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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蝙蝠刀


  楓林如血,夕陽如血。
  那些蝙蝠映著楓葉中透進來的斜陽,也彷佛變成了血紅色。
  惊呼聲四起,眾人一時間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張半湖、陶九城的雙手已滲出了冷汗,他們很想叫眾人鎮定,可是話到了咽喉便已哽住,不知何故竟然發不了出來。
  蝙蝠即時又道:“我雖然無翼,卻一樣會飛!”
  話口未完,他已經飛起來!
  當然并不是真的飛,只是突然向上拔起身子。
  他穿著一良黑色的衣裳,雙袖下垂的時候倒不覺怎樣,一展開,竟然寬大得出奇,簡直就像是蝙蝠的雙翼!
  他雙袖一展,人颯然就往上拔。
  張半湖一怔,沖口而出一聲:“小心!”身形急拔,大環刀嗆啷一陣亂響,人刀疾追向蝙蝠。
  陶九城也不慢,日月鉤“雙龍出海”,身形“一鶴沖天”亦追向蝙蝠!
  他們的身形也不算慢的了,但比起蝙蝠,顯然有一段距离,何況蝙蝠又先動?
  蝙蝠凌空一拔兩丈,陡然一折,扑向一個手執紅纓槍的鏢師。
  那個鏢師也算得眼明手快,一聲暴喝,紅櫻槍毒蛇一樣刺向蝙蝠胸膛!
  蝙蝠冷笑,那看來已不能夠再有變化的身形,那剎那間一側,下扑的身形雖然不停,已經讓開胸膛要害。
  那個鏢師的武功到底有限,那剎那間如何看得出這許多變化,只道一槍必中,雙手一緊,刺出的那一槍已成了有去無回之勢。
  “嗤”一聲,纓槍穿裂穿气,從蝙蝠的左脅下刺空,蝙蝠的去勢未絕,直扑那個鏢師的面門。
  那個鏢師這時候才知道不妙,惊呼急退。
  惊呼未絕,蝙蝠那支鳥爪一樣的右手已然握住了那個錚師的咽喉!
  一握一揮,那個鏢師的身子斷線紙鳶般飛開,撞在一條柱子之上。
  在他的咽喉,蝙蝠那支手方才握著的地方,已多了五個血洞,鮮血泉水般往外狂涌!
  蝙蝠的右手五指也有血滴下,一揮一探,抓向第二個鏢師的面門!
  那個鏢師忙將臉別開,可惜蝙蝠要抓的,其實并非他的臉,是他的咽喉。
  一抓即松,鮮血標出他的咽喉的時候,蝙蝠人又已飛舞半空!
  他雙袖“霍霍”的拍動,勁風呼嘯,身形一沉,雙袖左右一揮,刀一樣划向兩個趟子手的咽喉。
  那兩個趟子手的一個閃避不及,咽喉“喀”地一響,身子倒飛了出去,另一個及時舉刀接住了掃來的衣袖,卻只听“叭”的一聲,那把刀立從他的手中飛出,風車般飛上了半天!
  他援刀右手虎口亦被震裂,鮮血迸流,整個人不由惊的怔在那里。
  蝙蝠旋即落在他面前,鳥爪也似的一支手掌近面拍去!
  他竟然不知道閃避,那剎那之間,只覺得面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同時听到了一陣骨碎裂的聲音。
  那也就是他最后的感覺。
  蝙蝠的手掌离開,他整塊臉已經完全碎裂,爛泥一樣倒下。
  蝙蝠動作不停,詭异而迅速,迅速而狠辣,“霍霍”衣袖暴響聲中,又已有兩個趟子手被他那刀一樣的衣袖,切斷咽喉,再一個面門碎裂,倒斃在他的掌下前后只不過片刻,已經有七人在蝙蝠的手下尸橫就地,加上中毒身亡的五個,就是十二個人。
  陶九城、張半湖都看在眼內,他們的身形一直追在蝙蝠后面,一雙日月鉤与一柄大環刀已拚盡全力,希望能夠將蝙蝠截下。
  但他們都失望了。
  到他們定神,才發覺他們一夥二十六個人,已只剩下十四個。
  陶九城悲憤之极,嘶聲大喝道:“各人聚在寮中,全力拒敵!”
