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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智伏神巫


  鳳珠本意刺殺狗子,臨時變計,竟將仇人生擒回去。先恐敵党人多,万一人林追赶被他追上,帶去的女兵難免傷亡,還在途中埋伏,設了疑兵。不料這等膿包,連森林也無一人追進,滿心歡喜回轉金牛寨。狗子途中想起平日倚勢橫行,奸淫婦女,霸占漢蠻土人的田產,殺人如同儿戲,許多罪惡。如今落在仇人手內,知難活命;加以從小嬌生慣養,酒色荒淫,哪經得起這長途惊險苦痛?風珠回憶昔年受逼逃亡、父親死時之慘和狗子的万惡,還想關上些日,多給他受點活罪,為許多受害的人報仇出气。到后一看,人已磨折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只得殺死了事。父仇已報,享受又好,雖然丈夫年老性暴,對于自己卻极恭順,起初并無他念。
  孟五虎自從遇救之后,對于鳳珠更是設法親近,种种討好。鳳珠不知狼子野心,另有陰謀,只當知恩感德,也未在意。五虎原是看中鳳珠美貌,又覺孟雄年老無子,自己年輕力壯,如能勾引成好,便可篡位。孟雄老死之后,便可繼為寨主。不料風珠嫁与孟雄便是出于無奈。初嫁半年,覺著寨主粗蠢凶野,樣樣均看不慣,總算丈夫還知漢俗,体貼周到,方始相安。后想丈夫年老,近更多病,万一早死,孤立無援,又無儿女,蠻俗又极野蠻,繼位的人照例可將寨主遺留的姬妾不問尊卑任意霸占,身有重案,連想逃歸故土都辦不到;加以父仇未報,盂雄表面答應相助,老有顧忌,這才選拔女兵,教以武功和漢人語言文字,初意用以報仇,并解平日寂寞,免得孟雄之外所遇皆是蠻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及至一舉將危害多年的蠻人除去,大胜回來,不久又率了几十個蠻兵跋涉蠻荒,遠去思茅,在万千人中孤軍深入,一人不傷,將狗子擒回,報了父仇,越發英威大震。平日待人又极寬厚,全体寨民除五虎勾結的少數好党而外全都對她感激敬愛。
  鳳珠聰明机警,看出寨民歸向并非丈夫之力所能做到。想起初婚時心事,越發加緊勤練女兵,第三年又從女兵隊里選出數十個聰明膽勇的少女做了心腹,跟著又往碧龍洲避了兩次暑,孟雄對她早已由愛生畏,話出必行。后在無意之中救了王、時二人,為了對頭勢力大大,孟雄見省城將軍和許多大官均已惊動,實在無法隱瞞,再三和鳳珠商量,方始將人送走。官府方面原是紙老虎,屢次派了委員向其探詢,孟雄見人已走自然理直气壯,夫妻二人同時出面,并請來人查看全寨,鳳珠答話更是巧妙得体,來人問不出所以然來。孟雄夫妻接待殷勤,又送了許多重禮,非但沒有追究,反代孟雄說了許多好話,事情就此拉倒。風珠人本端正,初救王、時二人,由于一時仗義,并無他意;只為舉目無親,難得遇到兩個漢人,又都少年英俊,文武皆通,不由一見投机,越處越好。不料少年男女日久情生,彼此雖未明言,無形中已种下情根。行前數日,鳳珠、王翼彼此竟有了一點表示。
