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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壽筵喜慶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陽宮外最宏偉的建筑組群。規模尤胜朱姬新遷往的甘泉宮。
  仲父府遙對王宮,四周有高牆,進入大門后,是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三座威嚴庄穆的主宅由長廊貫通,并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結构,大屋頂,四面坡,雙楹柱,气勢懾人。
  主宅組群接著就是呂族的宗廟,由此以宗廟的前后門作中軸,近三十組庭院依次分布,左右對稱,布局完整。
  主宅組群和祖廟間有廣闊園林,環境优美,顯是出于名家設計,方可見呂不韋的物力財力如何雄厚。
  這晚咸陽城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加上知道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個頂級劍手惡戰難免,人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更是气氛熱烈。
  仲父府點起了以万計的紅燈籠,大門處和園內更裝設賀壽的燈飾,一片喜慶的景況。
  數十名家將穿上一式的整齊武士服,把守大門,防止有閒人混進去看比武。
  入門后,則有專收取和登記賀禮的接待處,布置周詳,故賓客雖魚貫不絕,但一切均井井有條,沒有混亂的情況。
  一主二輔三座大堂,全開放了來接待賓客,當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擺下了可容千人的席位,另兩座作輔翼的,亦設下五百人之席。
  被安排到輔宅者都是無可奈何,但又自知斤兩,到時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觀戰。
  項少龍等到達時,賓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內宅外和中庭處閒聊著,鬧哄哄的聲音直沖霄漢。
  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沒有下雪,還星月交輝,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天气回暖,使這盛大的壽宴更是錦上添花。
  不過知情者均曉得在這融洽熱鬧的煙幕后,正醞釀著大秦國史無前例的激烈斗爭。而項少龍更清楚這斗爭的成敗,不但主宰了戰國七雄的命運,還決定了中國以后的歷史。
  他項少龍正是這斗爭核心處的關鍵人物。
  項少龍等大隊人馬馳入仲父府的大外門時,立時惹起一陣哄動,人人爭著來親睹他的風采。
  昌平君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語道:“賭你輸的人,看到你昨晚大戰醉風四花后,仍能穩坐馬上,必是大大失望。”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輸了,恐怕以后休想再踏進烏家之門,因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了重注,假如累他輸錢,你說會有什么后果呢!”
  昌平君愕然道:“原來貴丈人亦愛豪賭。”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不是愛賭,而是愛看蒲鵠輸得損手爛腳,看他還以什么去籠絡那些食財的王親國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馬來。
  負責迎賓的圖先迎了上來,一邊吩咐下人牽馬,同時低聲向項少龍道:“那小子身內暗穿來自越國巧匠的軟甲,最好攻他頭臉,否則拚著捱你一槍,他就可置你于死地。”
  項少龍低聲道:“我今晚何來什么槍呢?”
  圖先愕了一愕,似明非明,不過因有其他人靠近過來,只好悶在肚子里,改說其他場面話。
  此時中宅處隱有鼓樂聲傳來,應是剛有重要人物進宅去了。
  陶方等忙于送上賀禮時,眾人都不愿這么快進宅去見呂不韋,留在擠滿了一堆堆賓客的廣場上閒談,順便欣賞燈飾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剛剛抵達,加入了紀嫣然諸女那一堆去,還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貴婦貴女,傳出陣陣嬌笑,惹得人人頻頻注目。一方面因她們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項少龍要与管中邪進行決戰,仍能那么從容自在,談笑風生。
  秦人風气開放,遇著這种場合,最愛鬧就是像嬴盈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貴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時光。其中美景,實難以盡述。
  項少龍与眾人笑談有關蒲鵠帶來咸陽的賭風時,鹿丹儿不知由那里鑽了出來,隔遠勾著手指示意荊俊過去。
  剛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著燈籠在他們与鹿丹儿間走過,荊俊沒注意到這美少女,卻給項少龍瞥見了,頑皮心起,走了過去,故作嚴肅道:“都快嫁人了,見到長輩,卻不來恭敬行禮請安,成什么体統?”
  鹿丹儿兩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誰的長輩,我嫁不嫁人又關你什么事?
  咦!”她這才記起項少龍乃荊俊的三哥,立時滿面飛紅,跺足不依道:“你坏死了!竟欺負我。”
  項少龍哈哈大笑,把剛滾過來的荊俊推了給鹿丹儿,得意洋洋道:“好丹儿!我項少龍等著喝你那杯跪著奉上來的喜酒呢!”
