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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內憂外患




  天臨在龍興之西,湘江之旁,与龍興成椅角之勢,互相呼應,龍尊義在此駐有重兵,由手下大將紅槍譚秋雨統領。
  祁碧芍和譚秋雨,本為龍尊義旗下兩大支佳,可是自從龍尊義因得到「岳冊」,成為天下反蒙的領袖,天下來歸,勢力与日俱增,新的勢力乘時崛起,其中尤以宋臣陸秀夫的舊部謀士史其道最得龍尊義寵信。
  史其道大事整軍,將自己的親信安排到各個重要的位置,勢力愈趨愈大,但他的安排一到了祁碧芍和譚秋雨兩人的手里,便路不通行,這兩人手下多為龍尊義舊部,祁、譚兩人的影響力蒂固根深,非史其道可以改變分毫,即管是龍尊義亦難以插手,逐漸形成對抗的勢力,龍尊義因此對兩人心存芥蒂,史其道更視兩人為眼中釘,欲去之而後快。
  這晚譚秋雨剛要就寢,忽然部下副將連香輪說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見,譚秋雨來不及換上軍服,只是披上斗蓬,便在書房接見這得力助手。
  連香輪身材瘦長,為人精明,這時卻是憂慮重重,一見譚秋雨來到,連忙肅立。
  譚秋雨道:「香輪,你我不用多禮,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他素知這愛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今次必是有至緊要的事,才會使他在這個時間來謁見。
  連香輪道:「我於一個時辰前,接到龍興來的密函,阿法監和點蒼雙雁,持有龍爺手諭,已在來此途中,估計後日正午前必到。」
  近年來因權力斗爭加劇,所以一向以來,譚秋雨都在龍興龍尊義的近人中,布下眼線,一有風吹草動,可早作防備。
  譚秋雨道:「是否可以肯定是龍爺的手諭,還是由史賊代行。」
  連香輪道:「密函中強調是龍爺的手諭,据說史賊近日面有得色,并向人透露,說譚爺是已沒有多少日子可以風流了。」
  譚秋雨沉吟半晌,唱然道:「我看八九不离十,阿法監為史其道座下最得力之人,今次如非有十成把握,豈會前來,加上陪同他的又是和他們狼狽為奸的高手點蒼雙雁,顯然是要在我違令時,可以出手擒我。龍尊義呀龍尊義,你我恩清義絕。」
  連香輪急道:「譚爺請勿激動,龍爺給何法監的手諭,內容或者另有他事,非如一向盛傳的那樣,亦末可知。」
  譚秋雨搖頭苦笑道:「史其道想找人代替我,此事策謀已久,今次又豈會無故而來。」
  連香輪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現在形勢危急,這樣換將,難道我們不可抗令嗎。」
  譚秋雨道:「如果我抗令不受,斗起來,龍爺聲威何在,那時不待蒙人攻來,我們先要崩潰,何能如此。」
  連香輪悵然道:「史其道就是看清了這點,不愁我們不听令。」
  兩人相對無言。
  譚秋雨暗萌退志,但這數万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廣大人民的期望,自己怎可舍割,一時心下充滿矛盾。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來報,大江幫的副幫主飛蛟游乃泉,有急事求見。
  兩入一愕,他們和各地的幫會及地方勢力素有緊密聯系,這都是在极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不想被蒙人知悉,致招報复,今次大江幫的游乃泉親自來見,事情的凶險,必极為惊人。
  游乃泉身形适中健碩,頗有豪气,一進入書房,開門見山便道:「素仰譚秋雨英雄過人,現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譚秋雨道:「游副幫主客气,未知今次前來,有何事見告。」
