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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


          臥薪嘗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

  話說黃潛惊心初定,好生僥幸。試探著往后洞內再一搜尋,除比前洞整洁外,只有好些怪物采得未食的肥桃山果。還有一塊光滑大青石,想是怪物臥處,并無別物,當下取了桃果出洞。這一來,又耽延個把時辰。忙著赶路前進,一路飛跑。快到青狼寨山麓,日色又已偏西,忽听颼的一聲,崖頂下飛來一枝東西。黃潛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縱開一看,乃是一只梭標顫巍巍斜插地上。知道崖上有人暗算,抬頭一看,危崖聳立,山石崎嶇,并不見一個人影。料是藏在暗處,正待喝問,猛地颼颼連聲,又是四五枝長箭往下射來。黃潛喊聲:“來得好!”隨使出一身本領,一面手接腳踢,將箭撥落;一面朝那發箭之處尋視,才看出亂草蓬蓬中隱現著几個山人影子。忙用土語大喊道:“我是漢客,孤身一人往青狼寨送貨物,尋訪親友的。与你們無仇無怨,有話下來說,決不傷害你們,射我則甚?”說罷,上面果然止住了射,好似有數人在互相商議。
  待不一會,從蓬草中鑽出一個山人,朝下喝道:“你這漢客可是從菜花墟來的么?要往我們寨里尋找哪個,快說。”黃潛來時已知青狼寨岑氏夫婦与鄰近各寨俱都有仇,如說實話,必有阻難。便答道:“我從省里出來,尋訪一家姓顏的親人。沿途打听,說他夫妻二人在你寨中行醫,一路只在山中繞行,幸得一人指路到此,并不知什么菜花墟。”黃潛言還未了,那山人臉上頓作失惊之狀,將雙手連連搖擺,意似叫黃潛不要再說。接著身子往下一俯,援著叢中隱著的一條藤蔓,便往崖下縋來。身后還有四個山人,也都由草里現身,相隨援藤而下。為首一人說了句:“漢客且隨我來,有話對你說呢。”說罷,將黃潛引向崖后隱僻之處。行約半里多地,走人一個石洞,里面陳設山人臥具和食飲之物。先請黃潛在一竹榻上落座,余人便端上糌粑、山泉請用。
  黃潛見他們意態不惡,行了半日,正用得著,也不作客套,拿來便吃。方要詢問顏家蹤跡,為首山人已經說道:“漢客你真大膽,敢一個人到此。這几日因黑王神恨了我們,虎豹到處傷人,遇上就死,再加上寨主夫婦又与金牛寨結了大仇,恐金牛寨主勾引菜花墟孟寨主前來報仇殺害,近寨一帶添了好些眩望防守,見了生人,先發一標,答不上話,立時便放毒箭射死。這還不說,偏你尋的又是寨主的對頭冤家。幸是我們這几個,如遇見寨主心腹近人,包你沒有命在咧。”黃潛聞言,不禁心惊。想了一想,問道:“我听說我那姓顏的親人在此行醫,你寨主不是甚為敬禮的么?怎的又是他的對頭?如今他夫妻在這里么?”山人答道:“顏恩客如在這里還說什么?你說的是從前的事啦!”當下便把顏腆因神虎入寨,產子行醫,先友后仇,以及岑氏夫妻日久疑忌,勾引韓登陷害,顏氏全家知机先逃,由一神猿救護,到了山口,吃金牛寨主父子預先派人埋伏接去的經過,一一詳說了一遍。并說青狼寨恐老人父子不肯甘休,又懼神虎為禍,防御甚嚴。自己和諸同伴俱曾受顏氏醫病之德和老人父子厚待,對岑氏夫妻虐待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無奈妻子、田業俱在青狼寨,暫時不能逃走。今知漢客是顏家親人,為此實說。如要見他,可往金牛寨去,必能相遇,還受禮待。