  語聲一落,他向張半湖打了一個招呼,一雙日月鉤“蝴蝶穿花”,左右飛舞,護住了身旁的秋菊与四個趟子手。
  張半湖也不慢,大環刀“八方風雨”,連靳十三刀,也護住了身旁一個鏢師与五個趟子手。
  各人旋即靠攏在一起。
  還有一個趟子手站得較遠,蝙蝠也正在他与眾人之間,看見一眾兄弟紛紛倒斃,心膽俱喪,再見蝙蝠擋在身前,那里還敢內靠,一聲惊呼,反向外奔!
  張半湖一聲“不可”,大環刀急向前斬,疾斬蝙蝠!
  刀未到,蝙蝠人已倒射了出去,凌空一翻滾,急往外奔那個趟子手扑落!
  那個趟子手才奔出四步,已感覺身后勁風壓体,惊呼著頭也未及回,反手連劈三刀!
  他不求傷敵,只望能自保。
  只可惜以他的武功在蝙蝠爪下,自保也不能。
  他的第三刀才劈到一半,裂帛一聲,蝙蝠的右手已撕裂了他后背的衣衫,捏住了他的尻骨!
  蝙蝠“吱”一聲怪笑,右手猛一抖,就將那個趟子手的脊骨一節節抖散!
  “格格格”連串爆竹也似的异響中,那個趟子手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上。
  蝙蝠一抖即松手,身形同時轉回去。
  張半湖大環刀也就在那剎那斬下,刀重力雄,風聲呼嘯!
  蝙蝠一聲“好!”身形刷地一轉,讓開來刀,雙袖交剪般箭向張半湖的咽喉。
  張半湖大環刀急一式“分花拂柳”,一式兩刀,疾近向蝙蝠剪來的雙袖!
  “拍拍”的兩聲,刀袖相触,袖未裂,刀也沒有被卷飛,可是張半湖雙手已經震得有些麻木。
  他不由心頭大駭。
  蝙蝠的身形即時欺前,雙臂一貼一伸,雙手從袖中搶出,抓向張半湖胸膛,變招之快,出手之狠,實在惊人。
  張半湖那把刀竟然來不及封擋,幸好他眼利,一見情勢不妙,當机立斷,身形暴退!
  蝙蝠如影隨形!
  霹靂一聲暴喝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旁響起,陶九城日月雙鉤斜刺里沖上,一齊鎖向蝙蝠的雙腕?
  秋菊三尺利劍也几乎同時從另外的一個方向刺向蝙蝠。
  三個鏢師的一支三節棍兩把斬馬刀,三股武器亦從另外的三個方向殺至!
  蝙蝠視若無睹,一雙手那剎那彷佛變成無數雙,屈指連彈,竟然一連彈開攻來五股武器。
  他瘦長的身子連隨滴滴溜溜的一旋,一道閃光的光芒疾從他的身上環射了出去!
  慘呼聲立起。
  那一道閃亮的光芒,繼續向不同的方向飛射。
  “哧哧哧”的一連串异響中慘叫聲此起彼落。一股股的鮮血箭也似亂射!
  陶九城連聲大喝小心,日月鉤左封右拒,非獨要救己,還想要救人。
  可惜他連自己也顧不了,一個不小心,那道閃亮的光芒就從日月鉤的空隙中飛入。
  裂帛聲響起,一道血箭從他的左肩射出,左手握著的日月鉤連隨脫手“嗆啷”墮地!
