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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變叢生


  變生肘腋,嬴天來不及反應,已被那只強而有力的手臂急扯進屋中。屋內一片漆黑,嬴天完全分辨不出對方的容貌,只隱約听到一些沉重的呼吸聲。
  抓著嬴天那人的臂力強得很,嬴天完全不能動彈,更不能發出任何聲響,此時,他的耳畔傳來一把男子的聲音,輕聲說道:
  “小子!要命的就別作聲!”
  這聲音雄壯中隱帶威嚴,且依稀有點似曾相識之感。
  嬴天雖覺這聲音似曾相識,但霎時間也記不起是屬于誰人;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對他并無惡意。
  因為,只要他使力一握,嬴天脆弱的咽喉必定血濺當場。
  既不知此人的真正來意,嬴天也只好暫時噤聲,靜觀其變!
  而在小屋之外,十數名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已無聲無息的把小屋圍攏。
  他們,會否是沖著屋中人而來?
  在那十數名黑衣人之后,站了兩個衣著外形頗為怪异的男子,其中一名中年漢子身披一襲灰色長衫,蓬頭垢面,面色灰沉,极之妖异難看;另一人則身形高大健碩,穿著一副灰銀鎧甲,而頭上的盔甲更有一對彎角暴長而出,彎腰弓背,遠看活像一頭野牛。
  這二人顯然就是這群黑衣人的領袖。灰衣漢子率先開口,以其沙啞低沉的嗓音道:
  “堂堂三皇子,怎么活像一頭老鼠般藏頭縮尾,沒膽出來見我們?”
  三皇子?
  難道是指屋中抓著嬴天的人?
  嬴天何曾認識過甚么三皇子?
  而且既是權傾天下,位极人臣的三皇子,為何又會被屋外之人追殺,而淪落至此?
  一連串的疑問在嬴天心頭涌起,他嘗試從几乎完全沒有光線的暗室中看看身旁這“三皇子”到底是誰。然而,他只能稍微看到對方高大雄偉的外形,而看不見對方的容顏及五官。
  他更感到,“三皇子”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和急促,而且渾身皆在輕微顫抖。
  那顯然是因灰衣漢子的挪揄,但卻又不能堂堂正正的出去与他決一死戰而惱怒。
  當中隱藏著的苦衷,恐怕只有“三皇子”本身才知!
  灰衣漢子見“三皇子”不為所動,于是道:
  “三皇子,我們知道你就躲在屋內,既然三皇子不肯出來相見,我們就只好斗膽請你出來……”
  “上!”
  一聲令下,一直圍著小屋伺机而動的十數名黑衣人,同時出手。
  只見各人手一揚,一大蓬暗器已挾著一連串破風之聲勁射而出……
  “隆!”
  一聲強烈巨響,小屋被炸得片碎,霎時間塵土飛揚,視野模糊……
  啊!嬴天与那“三皇子”仍留在屋內,如今豈非……
  眾人心知對方絕對不會如此輕易被殺,都各自屏息靜气,全神注視著跟前的一堆頹垣敗瓦……
  就像獵人待在陷阱之上,等待負傷的猛獸扑出時那瘋狂反擊……
  霍地,一道金光從瓦礫堆中猛然射出,而一眾蓄勢待發的黑衣人亦同時閃身躍上,十數件兵器已同時指向金光盡處,攻勢之凌厲、快捷及一致,顯見均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
  一輪金鐵交鳴之聲過后,眾黑衣人竟在同一時間被擊退,紛紛退回原來所站的位置上。
  金光中的人反應之快与及身手之矯健,武功明顯遠遠比這十數名黑衣人高。
  眾黑衣人落地同時,兩條人影赫然已安然無恙的站在小屋瓦堆之上。
  這二人,當然就是嬴天与三皇子!
  重見天日,嬴天終于能夠看清楚他身邊的三皇子究竟是誰!
  “啊!”
  他一看之下,心頭不禁起了一陣惊呼,原來,他眼前這個三皇子,赫然是——
  佑德!