  二人去后,鳳珠自覺寂寞,對于王翼也更想念,本來雙方約定,明年碧龍洲借著避暑相見。鳳珠雖愛王翼,身是有夫之妻,丈夫雖不如意,待她极好,又有救命之恩,只想蠻族不禁再嫁,打算守到孟雄老死再作計較。王翼也是這樣意思。雙方耐心守候,暫時原可無事。不料五虎因鳳珠見他厭惡,不令近身,除公眾相見外,連打獵都不要他跟去。中有一次,借著行禮,又想親她手腳,鳳珠仗得丈夫寵愛,人心歸附,公然拒絕,心已愧憤。王、時二人一來,男女雙方笑語親密,又被看在眼里,更生妒恨。曾向孟雄進讒,孟雄非但不听,反而激怒,几遭鞭打。惟恐鳳珠知道,和他作對,當時便難活命,因此陰謀更急。這日乘著孟雄夫婦出獵,竟勾結了兩個蠻人埋伏暗算。事也湊巧,鳳珠馬在前面,瞥見丈夫墜馬,忙即回救,見兩蠻人剛由路側沖出,手舉長矛快要刺下,一時情急,忙將身邊毒鏢連珠打去,同行女兵也用鏢矛并發,等到想起拷間真情,已全殺死,搜遍全山,并無余党。孟雄傷本不重,剛剛上馬,又遇兩只猛虎扑到。鳳珠雖在一旁,因那兩虎也是同去男女蠻兵追逐,身受箭傷,由路側山坡上惊竄逃來,將人扑倒,便飛馳逃去,雖未送命,人已殘廢。
  風珠想起七八年來夫妻之情,本心并不愿其早死,每日盡心服侍,但又思念王翼,心情甚是矛盾,苦痛已极。孟雄先覺愛妻對王、時二人大好,走時并將牙牌信符強要了去,再一想起五虎以前所說,原有疑念;只為愛极生畏,非但表面不敢發作,遇到鳳珠与二人通信,有什好東西便要送去時,仍是百依百隨,從未說個不字。背人想起,空生妒憤。無奈鳳珠天生尤物,愛之過深,只一見人,滿腔妒火立時冰消。每一想起,仍是將信將疑,又不敢問。
  正在難過,及至受傷殘廢,臥床不起,日子一久,看出愛妻日常愁苦,守在旁邊,非但极少离開,連入山打獵均未走過。遇到花月良宵,想出游玩,總命蠻女用特制軟床抬了自己同出散心,從不孤身前往。余者也和平日一樣,并未嫌厭自己老弱傷病,服侍照應只更周到。并還常時提起昔年遇救,自己對她怜愛体貼許多情分,往往流下淚來,不知鳳珠感他恩情太深,不忍生前离棄,以為夫妻情深。暗忖:愛妻如有二心,那日出獵遇險,稍微延宕觀望,便遇毒手;后遇二虎相繼扑來,自己已經馬倒人傷,不是愛妻拼著奇險,連身朝虎扑去,將第二只虎斫了一劍,撞歪了些,也必不免于死,她本人因此還几受重傷,形勢險极。何況自己那樣愛她,毒藥毒箭均在手邊,并無絲毫防備,隨時均可殺夫而逃,怎會如此盡心?這日越想越高興,抱著鳳珠連哭帶說,竟將祖傳神箭連同几件寶物暗中贈与風珠。次日一早并請來神巫,商計停當,命人抬出,擊鼓吹笙,召集全体寨民,命風珠暫代寨主,只等自己老死,再按寨規繼位。
  鳳珠聰明机警,早就看出蠻人迷信,神巫暗中頗有威權,有時連寨主都要听她的話。人又貪殘,平日無事生風,稍有違忤,便假神命害人。以前好些寨民均遭慘殺,活活燒死。心雖憤恨,但知積重難返,表面敷衍,暗令心腹女兵查探她的惡跡和所鬧花巧,一面代向神巫所指罪人求情,為之化解,先后救了許多人命。神巫凶殘成性,見害人不成,起初遷怒風珠,想用毒計陷害鳳珠手下女兵,硬說得罪神靈,非要殺死祭神不可。孟雄知那兩個女兵最得愛妻歡心,始而不肯,神巫力說奉有神命,非要二女上祭不可,否則明年便有大凶,實在無法与抗,只得去向鳳珠商請。鳳珠聞言大怒,問出神巫尚未向眾宣布,料其膽怯情虛,知道自己威權太重,万一堅決不允,失了威信,以后無人畏服,笑告盂雄:“你不要急,等我今夜自往神廟向神求情,如其不允,我便答應。”
