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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義气云天


  哈布多三人半天不見女仆歸來,就心急如焚地找起來。
  哈布多逆著河流而上,隱隱約約地听到哭聲。
  她飛跑著,奔哭聲跑去。
  當她跑到河灣,發現那女仆正想跳水自盡,哈布多惊慌地跑過去,一把抓住女仆的長辮子,等哈布多向女仆問明原由后,就安慰道:“你不能白死!咱們要跟建州人算帳!”
  女仆跟著哈布多,羞怯地回到歇腳處。
  整理整理衣裝,就騎馬踏上去費阿拉山城的大路。
  日出東山,哈布多一行人來到費阿拉外城牆下。
  這座用土石合成的城牆,也有丈許。
  城上立著座座哨樓,顯得异常森嚴、險要。
  哈布多望著高聳的石頭城牆,眼盯著城樓上黃色的大旗,不停地用蒙語喊道:“白音摩陔!白音摩陔!(努爾哈赤)”
  守城的衛士不懂蒙古語,听不懂哈布多說些什么,但衛士從來者表情上判斷,一定是在叫罵。
  于是他急忙打來熟悉蒙古語的額爾德尼。
  額爾德尼出城与哈布多交談了几句,馬上把她接到內城。
  明安与女儿相見,彼此都又惊又喜。
  明安把努爾哈赤視他為上賓的情誼細說了一遍。
  哈布多把女仆在蘇子河灣被建州兵奸污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明安听了十分憤怒。
  然而,他又感到不好向努爾哈赤直說,于是想借“家空雜條繁多”為由,決定明天回加科爾沁。
  努爾哈赤听說明安急急告辭,心中犯起疑來,立即派額爾德尼到明安那里探明因由。
  當他得知是卓羅奸污了明安的女仆,心里頓如刀絞,熱血翻騰。
  以往他一直喜愛卓羅,覺得卓羅机警勇敢,沉著老練。自從卓羅歸順他以后,曾多次探察敵情,屢立戰功。
  此次古勒山一戰,又刀劈敵方將帥,立了頭功,這怎么能不招人喜愛呢?
  然而,今天卻無視軍法,破坏了建州与科爾沁之間剛剛建立的友誼。
  想到這里,努爾哈赤抹著淚水,強忍著心中的悲憤,對額爾德尼說道:“軍有軍法,家有家規。法規不嚴,就要喪身敗業,額爾德尼,快去報敬召集部眾。”
  山城上下听到報警之聲,一個個背弓握槍,跑到客廳前評場,站隊成列。
  等眾人隊列整齊之后,努爾哈赤走上點將台,嚴肅地宣布:“今天召集眾將土,不是出兵打仗,而是斬殺蛀虫!”
  眾人愕然,不解其意。
  努爾哈赤接著說:“今天早上,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殘害民女,傷風敗俗,破坏軍規,對于損害我建州之名譽,估污我女真之純洁的‘蛀虫’,該如何處置呢?”
  眾人鴉雀無聲。
  努爾哈赤霍地把腰刀拔出來,往地上一摜,說道:“好漢做事,好漢當,誰是這個‘蛀虫’就自己拿這把刀,自己處置吧。”
  台下又是一片沉寂。
  “好!”努爾哈赤見台下無人出列,就最后下了通牒,“現在我敲五下云版,如果再不出隊,我就命令去抓,當眾砍死!”
  “鏘——”
  當努爾哈赤跳下將台,一連敲了三下,仍不見卓羅出隊時,忽見明安父女從內院走來,悄悄地站在隊伍列后面,默言不語。
  努爾哈赤心想:“這是在監斬,看我如何下手。好,請看我的吧。”
  “鏘——”
  第四下云版剛敲響,只見卓羅突然出隊,快步跑到台下,雙膝跑向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見到這員戰場上的虎將,心軟了,他几乎要伸出右手去扶卓羅,站起,然而他的胳膊剛剛抬起,又落下了。
  “將軍——”
  突然圖魯什跑出隊伍列,跑到台前,跪向努爾哈赤道:“將軍,卓羅是有功之臣,偶爾失足。請看在我們結拜的情面上,饒他一命吧!”
  圖魯什跪地苦苦哀求,使得眾人淚下如注。
  接著又走出几員將官,跪到台前求情。
  努爾哈赤轉過身子,偷偷地抹了一把淚水,轉過臉來,脖子一場,說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他話未說完,只見卓羅斷然揀起腰刀,刺向心窩,血順著刀柄流下來。
  全場無聲。
  就在大伙心里發堵,沉悶之時,忽听身后,響如炸雷地吼道:“阿布儒古(偉大啊)——努爾哈赤!”
  眾人回頭看去,見明安穿過隊列,快步跑到努爾哈赤跟前,抓住他的手,說道:“將軍!”隨之豎起大拇指,又道:“您是北方各族的希望!”