  嬴天造夢也未想到,當日他在樹林的泥沼中救上來,滿身污泥塵垢,臭气熏天的年青男子,竟然就是當今天子的第三子!
  他,為何淪落至此?
  為何被眼前這群殺手苦苦追殺?
  而這群膽敢追殺當今三皇子的殺手,又是甚么來歷?
  一陣急勁的破風之聲惊醒了正狐疑不解的嬴天,只見一道黑影從灰衣漢子手中猛然射出,直朝他身畔約三皇子佑德射去。
  佑德運起內力,手一揮,已把這貫滿灰衣漢子內勁的黑影硬接下來。他隨即一瞧,只見此物原來是一張以玄鐵精煉而成的黑色帖子。
  帖子之上,赫然刻上“閻王帖”三字。
  佑德臉色微變,但卻實時以略帶不屑的語气,企圖掩飾心上臉上的些微异樣,道: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可留人至五更’!嘿!竟然出動‘閻王帖’与及‘十大殺手’中的二人來對付我,昔年名動江湖的‘殺手營’果真瞧得起我!”
  殺手營曾是江湖上一個龐大的殺人組織,營中武功高強之殺手為數逾千之多,而其中武功至出類拔萃的十人,被稱為十大殺手。据說他們要殺的人,從未能活過十天,因此當年‘閻王帖’三字,曾令不少武林人仕聞風喪膽!
  可是殺手營忽然于數年前在武林中銷聲匿跡,傳聞是組織內發生了一場巨變,以致其暫時湮沒于江湖。
  即使如此,現在武林中人偶爾提及殺手營的往事,都無不心膽俱寒,不敢說半句開罪冒犯之辭!
  灰衣漢子道:
  “只要對方付得起錢,天下間沒有人能在咱們殺手營追殺之下活命!我看你還是雙手奉上項上首級,免多受痛苦吧!”
  一想起那個對己咄咄進迫,更不惜請殺手千里追殺自己的人,佑德心頭一陣凄酸、一陣苦澀、一陣震怒交錯煎熬,教他難受難當!
  他揚起手中佩劍,指著灰衣漢子及高大漢子,以挑釁的語气道:
  “好!我倒想見識一下殺手營到底是否如傳言中可怕,就看看憑你這所謂‘毒遍天下無敵手’毒無雙及一頭蠻牛,如何取我項上人頭!”
  佑德再三出言輕侮,高大漢子已按捺不住,勃然怒沖而上,道:
  “哼!不用毒無雙出手,單是老子狂牛已足夠把你撞個肢离破碎,死無全尸!”
  這灰衣漢子及高大漢子,正是“十大殺手”中排行第六和第九的毒無雙、狂牛!
  只見狂牛狂嚎一聲,以雷霆万鈞之勢朝佑德狂沖而去,無匹怒火挾著千鈞之力,誓要把佑德身上每串骨骼都撞碎!
  佑德亦不敢大意,勁貫右掌,朝狂牛頂門拍落,雙雙震得飛退。
  佑德飛退同時,一手抓著嬴天衣襟,与其一同退出黑衣人的包圍网外,并對其說道:
  “小子,快給我躲到一旁,別礙著我把這群窮追不舍的狗宰了!”
  佑德口中雖硬,但心中卻不由得暗暗叫苦。卻原來,數日前与月魔一戰,雖斬去月魔一臂,但身上亦中了一記“月寒陰掌”,体內寒勁仍未完全驅除淨盡,功力也未完全恢复。
  剛才与狂牛硬拼,不單右掌微震,且更掀動身上傷勢,胸口隱隱作痛!
  嬴天為免佑德因照顧自己而分心,即如言避過一旁。
  嬴天還未走遠,已見毒無雙背負雙手,飄至佑德數尺之前。但見毒無雙仿如足不沾地,似緩實急,身法詭异莫測。
  佑德一時未能捉摸到對方武功路數,只虛刺几劍以作試探。那知劍招還未完全使出,毒無雙已飄到佑德左側,手一揚,一蓬鮮艷毒粉向佑德迎面洒去。
  佑德見狀,慌忙閉气,揮掌驅散毒粉。
  此時,一陣利器破空之聲從佑德身后響起,佑德臨陣經驗丰富,頭不回,身不動,已反手回劍擋去毒無雙的攻勢。
  電光火石間,二人已交上四.五十招,誰也占不到上風,二人倏然分開。
  但見毒無雙手中已多了一雙短三叉戟,戟尖之上藍光閃爍,顯然涂上劇毒!