  孟雄覺著此舉太險,廟在亂山深處密林之內,地勢險僻,乃全寨禁地,內中養有好些毒蛇猛獸,非得神巫允許,或是春秋兩祭,從無一人敢于走進,再三勸阻。鳳珠早就派人探明神廟虛實,執意不听,并不許盂雄同去,或是被人知道。盂雄受制已慣,風珠又說自帶兩蠻女獻与神巫,神如不允,任其明日當眾殺死,決無二言。心想這等做法不算大犯神規,只得罷了。鳳珠立率几個心腹女兵連夜掩去。到時明月還未西沉,那神巫是個年約五旬的山女,人都當她從小便隨師父獻身与神,未嫁過人,終年在密林中過著獨居生活。廟中還有兩條把守神廟的毒蟒,每次祭神,曾有多人看見不奉神巫之命決不傷人,并有許多神怪傳說,如吞刀吐火之類;因此寨民對她奉如神明,畏之如虎,只一假托神命,無論親生儿女和多寶貴之物,隨手獻上,從不敢違。實則神巫淫凶無比,老而更甚,林中所藏珍貴之物堆積如山,并還養有几個壯年外族蠻人,供她淫欲。仗著蠻人迷信太深,無人敢往窺探,因此為所欲為,無惡不作。
  鳳珠早有密報,一到便發現神巫和兩個壯漢一絲不挂,正在月光之下野合,旁邊堆滿各种酒食。先想殺她,繼一想,這等野蠻風俗牢不可破,我又是個漢人,听說以前老神巫更是凶惡,与其去掉一個又來一個,還有許多顧忌;換一次人還要損失大量財物,凶殺好些人命才能了事;何如將其制服,使知斂跡,不再害人,要強得多,本心又不愿看那丑惡之事,便未上前,自帶女兵暗入神廟,將所養兩條拔去毒牙的大蟒分別在鐵籠中尋到殺死,并將平日用以害人、上面不知染過多少人血的一柄石刀,和師傳法器銅鈴中心的一粒寶石、兩粒人骨所結舍利摘下,再將一柄尖刀釘在所臥榻上,溜了回來。孟雄越想越不放心,正帶了几個心腹蠻女拿著祖傳神箭迎來,准備神巫如与愛妻作對,便用神箭將她刺死,然后偷偷回來,作為神袒降罰,神箭自行飛出,將其刺死,以免愛妻因護二女,受那殺身之禍。心正憂疑,忽見鳳珠和蠻女說笑跑回,大喜迎問。鳳珠不知丈夫原知神巫鬧鬼,但有許多礙難和利用之處,不能認真。為恐害到自己身上,業已情急,但因以前利用過她,不便明做,准備無事最好,否則拼出損傷財物牲畜,另請神巫,也不使自己吃虧,已有除害之意。因恐明言犯忌,笑答:“事情已完,你不用管,也許天明前后神巫尋我商量,你須避開,不要多事;否則闖出禍來,我便受害,你愿意么?”孟雄知她智勇雙全,本領又高,能夠化解,自极高興,連聲喜諾,回到寨中。
  鳳珠便令孟雄先睡,自往靜室等候,密令心腹女兵分頭守候,并派兩個膽大的迎上前去,照著所說行事。果然天還未明,神巫便發現鳳珠所留的刀,又將兩蟒殺死,把命一般重的兩樣法器盜去,料知隱秘全被看破,始而怒發如狂,想用毒針赶來拼命,但又畏懼風珠的本領,就連兩個好夫同去也難近身,何況對方手下還有許多本領高強的女兵,此去只有送死。万分惶急中,想起對頭那大威權本領,殺我容易。隱情又被看破,被人知道也不妨事。何況本族与別處山寨不同,寨主秘藏得有祖傳神箭,無論天大的事,神箭一出便可任性而行,因此不怕神巫為難,遇到雙方爭斗結仇,或有什事不可開交,寨主將箭請出,多么有威權的神巫,哪怕當時向眾毒咒,只要寨主不被空言嚇退,便須俯首待殺。照她那樣得寵,死活全在她的手內,如何這等做法?分明暗中警告,只不与她為難,便可講和。再想起鳳珠平日心軟寬厚,不肯結怨情形,立時醒悟,此外也實無法可想,惟恐夜長夢多,匆匆赶來。