  黃潛知表兄嫂已脫險,才放了心。猶恐有誤,再細一盤問顏氏全家名姓、容貌,除名字改去,添生一子外,無不与表兄嫂年貌吻合,料定無差。并問清遇見山女的地方便是金牛寨境,只怪一時沒有耐心,未等山女送糧回來細問。事已經官,恐其金牛寨存身不住,又避往別處。因扰了山人飲食,又問出顏腆真情,心中甚喜,意欲取些銀物作酬。山人卻是執意不受,說:“漢客是顏恩客的親人,哪能要你謝禮?那日我們原受寨主逼迫,隨三熊追殺恩客夫婦。后來三熊被白猿抓死,韓登同隨去的官人死的死,捉的捉,一個也未逃回。我們俱受金牛寨小寨主藍石郎之托,回來只說業已追上恩客,忽被黑王神和怪物抓死,沒對岑氏夫妻說出實話。事隔不多天,恩客必還在金牛寨內居住。漢客去到那里,可請顏恩客向老少兩寨主給我等說個好話。就說我們本是一家,如今都受岑氏夫妻虐待,听他寨中甚是安樂,十有九個都想投奔他去,只苦暫時走不脫身,稍有一點縫子,立時逃往。求他務必在寨口附近常派些好手睬望,遇上我們逃去的人,隨時打個接應,免得被狗崽追上送命,就感恩不盡了。”說完,又送了些食物。
  黃潛自然滿口答應。當下略問路途,別了山人,忙著上路。青狼寨出山的路本有好几條,雖不似螺盤灣那般迂曲盤繞,容易走迷,生人也不易走。黃潛行時因見來路彎轉,心想抄近,向山人間路,走的是昔年老人初逃的夾谷,未由原來途徑經行。滿以為天剛昏黑,借著星月光輝連夜赶行,腳底多加點勁,第二日午時前后便可出山,到金牛寨与表兄嫂相會。誰知入谷一深,路便難走起來。先時目光雖被崖壁擋住,伏著練就目力,還能辨路前行。走出百十里,到了半夜,谷中忽然起了濃霧,伸手不辨五指。山風四起,虎嘯猿啼,隔山應嘯,石飛樹舞,都成怪影,礙足牽衣,如有鬼物伺襲。荒山獨行,越顯景物郁暗陰森,凄厲可怖。有時行經霧稀之處,天上星光隱約可辨,可是谷深崖峻,黑暗之中,難以攀越,還得留神豺虎虫蛇潛伏傷人。黃潛無奈,只得借用劍光照路,偏生那霧越來越濃,劍光不能及遠,仿佛一條銀蛇在暗云中閃動,离身二三尺仍是茫然。鼻孔中更時聞腥濕之气,恐霧中含有毒瘴,取了兩粒靈丹咽服下去,高一腳,低一腳,往前急走,只盼走出霧陣,得見星月。不料一個忙中有錯,又走入了歧路,直到山霧漸消,天色向明,見了日頭,才行發覺方向偏出東南,又把途徑走錯。
  黃潛暗中奔馳,一夜無休,甚覺疲倦,一賭气,在路旁石上歇息,取出山人所贈干糧略吃了些。暗忖:“連日慌張,如撞見鬼一般,到處迷途差誤,冤枉路不知走有多少,難道這也是命數注定?”方在想起好气好笑,忽見谷旁塵土掀起,扒掘成一大坑,坑中似橫臥著一個東西,五色斑斕,正對著初升朝日閃閃放光,爛若云錦。首尾俱被叢草擋住,看身軀粗大平扁,不似蛇蟒之類。黃潛心中一惊,立即站起,不敢招惹。先端詳好了退步,定睛再視,絲毫不見動轉。試取小石遙擲了三次,仍不見那東西絲毫動作,如死去的一般。試探著近前一看,那東西身長丈三四,生得与穿山甲相似。首尾俱已斷裂,身上盡是兵刃之傷,殘鱗斷甲,坑內外到處都是,血跡猶新,像是剛死不久。用劍一刺,扑哧一聲,雖然破甲而入,并不甚深。暗訝:“這東西不知是何怪獸?形態如此凶惡,鱗甲又极堅,必然厲害非凡。看傷痕,分明昨晚有人用兵器將它殺死。這蠻荒窮谷之中,哪來這等有本領的异人?”越看越奇怪,只想不出個道理。腥血污穢,异人已杏,無可逗留。
  黃潛正要尋路出谷,走不數十步,猛听野獸微微喘息之聲發自頭上。仰面尋視,危崖高聳,峭壁千尋,只离頭兩丈處一石突出,方廣丈余。估量獸在石上,繞向前面較高之處一看,上面臥的正是昨日所見的那只白猿。周身銀毛襯著好些血痕,紅白相映,越顯鮮明。一只長爪握著那束兜率仙芝,平置石上,仿佛睡時恐將靈藥殘損,故此將爪平伸,不使相近。一爪壓在胸前,俯身貼石而臥,睡得甚是香甜。黃潛不禁大喜,忙用輕身功夫平地一縱,到了石上。見石上碎石羅列,白猿臥處似有裂痕。黃潛哪知白猿昨晚和适見怪獸噴云神涂斗了一夜,中毒疲乏,特地裂石藏寶,身臥其上,下面穴中還藏有兩件异寶,一心只想把兜率仙芝取走。因知昨日洞中怪物是此猿除去,身上血跡又与坑中异獸相似,必然又死它手。為世除害,大是可嘉;看它動作、形象,似已通靈。如在此時乘机殺死,雖然容易,未免有乖好生之德。就此取草,將它惊醒,又必難于對付。想了想,便右手舉劍,左手拿了仙芝輕輕一提,居然得到手中,并未將猿惊覺,好生慶幸。