  不待佑德有机喘息,狂牛与十數黑衣人紛紛鼓勁殺上,欲一舉置佑德死地!
  而毒無雙稍回過气,复又加入圍攻,佑德更被迫得節節后退。
  眼見佑德陷于以寡敵眾局面,而自己又沒能力幫上一把,只把在旁觀戰的嬴天看得憂心忡忡,心急如焚。
  他恨不得自己能懂得武功,那樣,便可以上前跟佑德聯袂作戰。甚至,當日或許能夠保護娘親.保護大哥,不至破人隨意宰殺。
  也許他還不知道,就是這一剎那間出現的念頭,驅使他日后踏上江湖的不歸路。
  正陷于被圍攻的佑德,雖然仗著其精妙的劍法及寶劍之利仍能苦苦支撐,但已被攻得左支右絀,險象橫生。
  而他体內潛伏著的寒勁,更是他的一大隱憂。他愈是催動內力,胸口的疼痛便增一分,他也不知自己能強撐到何時。
  佑德心忖久戰之下對己不利,急謀計策欲速戰速決。
  他心念一動,強自加強功力,注于劍鋒之上,連環揮出數劍。
  一道道耀目劍芒破空激射而出,竟全是迎著毒無雙攻去!
  原來佑德心想毒無雙武功乃眾人之冠,其毒功更是厲害無比,只要解決了他,對方實力必大大削弱,自己方有少許胜望!
  面對激射而至的森寒劍芒,毒無雙竟絲毫不懼不退,且還緩緩欺身迎上。但看他咀角嶄露一絲詭异笑容,似乎已胸有成竹。
  佑德只顧催劍狂攻,卻忽然听見身后傳來嬴天的叫喊聲,疾呼:
  “佑大哥,小心背……”
  佑德心知不妙,已立即把劍勢凝住,并瞬即回頭一看……
  那知,他一回頭,卻看見一幕不可思議、荒誕絕倫的奇景……
  他赫然看見,自己的影子竟冉冉上升,而且更舉掌向自己狂轟過來……
  怎……怎會這樣的?佑德的影子竟然活像有生命般,向佑德作出攻擊?這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佑德很快便知道眼前所見的并非幻覺。
  因為,那“影子”的雙掌已結結實實轟在佑德身上。
  而且這兩掌之力更是奇重無比,轟得佑德向前直飛開去。
  而毒無雙手中雙戟,已靜候佑德飛來……
  猶幸佑德也是反應奇快,雖處劣勢仍能勉力扭歪身形,鐵戟只刺中手臂。
  但,避得一招,卻避不了第二招。佑德只感到腰脅間傳來一陣撕心劇痛,像遭受一件奇重無比的硬物擊中般,差點被轟得攔腰斷開兩截。
  卻原來,那正是狂牛從旁偷龔得手。
  兵凶戰危,佑德几已陷于絕境,他心知絕不能再處處顧忌体內寒勁,必須先殺出重圍。
  他心念既定,于是勁聚劍尖,發出了一陣陣仿如虎吼般的沉響,使出其絕招——
  “王者劍”中第三式——
  “虎踞千山傲塵世!”佑德的人和劍,頃刻間幻化成一頭凶猛惡虎,張牙舞爪,像要把天下蒼生吞噬……
  虎吼過后,一切复歸乎靜,佑德已然殺出重圍,飄身落在嬴天身旁。
  惊魂甫定,眾殺手方才發覺已有五.六名黑衣殺手斃于昔才佑德劍招之下,而其余僥幸保存性命的,身上俱被划上數道劍痕,可見佑德昔才一招之凌厲強猛!
