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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玉殞香消




  史其道大刺刺坐在中軍大師的帳內,不斷以龍尊義的名義,向統軍的將領發出指令,這些將領雖然不是和他一樣是思漢飛派來的奸細,但大多數是他提拔到這個位置,對他的指令,絲毫不敢有違。
  史其道心中升起一個奇怪感想,暗忖异日無論如何榮華富貴,也遠及不上這一刻的一半威權,況且自己叛徒之名,再無可能洗脫,甚至蒙人也看不起自己,想到這里,手腳冰冷。
  一路以來,他的目標就是要覆亡龍尊義,這類問題,不是不想,而是太遙遠了,但在這一刻,這所有以往遙不可及的事,忽然變成即將降臨的現實,不由他不想。
  史其道暗忖,假設自己現下領導全軍全力抗蒙,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剎那間,他感到歷史已在他手上,隨著他的意愿而改變,想到這里,史其道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運行加快。
  這時,一把低沉的女子聲音在帳外響起道:「誰敢阻我」跟著數聲慘叫響起,一個頭顱滾了進來,史其道認得是自己一個親隨,不禁大駭。
  一名女子手持一長一短雙劍,旋風般沖了進來,雙劍斜刺史其道。
  史其道掣刀在手,努力對抗看雙劍發出來的殺气。
  那女子當然是祁碧芍。這時她頭發散披,全身傷痕。
  祁碧芍道:「龍尊義何在。」
  史其道听她直呼龍尊義之名:暗呼不好,看來今次龍尊義也不能作為他的擋箭牌。
  史其道沉聲道:「龍大師剛回營休息,祁先鋒有話慢講。」
  祁碧芍道:「我看龍尊義不是回後營休息,而是給你送回地府休息了,是嗎。」
  劍光一閃,兩支長短劍幻化出兩道白芒,一上一下,直向史其道刺來。
  史其道一咬牙,運刀上下封架,一連串兵鐵交鳴的聲音,刀劍迅速地接触了几十下。
  史其道暗叫不妙,這祁碧芍武功高強,直可与程載哀相比,現在只希望阿法監等及早赶來,否則性命難保。
  帳外的其他將領,見帳內刀光劍影,素知祁碧芍武功高強,那敢插手。
  況且祁碧芍因無後援,致全軍盡墨,他們也有所聞,心內是同情祁碧芍。
  史其道在生死的邊緣,死命掙扎。
  阿法監、點蒼雙雁和喬裝了親隨的一眾蒙方高手,這時馳進營地。
  何、程等同時一愕,遠方火把無數,把營地正中處照得如同白晝,人聲嘈吵。
  阿法監道:「那處不是中軍帳,龍老儿的營幕嗎?」
  程載哀在後沉聲道:「我看是其道出了事,快去」眾人一夾馬腹,十數騎在密密麻麻的營帳間穿插,同著中軍大帥帳幕馳去。
  很快便到達大帥的帳幕前,這時几乎全部帶軍統領級的領導人物均集中在此處,一圈一圈圍滿了龍尊義的兵員,手執火把,把帳幕圍在當中,水 不通。
  一個將領見阿法監到來,連忙上前道:「何指揮回來就好了,不知如何,祁小姐和史副帥兩人在帳內勤起手來。」
  阿法監心中一凜,祁碧芍武功高絕,自己這方除了程載哀外,單打獨斗,無人是她對手,正在猶豫,程載哀一眾,開始移向一角。
  阿法監知道程載哀看穿他的心意,此舉無异要他自己應付,惟有硬起頭皮,同左右雙雁招呼一聲,三人一齊向大帥帳走去。
  眾將領連忙讓開一條路來。
  阿法監和點蒼雙雁三人來至帳前,帳內兵刃之聲倏然而止,令人不知內里玄虛。
  阿法監朗聲道:「祁小姐,万事好商量,何必動武,蒙人現在虎視耽耽,我們先來個籠里反,使親者痛仇者快。」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周圍的將領紛紛出聲附和。