  迎頭遇見女兵,說是夫人准備香花美酒正在等她,越知所料不差。到后一看,鳳珠甚是謙和,若無其事,只說看她薄面,請神恩寬,莫將二女收去。神巫一見房中無人,忙即跪伏,哀求恕罪,只要饒她,將法器發還,從此惟命是從。鳳珠才把面色一沉,歷數罪惡,加以警告,并說:“我那女兵都是心腹,并曾折箭為誓,不會泄漏。你那許多丑態惡跡,我并未對老王說起,只要從此洗心革面,非但饒你一死,如需財物,也可問我來討。鈴內寶石舍利均可發還,那柄石刀是你殺人凶器,卻須留此為質。好在神要二女供獻之事乃你假造,尚未宣揚,也不傷你体面。如能暗中听我調遣還有好處。我只不許殺害好人,別的不問。”
  神巫當時惊喜,也頗感激。雙方約定之后,寨民見寨中雖然久未用人祭神,年景卻是丰收,人畜傷病更比前少。神巫因不再害人,常得鳳珠好處,也不再怀恨,反說新夫人是個福星,得到神喜,上月顯靈,吩咐在此十年之內,只要不犯神怒,無須再殺生人上祭。但是春秋兩季必須加上十牛十羊等語。鳳珠地位因此更加抬高。當日代為寨主,全都欣喜。無如五虎狼子野心,垂涎鳳珠美色和寨主地位,見她代做寨主,妄念更深,几次討好巴結沒有成功,圖謀更急;同時看出神巫常与鳳珠相見,寨中已好几年未用生人祭神,生了疑心,暗令心腹查探,也將神巫隱秘得去。但因鳳珠和神巫來往頗密,不敢明來,只在暗中勾結,常時賄賂。等到雙方交厚,這才引往無人之處,許以重利,并用言語點醒,如肯合謀事成,同享富貴,否則彼此不利。神巫性本貪殘,雖被鳳珠制伏多年,因久不曾殺人立威,長年無事,已覺不耐;又因那柄石刀在鳳珠手內,怎么好說也不肯還,只管得到許多財物,不能似前發威行凶,心甚怀恨。雙方都是惡人,一拍即合,便在暗中勾結,待机而動。
  鳳珠為了陪伴丈夫,不似以前常出走動,雖有不少女兵對她忠義,鳳珠不愿誤人婚姻,年紀一長,隨時遣嫁。除貼身數十個心腹和未成年的蠻女外,因覺丈夫臥病,又無什事,不須多入服侍,又不出獵,除偶然召集訓練而外,各今回家,無事從不呼喚。下余女兵到底年輕,主人又待得好,每日守在身旁,极少离開。寨中富足,一向安靜,鳳珠大權在握,人心歸附,本沒防到別的。丈夫一病兩三年,心又念著王翼,滿腹心事,未免疏忽。五虎自与神巫勾結,勢力漸大,好党愈多,鳳珠一點也不知道,竟被神巫假托神水,下了毒藥。鳳珠原知是假,因見丈夫求好心切。心想一碗白水,只用敬神的香畫了兩下,連香灰也未落在水中,病人吃了可以安心,未加阻止,不料中了陰謀。
  盂雄所服毒藥發作又慢,毫未警覺。等到第二日起,每日腹瀉不止,不消三日,人便衰弱不堪,夫妻二人,均知無救,相抱痛哭了一場。總算盂雄神智未昏,臨危前半夜又將祖傳神箭連几件寶物用處仔細告知,并說:“我初意原想立你接位寨主,免受族人之欺。雖因病勢忽重,不能召集全寨的人當眾讓位,好在你已代我做了一兩年,眾人對你那樣敬愛,又有神箭秘藏手中,決可無事。你年紀輕,本應選一心愛丈夫,但你不喜蠻族,我所深知。照著寨規,你是我妻,做寨主決無話說;你如要選丈夫,卻非我同族不可。我知你對我忠實,雖愛王翼,并不叛我,如其選他為夫,你二人均有殺身之禍,除非拼著寨主不做才可無事。上月曾听你說月信不來,你雖不曾生養,到底年輕,如真是孕,生下儿女,在此選夫再好沒有。如要嫁与王翼,最好等到生養之后,拿此神箭,棄了寨主,前去尋他,將來卻須將我儿女撫養成人,仗你二人之力和孟龍父女相助,奪回原位,由我儿女做寨主,死也感激你了。”