  一時之間,眾人也不敢輕率進攻,先謀定而動。
  這正好給予佑德一個喘息良机。
  他此時方才發覺,剛才被毒無雙刺中的臂上傷口,傳來一陣灼熱刺痛。他一看之下,看見手臂中招之處浮現一片瘀藍,明顯中了劇毒。
  佑德不敢怠慢,一面運功逼毒,一面鎮壓住体內正蠢蠢欲動的寒勁,正是內憂外患并至。
  其實佑德剛才連中數招,又勉強使出絕招,傷勢已是十分嚴重,他此刻只憑一鼓傲然不屈的狂傲霸气支撐著不倒下。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倒下,他的一切也將會失去,包括他的生命。而那個三番四次欲置他于死地的無恥之徒,更會開怀狂笑。
  當眾殺手正盤算著下一輪攻勢之際,嬴天終于能夠看清楚,剛才偷襲佑德的“影子”,原來是一名身材非常矮小瘦削的侏儒。
  這侏儒,正是十大殺手中排行第七,專躲在別人身影中伺机狙殺的——
  魅影!
  魅影忽然開口說話,其聲音非常尖銳刺耳,且還帶點啾啾之聲,話像鬼啾一般,听得人毛骨聳然,心惊膽顫。
  他道:
  “嘰嘰!我還以為三皇子平日在宮中只顧玩樂嬉戲,想不到手底下還有點本事!嘰嘰!”
  佑德為求爭取多一分時間調勻內息,只好故意不忿地道:
  “那倒不像你只僅左藏右躲,找机會偷襲般卑鄙吧!”
  魅影亦不為意對方在故意引其斗咀,回道:
  “嘰嘰!看來三皇子也真孤陋寡聞啊!你何時听過殺手殺人要光明正大的?何況招呼堂堂三皇子,又怎何以不用點特別的手法啊?嘰嘰!”
  眾殺手聞言,不禁同聲嘲笑起來。
  佑德卻不理會眾人,只顧爭取時間運功……
  轉瞬間,佑德已把身上傷痛暫且壓下,复又振起手中劍,雙目更是精光暴綻,凜然道:
  “既然你們不想活,就待我送你們到陰曹地府見你們的閻王吧!”
  佑德自知絕不能久戰,于是竟主動仗劍殺上。
  三大殺手震懾于佑德适才劍招之下,深覺對方武功深不可測,于是下令余下的十名黑衣人迎擊,欲窺准良机才出手。
  眾黑衣人雖仍心有余悸,但亦不敢違命,鼓勇揮舞手中兵刃迎上。
  十多件不同兵刃猛然齊攻向佑德。
  而佑德只想先殺敗眼前十數名黑衣人,再擊殺余下三殺手,于是一出手已使上絕招:
  “王者劍”第一式——
  “君臨天下風云變!”
  眾黑衣人只見眼前的佑德忽然豪光大盛,接著万千厲烈無匹的劍光已縱橫交錯地激射而至……
  這,已是他們最后看見的境象,因為……
  因為,他們的生命已霎時中斷……
  人為財死,鳥為飼亡!
  一舉殺盡余下的黑衣人后,佑德正欲再鼓勁攻殺余下的三大殺手,那知胸口劇痛,真气一窒之下,差點便仆到地上,幸好他反應甚快,立即以劍撐地穩住身形。
  三天殺手正惊愕佑德迭遭重擊后仍有這般強橫的功力,一見對方身形歪失,隨即一同飛身殺上……
  三人中以魅影輕功最高,他一欺近佑德身前即以雙目瞪視佑德,使出其絕招——
  “魅影迷心”!