  張半湖一把大環刀也只能自救。
  秋菊花容失色,三尺利劍全力施展,舞得風雨不透,才勉強擋開了那道閃亮的光芒的一擊!
  “叮叮”金鐵撞擊聲不絕于耳,驀地里,那道閃亮的光芒疾往上飛!
  一飛不見!
  劍影刀光也相繼停下。
  陶九城右手月鉤橫護胸膛,左肩傷口血如泉涌,他卻是仿如未覺。
  張半湖大環刀斜貼著右胸挑起,滿身汗落淋漓,呼吸也變得急速。
  秋菊手中劍低垂,面色蒼白如紙,半張著嘴巴,一雙眼睛,一副惊恐已极的表情。
  也難怪她惊恐,茶寮中除了蝙蝠之外,現在就只剩他們三人生存。
  方才与他們一起對抗蝙蝠的鏢師与趟子手現在都已經變成死人。
  有身首异處,有攔腰被斬成兩截,也有被剖開胸膛。
  鮮血染紅了茶寮的地面,桌椅也無不鮮血斑駁,東倒西側。
  三人都難過之极,卻沒有理會那些死者,因為他們雖然死了那么多人,并沒有將蝙蝠擊倒。
  蝙蝠也當然絕不會就此罷休,他現在正在梁上。
  三人并不知道蝙蝠為什么拔起身子,掠上梁上,卻也絕不以為蝙蝠就此放過他們。
  空气中充滿了血腥味,三人的呼吸不約而同逐漸沉重起來。
  一股無形的壓力蘊斥整個茶寮。
  莫非是因為蝙蝠高踞梁上?
  那條橫梁并不粗,但足以承受蝙蝠的体重,他冷然坐在那里,一雙眼睛碧芒閃爍,盯著呆立在下面的三個人。
  在他的膝上橫擱著一柄刀。
  那柄刀長足三尺,刀鍔赫然就是一支鐵打的,雙翼大展的蝙蝠,刀身如一彎新月,閃亮奪目,那些標師趟子手毫無疑問就是死在那柄刀之下。
  雖然殺了那么多人,刀上竟然一滴血也沒有。
  殺人下沾血,毫無疑問是一柄好刀。
  蝙蝠左手五指緩緩的從刀身上抹過,拇中指突然一屈一彈。
  “嗡”一聲那柄刀發出了一聲龍吟,刀身不停的抖動。
  刀芒流竄,就像是一道道閃電,眩人眼神。
  陶九城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內,心絲不由自主的一陣震動。
  蝙蝠即時怪笑道:“你們可知道這是柄什么刀?”
  張半湖沖口而出,道:“不知道。”
  蝙蝠道:“蝙蝠刀!”
  張半湖冷笑道:“蝙蝠刀又怎樣?”
  蝙蝠道:“這柄刀本來殺的都是名人,能夠死在這柄刀之下,應該覺得榮幸。”
  陶九城道:“放屁!”
  蝙蝠歎了一口气,道:“這种蝙蝠刀本來一共有十三柄,現在只剩下這一柄了。”
  張半湖奇怪問道:“其余的哪里去了?”.蝙蝠道:“都送給了我喜歡的十二個女人。”
  他笑笑,接道:“這最后一柄現在也快要送出去了。”
  秋菊顫聲問道:“是不是送……送給我們小姐?”
  蝙蝠頷首道:“不錯,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已下止听到一個人說,她是一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
  秋菊惊訝的問道:“你說你……是一個瞎子?”
  蝙蝠悽然一笑道:“嗯!不過我雖然沒有眼睛,卻有一雙很靈敏,很尖銳的耳朵。”
  一頓接又道:“蝙蝠的耳朵本來就是非常靈敏尖銳!”
  秋菊只听得瞠目結舌,陶九城、張半湖亦心頭大駭,眼瞳中卻露出了疑惑之色。
  蝙蝠竟然是一個瞎子,叫他們如何相信?
