個究竟,夢瑤放心好了。”秦夢瑤驀地回复了她靜若止水,淡雅高逸的一貫神情,甜甜一笑,輕聲道:“這才乖嘛:記得代人家向各人問好請罪了。”往后飛追,沒在崖邊處。韓柏追到崖旁,只見秦夢瑤一朵白云般冉冉落在五丈下方旁一大石上,還朝他揮手道別。
  看著她踏折下來的一段枯枝橫渡大江,韓柏涌起千情万緒,忍不住伸天長嘯。
  秦夢瑤便忍著不回過頭來,消沒在對江密林處。
  燕王的水師船隊闖過鎮江的防范關口.緩緩往下游十多里的一個無人渡頭靠去。
  鎮江水師仍未知悉應天之變,當然不敢阻捫,任他們越關而過。
  船隊靠岸后,僧道衍和張玉親自率人去購買所需物品和禮會一類的東西。
  庄青霜既心挂韓柏,又見乃爹要隨燕王出大海赴順天,哭得像個淚人儿般,聞者心酸。
  沙天放和向蒼松兩人經一晚坐息,精神好了很多。此時來到主艙,与眾人話別。
  燕王棣正与戚長征、風行烈、陳令方、庄節等聚在一起說話。
  戚長征道:“我們返洞庭后,立即籌備反攻怒蛟島的事宜,現在除本幫外,尚有行烈的邪异門、先義父的山城精銳、鬼王府的高手,更有不舍大師等武學宗師助陣,實力倍增,任允如何調兵這將,我們毫不懼怕。”燕王微笑道:“各位的高義隆情,朱棣實難以為報,惟有日后盡心盡力治好天下,讓百姓万民安居樂業,始能心安無愧。”探手抓著風行烈肩頭,親切地道:“行烈請記著朱棣對你的承諾.諸事一了,就是無雙國复國之期。”風行烈心中感動,連忙謝恩。
  燕王瞧著坐立不安的陳令方道:“陳公放心,天下間怕還沒有韓柏和范良极這對最佳拍檔做不到的事,尊夫人必能及時送來,陪你同赴順天,本王還要倚仗陳公,理好順天和今后大明的政務呢。”陳令方下跪謝恩,但仍是扰色難消。
  話猶未已,范良极的嘯聲由遠而近。
  眾人大喜,虛夜月首先由庄青霜旁邊跳了起來,搶往艙外。
  在眾人期待下.范良极領著妮娘,步進眼內,后面跟著一臉惶急的虛夜月。
  陳令方歡欣若狂,迎上妮娘,同時愕然道:“四弟呢?”這正是所有人肚內悶著的問題,登時所有眼光全集中在范老賊頭身上。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放心吧!這小子負責引開追兵.又不像我般懂得抄山路捷徑,自然要遲到一點了。”庄青霜聞言又梨花帶雨般哭了起來,累得谷姿仙諸女慌忙勸慰。
  虛夜月怨道:“你這賊大哥,怎也應等到他才一起來嘛!”范良极陪笑道:“我不想燕王因要等妮娘致延誤行程。咦:我的親親小云清到了那里去。”向清秋的嬌妻云裳把范良极拉往一旁道:“云清著我告訴你,她和云素先把師太道体送回出云庵,薄泵娘亦有隨行,話事了當后,云清便到洞庭來會你。你不用擔心她們的安全,已派出十多個鬼王府高手陪著她們回去了。”范良极雖唉聲歎气,卻也無可奈何。
  此時僧道衍等陸續回來,分手的時間亦到了。
  燕王豪气大發道:“感激的話不說了,將來我等再會之時,就是本王揮軍南下,直取應天的時刻。”眾人轟然應諾。离愁別緒,化作壯志豪情,無論將來如何荊棘滿道,也有信心過關斬將,逐一克服。
  夕陽最后一絲光線消失在大地邊緣處。黑夜君臨大地,似若預示著明室進入了內戰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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