  四目相交之下,佑德只覺魅影雙目透射出一道奇幻怪异光芒,心神頓被攝住,差點便暈倒地下……
  “魅影迷心”厲害之處,是能夠把對方心神攝住,听施法者的命今而行……
  魅影正沾沾自喜佑德已受其控制,忽覺對方雙目中反而透發出一股強烈的光芒。
  那是一股具有皇者霸气的堅定眼神……
  魅影惊愕之間,只感頭頂轟然劇痛,原來嬴天眼見佑德身處險境,而魅影又已殺至咫尺之間,遂奮不顧身,拾起地上石頭對著魅影迎頭砸下……
  魅影惊痛之余,反手一掌重重印在嬴天胸腹之間。
  掌勁凌厲無匹,把嬴天震得倒飛丈外,更今人擔憂的是,嬴天胸前用作鎮鎖著体內寒勁的六枚金針,竟有兩枚被震得飛射而出……
  啊!金針脫体而出,那嬴天体內寒勁……
  只見嬴天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絲絲血絲從咀角溢出,卻不知傷勢嚴重至何种程度……
  佑德斜目一瞥,赫見嬴天為替己解圍而受傷,不動的心竟也有些微驛動……
  畢竟,他自小便生活在一個爾虞我詐的權力斗爭之中,真正關心他對他好的,恐怕只有他的親生母后……
  佑德腿一蹬,正欲躍去察看嬴天傷勢,誰知心神略分,背門已同時遭三人重招擊中,繼而一蓬鮮血已奪腔而出……
  未待佑德身形站定,毒無雙又已飛身赶上,數以千計的幼小毒針霍地如星雨般疾射而出。
  這正是個的獨門暗器——
  “千雨毒針”!
  迭遇重擊,佑德心頭怒火如狂飆升,鼓動真气,劍鋒之上竟冒出絲絲熱气……
  劍一挺,劍招已于劣勢中猛射而出,又是一招——
  “君臨天下風云變”!
  劍光一起,千雨毒針被悉數震散,凌厲劍勢更向著毒無雙疾攻而去。
  毒無雙万難料到佑德竟還有如此強猛反擊力,一愣之間,眼前無數劍芒已射至身前數尺。
  毒無雙心下大駭,使盡力向后倒躍,勉強避開佑德攻勢,然而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右手手掌慘遭斬斷……
  佑德一而再的強運真气,身上傷勢已一發不可收拾,頹然坐倒地上。
  魅影与狂牛見机不可失,雙雙殺上追擊,欲一招置其于死地。
  “強弩之末,看你還有甚么本領?”
  “唉!罷了……”
  眼前生死懸于一線,佑德心知已不能再有保留,他奮起最后一分力,弓身而起,擊掌于胸前交疊,一團態態火勁迅速凝聚,帶動身畔的气流也熾熱無比,二人心中一凜,自忖佑德此招必然非同小可,正欲抽身而退,但身形竟不由自主被強烈气流猛扯向前……
  佑德招勢已成,雙掌翻飛,猛然向前推出,熾烈火勁登時洶涌而出。
  火勁奇猛無倫,魅影及狂牛驟如置身万度高熱洪爐之中,被烈火焚燒得厲聲慘叫……
  魅影首當其沖,頓被烈火焚身而歿;狂牛大駭之下蠻力暴發,向构急沖,然而半邊身亦被灼傷,整條左臂自肩膊而下的骨骼、經脈亦全遭震碎。
  三大殺手一死二重傷,反觀佑德竟如天神下凡般挺立原地,只把毒無雙及狂牛二人嚇得魂不附体……
  毒無雙不敢再戰下去,信手從怀中掏出一吻……
  佑德一見此物,臉色大變,心頭更是震駭不已……
  而毒無雙卻迅即收回此物,与狂牛轉身便逃,并留言道:
  “子受德,若想知道此物之秘,十日內到殺手營,否則,你知有何后果吧!”
  佑德狂怒不已,卻再無力追赶,只恨得忿然道:
  “卑鄙無恥的小人,竟然以此要脅我……”
  由于佑德高大的身影遮擋著,在后的嬴天一時看不到那究竟是何物……
  那究竟是甚么東西?
  何以令佑德如斯緊張?
  當中隱藏著甚么秘密?
  對佑德千里追殺的又是甚么人?