  他們雖然沒有開口,蝙蝠卻好像知道他們的心意,道:“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一個瞎子,但事實,到底是事實!”
  他說著緩緩抬起左手,按在左眼上,一捏一挖,就將他那支左眼挖了出來。
  在他的左眼之上,立時出現了一個黑穴!
  那個黑穴中幽然閃爍著鬼火也似綠色的磷光。
  梁上乃是整個茶寮最陰暗的地方,那磷光因此更明顯了。
  蝙蝠也就將挖出來那支眼珠托在掌心上。
  那支眼珠仍然閃爍著綠色的磷光,彷佛仍然有生命,仍然在瞪著陶九城、張半湖他們。
  陶九城、張半湖只看得心惊肉跳,秋菊簡直要昏過去了。
  有生以來他們几曾見過如此詭异,如此恐怖的事情。
  蝙蝠又一笑。
  沒了一支眼睛,他的笑容更顯得詭异恐怖。
  他笑著緩緩將那支眼睛放回眼眶內,道:“你們現在都相信了?”
  秋菊不由自主的點頭,陶九城、張半湖想冷笑,可是又哪里還冷笑得出來。
  蝙蝠笑接道:“那么現在你們可以上路了。”
  “上路”是什么意思?三人都明白得很,陶九城目光一閃,突然壓低聲音道:“秋菊,我們兩個合力纏住這蝙蝠,你赶快上馬逃命!”
  秋菊道:“我……”
  陶九城道:“我們若都死在這里,誰將事情通知總錚頭,你還在猶豫什么?”
  張半湖亦道:“小姐的生命也都系在你的身上,不要管我們,快离開。”
  秋菊一想也是,咬牙一點頭,方待舉起腳步,蝙蝠的聲音又從梁上傳下:“還想逃命嗎?”
  三人的說話,顯然他都听入耳。
  他屈指接又一彈,彎刀“嗡”的又一聲龍吟。
  秋菊舉起一半的腳步不覺停下,張半湖忙催促道:“秋菊,別管他,快走!”
  陶九城接道:“一切有我們,走!”
  秋菊再點頭,一轉身,疾向茶寮外奔出。
  陶九城即時一聲:“上”右掌月鉤一翻,身形拔起,直扑梁上的蝙蝠!
  張半湖也不慢,大環刀“嗆啷”暴響處,人刀亦急拔起來,凌空向蝙蝠斬去!
  兩人已不是第一次合作,攻勢一展開,配合緊密之极,前后一齊向蝙蝠攻擊。
  蝙蝠瞪著他們沖上來,突然一聲長嘯,身形疾往上拔起,“噗哧”的將茶寮頂撞穿,飛射了出去!
  整座茶寮那剎那猛可轟然倒塌下來。
  陶九城、張半湖怎也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种事情,身形正上拔,又哪里還來得及閃避,雙雙被壓在茶寮之下。
  誰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座茶寮,怎么會突然倒塌,蝙蝠卻是例外。
  那座茶寮的所有支柱,實在早已被他弄斷,只因為恰到好處,才沒有倒塌。
  蝙蝠現在這一動,力道實在是惊人,茶寮頂固然被他撞穿,那些支柱亦因為他這一撞之力离開原位,不倒塌下來才怪。
  這一切后果早已在蝙蝠意料之中,“噗哧”的一聲异響之中,他瘦長的身子已穿破寮頂飛出,雙袖“霍”一振,蝙蝠般凌空掠下!
  秋菊這時候已經奔出茶寮之外,出門才一步,轟然一聲已入耳,她心頭一震,回頭望去,就看見茶寮已經倒塌下來,不由得當場怔住。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陶叔叔、張叔叔現在怎樣了?
  她正在奇怪,身后“颼”一聲已然入耳,隨即听到了蝙蝠那尖銳的怪笑聲。
  她吃惊回頭,正好看見蝙蝠凌空落下,落在她身后半丈不到之處!