  游乃泉道:「前晚我方密探,發現了一件惊人之事,原來蒙方在极保密的狀況下,緩緩在白水注入大批軍隊,實力達五万之眾。」
  譚、連兩人一齊色變。
  白水位於天臨上游,若從水路而來,三天可抵達天臨。
  游乃泉續道:「在同一時間,蒲壽庚轄下的十多艘巨舟,亦泊在白水,我看兩者間必然有緊密關系,所以連忙多力調查,發覺蒙軍秘密把大批食糧連上蒲壽庚的巨舟,看來蒙單從水路來攻,將是轉眼間事。」
  譚秋雨心情沉重,一方面是內憂,另一力面是外患,這樣的仗,如何能打?他表面卻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同游乃泉道:「游副幫主這個消息,非常管用,异口我方旗開得胜,全賴游副幫主義舉。」
  游乃泉連忙一番謙讓,談了一會各地形勢,才告辭而去。
  一待游乃泉走後,譚秋雨向連香輪道:「香輪,你立即准備一切,我決意盡起全軍,在湘江之畔,与蒙人決一死戰。」
  連香輪道:「這也好,一戰定胜負,免得被史賊等得逞。方可免去守城不逮,城破後蒙人屠城之禍。譚爺,眾弟兄都把性命交給你了。」
  譚秋雨望上夜空,道:「碧芍,我恐怕要先一步而去了。」
  紅槍譚秋雨戰死湘江畔的消息,一下傳遍龍興。
  大戰迫在眉睫,龍尊義的軍隊開始一營一營地開出,邁向武昌和龍興間的九岭山。
  思漢飛駐在武昌的蒙古精兵,還是絲毫沒有動靜。
  祁碧芍看著壯觀的龍尊義的軍隊,陣容鼎盛地開往九岭山,心中一片悲哀,回想起今早譚秋雨的死訊傳到龍尊義的耳中時,龍尊義不獨沒有對這個多年來建立無數功業的手下加以哀悼,反而大發脾气,痛罵譚秋雨用兵不當,折其聲威,史其道在一旁推波助瀾,自己唯有黯然而退,事已至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地步,哀莫大於心死。
  這時一隊載糧草的車隊馳過,這些馬車的設計均比較輕巧簡單,載貨又多,效率很好。
  背後一眾部下中,這時有人道:「史其道這些日子來,就只是做了一批這樣的運糧車,整整一部岳冊,難道只是這麼多貨色?」
  眾人一齊附和,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祁碧芍心不暗歎一聲,這史其道急功近利,絲毫不懂生養之道,岳冊一到手,急急發掘出密藏的四個兵器庫,對於要辛苦經營岳冊上种种不同兵器設計圖譜,置之不理,本末倒置,白費了傳鷹以生命之險換取回來的寶物,使當年七大高手的犧牲盡付流水,龍尊義和史其道,當是千古罪人。
  大軍源源開出,塞滿了通往九岭山的官道,祁碧芍一帶馬頭,當先馳去,數十名親信緊跟而行。
  走了一刻鐘,追上自己轄下部隊,接近一万五千的兵力,清一色的騎兵,几乎全為昔日龍尊義舊部,也是訓練最精良的隊伍,隨自己多年來出生入死,如血肉般不可分离。
  要离開龍尊義輕而易舉,要她离開這些擁護它的部屬,卻是十分痛苦的決定。
  現下譚秋雨和他大部分的部下,已戰死於天臨,自己目下的實力,代表了以往龍尊義手上的大部分實力,盡管以史其道的專橫,也不敢隨便來動自己。
  如此畫行夜宿,第二日的正午,祁碧芍和她的騎兵隊,已超前大軍四十里有多,開始進入九岭山的大草原。
  祁碧芍和她的得力部下,站在草原旁一個山崗之上,察看周圍形勢。
  她身旁的猛將洪開山道:「小姐,這處平原之地,無險可守,最利蒙古人的戰術,蒙人起於大漠之地,最擅沖鋒,我看我們應退入九岭山內, 好陣地,和蒙古人打山戰,以已之長,功敵之短,方為上策。」
  眾人一齊點頭。
  祁碧芍道:「龍帥定下策略,決於此地迎接蒙軍,朝令夕改,豈是可行,現在唯有盡力而為,希望能險中求胜,一挫蒙人聲威。」
  這時一乘騎士從武昌的方向馳來,顯然是派出的探子。
  探子直馳而來,旁邊眾將喝道:「還不下馬。」
  那探子慌忙下馬,面色蒼白,眾人心頭一震,如有大事發生。
  探子道:「蒙人先頭部隊,已在三十里之內,全速赶來,總兵力估計達四万人,是鎮戍衛万金城的部下。」
  眾人面色大變。