  一陣凄厲的笑聲從帳內響起,其中哀憤無限。
  眾人毛骨悚然。
  笑聲一止,祁碧芍在帳內厲聲道:「龍尊義大帥何在?我們在這里鬧到天翻地覆,為甚麼不見他出來干涉。」
  眾將面面相覷,他們曾四出派人找龍尊義,但他便似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樣,他的近衛親隨,卻說他最後和史其道在一起,看來有些可怕的事情經已發生了。
  全場鴉雀無聲,原來祁碧芍手持一長一短雙劍,長長的秀發垂在兩邊肩上,渾身是血污,站在帳門之前。
  背後帳內全無半點聲息,史其道也不知是死是生。
  祁碧芍閃閃生芒的眼光注定何法監,使他膽內生寒。
  祁碧芍這手高深莫測,控制了全場的情緒。
  何法監知道史其道不發援兵助祁碧芍,已激起公憤,縱使以往站在史其道一邊的將領,隨時會倒戈相向,況且一直以來,他們有龍老鬼這個擋箭牌,龍老鬼已死,所以目下一下子應忖不妥,可能是万刀分 的下場。
  祁碧芍道:「史賊已招認自己是思漢飛派來的奸細,你還想否認嗎。」
  這几旬奇峰突出,周圍數千將士,一齊嘩然,忽然又一片默靜,原來都想听何法監如何對答。
  何法監仰天長笑,掩飾心中的惊慌,跟著喝道:「祁碧芍你以下犯上,殺害史副元帥,現今又含血噴入,意欲同為?」
  他不敢指祁碧芍殺龍尊義,因為知道這是沒有人相信的。
  祁碧芍的忠義,早深入人心。
  祁碧芍游目四顧,視線射到程載哀等身上,心中一震喝道:「你們是甚麼人?」
  隨著她的目光,所有火把同時高舉,照向程載哀等十餘人。
  程載哀仰天大笑,手一揚,一枝火箭沖天而起,爆出了一團紅色煙火,鮮血似地染缸了天際。
  程載哀一躍而起,直向祁碧芍扑來,擒賊先擒王,只要制住祁碧芍,群龍無首,再多上一倍人,也起不了作用。一時刀光劍影,展開混戰。
  祁碧芍一躍向何法監凌空扑去,兩劍無孔不入地向他急刺。
  何法監拔出背後雙節棍,拚命封架。他那是祁碧芍對手,何況身邊盡是龍軍,轉眼連中數劍,雖然不是要害,心理上的影響非常大。點蒼雙雁這時不知轉到那里去。
  程載哀劈飛了几個擋路之人,堪堪扑至連連後退的何法監身後,正要出手。
  祁碧芍倏地向後退,阿法監向後便倒,剛好給程載哀扶著他的 体,只見他眉心露出半寸許的劍傷,鮮血激濺而出。祁碧芍退得不知所蹤。
  蒙古軍的號角傳來,營地四周出現了無數的火把,漫山遍野都是一隊又一隊威武整齊的蒙古騎兵,直殺入營內。決定性的時刻終於來到。程載哀身形一躍,掠空而去,直追祁碧芍消失的方向。
  祁碧芍退入己方的將領叢中,無論往日是自己的朋友或是敵人,都期待的看著自己,知道現在已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心下一片茫然。祁碧芍一振精神,沉聲道:「第一軍和第二軍負責外圍的抵御工事,第三軍、第四軍和第五軍,待在內圍候命。」
  各將連忙領命而去。
  祁碧芍跟著道:「如若我有不測,便由第三軍的陳准負責指揮。」
  陳准絕非甚麼人材,只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也只好被任為先鋒。
  祁碧芍知大勢已去,就算岳飛再生,也是難挽敗局。
  蒙軍沖破了几個缺口,沖進了己軍的腹地之內。
  好像扑入羊群內的猛虎,縱橫沖殺,使己方潰不成軍。
  就在這時,程載哀出現眼前。
  四周殺聲震天。
  這不是一個戰場,而是屠場。
  祁碧芍心中狂叫,即管到了十八層地獄,也要找龍尊義這老糊涂算賬。
  程載哀道:「素仰祁小姐雙劍合璧,今日得此良机請教,至感榮幸。」
  祁碧芍眼射奇光,沉聲道:「我不欲与你相斗,走開吧。」
  程載哀奇道:「動手与否,看來已不由你作主。」