  明安嘩地一聲從袍子里扯出一條雪白的哈達,雙手捧著,道:“請接受我們蒙古族最高尚的禮物!這是我女儿親手織的最洁白的羊毛哈達。”
  努爾哈赤剛伸手去接,哈布多飛跑上來。
  哈布多跑上前去托著哈達,尊敬地獻給努爾哈赤。
  當天,明安以蒙古族最隆重的禮節,“全羊酒宴”
  答謝努爾哈赤,席間,明安特意把女儿哈布多找來,唱哥跳舞,以助酒興。
  馬頭琴悠揚,馬奶子酒噴香,哈布多的歌聲比馬奶子還甜,舞姿比最美的酒還醉人。
  努爾哈赤被哈布多的歌聲舞姿迷住了,他時而隨著節拍彈指助興,時而情不自禁地隨聲唱和。
  歌聲、舞姿、碰杯。
  努爾哈赤忽然想起“昭君出塞”和藏王松贊干布向唐太宗求婚的故事。
  于是,他笑著向明安問道:“令愛可會彈《昭君出塞曲》?”
  明安馬上點頭,道:“小女漢樂不精,不過也能彈上几曲。”
  于是努爾哈赤命侍衛取來一張琵琶,親自送給哈布多,笑著道:“彈一支《昭君出塞曲》吧!”
  哈布多接過昆琶,調試琴弦,坐在地毯上,怡然自得地彈奏起來。
  隨著弦音,眼前仿佛出現秋風蕭瑟,黃沙無邊的情景和馬蹄“得得”,歌聲哀怨的音響。憑著樂聲,可以想象出當年昭君出塞的情影,接著琴弦一變,琵琶又賽出婚禮妙曲,漢唐与匈奴和好的佳樂,隨著樂音,眼前又浮現出“邊城晏閉,牛馬布野”的和平景象。
  努爾哈赤又一次被陶醉了,他眼前出現了幻覺,仿佛哈布多就是當年的王昭君,文成公主……
  妙曲傳心聲,哈布多看到努爾哈赤如痴如迷的神態,不知不覺羞紅了臉儿。
  宴畢,哈布多与努爾哈赤各自怀著依戀之情离開了客廳。
  蒙古、女真的習俗,例來不大拘泥于所謂“男女”的綱常。
  當晚,哈布多為了答謝努爾哈赤赦父之恩,就去找努爾哈赤口頭致射。
  哈布多穿過內城月門,繞過一片菊園,正抬腳向努爾哈赤的小樓走去。
  忽見一座塑像似的人緩緩地走下樓來,他逆著月光,身著白色男旗袍,那壯美的線條,柔和的色彩,立刻映在眼帘。
  哈布多敝上了几眼,心中暗自贊道:“啊,他多象月中的吳剛!”
  哈布多映著月光,兩顆眸子閃著快樂的光輝。
  當努爾哈赤認出眼前的少女,就是哈布多時,立刻加快腳步,把她迎到樓前的一棵大葡萄藤下,圍著一張圓圓的石桌相對而坐。
  哈布多在如此幽靜的月下与一個大名鼎鼎“龍虎將軍”相會,另有一番情意在心頭。
  此刻,她只覺得天更高,地更寬,連琢磨出來的見面詞,都一古腦儿忘了。
  沉默了片刻,哈布多終于開了口:“達拉嘎(當官的)。”
  努爾哈赤熟悉蒙語,他听到哈布多過于敬重的稱呼,不安地說道:“不必如此稱呼,你就叫我大阿哥好了。”
  沉默,拘謹過去之后,是情投意合的對話。
  “你的《昭君出塞曲》彈得不錯!”
  “您喜歡昭君?”
  “听你的問話,就知道你不但愛曲子,更愛昭君這個人!”
  “是的!小時候,爺爺曾帶我到昭君墓去過,听過她的不少傳說,我愛她美麗、善良、勤勞、朴實、更愛她能為兩個作仇的民族,變成和睦的民族獻出青春。”
  “賽音呼很(好姑娘)!賽音呼很!”努爾哈赤听了哈布多如此心胸開闊的議論,十分激動地站起來,突然握住哈布多的雙手,用女真語夾著蒙古語說道:“你愿意做女真与蒙古之間的王昭君嗎?”
  正當哈布多蒙紅了面額時,忽然城門衛土跑來稟報:“將軍!城外納林布錄派人索要明安貝勒。”
  一場甜密的夢被沖了。
  努爾哈赤听說納林布錄派人索要明安,頓時大怒,一拍石桌道:“他從戰場上溜走,就便宜了他。今日竟有臉來索人,真是無賴之极!我不見,差使,你給我把他轟走!”
  “將軍!”
  哈布多見努爾哈赤決策太倉促,就啟齒一笑,說道:“將軍,納林布錄要找我父親,料定必有密謀,如若我父親不去,其‘謀’不上難知嗎?所以,以小女之見,還是去的好。”
  努爾哈赤覺得言之有理,然后又擔心地說道:“納林布錄是條狼,你父親要去,必是凶多吉少。”
  “阿哥不必擔心。”
  哈布多改換了稱呼,說道:“古勒山一戰,納林布錄已兵敗名辱,他不會輕易下毒手的。”
  “哈布多!”
  努爾哈赤見衛士走遠,就又一次抓住哈布多的手,激動地說:“你才貌如此出眾,真是相見恨晚!有一天我會派人去科爾沁送聘禮的!”
  哈布多羞紅了臉,邁著小碎步跑了。
  第二天,努爾哈赤送走了明安父女,就馬上籌備禮物,准備派博爾晉去科爾沁部,向明安送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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