  祁碧芍哈哈一笑,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令眾人心頭稍安。
  祁碧芍環顧眾人道:「我們為國為民的時刻已到,現在立即布陣,准備与蒙人的先頭部隊拚上一場硬仗。」
  眾人久經戰陣,急急領命而去,布置一切。
  祁碧芍望向天際的遠方,道:「思漢飛果是一代人杰,居然於昨夜連夜行兵,攻我等之不備,用兵之奇,令人佩服。」
  身後眾人默然。
  無論在實力和戰略,己方都還落人後,這場仗,不用打便已輸了。
  這時他們才有點明白,為甚麼在蒙人龐大勢力之下,仍能容許他們帶回岳冊。
  蒙軍漫山遍野地出現在遠方的水平線上,旗幟鮮明,聲勢浩大,几万人的隊伍,不聞絲毫嘻吵的聲音。
  羊角聲起,蒙軍布下陣勢,左右兩翼各沖出一隊千人的騎兵隊,從兩側包抄而來,騎兵奔行甚遠,卻始終不失隊形,頓起一种強大的聲勢,直向祁碧芍布下的兵陣殺來,大戰開始。
  祁碧芍和她接近一万五千人的騎兵先鋒隊伍,在一個鼓起的山崗下嚴陣待,她決定死守此地,直至後方龍尊義的大軍來援。
  她拒絕了撤退的建議,假設蒙人乘勢追擊,士气一失,將會牽連整個大局。
  祁碧芍在山崗上俯視從兩側殺來的蒙古鐵騎,真是气勢如虹,無堅不摧勻強兵悍將,環顧左右,除了現在自己手下還有可戰之兵外,其他的部隊,紀律松弛,爭權奪利,要他們面對這等天下無敵的雄師,不啻叫他們送死,心里泛起有心無力之感。
  祁碧芍一頜首,她身後的手下立即下達命令,一輪戰鼓痴天響起,漢軍紛紛彎弓搭箭,瞄向沖刺而來的蒙軍。
  一排一排的鐵盾,列在陣前。
  幕地万節齊發,直向蒙騎射去,滿天箭矢,雨點一樣落向蒙古的騎兵隊伍。
  漢軍胜在地勢較高,前排的蒙軍雖不斷還箭,還是不斷倒下。
  羊角聲起,蒙軍退卻,依然而成隊伍,奔回敵陣,留下几百個 体和死去或受傷的戰馬,現場一片慘烈。
  祁碧芍看得直搖頭,蒙人雖退而不亂,這一輪攻勢純屬試探己方實力,再從容定計,自己部下雖不乏精兵良將,可惜在量上遠遜對方,而且這等對陣沙場,乃蒙人之所長,龍尊義這次北伐,一開始便走錯了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史其道既曾為當年死去均未臣陸秀夫謀臣,必曾對蒙人的戰術下了一番功夫,怎會犯下如此大錯,想到這里,祁碧芍心中一動,冷汗直冒出來。
  龍尊義的軍隊還末進入九岭山的范圍內,已停了下來,在离祁碧芍三十里外的一處平原之地扎營。
  接近二十万的兵力,分五處地方布陣,龍尊義和他的二万親兵近衛,停駐在大後方。
  祁碧芍与蒙軍遭遇的消息,很快由傳訊兵帶來,史其道親自接見,詳細一番詢問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這傳訊兵是祁碧芍的親信,人頗精明能干,見史其道全無所動,如他故意拖延,也不點破,道:「屬下身体疲累之至,懇請史節准在下退往後營休息。」
  史其道戰略一沉吟,點首道:「也好,我一會商議對策時,再請你來提供資料,切勿隨便出外,留在營中等我的指令好了。」說到最後,兩眼瞪了那傳訊兵韓森一眼,韓森心中一寒,暗凜此人武功之精深。
  韓森在史其道兩個親兵的帶領下,到了一個偏僻的營帳。
  韓森進入躺下後,那兩人竟待在帳外,韓森暗忖這兩個人這樣監視自己,分明禁止自己把消息傳播出去,看來連龍尊義也給瞞在鼓里,心下不由焦急万分。
  現下祁碧芍和她的部下,正在十万火急之中,若沒有援兵往助,遲早全軍覆沒。
  韓森再不猶豫,一把抽出匕首,往營後挑斷縛緊營腳的繩子,俯身爬了出去。
  營外的空气,使他精神一振,忽然背心一涼,一陣劇痛,台起頭來,只見史其道其中一個親兵,正向著自己泞笑。
  韓森慘叫一聲,當場死去,雙目不瞑。
  祁碧芍渾身浴血,著名一長一短雙劍,在如狼似虛的蒙軍陣內沖殺,身邊剩下不到五千人。其他人或被沖散,或是戰死當場。
  他們在蒙軍排山倒海,絕對壓倒性的兵力下,仍能支持上四個時辰。
  到現在,各人都是力盡筋疲,但龍尊義的援軍依然未見一人。