  二人一去,佑德心神一松,再也支持不住,一交跌在地上,暈死過去……
  一旁的嬴天雖中了魅影一掌,但傷勢遠遠不及佑德嚴重,歇息了一會,已能緩緩站起。
  然而他本身并未察覺,潛伏于体內的月陰寒掌掌勁已一點一滴滲出,逐步侵入奇經八脈之中……
  嬴天奮力背起佑德,一步一步的前行,逐漸隱沒于樹林之中……
  ※※※
  夜,冷月無聲,万籟俱寂。
  蕭蕭夜雨過后,凜烈寒風更是剌入骨髓。
  大部份平民百姓都已躲到厚厚的被窩之中,去躲避那寒風的侵襲。
  “澎澎澎!澎澎澎澎……”
  一陣急促響亮的拍門聲,惊破了寒夜那凄然陰森的孤寂。
  睡眼惺松的姜伯提著油燈,急步赶來開門。
  門一打開,只見嬴天已气喘噓噓地站在門前,但見他滿身泥污,臉色蒼白,顯然經歷了一番折騰。
  而在嬴天身后,更躺著一個英偉不凡的年青男子。
  姜伯見那年青男子更是面無血色,气若游絲,暈厥不醒,知道他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姜伯不暇細想,即与嬴天合力把昏迷中的佑德參扶進屋內。
  姜伯問道:
  “天儿,究竟發生甚么事?”
  嬴天斷斷續續的答道:
  剛……剛才我回到家,在家中碰上佑……佑大哥,這時一群殺手殺至,要取佑大哥性命,佑大哥把那……那些殺手擊退,自己也……受傷暈厥……”
  姜伯心知嬴天有很多事隱瞞他,坦然問道:
  “好了!天儿,究竟這數天發生了甚么事?為何你會被武林高手打傷?這男子又是甚么人?”
  嬴天心知也不能再隱瞞下去,于是把數天前与嬴龍在歸家途中救出佑德,其后嬴母被殺,佑德苦戰三魔,嬴天与嬴龍在斷崖被月魔追上,嬴龍墮崖慘死,嬴天傷重暈去等經過和盤托出,只隱瞞了自己乃帝釋天轉生及佑德乃三皇子的身份。
  姜伯听罷嬴天迭遭家破人亡的慘變后,不期然無限怜惜地經撫他的頭,傷歎之感盡于他臉上緊折著的皺紋中表露無遺,更戚然地道:
  “唉!可怜的孩子!”
  重提傷心往事,更想到日后將孤獨面對的种种厄運,嬴天亦不禁悲從中來,凄然下淚。
  “哎……”
  一聲痛苦呻吟,把嬴天從悲慟中喚醒,他猛然省起佑德正傷重垂危。
  他連忙拉著姜伯衣袂,懇求地道:
  “姜伯伯,佑大哥傷得很嚴重,你快救救他吧!”
  姜伯听罷,竟沒有立即動手替佑德療傷,深邃的眼神凝視著佑德,神色甚為凝重,半晌不語。
  霍地,姜伯斗然轉身,背向嬴天道:
  “小天,我不會救他的,你還是帶他走吧!”
  啊?不救?
  一向宅心仁厚,待人寬大慈祥的姜伯,面對著一個垂死的人,竟然會——
  見死不救?
  若非親耳听到,嬴天絕不相信如此絕情的話,會是出自他尊敬的姜伯口中。
  嬴天顫聲的問道:
  “姜……姜伯,小天……不明,為何佑大哥傷得這般重,你也不肯醫他?難……難道佑大哥曾開罪了你?”
  姜伯仍是背著嬴天,堅定中略帶點點無奈地道:
  “不!我与他根本素未謀面,也沒有任何過節。”
  “但,我卻能從他的面相气色中看出,他的一生將會与權、欲、暴、虐牽扯上關系……
  “雖然目下還未清楚他的真正身份,但,我敢斷言,此人他日若不是禍國殃民的暴君,便是弄權亂政的佞臣……”
  “因此,假如我今次救他一命,我便是他日誤盡天下蒼生的創子手!”
  “甚……甚么?只看一眼便能知道一個人的一生命運?姜伯不……不是說笑吧?”
  嬴天對姜伯的斷言簡直不敢置信,一個平凡的農村老人怎可能有這种通曉天机之能?