  祁碧芍輕輕道:「程載哀,我們同為漢人,在此以命相拚,你不覺慚愧嗎。」
  程載哀默默無語。
  他現在是棒打落水狗,算不上光榮的事。
  便在此時,一把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程老師暫請稍歇一會,這處請讓卓某處理。」
  卓和大步走來,身旁盡是一眾蒙古、色目和蒙方的漢人高手。
  祁碧芍心中一震,己方是一敗涂地了。心中忽然想到傳鷹,暗喊一聲,傳郎永別了,提起雙劍,直向卓和扑去。
  見祁碧芍沖來,卓和知她存下死志,一揮手,身後高手洶涌而出,如狼似虎扑向這名震江湖的紅粉艷后。
  祁碧芍夷然不懼,擊劍凌厲地向扑來的兩人攻去,置背後襲來的兵器不理。
  五件兵器一齊刺在祁碧芍身上,她的雙劍亦刺入了面前兩人的咽喉。
  祁碧芍運功一震,全部兵器飛彈開去。
  她全身已受傷無數和疲勞、神經麻木,她甚至感不到傷口傳來的痛苦。
  一掌無聲無息從背後拍來,卓和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小姐請上路吧!」
  就在這一剎那,一种低微的嘯聲在极遙遠的地方響起。
  一剎那後,那嘯聲已響徹云霄,震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時卓和一掌剛印在她背後,祁碧芍口中一甜,噴出鮮血,全身乏力,輕飄飄地向前跌去。
  剛好一人迎面赶來,一把將她抱入怀里。
  祁碧芍勉力一望,全身一震。
  竟是朝思暮想的傳鷹。
  傳鷹一把抱起祁碧芍,直向卓和沖來。
  卓和魂飛魄散,雙綱全力攻去。
  傳鷹一伸手,穿綱而入,一拳打在卓和胸前。
  卓和一個身子輕綿綿地离地而飛,他听到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聲音,所有榮華富貴,千里威權,都离他而去,變成和躺在地上其他 体絕無任何分別的另一條死 。
  傳鷹緩緩望向怀中玉人,花容慘淡,气若柔絲,全仗自己輸入的真气護著一命。
  圍著兩人的程載哀等蒙方高手,惊若寒蟬,以至四周全無半點聲息。
  沒有人敢走近兩人。
  傳鷹是眾人默認天下無敵的高手。
  在大眾環伺下,傳鷹輕聲在祁碧芍的耳邊道:「碧勺,你有甚麼未了之恨,讓我給你了結。」
  講完環顧眾人,又道:「要不要我將他們全部宰了。」
  包圍著他的人一齊面色大變。
  內圍的人開始退向外圍。
  傳鷹的威望,震懾了每一個人,沒有人覺得逃走是恥辱。
  祁碧芍沙啞的聲音道:「我很開心,有你在這里,便像那次在西湖畔時,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我不要殺人,叫他們走,我只想我們兩人在一起。」
  這剛強的女子,在死前終於顯露出柔弱無依的一面。
  傳鷹的眼睛掃射了眾人一遍。
  圍著的眾蒙方高手感到他的眼光胜似電光,顯然心頭一陣震悸,全身發軟,這樣的敵人,如何可以對抗。
  也不知是那人先走,一忽儿全部退得乾乾淨淨。
  祁碧芍在傳鷹怀中看著星空,喃喃道:「傳郎,我時時在想,我的故鄉,應該是在那一粒星的旁邊。」
  傳鷹台頭一看,天上無數星點,也不知那一顆才是祁碧芍的故鄉,低下頭剛想再問,祁碧芍早已气絕。
  傳鷹一聲悲嘯,全身不斷抖動。
  這是他最後一次感受到「人」的「悲痛」。
  祁碧芍便像路上揚起的塵埃,隨風而動,不由自主。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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