  黃潛正要走去,繼一想:“此猿毛白如雪,已是靈物,它如此珍惜仙芝,必知仙芝妙用,得時定也不易。這兩晚連除二惡,便為此芝也說不定。自己不勞而獲,殊覺于心不安,似應少酬其勞為是。恩師曾說,所賜兩种靈藥,一种只是醫病而已;另一种仙效神奇:凡人服了,可以起沉菏而致修齡;如給稍有靈性的禽獸服了,足可抵它數十年苦修之功。自下山以來,所遇都是尋常病人,尚未用過,何不給它一粒,以嘗其勞?”當下把靈藥取出一粒,輕輕塞在白猿爪內,然后縱身下石而去。
  黃潛去時高興,未免疏忽,舉動稍微重了一些。白猿原因昨晚殺死噴云神狳時,中了毒霧,勉強飛縱石上,先想取走那先藏的一株兜率仙芝。后來覺著四肢酸軟,頭暈欲眠,一著急,剛把石頭裂開,將所得二寶放入裂穴,已支持不住。手握仙芝,伏身臥倒,將穴遮蔽。它已是多年通靈神物,耳目心性何等机警敏銳,只不過暫時昏迷。睡夢中早就防到仙芝失盜,經過兩個時辰昏睡,毒已斷解,聞聲便已惊醒。白猿一覺察爪中仙芝失去,立即暴怒欲起,無奈毒气未解,身仍疲軟,不能轉動。勉強側過臉來一看,見一人影飛下石去,手持一劍,寒輝四射,迥非凡品。知道此時体力未复,來人厲害,動必無幸,盡管咬牙痛恨,連絲毫聲息也未出。
  白猿等人去較遠,強自掙扎起立,覺爪掌中有一小物。拿起一看,乃是一粒丹藥,清香扑鼻,知是靈藥。暗罵“惡人!你盜了我辛苦得來的仙芝,一粒丹藥就抵過么?上天下地,且難饒你呢。”連忙吞服下去。再仔細查看,且喜所得二寶未失,便從穴中取出,分持在手。見盜芝人由東北退出旁谷,已轉向峽谷山路,腳不沾塵,飛也似往前奔去,越知不是常人,這時初服靈藥,四肢仍是疲軟,哪敢貿然追去。只得爬上高處,干瞪著一雙金睛火眼,望著前路發急,無可奈何。還算好,明夷子百煉靈丹,乃仙家至寶,白猿秉賦又与常獸不同,僅過了半個時辰,便有了靈效。一陣腹痛過去,將毒下盡,体力雖不似往常矯捷,業已逐漸复原。再看盜芝人已跑出數十里外。仗著神目敏銳,憑高下視,目光所及,便能望見。當時急不可耐,惟恐其逃脫,立即飛身下石,順路尾追。追到后來,雙方相隔不過二十來里。
  白猿机智,前回因抱虎儿出游,遇見能人,几乎吃了大虧,從此有了戒心。盡管心中忿恨,緊隨不舍,因恐又遇仙俠一流人物,一到將要追近,反而躊躇起來。心想:“先查看出敵人虛實,再作計較。如是能手,自忖敵他不過,便不上前自討苦吃,等跟到落腳之處,暗中盜取回來。”此舉雖然穩妥,又恐敵人行至中途,將那粒兜率仙珠吃去,好生委決不下。谷徑迂回,不時繞道,縱往高處前望,見仙芝仍系在敵人背上包袱外面,才放心下地,接著再追。它這里隨地繞越,觀望遲疑,黃潛腳程本快,且因途中耽延,愈發加緊急赶,所以中途未被追上。
  后來將出山口,白猿追了多時,漸覺敵人無甚出奇之處,同時体力已复。暗忖:“那人寶劍雖利,不似能飛,腳底不過比常人快些,毫無异處。自己手上也有兩件寶物利器,适才是身軟無力,容他走脫,此時怕他何來?”當下膽气一壯,便飛速追將下去。白猿自然比黃潛要快得多,不消片刻,相隔便只十里左右。黃潛行經峰側,因知入了金牛寨地界,意欲尋人間路;又加一口气跑了小半天,也想歇息歇息,過澗以后便將腳步放慢,不一會便被白猿追上。