  然而,姜伯的語調認真而且堅定,絕不似在信口胡謅。
  那末,究竟這個隱遁于這條貧脊村庄的老者,真正的身份和目的是……?
  嬴天正感滿腹疑團之際,姜伯复又緩緩的道:
  “也許,天下間我不能看透的命,就只有一條……”
  語畢竟回首凝視嬴天,那雙仿如汪洋大海般浩瀚無涯的眼神像在說:
  “那就是你的命!”
  可是,嬴天此刻挂心的,只有一直昏迷不醒的佑德,一時間竟沒留意到姜伯話中含義与及他的眼神……
  嬴天此刻的心已是焦躁万分,他心知現在能救佑德的只有姜伯一人……
  嬴天連忙哀求道:
  “姜……姜伯,佑大哥曾救我一命,就……就當小天求你,你……無論如何也救救佑大哥吧!他……他決不會是甚么暴君佞臣……”
  然而,姜伯仍是一貫地堅決道:
  “小天,別多費唇舌了,我看你還是快點帶他我其它大夫醫治吧,否則他活不過——”
  “十天!”
  十天?
  嬴天登時如遭雷殛!他万料不到佑德傷勢之重,竟只能支持十天!
  這里乃是北方嚴寒貧脊之地,方圓百里也人跡罕見,更遑論找一個醫術精湛的大夫。
  而村中唯一的大夫,也僅是略懂醫理。
  嬴天絕對明白,如今能救活佑德的,真真正正就只有眼前莫測高深的姜伯。
  嬴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之情,繼續苦苦哀求道:
  “不!姜伯伯,恐怕只有你才救到佑大哥,小……小天求你,我……我……”
  啊!嬴天聲淚俱下同時,竟雙腳一彎,他……
  他竟然欲跪下哀求?
  為了一個非親非故之人,嬴天竟不惜拋開尊嚴,跪地哀求?
  他本身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做,也許經歷了兩次生死邊沿,他對佑德已萌生了一种經歷患難而起的情誼。
  他已親眼看著娘親及大哥死去,他實在不想再看著佑德傷重不治。
  姜伯也為嬴天此舉而感到訝异万分,一時間手足無措!
  正當嬴天雙膝快將及地之際,瞿地,一只軟弱無力,仿如一個快將死去的人的手,托在嬴天脅下。
  這只軟弱無力的手雖未能一把托起嬴天,但嬴天于惊呆間已自己站起。而這只手的主人,正是垂危的佑德。
  原來在嬴天与姜伯對話之際,一直昏迷的佑德已悠然轉醒,出手阻止嬴天下跪。
  只見佑德面色蒼白之极,而呼吸也是十分微弱,但他卻乏力地張口道:
  “嬴……兄……弟,不要求他……我……我自己能……”
  說罷竟仍能鼓盡最后一分力起來,扶著床沿走出房外。
  嬴天見狀,連忙上前參扶著佑德,并勸道:
  “但,佑大哥,你……你傷勢如此嚴重……”
  佑德并沒理會嬴天的話,徑自走出屋外,而嬴天亦只好亦步亦趨地扶著他。
  一旁的姜伯目送這一少一青步离屋外,不禁百感交雜;一來惊訝于佑德的頑強斗志及倔強不屈的性格;二來也為了嬴天對佑德惺惺相惜之情而感慨。后一輩亦能如此重情重義,而自己卻是如此冷血無情地見死不救,這,都只能怪一句——
  天意弄人!
  正當二人欲步出姜伯家門之際,佑德忽覺四肢突然軟癱無力,一個蹌蜋,整個人已仆倒地上。
  在旁參扶著的嬴天本也是傷疲交煎,又那堪這一跌之力,竟同時被牽扯跌在地上。
  他此時才發覺,原來佑德的右肩上插著三枚极幼小的鋼針,那准是毒無雙的“千雨毒針”了!