  “蝙蝠!”她惊呼未已,蝙蝠人刀已向她射來!
  閃電一樣的刀光,閃電一樣的刀勢!
  她右手急翻,長劍疾撩了上去!
  這一劍看來已可以擋開蝙蝠那一刀,秋菊也是這樣想,那知道一劍划出,竟有如泥牛入海!
  “不好!”秋菊心頭大震,劍方待回護,閃電一樣的刀光已經從她的頸旁飛過!
  一陣劇痛直入心肺,秋菊哀呼一聲,倒了下去!
  在她的頸旁已多了一道血口,深得很,鮮血泉水般怒射,濺紅了老大一片地面!
  她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再一動!
  蝙蝠冷冷的一笑,將刀湊近嘴唇一吹,吹飛了刀上的余血,神態似乎有些惋惜,也好像并沒有任何變化,始終是那么冷酷無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倒塌的茶寮一角陡然掀開,兩條人影颼颼的矮身射了出來!
  是張半湖、陶九城,他們一身灰塵,狼狽不堪,但兵刃仍然緊握手中,隨時都准備出擊!
  他們立即見秋菊倒在地上,蝙蝠冷然站一旁。
  兩人相顧,陶九城連隨道:“兄弟,你快逃,我拚命擋他一會。”
  張半湖搖:“我与他拚個死活,你逃好了”陶九城道:“我左臂已受傷,血流不少,体力亦受影響,逃也逃不了多遠,還是我留下!”
  張半湖道:“可是……”
  陶九城截道:“這不是你推我讓的時候,再走就來不及了!”
  張半湖一頓足。
  陶九城接道:“秋菊已死,我們之間,必須有一人回報總鏢頭,好教他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張半湖盯著陶九城,終于道:“兄弟,你小心,我走了!”
  陶九城道:“別婆婆媽媽,快走!”
  張半湖一咬牙,霍地轉身!
  一聲怪笑即時划空傳來,那是蝙蝠的笑聲,尖銳刺耳。
  笑聲一響,蝙蝠人刀就疾射了過來!
  陶九城看在眼內,右手月鉤一翻,口中猛一聲咆哮,連人帶鉤,疾迎上去!
  蝙蝠冷笑,半空中蝙蝠刀霍霍的揮舞,隨著蝙蝠刀的揮舞,閃電也似的刀光一道道飛出,聲勢駭人!
  陶九城生死已置于度外,右手鉤“八方風雨”,疾攻向蝙蝠,也不管自己身上空門大露,一派有去無回之勢!
  蝙蝠并沒有因此改變身形!
  張半湖看在眼內,一聲歎息,身形終于射出去!
  他這邊身形方動,那邊蝙蝠的刀与陶九城的鉤已相交。
  “嗆”一聲,鉤影盡散,蝙蝠只一刀便已化開陶九城那一招“八方風雨”,他的第二刀卻沒有出手,刀鉤一触,身形立即藉刀疾彈了起來,半空中腰一擰,竟向張半湖那邊扑過去!
  這一下變化實在大出陶九城意料之外,急喝一聲:“那里走!”身形一飄,疾追在蝙蝠的后面!
  蝙蝠身形如飛,凌空一掠八丈,腳甫沾地,身形又起,再掠三丈,距离張半湖已不過七尺!
  他落下的身形旋即又彈起,一眨眼已追貼張半湖,一聲尖嘯,蝙蝠刀疾削了過去!
  張半湖耳听身后破空聲響,心頭大駭!
  難道陶九城這么快便已喪命蝙蝠的刀下?
  他不由自主回頭,陶九城在望,才將心放下。
  他當然也看見蝙蝠人刀向自己飛近來。
  相距那么近,已非擋不可,張半湖大環刀回頭之際已准備出手,這時候那里還敢怠慢,急一刀迎去!