  鹿丹儿落在下風,不敢駁他,扯著荊俊溜了。
  搖頭歎息時,嬴盈的聲音在旁響起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一看,嚇了一跳道:“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羸盈苦笑道:“這几晚都睡得不好,唉!事到如此,我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項少龍淡淡道:“今晚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事情對你都應該是告一段落,以后你心中只該有端和兄,好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做個賢妻良母吧!”
  嬴盈靠近了少許,輕輕道:“告訴我,若沒有管中邪,你是否會娶我呢?”
  項少龍苦笑道:“到了今時今日,我們似乎不應再說這种話吧!”
  嬴盈堅持道:“不!我若不問個清楚,絕不甘心。”
  項少龍迫于無奈道:“我确曾歡喜過你。”
  嬴盈黯然垂首,低聲道:“今晚若你有不測,我會為你守……噢!我不說了。啊!”
  看著她掩面走了,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嬴盈是認定自己必輸無疑。
  項少龍自然不會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處時,昌平君問道:“大妹說了什么?”
  項少龍道:“沒有什么?”
  昌平君冷哼道:“怎會沒有什么,她雖說肯嫁給端和,但對管中邪仍是難舍難离,又說你非是他對手,真气死人了。”
  此時賓客開始進入一主二輔的三座巨宅,烏應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這么久,過來招呼各人隨他進內。
  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從。
  呂不韋、呂娘蓉和呂不韋其他几個儿子均在大門迎賓,賀喜之聲不絕于耳。
  昌平君可能是大秦開國以來最沒有架子和派頭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分般和項少龍并肩隨在烏應元之后,向呂不韋道賀。
  烏應元乃交際老手,漫不經意般便說了一大堆祝頌之詞。
  項少龍想起烏家以前和呂不韋的關系,比對起現在大家口蜜腹劍,勢成水火,頗為感触。
  呂不韋不知是以為項少龍今晚必死無疑,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輝盈臉,談笑顧盼間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當他目光落到項少龍處時,立時亮了起來,舍下了其他人,迎過來道:“今夜我呂不韋可算雙喜臨門,既賀壽誕,又將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項少龍心道你最大的遺憾,就是當不上秦國之君,表面當然做足工夫,与眾人同向他賀壽。
  在呂不韋尚未有机會說下去時,項少龍反手在背后打了個手式,眾人立即呼嘯而過,免去了做戲之苦。
  走不了几步,人影一閃,呂娘蓉攔在項少龍身前,臉帶寒霜道:“項大人,娘蓉有几句私話和你說。”
  桓奇、滕翼等自然識趣,逕自隨領路入席的府仆去了。
  呂娘蓉淡淡道:“項大人請隨我來!”
  項少龍知她不會有什么好說話,深具戒心,隨她穿過酒席,由一處側門到了中庭的園林處時,停下來道:“就在這里說好嗎?否則恐怕會惹人閒言呢。”
  荊善等十八鐵衛,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后,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呂娘蓉回轉身來,冷冷道:“項少龍的膽子何時變得這么小了,竟會怕惹閒言,何況今晚項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項少龍听她語帶嘲諷,雖心中有气,但亦犯不著和她針鋒相對,微笑道:“三小姐喚在下來此,應不會只是挪揄一番算了。”
  呂娘蓉美目厲芒一閃,沉聲道:“當然!本小姐亦沒有那种心情,只是想問項大人兩句話,你既然對娘蓉沒有意思,為何卻要接受中邪的挑戰?”
  項少龍忍無可忍,冷笑道:“待會只要三小姐當眾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那我項少龍無論如何厚顏無恥,也不致于仍要堅持動手比試吧!”