  鳳珠聞言心亂如麻,一一應諾。盂雄天明身死,鳳珠隔夜早已命人召集近支有地位的同族守在外面,內有兩個老成的蠻酋并還引到病榻,由孟雄親口發令,命眾推戴鳳珠為主。五虎也在外面,女兵密報,說他与人交頭接耳,時發獰笑,忙亂頭上鳳珠也未理會。總算事前有了防備,孟雄病勢一重,便將這几年打發嫁人的女兵全數喊來,以防万一。奸党知她厲害,几次想動、均因人心歸附,不敢冒失。鳳珠如其不想嫁与王翼,只要做上三五月寨主,定必發現奸党陰謀,將五虎神巫几個好党除去,便可無事。只為丈夫死后,覺著此時嫁人于心無愧,何況死時雙方曾經明言蠻族不禁改嫁,只要照他遺囑行事,便對得住死人。每日盤算,只等好好安葬,后事完畢,便往碧龍洲去尋王翼,對于寨主尊榮毫未放在心上。
  哪知五虎垂涎多年,妄想人財兩得,先打算乘机發難,后見所結奸党人數只有三分之一,下余听說鳳珠接位,到處歡聲雷動。這還不說,最厲害是本人武功极高,手下還有許多女兵。神巫和几個老年好党也說鳳珠勢強,既不舍將她刺死,想要得人,便須緩圖。五虎因那神箭等傳家之寶未听孟雄夫婦提起,這東西向經寨主秘藏,無人得知,照例不許探詢,以為孟雄老病糊涂,忘了此事,既想暗中搜尋,只將神箭尋出,立可按照祖規任性而行。又想孟雄臨終以前曾說鳳珠業已怀孕兩月,不乘此時將人得到,被她逃走,也是未來大害。暗殺較易,心又不舍。于是又想由神巫假傳神命,相助成功。神巫石刀被人拿去,把柄在人手里,起初不敢明來,又不便明告五虎,只得設法搪塞,勸其暫緩,等到党羽再多下手不遲。
  鳳珠居然將孟雄以蠻禮厚葬,并把老和尚師徒請來,做了好些天的佛事。等到和尚走后,風珠派往小金牛寨送信報喪的人被五虎命人殺死,并与乃兄寫信,說鳳珠的坏話,打算离間,信未投到,鳳珠事忙,無暇多寫。這日夜里,想起王翼沒有信來,派去的人也未回轉,正在奇怪,盤算心事,忽然心神迷糊,就此睡去。醒來覺著周身冰涼,連打噴嚏,耳听外面喊殺之聲。睜眼一看,面前除几個貼身女兵外,還有几個已嫁過的女兵,天還不曾亮透,門外還有兩個尸首,鼻孔里還聞到一股臭气,連忙縱起,惊問何故。女兵一面把兵刃暗器連同干衣搶先取過,請其更衣,准備廝殺,一面稟告昨夜發生變故。五虎為首,由神巫假傳神命,并做出許多鬼神顯靈的怪跡,說鳳珠必須招一丈夫,否則不出三月必有大凶,全寨人畜均要死亡;并由神巫卜卦請示,由神指定三人,由鳳珠挑選,一個便是五虎,另兩個均是本寨近支有地位的同族,年均六七十歲。
  鳳珠由前半月起便听說各處神祖顯靈,明知神巫妖言惑眾,因想石刀現在手內,又有祖傳神箭,稍有不合,便可除此一害。心事又煩,沒有理會,不料陰謀發動,當夜先由五虎暗命心腹同党用神巫秘制迷香,乘著夜深人靜,先將鳳珠守夜的几個女蠻兵迷倒,准備親身上樓將人擒住,強奸之后再加威逼。一面仗著神巫之力,寨民均已受愚,照例女寨主選找丈夫又是常事,不會想到別的。等到鳳珠受迫答應,再由神巫出面裝腔作態,以假為真,就此接位寨主。不料那些女蠻女對于鳳珠最是忠義,雖因主人寬厚大意,見夜已深,丈夫死后人心悅服,平安無事,無什机心,共只留了二人服侍。守夜的几個又被迷倒,所居都在寨前竹樓之上,來賊不知虛實。那服侍鳳珠的兩蠻女因見主人連夜失眠,惟恐有事喊人,都在里間房內沒有睡著。天气又熱,內中一個偶一探頭,瞥見兩個來賊,一個手上還拿有一個吹迷香的竹筒,手持鋼刀,腰插鏢箭,私人房中。夫人樓上向例不許常人走進,又是兩個蠻子,知有變故,一個搶往前房保護,一個便由后面繞出,暗將同伴喊起,三面包圍掩將過去。