  身旁慘叫連聲,祁碧芍看著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多年出生入死的戰友,一個一個在眼前倒下,祁碧芍終於下了她最不想下的命令。
  全軍撤退。
  這一仗,已經輸了。
  銳气先折。
  包括龍尊義的軍隊在內,已經全輸了。
  祁碧芍現在只想一件事,就是要突圍而去,取史其道的項上人頭,以祭自己戰死沙場的兄弟和紅槍譚秋雨的魂。
  史其道的中軍人帳,蓬的一聲破人踢開大門,一個身形奇偉、滿面紅光、年約五十的大漢,旋風似地衛了進來。
  大漢怒道:「其道你怎樣弄的,祁碧芍在外力抗蒙軍,你竟坐視不理,又不報告我知,你當我龍尊義是甚麼人。」
  史其道一副惊惶之態,必恭必敬地道:「大帥息怒,我已有适當安排,這里繪有一圖,畫下了所有進攻部署,你一看便明。」說完在怀中取出一幅地圖,在龍尊義面前打開。
  龍尊義面容稍佳,低頭正要細看,忽然腰側一寒,一把利刀已攔腰刺入,同時蓬蓬兩聲,胸前連中兩拳,全身向後飛出。
  對面史其道滿臉 笑,原先站在身側的阿法監,手中還執著一把染滿自己鮮血的利刀。
  過往之事,迅即襲上心頭,心下恍然大悟,跟著是無邊無際的後悔。
  龍尊義心中狂喊:秋雨、碧芍,我對你們不起,更對國家民族不起。耳際充滿史、何兩人的狂笑,龍尊義狂嘶一聲,便即死去。
  史其道見龍尊義身死,同阿法監道:「法監,你即刻令人施放煙花火箭,通知思漢飛皇爺,一切照計畫行事。」
  阿法監面有得色,領命而去,心想立下如此大功,异日升官發財,享受人間富貴,确是美妙之极。
  史其道望著龍尊義 体,暗忖:自己如非蒙人所派之反間,如何能料事如神,處處為你取得利益,數得你今日寵信。世間禍福難料,便在於此。
  仰頭一陣奸笑,得意万狀。
  阿法監走出帳幕外,點蒼雙雁沈非聞和沈非志兩人守候在外。
  阿法監一揮手,立即有親信往高地施放火箭。
  龍尊義本來有一班護衛親隨,但那護衛統領,卻是史其道安插之人,所以起不了半分作用,現今龍尊義一死,軍權立時落到他們掌握之中,想到這里,阿法監禁不住又笑了出來。
  點蒼雙雁的老大沈非聞道:「何爺這般歡暢,老鬼必已早赴地府陰曹了。」
  阿法監道:「這還用說,我們的史老大是思皇爺最倚重的人才,當年弄垮陸秀夫,現在覆亡龍老儿,建下不世功業,豈是易事。」
  點蒼雙雁的老二諧笑道:「這個當然,老儿我看他死不瞑目,當年帶回岳冊,意气風發,不可一世,若非皇爺布下我們這几著棋子,岳冊又怎能安返南方。」
  几人一起狂笑起來。
  周圍依然滿布軍帳,旌旗飄揚,近二十万的兵將全被蒙在鼓里,懵然不知一個使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的計畫,正在密鑼緊鼓地進行著。
  阿法監一望天色道:「快要黑了,時間亦差不多,我們應該往接程老師他們了。」
  三人和十多位親隨連忙上馬,馳出營外,他們都有龍尊義的通行手令,暢行無阻,很快馳离營地。
  走了一刻鐘,眾人到了一個森林的邊緣,阿法監一聲呼嘯,林內走出了一班大漢。
  阿法監等三人慌忙施禮。
  帶頭的一人道:「法監不用多禮,一切進行順利。」竟是程載哀和一眾思漢飛轄下的漢人高手。
  阿法監恭敬地道:「龍老鬼已被屬下和史老大合力干掉。」
  程載哀道:「很好,异日論功行賞,你兩人應記首功。」
  阿法監道:「還請程老師栽培。」
  阿法監作個手號,身後眾兵連忙下馬,悉悉  ,脫下軍服來,和程載哀等對換穿上,轉眼間,程載哀等十多高手,變成阿法監的近衛親隨。
  程載哀略一點頭,阿法監帶頭馳出,點蒼雙雁、程載哀在後緊跟而上。
  這時夜色低垂,天上一片漆黑,滿天星斗,阿法監等在夜色掩護下,馳返龍尊義大軍的軍營。惡狼潛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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