  原來剛才与三大殺手廝拼時,佑德雖能奮力殺魅影,傷毒無雙及狂牛,但亦在眾人圍攻重擊之下受重傷,更不慎中了數枚毒針。
  內傷、外傷.毒性一并發作,縱有無窮斗志,也不得不倒下。
  佑德雖仍勉強保持清醒,并未暈去,但渾身上下再使不出半分气力。
  “佑……佑大哥……”
  傷疲交煎之下,嬴天甚至背起佑德步出門外恐怕也力有不逮,更何況走出這房子后,又有甚么地方能夠容納這兩個被命運逼至窮途末路的孤鴻?
  此情此景,看在默然無語的姜伯眼中,那顆比鐵石更硬更不可移動的心,竟起了一絲的悸動……
  就是這一絲微不可察的悸動,驅使他下了一個決定。
  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決定。
  大得足以陷天下蒼生于無邊苦海中,永世沉淪……
  而這個錯誤的決定,便是:
  “想有力走出這房子的,便先扶他進來吧!”
  仍雙雙倒在地上一籌莫展的嬴天与佑德,听到姜伯此語,不期然心頭一震。因為他們都心下明白,姜伯終于答應醫治佑德。
  嬴天當下不敢怠慢,立即抖擻精神,竭力扶起佑德。而佑德也沒有加以反對,因為他亦清楚知道,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辦,他絕不能因一時偏執而送掉自己的性命。
  嬴天小心翼翼的扶佑德進房,把他安放床上。
  但見姜伯一直背向他們,并沒回頭甚至瞧上一眼。也許,他不想二人看見他臉上的不安及難受。
  嬴天呆立了一會,終于听到姜伯的聲音道:
  “小天,你現在可以出去,未得我批准不可入來!”
  說話直截了當,絕不轉彎抹角。而嬴天也不敢違逆姜伯的說話,當下幸幸然步出房外。
  狹小簡陋的房內,就只有姜伯及佑德二人在無言相對,气氛頗為肅殺局促。
  倔強高傲的佑德,心中雖不大愿意讓眼前對他略有敵意的姜伯醫治,但即使天下間最愚笨的人,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賭气。雖然有點深深不忿,惟亦只好忍气來靜待姜伯替其療傷。
  良久,姜伯終于長嗟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對躺臥床上的佑德道:
  “今天我答應救你,乃是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仁旨,拿天下蒼生的命運來作賭注……”
  “你記著,你今天欠我一條性命,他日若真能順應天命,登基為帝,必定要勤政愛民,當一位賢君……”
  “否則,屆時我必會傾盡全力,來滅了你,殺了你……”
  “以彌補我今天所犯的……”
  “彌天大錯!”
  順應天命?
  登基為帝?
  難道佑德之命,注定他日成為掌握天下,唯我獨尊的真命天子?
  佑德不禁心下暗笑,他連自己的真名、真正身份,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更遑論能沖開他滿途的荊棘,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在佑德神傷于自己的桀途而想得怔怔出神之際,姜伯已閃電間連點佑德身上十數個大穴,封閉著他身上血脈的運行。
  佑德本身的武功本已极高,但姜伯這一手點穴手法之快之准,他亦自愧不如,暗想果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而且他心下亦稍為放松,因為他相信眼前深藏不露的平凡老人,必定能夠替他驅除身上寒勁、毒力与及內傷,而自己也命不該絕。
  接著,姜伯不知從那里弄來一個小瓶。
  他只覺姜伯把瓶蓋輕輕拔出,并將之放在自己鼻孔之前。
  一陣芬芳香气從瓶中悠悠滲出,佑德稍微吸入少許,已覺渾身酥軟無力,而且漸感周遭的事物在慢慢地轉動……
  眼前的景像越來越灰暗……模糊……
  眼蓋也不由自主地慢慢合上……
  直至整個空間完全變成一片黑暗……
  他,終于完全昏去!
  只是,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像又會變成甚么模樣?
  天生成為人中之皇的他,又如何面對他今后悲痛凶險的命運?
  他,又會否真正成為一個愛民愛天下的賢君……
  抑或如姜伯所言,成為一個荼毒天下蒼生、遺恨千古的——
  一代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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