  來賊也是該死,本定事完便發信號逃走,因見鳳珠房中陳設均是珍貴之物,珠寶甚多,門外被迷倒的蠻女又都美貌,又貪財,又貪色,以為自己功勞甚大,妄想混水撈魚,掩進房中,剛將鳳珠胸前所挂一串珍珠偷到手內,打算去到外面,一人搶上一個美貌女兵,逃到下面再發信號。女兵恰由房后看見,縱將上去,大喝“有賊”,揚手一刀,先將拿迷香的斫翻;另一個也被眾女兵包圍打倒。一看鳳珠昏迷不醒,另外還有几個守夜的女兵也是橫在地上,不知人事,便向那賊拷問,問出好謀,身上并還帶有解藥。恨到急處便將那賊殺死,一面分頭救人。
  因听出好党四面埋伏,准備大舉,只等信號一起,五虎便要帶人赶來。鳳珠素得人心,事前警覺還好應付。當夜因好党心机周密,連日勾結的人甚多,許多不曾勾結到的此時均已睡熟,加以風珠喜靜,嫌舊寨人多雜亂,所居是所高大的樓房,四外山明水秀,花木甚多,風景雖好,人家卻是极少,金牛寨地大田多,是片大盆地,寨民分居各地,相隔頗遠。除有許多已嫁的蠻兵因不舍得主人,由鳳珠做主,各分了些田地,就在當地耕种,相隔不過半里之遙,余者一時難于召集。神巫又与好党合謀,勢力更盛。如發緊急信號,又恐奸党警覺先赶了來,好些顧忌,只得分人送信,去喊附近女兵來此相助。這時鳳珠手下只有數十個心腹女兵,人數太少,近年全体寨民都受過鳳珠訓練,互相傳授武功,已非昔比。仇敵人多勢大,先未問清解藥用法,急切問人救不醒,正在提心吊膽,万分悲憤,忽有十几個已嫁女兵搶上樓來,當頭一個先取冷水朝鳳珠頭上潑去,一面令眾女兵如法施為,并將余藥點燃,朝鼻孔熏去,不到半盞茶時人便醒轉。
  原來好党深知女兵厲害,不易打動,所居又在鳳珠左近,便向他們丈夫勾結,用心已非一日。內有多人竟為所愚,准備到時內應。因五虎嚴令,不到時机不許泄露,直到當夜得到好党密令,快要起身,內有几個女兵人最机警,看出丈夫半夜不睡,有的并在准備兵器,心中生疑,問出真情,全都憤激。一面把丈夫管住,責以無良,一面通知同伴匆匆赶來,將人救醒。因那些女兵都是貌美膽勇,寨民得她為妻認為幸事,個個寵愛,被床頭人一逼,十九悔悟,隨同行動,紛紛赶來保護。內中也有几個貪功貪利,不听妻子之勸,各行其事,去往賊党報信的。等到這里,人還不曾救醒,五虎神巫已率好党大舉進攻,幸眾女兵受過訓練,連男帶女也有三百余人,樓前地勢又好,雙方動手沒有多時,鳳珠人也救醒。
  問完經過,始而急怒交加,一尋石刀業已不見,料是前夜神巫來此討好,不知怎會被她發現藏處,乘机偷去。幸而那枝神箭是個鑲有寶石的半段銅箭頭,長才數寸,丈夫死前再三囑咐,一旦遺失便有殺身之禍,一直放在貼身錦囊之內,未被偷去。匆匆換好干衣,赶往樓前一看,雙方惡斗方酣,猛一轉念,奸党無非想做寨主,我就此讓位,去尋心上人;等生了儿女再作打算,豈不是好,何苦多傷人命?忙即走往平台之上,命把守崖坡的女兵用弓箭鏢矛注定下面,傳知敵人命人上樓講和,互相停手,不許再打,否則便發信號,召集全寨的人,各憑人心所向拼一死活。