  自猿身步輕靈,跑起來聲息全無,快要臨近,黃潛還未覺察,黃潛因見前面有极清泉水,剛把包裹取下,待取待糧,猛一回頭,見白猿追來,知它醒來失盜,跟蹤報仇。手中還拿著一長一短兩件兵器,精光映日,來勢厲害,不可輕敵。忙一縱身,先將包裹挂向道旁大樹枝上。剛把寶劍出鞘,說時遲,那時快,白猿已長嘯一聲,右手一件三尖兩刃,旁帶三個如意鉤環,長約五尺的怪兵器首先刺到。黃潛將劍一迎,鏘的一聲,剛擋過去,白猿左手一枝形似判官筆的兵刃,又复縱身當頭點到。白猿身体矯捷,急如飄風,加上那一長一短兩件兵刃形式奇特,光華燦燦,寶劍竟削它不動,黃潛劍法雖然出諸仙傳,僅僅敵個平手,斗到后來,黃潛漸覺气力不加,恐斗長了吃虧,正待暗中施展法術防身取胜,顏腆已是赶下岭來喚住。兩人互說前事,好生傷感。
  那白猿到了岭上,便和虎儿在一處玩去。二人見虎儿拿著那兩件奇怪兵器不住擺弄,要將過來一看,短的一技,都認得是武當內家最有名的兵器九宮筆。聞說當初武當派名家銅衫客最善用此筆,專破敵人真气,能發能收,与飛劍相似。那三尖兩刃,附有三環月牙的一件,黃潛雖然學藝多年,平時常听乃師明夷子講說各門派中仙劍利器的名稱用法,多所聞識,也說不出它的名來,這兩件怪兵器都是光華閃耀,照眼生擷,冷气森森,侵人肌發,知是寶物無疑。先當白猿送給虎儿,及至顏腆一問,白猿卻又打著手勢,意似不然。虎儿接口道:“它适才和我說,這兩樣寶貝連那仙果,原是給我找來的。因為這個,還和怪物打了兩夜,它几乎被怪物抓死。等我向它要,它又說我年紀大小,爹爹媽媽不久要上京里去,剩我一人,怕被惡人搶去,只給我先玩上几天。等爹媽走了,它就拿這個送到我師父那里去,長大仍舊歸我。到時,這東西還會飛。它現在想見黑哥哥,要爹爹回去呢。”黃潛見虎儿一點小人,竟通獸語,大是惊异。顏腆又把生時許多异狀,以及神虎。仙猿日常作伴護救之事,一一說了。
  顏腆親仇時刻在念,与黃潛相見,得知京中逆閹情形,本就躍躍欲試。再一听虎儿之言,知道白猿靈异,既說自己要往京師,必有原故,益發動了复仇之念,只不知虎儿怎生不去。便問白猿:“我夫妻与黃表弟去京辦那事能成么?”白猿點了點頭,又伸手往金牛寨那方連知指。顏腆知它要自己回去,加上至戚好友化外重逢,也須傾吐心腹,石郎雖非外人,到底有些不便,當下便倡議回寨。四人一猿回到寨內,石郎知他有話要說,先自別去,准備酒肉,為新客接風。不提。
  顏腆先引黃潛見了顏妻。虎儿、白猿自尋神虎去訖,顏腆夫妻与黃潛商量,逆閹聲勢日盛,近几年服了妖人丹藥,体魄強健,雖說君寵已衰,究屬傳聞,不可置信,這樣耗將下去,耗到几時?難得黃潛武藝高強,又學會臨危脫身之法,正好出其不意,同往京師相机下手行刺,報了親仇,再作打算,黃潛也覺父母之仇,該早報為是,艱危行險,均非所計。顏腆原意將妻子留居金牛寨。顏妻因自己也會武藝,不比尋常婦女。一則患難恩愛夫妻,不愿相离;二則同往,還可相助,有益無損。因此堅持欲往,只虎儿去留大是為難。顏腆因白猿曾有虎儿獨留之言,忖道:“仇敵勢盛,到處都有网羅,爪牙密布,又有妖人相助,此番前去全憑天佑,万里行險,僥幸一擊,成敗利鈍實難預料。虎儿前往,不特孺子無知,徒多累贅,設有不幸,顏氏豈不絕了后嗣?石郎父子情深義重,托付与他,決無差錯,何況又有神虎、靈猿日夕伴護。行刺成功,异日歸來,父子重逢,自不必說;即使事敗身死,此子天生异稟,大來也必能重報兩世之仇,終以留此為是。”便和顏妻說了。顏妻雖然不舍愛子,利害相權,也就無可奈何。
  正說之間,虎儿已一手拉了白猿,一手用一根長索系了虎頸,連跳帶蹦跑將進來,要黃潛觀看神虎。黃潛見那黑虎生得那般威猛長大,也甚駭然。因听顏腆說起虎、猿許多异跡,便起立致了几句謝詞。虎、猿也各點首微嘯示意。顏妻嫌虎儿侮弄神虎,忙過去將虎頸長索解了,說了虎儿几句。哪虎微一轉身蹲臥在地,虎儿便縱上身去騎了。