  “叮當”的刀与刀相触,張半湖被震退了一步,蝙蝠的身軀卻向上疾拔了起來,凌空一折腰,彎刀又斬下!
  一斬二十八刀,刀刀凌厲,閃亮的刀光一道電光也似,向張半湖射下。
  張半湖大環刀厲叱聲中翻飛,連接二十六刀,最后兩刀再也接不下,第二十七刀將他的大環刀劈出外門,第二十八刀旋即搶進!
  刀光一閃,裂帛聲響,張半湖胸前衣襟陡裂,一股鮮血緊接著射了出來!
  入肉并不深,還不致命,張半湖的三魂七魄卻几乎盡散,可是他絕不退縮,大喝一聲:
  “老陶快走!”大環刀亂劈而下,一心只想將蝙蝠纏住,好讓陶九城逃命!
  陶九城方待過來雙戰蝙蝠,听得張半湖這樣叫,心想事關重大,歎了一口气,也不再猶豫,立即轉身,疾奔了出去!
  張半湖一眼瞥見,心頭大慰,手中刀也就更急勁了。
  蝙蝠連接十七刀,冷笑道:“兩個都走不了的,倒!”
  一聲“倒”,蝙蝠刀猛一轉,又將張半湖的大環刀封在外門,再一探,便以刀鍔的蝙蝠鐵翼鎖住了張半湖大環刀的刀鋒,一絞一挑,張半湖那把大環刀再也把持下住,脫手疾飛出去!
  蝙蝠刀勢未絕,一翻一揮,插入了張半湖小腹!
  鮮血激濺,張半湖慘叫一聲,當場斃命!
  蝙蝠刀立即抽出,翻腕疾擲向陶九城那邊!
  “嗚”一聲,那柄蝙蝠刀回旋飛舞,去勢之迅速,實在匪夷所思!
  陶九城這時候已翻身騎上了鏢隊一匹馬的馬鞍!
  鏢隊那些馬匹都纏在路旁的樹干上,方才因為蝙蝠正擋在那邊,張半湖才不得不奔跑逃命。
  現在陶九城卻盡可以利用那些馬匹!
  那知道,他才騎上那匹馬,方待揮鉤將韁削斷,蝙蝠的蝙蝠刀便已經飛至!
  斬的并不是人,是馬!
  刀光過處,那匹馬的后蹄立被削斷!
  陶九城冷不防,不由得馬鞍上一栽,左臂的傷口立時被牽動,痛入心脾,心情卻只是一亂,便回复鎮定,身形急拔,掠上旁邊的另一匹馬上!
  蝙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蝙蝠刀一出手,身形亦開展疾,向陶九城那邊掠去!
  他身形是始終那么迅速,好像并沒有因為方才的一番激戰消耗多少,只見他蝙蝠一樣飛翔,兩三丈之后腳尖才沾地,一著地,身形又飛起!
  陶九城才掠上另外一匹馬的馬鞍,蝙蝠已掠至那匹死馬的旁邊,手一探,將那柄蝙蝠刀拾起來,身形再射出,刀一揮,閃電般划前!
  這一次他殺的也不是人,是馬!
  “噗”一聲,刀正砍在那匹馬的馬臀上!
  血怒激,那匹馬悲嘶聲中,疾倒了下去。
  陶九城再一次從馬鞍上倒下來,他雖然沒有回頭望,他也知道是蝙蝠做的手腳,已知道生死間發,一落地,身形立即滾開去,地趟身法同時施展,右手月鉤划起一團光芒,將自己的身子裹在其中。
  并沒有襲擊緊接攻來,陶九城身形在滾動,心里卻覺得很奇怪,他一連滾出了兩丈多遠,才收住身形,發覺并沒有任何不妥,立即躍起身!
  蝙蝠的确沒有再動手,甚至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也都不動,冷冷盯著陶九城。
  可是陶九城身形才停下,他立即掠前去,蝙蝠也似“噗噗”兩個起落!