  呂娘蓉玉容轉冷,狠狠瞪了他好一會后,緩緩點頭道:“好!就讓我呂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樣收場。”
  猛一跺足,逕自回大堂去了。
  香風過后,項少龍心中暗歎。
  說到底呂娘蓉雖神色不善,卻是一番好意,想勸自己放棄比武,因為她也像嬴盈般以為自己必敗無疑。
  但為了殺死管中邪,只好不理她的好意。
  回到大堂時,大多數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頭接耳,見到他的都如獲至寶地指指點點,看來話題都离不開他和管中邪轟動咸陽的一戰。
  由于人多的關系,除向南一端的三圍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兩邊,份內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都是面向大堂剩出的廣闊空地而坐,方便觀看歌舞表演和劍斗。
  到了該坐之席位時,一名府仆迎了上來,領他們入席。
  項少龍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
  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按著是王陵、王齒等大將。對面坐首席則是王綰,跟著是蔡澤、繆毒、呂族和仲父府中有身分地位的人,卻沒見到管中邪。
  項少能在滕翼、荊俊、烏應元旁坐下時,才發覺三位嬌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怀大放。目光移后,便是因模樣儿相同,又是同樣美麗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了她們那席去。
  十八鐵衛自是居于后席。
  項少龍与烏應元閒話兩句后,朝大門望去。門旁兩邊那隊近三十人的樂隊,停止了奏樂,而呂不韋、呂娘蓉等卻不見蹤影,只有圖先在打點著。
  忽地烏應元暗里推了他一把,項少龍醒覺望去,原來對面的杜璧和蒲鵠正离席往他們走過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只好隨烏應元站起來施禮。
  蒲鵠目不斜視時,杜璧卻狠狠盯了紀嫣然和琴清几眼,射出熾熱之色,他雖裝作出只是隨意看望,卻瞞不過擅于觀察的項少龍。
  兩邊的人隔著酒席,作了介紹和見面的禮數后,蒲鵠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呵呵笑道:“項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難怪烏爺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了。若站在朋友立場,自是希望大人旗開得胜,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場,卻是另一番盤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為何桓奇不歡喜他了,因為這人說話的神態和內容,都有种拿別人是生意財貨的感覺,看人的目光,就更有這种味道。
  烏應元乃應對交際的老手,笑道:“蒲爺言重了,烏某那區區賭注,怎會放在蒲爺眼內,當然也不會因財失義,忘記了朋友的立場。”
  項少龍和兩旁側耳傾听的紀嫣然諸女,均听得心中叫絕。
  杜璧笑道:“烏大爺的辭鋒真厲害,若項大人的劍也是那么厲害,今晚必可穩胜無疑,那時蒲爺恐怕也要把田地賣了,才能償還賭債。”
  項少龍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將軍這么愛說笑,蒲爺富甲天下,只要隨便往囊中一探,已夠我等晚晚到醉風樓作大豪客了。”
  眾人听他說得夸大,無不捧腹。紀嫣然等更是花枝亂顫,看得遠近留意她們的人眼都呆了。
  此時門官唱喏道:“太后儲君圣駕到!”
  接著鼓樂聲喧天而起。
  正穿花蝴蝶般來回酒席間侍奉客人的過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了下來。
  蒲鵠和杜璧施禮別過后,回席去了。
  場內過千人紛紛下跪迎駕。
  荊俊不忘提醒項少龍道:“坐在繆毒和韓竭間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館的館主邱日升了。”
  項少龍朝斜對面繆毒那席望去,找到了邱日升。
  剛巧邱日升和韓竭均往他瞧來,眼光相触,大家都感到有點尷尬。
  項少龍今趟是第二次見邱日升,第一次是在与王翦的比武時,隔遠一瞥,印象不深,今趟留上了心,只見這在咸陽有宗師級地位的劍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長和予人靈活敏捷的感覺,年在三十五、六間,一對眼炯炯有神,气度极是不凡,只是外表,便使他感到此人是個可怕的對手,難怪繆毒這么刻意籠絡他了。
  他還看到茅焦這被小盤安排在繆党的大臥底,与令齊,國興等居于后席處,身分顯仍及不上邱日升、韓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繆肆。
  門官又再唱喏,鼓樂聲更加緊湊時,十六名御衛在前方兩旁側身俯首開道下,朱姬、小盤和呂不韋并排步入大堂。
  后面跟著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衛。接著就是呂府包括呂娘蓉在內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見多時,管中邪變得更可怕了,穩定的步履顯示出強大的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极,在一眾家將里,除了絕不遜色于他的上蔡劍手許商外,其他人都給他比了下去。
  項少龍的眼光找到他時,管中邪的目光亦尋上他,兩人日光一触,有若閃電交擊,好一會才分開。
  由于呂不韋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貴為仲父,朱姬和小盤為表尊敬,堅持讓他居于中席。
  呂不韋作狀推讓一番后,終坐了下來。
  管中邪等紛紛入席。
  眾人平身坐好時,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處。
  气人的是呂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擺明呂不韋一點不給項少龍面子,還隱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歸之意。
  管中邪之席位于繆毒之下,同席的還有連蛟和趙普兩大劍手,而魯殘和周子桓這些舊人,只能居于后席,可見由于在田獵時不能為呂不韋吐气揚眉,已失愛寵,為這些新人代替了昔日的地位。
  呂不韋就是這种不念舊情的人。
  小盤循例說了一番口不對心頌揚呂不韋功德的話后,壽宴終在熾烈和期待的气氛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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