  黃潛見虎与人如此親呢,宛如家畜一般,問虎儿怎不害怕?顏妻笑道:“老表弟,你哪里知道。虎儿天生是野孩子,一身蠻力,有時犯起性來,大人都拗他不過。這里人家娃儿,大的小的都很多,前日石郎引了几個來,他都不愛和人家玩,獨和神虎、仙猿在一處,形影不离。這還是神虎的傷剛好,須要調養些日,暫時不能勞頓呢。前在青狼寨,竟三天兩日,獨個儿和仙猿騎了神虎出游,一去大半天,到黑方回,也不知去些什么所在。有時連他爹都不叫跟去。這神虎也真和虎儿有緣,打降生那天起便佑護他,直到如今。這次還為我們受了重傷。平時任是多厲害的猛惡野東西,聞聲望影而逃,不敢近身,挨著它便即送命。青狼寨上千山人刀矛齊上,毒箭亂射,也未傷它一點皮毛,反吃它扑傷了寨主。這樣威猛,卻和虎儿親熱得馴羊相似,隨他怎樣侮弄,決不在意。我常恐虎儿無知,招神虎、仙猿生气,每每喝止,它還不愿呢。”
  黃潛聞言,猛想:“逆閹門下豢養著許多异派中的能手,便是厂衛、家將,也都大半精通武藝,此番前去,利器必不可少,三人中僅自己有一寶劍,如何濟事?”又想:“白猿現有兩件寶器,長的一件雖不知名,內家功藝触類可以旁通,看形式,大約与內家七寶中的月牙鉤連刃用法相同。短的一枝明是九宮筆,更听恩師指點過,當時因手邊沒有此筆,不曾練習,用法還全記得。听見表兄嫂說,這多年來因一心复仇,常背人勤習,武功并未荒廢,只未經高明人指點,遇見大敵,恐難必胜罷了。何不將這兩件寶器借來,按照恩師傳授,略加變化,教他夫妻練上些日,學會了再走,豈不要好得多?”當下忙叫顏腆去和白猿商量。白猿聞言,先是搔首沉思,顏、黃等三人看出它作難神情,以為不允,又不便勉強,方在失望。隔了些時,白猿忽朝虎儿連叫帶比。虎儿喜叫道:“爹爹,白哥哥答應借啦。等爹、媽、表叔一走,他隨后還跟去呢。”顏、黃等三人聞言大喜。這兩件寶器原插在虎儿背上,便取了過來。
  一會,老人父子過訪,說已備酒肉,來請佳客前去接風洗塵。三人謝了,攜了虎儿,同往大寨。當晚盡歡而散。
  第二日早起,黃潛因兜率仙芝中一粒靈果為虎儿吃了,下余芝草已不能移植。此芝功能益气增力,輕身明目,自己服過,知道用法,正好与表兄嫂服用。便向顏妻要了一塊玉牌,將芝草碾碎為泥,加和了兩粒靈丹,盛入瓦罐,吩咐用細絹將口密封,交与隨侍山女,依法九蒸九晒,以備服用。然后老幼四人帶了猿、虎同往寨側僻靜空曠之處,教顏氏夫妻練那九宮筆和月牙鉤連刃。石郎昨晚得信,練時也走來旁觀,并備酒食助興。因忙著練成好早起身,率性連飯都未回去吃,夫妻二人輪流演習。好在原是會家,又都聰明堅毅,自然一點便透,一學便成。虎儿見父母相隨表叔學藝,兔起鴿落,縱躍如飛,周身寒光閃閃,不禁心喜,強磨著黃潛教他。黃潛情不可卻,趁著閒時,意欲引逗為樂,略為教他几手。誰知虎儿天生奇稟,初生不久便服仙丹,前隨猿、虎出游;多食靈藥异果,体力、精气本胜常人十倍,加以昨日又服了一粒兜率仙珠,身子益發輕靈,适才旁觀,早已心領神會。見黃潛只教了几手容易的,憨嘻嘻地笑道:“表叔,這個我會呢。”接過九宮筆,一個黃鵲沖霄之勢,一雙小腳一點,便凌空飛縱起三五丈,施展開來。
  黃潛雖知他不是凡儿,卻也不料竟是如此神异,好生惊贊。暗忖:“此儿有此身手,如非恐万一事敗,同歸于盡,將他教好武藝帶走,這倒是個絕好幫手呢。”正在心動,虎儿練未几下,方在起勁,旁蹲白猿忽然一聲長嘯,縱越空中,將虎儿接住,抱將下來,將九宮筆奪過,遞与黃潛,指著虎儿連嘯不已。虎儿性強,頭一次受白猿強制,气得要哭,伸著一只小手,朝白猿頭上不住亂抓亂打。白猿也不發怒,仍是連叫帶比,只不放他下地。顏妻見狀大惊,剛出聲喝止,虎儿已解白猿之意,緊抱猿頸,喜笑顏開起來。顏氏夫妻見狀奇怪,喝問虎儿是何原故。虎儿剛說了句:“白哥哥不要我跟表叔學,他有好……”言還未了,白猿將手一搖怒嘯了兩聲。虎儿又說了句:“白哥哥不許我說呢。”便不往下再說,徑拉了白猿,騎虎往林谷中走去。