  這兩個起落之后,他就已在陶九城身前七尺之處停下來。
  他尚未轉身,陶九城已揮鉤疾向他扑過去!
  月鉤颼的筆直划下,陶九城知道沒有希望逃跑,只有拚命一擊!
  這一鉤他全力施為,只望一鉤能夠將蝙蝠砍倒!
  他當然失望!
  蝙蝠一直背向著他,等到他月鉤划到,才轉過身來!
  “霍”的一轉身,蝙蝠刀同時轉了過來,正好將來鉤架住!
  “嗆”一聲火星四射,蝙蝠紋風不動,陶九城卻倒退四尺,只是這一下交手,胜負已經分得很清楚的了!
  蝙蝠旋即一刀削前上陶九城咬牙揮鉤力擋,鉤鋒接一翻,冒險削向蝙蝠的面門!
  這一鉤的确冒險得很,因為他胸前空門已經完全露出!
  他只是險中求生,死中求活,這可以說是不要命的打法。
  蝙蝠看在眼內,冷笑,蝙蝠刀下擋來鉤,插向陶九城胸膛!
  “奪”一聲,蝙蝠刀直插入陶九城的胸膛之內。鮮血激濺!
  陶九城那柄鉤同時削到蝙蝠的面門,也就在那剎那,蝙蝠的左手突然一翻,搶在陶九城那柄鉤之前,食中指一夾,正好將鉤鋒夾住!
  鉤鋒既然沒有划傷他的手指,也竟然再砍不下去,被蝙蝠那兩支手指將去勢硬的夾住!
  陶九城只道得手,雖死無憾,不由的放聲大笑!
  笑聲一起即止,笑聲突出的時候,陶九城已經看清楚自己那一鉤并沒有砍倒蝙蝠,也看見蝙蝠以兩支手指將那柄鉤夾住。
  他實在難以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蝙蝠冷冷的盯著他,緩緩的將蝙蝠刀拔出來!
  血如泉涌,陶九城倒下,一雙眼睛仍然睜得老大,充滿了疑惑,也充滿了痛苦!
  鎮遠鏢局最后的一個人都死了,有誰將消息通知總縹頭?
  雷鳳的生命在現在,可以說完全系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如何死得瞑目?
  這時候,夕陽已西下,天邊一片血紅色,似乎比鮮血更紅。
  風吹蕭索,天地更蒼涼了。
  蝙蝠緩緩從怀中抽出一方布,輕輕在刀上拽抹起來。
  血刀無疑是好刀,殺人下沾,然而在殺人之后,彷佛已經沒有那么明亮,現在給那么一抹,才回复本來。
  蝙蝠旋即一揮手,那塊白巾脫手飛出去,飛舞在半空,也就像蝙蝠一樣。
  然后他撮一聲尖嘯。
  一陣陣“霎霎”的异響立即從四方八面響起,無數支蝙蝠相繼四面八方出現。
  那些蝙蝠本來都倒排在茶寮屋梁上,到眾人動手,就開始回環飛翔,茶寮倒塌的時候,已盡皆飛走,消失在林木之中,一直到蝙蝠尖嘯,才再飛出來。
  飛舞在蝙蝠周圍。
  他們就像是一群忠心臣子,在侍候他們的君王。
  蝙蝠一翻腕,將刀收回袖子里,舉起了腳步。
  走進右側樹林中。
  那些蝙蝠不离他左右,追隨著飛進樹林之內。
  無翼蝙蝠事實無翼,也并不是真正的蝙蝠,卻能夠支配真正的蝙蝠。
  樹林中有一條小徑,無翼蝙蝠就踏著這條小徑向前走去。
  殘霞的光影從枝葉縫間透進來,整個樹林有如籠罩在血霧中。
  無翼蝙蝠也就在無數蝙蝠的環飛簇擁下,幽靈般在這一片血霧里消失。
  這景像你說有多妖异就有多妖异,這個人你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        ※         ※
  晚風逐漸的吹急,殘霞的光影也逐漸暗淡。
  地上的鮮血已快被吹乾。
  一聲呻吟突然在晚風中響起來,是那么的微弱。
  呻吟聲甫落,一個人從血泊中掙扎著爬起身子。
  是秋菊,那一聲呻吟也就是由她的口中發出。
  她頸旁的傷口已經沒有血流下,鮮血卻已經染紅了她的衣衫。
  蝙蝠那一刀雖然准确,但并未削入伙菊的咽喉,秋菊所以才能夠保存性命。