  五虎等奸党見陰謀未成,惟恐鳳珠就此成仇,當眾宣布罪狀,吉凶難料,聞言正合心意。先還不敢自去,后來神巫狡猾,又料石刀偷回,鳳珠不敢殺她,上樓講和。風珠提出讓位無妨,但是當夜動手的人無論男女,均要好党折箭為誓,只許發往碧龍洲為奴,永遠不許傷害,從此小金牛寨便歸自己管轄,与老寨脫离。身邊的人連同衣糧等物均要帶走,不許作梗。五虎還想連人留下,不料神巫得了鳳珠賄賂,只要放她好好起身,愿將寨中所藏珠寶金銀送她一半,業已當面折箭為誓,巴不得能夠成功,便向五虎暴跳,說:“你不是我相助,哪有絲毫指望?我只和夫人一起,你們一個休想活命!”最后鳳珠又命人傳話,稍有違背,便將全樓所藏珠寶金銀貴重之物一火而焚,然后与他決一死戰。五虎被迫無法,勉強答應,照樣立下重誓。
  鳳珠也是一時疏忽,以為豺狼不可同居,急于起身,忘了神巫利令智昏,雙方均未想到假托神靈選婿之事,匆匆商量,全体寨民也紛紛赶到。好党原有准備,一面命人分頭告知,說請夫人招選丈夫,來此請命,不料与女兵發生誤會,傷了數人,如今夫人業已答應十日之外再行取決。不過思念老王,心中傷感,打算帶了女兵出山游玩,并令五虎代為寨主。等她回來,選好丈夫,擇日成婚。蠻人愚蠢迷信,早經神巫暗中傳布三個應入選的未來丈夫由她挑選,五虎年紀最輕,人又能干多力,以為鳳珠看中了他,竟被哄信。鳳珠急于往外尋人,也未多說,只當眾宣布要出山一游,在自己未回以前由五虎暫代,几時回山,便須退位,別的全部未說。一面命女兵把住樓前,不許好党入門,只將几個老成公正的人喊到樓前囑咐了几句,匆匆進了一點飲食,備好干糧。自帶貼身數十個女兵和必須的衣糧兵器,以及送与盂龍父女的禮物,先不說起身時候,只將神巫和有限几個好党留下,以備交代,并告眾人,思念老王,心中悲苦,自己說走就走,無須奏樂歡送。
  等人遣散,候到黃昏將近,一切暗中准備停當,馬也喂飽,一聲下令,眾女兵早就整裝待命,立將行李放向馬上,分別騎了上去,同抄小路捷徑往小金牛寨進發。不料五虎早在暗中密令死党埋伏小金牛寨人口危崖一帶,業已先到,本人尚在左近,等人一走,立將神巫喊下,說:“你假傳神命,夫人一去不歸,如何交代?”神巫這才想起寨民都當鳳珠是大福星,昨夜又曾動手,一旦陰謀泄漏,眾人知她被迫逃亡,必不甘休;方才又曾折箭為誓,心慌情急,轉向五虎求教。五虎冷笑說道:“夫人万走不得,我們雖曾折箭為誓,只說好好放她起身,不与作梗,并未說到別處。我已命人埋伏中途,如肯照我所說,作為全寨的人請她回來,成婚之后再出游玩,我二人只在暗中指揮,不要上前,有什相干?”神巫被迫無法,只得依了,一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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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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