  虎儿起初看得那般起勁,自經白猿這一來,從此三人練時,他自和猿、虎四處游玩,除有時与父母同食飲外,絕少在場之時。顏、黃三人俱不知白猿不許虎儿從學之意何在。人本大小,三人又忙著用功,每早起身練到黃昏日落。為求深造,回去又由黃潛傳授坐功練气之法。又知虎儿有此神虎、靈猿隨護,決無差錯,俱沒留神他的行止,也沒再向他盤問。只石郎細心,見虎儿自第一日學九宮筆,被白猿禁止之后,每次騎虎出游,多半由寨側林谷中出去,卻由后寨僻徑中回來。知道寨前后一東一西,相差大多,路更絕險,完全背道而行,繞越往返不下六七百里,而每出卻只有一整天的時候,有時僅只三四個時辰。雖然有些奇怪,因猿、虎靈跡久著,虎儿又是生有自來,以為顏、黃二人一個能通神會算,一個是仙人門徒,會有仙法,既然置之不問,想必無關緊要,略想了想,也就未提。因此顏氏夫妻始終沒問虎儿在何處游玩,相隔金牛寨多遠。
  忙里光陰易過,不覺便是半年多光景。顏氏夫妻進境神速,居然分別將兩件寶器學得精通純熟。方在籌議行期,恰巧老人派赴省城辦貨的山人歸報逆閹逆跡大著,党羽已遍天下,風聞有謀朝篡位之舉,不久就要發動等情。三人聞言,益發心急。加以虎儿生長快得出乎情理,數齡黃口孺子,在黃潛來金牛寨這半年工夫,竟長得和十五六歲健童相仿,身輕似燕,力猛如虎。石郎愛他已极,常命寨中山人逗他角力為樂。數十強壯山民合拉一條長索,竟拉他一個小孩不過,大可放心,委之而去。依了顏妻,還恨不得帶走才好。顏黃二人因他畢竟年幼性剛,又未學過武藝,終是不妥而止。因虎儿年幼無知,顏氏夫妻只說隨黃潛入京訪友,辦一要事,并未明言報仇。
  行前特地作了一個錦囊,用白絹將家世和乃祖被害,父母逃亡,如今方得報仇情由,一一詳記在上。未后說:“仙猿不准學藝,必然有待。我三人此去,如果十年以內不歸,也無一人有音信,定為仇人所害。彼時你已然長大成人,學會武藝。你有此資稟,定非凡物,可急速赶往京城,將逆閹全家殺死,報這兩世奇冤大仇。不過去時早也在七八年間,得遇名師,學成之后,不去与不到學成年滿前去,均為不孝。”寫完,連虎儿祖父顏浩死前托人偷寄顏硯,命他速逃,為异日報仇除惡之計,勿殉小節的一封血書,一并包藏囊內,密縫,与虎儿貼胸帶好,切戒不許失落。顏腆并說:“我儿平時頑皮,不愛文事,從母口授,識字無多,此囊須要小心謹藏。我此去也許當年回轉,否則,欲知父母身世,須在五年之后,或是得遇名師,請師拆看,或是請石郎大哥拆看,外人前不可泄露。”
  顏氏夫妻告誡完畢,又再三拜托老人父子和白猿、神虎照護虎儿,然后起身。全寨人等俱都送出寨外老遠。父子天性,臨歧洒淚,自不必說,連老人父子也哭出聲來。
  顏、黃等三人走后,石郎因見虎儿當時孺慕依依,牽著父母悲哭不止之狀,恐他年幼不舍父母,性又倔強,倘或一旦想要跟蹤尋去,豈不為難?后來見他只當日晚飯未吃,拉抱著猿、虎,思親垂淚哭了一陣,便自睡去。第二日起身,便仍歡歡喜喜,并無异狀,每日照舊騎虎攜猿出游。石郎見他每次都是早出晚歸,絕少在寨中吃飯,一向說出游在外多由白猿,采來山果充饑,有時還給石郎帶回許多珍奇果品,看慣也就不以為意。石郎剛放心沒有几天,這日虎儿晚間回寨,忽要服役山女教他學做糌粑、生火煮飯等雜事。石郎因受恩人重托,每早晚都來看望,見他如此,以為小孩學著好玩,撫慰談笑了一會,便自歸臥。虎儿學起來卻极認真,恨不得當時便要學會。先讓山女挨次做給他看,跟著如法炮制,不對便又重做。虎儿雖然聰明,舉動卻极粗豪,柴米瑣屑之事素不經心,未能一學就會,反复學做了好几回,不覺到了深夜,生熟糌粑堆得到處都是,仍然沒個准頭。山女勸他安歇,明早再學,說:“這也不是急事,何必忙在一時?”虎儿執意不听。要是故意愉懶不教,虎儿看出固是不依,那猿、虎也跟著在旁怒吼怪嘯,嚇得服侍他的兩名山女不敢違拗。