  這無疑可以說是奇跡,是幸運。
  任何人也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蝙蝠畢竟也是一個人。
  然而好像這种奇跡,這种幸運卻也實在罕有。
  最低限度,鎮遠鏢局這些人之中,就只有秋菊一個沒有死在蝙蝠刀下。
  秋菊也不大相信自己還能夠活下來。
  她的眼睛是那么迷濛,就像是蒙上一層煙霧,人恍恍惚惚,簡直就如白痴一樣。
  看她的神情,她簡直就是在怀疑自己的存在,簡直就以為自己已經置身陰曹地府之中。
  好半晌她才回复正常。
  她整個人這時候才回复生气,周圍張望,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沒有人理會她,蝙蝠這時候已去遠。
  也幸好去遠。
  她哭了好一會,才收住了哭聲,才感覺頸間痛楚,一雙手移向頸部。
  這時候她已經完全想起此前發生的事情,從怀中取出一瓶金創藥,洒在傷口上,連隨撕下一角衣襟,將傷口包裹起來。
  血早已停止外流,她做這些可以說已沒有多大作用。
  可是她仍然這樣做,動作是如此的不由自主。
  她的眼淚終于停止了流下,緩緩站了身子,走到那些馬匹的旁邊。
  現在該怎樣?到天龍古剎?
  秋菊眼望著天龍古剎那邊方向,她實在很想赶去一看雷鳳怎樣,可是她這念頭才起,便想起了蝙蝠。
  憑她的本領,在蝙蝠面前簡直不堪一擊,方才的遭遇已經說明了這一點,那么即使她赶到天龍古剎,便看見雷鳳如何,也只有呆看的分儿,沒其他辦法。
  若說她能夠在蝙蝠手上將雷鳳救出來,那無疑就是笑話。
  去也就是白去了。
  而蝙蝠再看見她,當然不會讓她离開。
  好像蝙蝠那樣的一個人,當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若是再出手,一定會在肯定秋菊完全气絕之后才离開。
  一個人并不是永遠都那么幸運的,奇跡也未必會一再發生。
  想到了蝙蝠,秋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她終于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
  只有赶快回去通知總鏢頭才是辦法!
  心念直轉,秋菊霍地縱身上馬。
  這一動,一陣劇痛就從頸部的傷口傳來,只痛得秋菊黛眉緊鎖,纖弱的身子一下顫抖,險些儿墮下馬來。
  她緊咬牙齦,強忍痛苦,探身將韁繩解開,策馬向城那邊奔去。
  馬匹四蹄撒開,其急如箭!
  秋菊卻仍嫌不夠快,不停催促。
  那匹馬好像動了性子,疾向前狂奔,好几次差點將秋菊拋下。
  秋菊整個身子都伏在馬鞍上,雙手抱緊了馬脖子,她實在很擔心給拋下來。
  因為這時候路上并沒有行人,即使有,也未必有第二匹馬了。
  她卻完全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即使她赶回城里,鎮遠錚局的總鏢頭雷迅、韓生,在接到消息之后,又立刻動身赶來,前后也得要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之內,雷鳳便有十條命,也得喪在蝙蝠的手下。
  然而除了這個辦法,她又還有什么辦法可想?
  夜幕已低垂,天地間蒼涼之极。
  怒馬嘶風,迅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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