  一直學到快天明時,虎儿才勉強學會了些。當下便命山女取來兩個裝青棵的大麻袋,將那生、熟各半惜粑,連父母与他留的腌腊肉、咸菜,還有鐵鍋、支架、刀、叉、水瓢等供食用的器具,一齊胡亂裝入,用索系好袋口,扎在一起。白猿跟著動手,搭向神虎背上。虎儿又取了兩件衣服,跨上虎背,往外便跑。
  山女俱經石郎挑選而來,也頗仔細,到此方明白虎儿要离此他去。一見情勢不好,連忙追出,取出身旁牛角哨子,正要吹起聚眾,報与石郎知道,群起攔阻,虎儿已經覺察,便即喝道:“我同白哥哥要搬到好地方去,怕石郎哥哥攔我,才不要他曉得。他原攔我不住,無奈有爹媽的話,我不敢和他強。你不等我走,敢吹哨子把他喊來,我叫黑哥哥咬死你。”山女哭求道:“少寨主恐你想爹媽,追去惹禍,來時再三囑咐好好服侍你,一舉一動都和他說,早晚多加留神。如怠慢了你和出甚事儿,便要揭我們的皮。你走不妨,我們卻是活不成啦。小爺爺,你可怜可怜我們,就是要走,也等過了明天好不?”虎儿笑道:“如是明天,他知道就要攔我啦。康康、連連也快餓死啦,爹爹不在,找誰給它們藥吃?這個不能依你。我走后,可對石郎哥哥說:他和老大伯待我爹媽真好,我拜了師父學成了仙,定來謝他。我不是找爹媽去,搬的地方也离此不遠。”還要往下說時,白猿似已不耐,一聲長嘯,將虎屁股一拍,那虎便折轉身,馱了虎儿,如飛往寨側林谷之中跑去。
  山女情急,知虎儿此去不歸,一個拿起牛角哨子狂吹,一個拼命往大寨跑去。這時天漸明朗,山人已多起身,聞警齊集,石郎也赶了來,聞報大惊,忙率眾人往谷中飛赶,連跑帶喊,直追出二十來里,也未見猿、虎蹤跡。前面谷路到頭,盡是懸崖峭壁,烏道蚕叢,人极難上,知已去遠,不可追尋。勉強攀援到了崖頂一看,下面絕壑千尋,相隔不下數十丈,勢難飛渡,十分懊喪。歸來查問了二山女虎儿走時情狀。自己昨晚也曾親眼見他學做糌粑飯食,以為童心好弄,不曾想他有此一舉。此子本有來歷,虎、猿又是仙獸,真走誰也攔他不住,其勢難怪山女疏急。揣測他行時取物用意,并非赶往京城尋找父母,必是同了猿、虎移居深山窮谷之中。照他每次早出晚歸的時候來看,或者就在近處也未可知。但是尋不回來,日后見了恩人怎生交代?心中難過已极。
  老人也得了信,又將石郎和二山女喚去責罵一頓。無計可施,只得多派手下強壯山民四出探尋,如若見人,千万不可惊動,急速歸報,再由石郎親自尋去,用好話安慰,勸他回來。
  且不說老人父子著急。只說虎儿自從白猿回來,服了靈藥,獸語日益精通,身体也跟著暴長。那日因想跟隨父母向表叔學那兩件寶器,被白猿強止,正犯牛性之際,白猿忽用獸語說道:“你將來是仙人徒弟,本事要比姓黃的胜強十倍,現在跟他學這人間的武功,沒的耽誤了你,學他則甚?前些日子我給你捉到兩個神猱,是那天被我們弄死的那怪物金發神猱的儿子,如今關在一處石洞以內,已然餓了好些天。你將它降服收養,异日長成,大是有用。這兩天虎傷已好,小猱火气也殺下許多。那里風景地勢甚好,等你父母走后,便可搬去居住,靜等有緣仙人到來拜師。何不瞞了他們抽空隨我騎虎同去看看,豈不比呆在這里強得多哩?”
  虎儿聞言,立時轉怒為喜,上了虎背,往寨側林谷之中走去。谷徑奇險,從無人打此通行。虎儿仗著猿、虎之力,穿山越澗,上了懸崖峭壁之間,相隔大寨約有五六百里的山路。虎儿在虎背上,先和白猿談說小猱,還不在意。后見沿途盡是危峰怪石,峻崖峭板,不是叢莽塞途,荊棒遍地,便是森林陰翳,不見天日,除了草間怪蛇亂竄,樹底毒虫鳴躍而外,休說人跡,連鳥獸都找不到一個。但覺虎行如飛,風生兩耳,走了好一會還不見到,与往日青狼寨騎虎出游迥不相同。虎儿正在心焦,回頭向白猿詢問,黑虎腳步倏地放慢許多。所經之地,左邊是碧峰排天,望不到頂;右邊是無底絕壑,黑沉沉不知有几丈深。低頭一看,腳底并沒有路,只是峭壁當中有無數突出的怪石,棋布星羅,高低平斜,參差相間,長短大小也不等。虎行其上,易跑為縱。小的突石只比拳大,窄處更是不容跬步。那虎卻和跳蚤一般,時上時下,忽高忽低,由這石跳向那石。前腳抓到突石,身子往前一起,后腳跟縱繼至,再忙往后一登,便又換到第二突石之上,迅速前進,毫不停留。實則也無法停留,稍一疏失,連人帶虎,均要墜入壑底,有粉身碎骨之險。虎儿剛失聲惊呼:“哎呀!”白猿已從背后伸過一只毛手將嘴捂住。虎儿知道危險,不敢掙扎,索性連眼也閉上,一任那虎縱去。
  虎儿似這樣在虎背上跳跳縱縱約有數十次,猛覺白猿不再捂嘴,虎步加速,到了平地。再睜眼一看,那段危壁業已過完,轉入一條廣谷之中。兩壁山花秀媚,五色爭芬,异香扑鼻。地上是竹林彌望,參天挺立,一片蕭森,青映眉宇。加以細草平舖,丰茸如褥,翠筱搖風,聲如鳴玉。虎儿年幼心粗,雖不懂什么雅趣,才离危徑,忽入佳景,也覺气爽神清,心開气逸,自然發動天籟,喜叫起來。幽谷傳聲,空山回響,余音裊裊。
  虎儿叫聲未絕,左邊谷壁忽然中斷。那虎往右一拐,出了竹林,高山在望,繞山回旋。又行了一截崎嶇路徑,走到一條闊澗旁邊。白猿先下虎背,越澗往前飛跑。黑虎也馱著虎儿平躍過去,行到一座圓崖之下,便即止住。虎儿下虎,正張望間,白猿已從左近桃林跑來,兩只毛手捧著許多肥大桃子。虎儿拿起吃了一個,甚甜,方要再吃,白猿搖手比畫示意,輕悄悄將虎儿引到崖后一塊丈許方圓大石旁邊。先側耳听了听,面現喜容。然后對虎儿招手,叫他上前。自己將石旁一塊小石搬開,縱過一旁。
  虎儿來時路上已受指教,那小石封處是大石的凹處,恰容虎儿一人。剛走近前,忽听卡啦一聲,從小石缺處閃出兩點藍光。走到眼前一看,石隙有碗大,里面現出一個小毛頭,生相似猿非猿,黑毛漆亮,圓臉如人,滴溜溜圓一雙藍眼睛,光射尺許。才一見人,倏地一閃隱去。虎儿手上本拿著一個大桃子,覺這小猱好玩,意欲憑穴觀望,設法逗它出現。頭剛往前一探,白猿忽從旁邊伸過手來,將他拉住。就在虎儿卻步退立之際,猛覺小穴中長蛇出洞般飛出一條黑影,直射胸前。虎儿一害怕,忙縱開時,手中一動,那個大肥桃已被劈手奪去。來去迅速,其疾如矢,只到穴口時稍慢,這才看出那黑影是那小猱的一只長爪。接著便听穴中跳躍爭奪,康康連連叫了一陣。
  嘯聲甫歇,穴口毛影一閃,又現出一個紅毛頭,紅得油光水滑,比起頭一個黑的,還要來得可愛些。虎儿越看越喜歡,又拿了兩個大桃引逗。因上次被奪,加了小心,相隔也遠些。那小猱被白猿困閉數日,已是餓极,饞得口水直流,一雙圓眼珠滴溜溜亂轉。隔了一會,虎儿見它不肯來奪,故意把桃伸近了些。小猱又看了一會,倏地隱去。這個紅猱比黑猱還快,早就覷准地方,小毛頭剛一閃開,長臂利爪便跟著飛抓出來。虎儿雖然有備,還几乎沒吃它奪去。那猱抓了個空,好似發怒,又在穴中扑騰跳躍,叫嘯起來。一會,露面來窺。這次竟快得出奇,略一露面,爪便飛出,卻又抓了個空。二猱依舊在穴中扑騰叫嘯一陣,又換了黑猱來,終未奪去,引得虎儿哈哈大笑。
  未次,紅猱出現,想是智力已窮,更不再隱,一味口張眼眨,面現哀乞之容。虎儿把桃伸向穴口,也不來搶,不住口直叫康康。虎儿見它可怜,便把桃塞入穴口。小猱一口咬住,退了下去,也未再扑騰,二猱邊吃邊叫。
  隔了一會,換了黑猱出現,口中直叫連連。虎儿故意捧起桃子与它看,用手連比帶怒罵道:“誰叫你搶我桃子、等你關在洞里餓死,偏不給你。”黑猱听著似有愧容,后來眼中竟現淚痕。白猿原教虎儿每次只給一猱一個,多的与看,不使吃飽,殺它火性,以便制服。見狀不忍,又給了它一個。二猱以為有求必應,更不再叫,黑猱得桃而退,穴口又換了紅猱,也不再搶奪,只流淚哀乞,輪流索取。虎儿又要給時,白猿藏蹲石旁,搖手禁止。虎儿心愛二猱,哪知此物机智厲害,雖然幼小,猛惡非常。越看越難過,不由出聲向白猿道:“白哥哥,毋攔我,今天頭一回,多給它們吃兩巴……”
  這几句話一說不要緊,小猱看出神情,來人有同伴在側,但還不知是對頭冤家。等虎儿給完這個又給那個,把十几個桃子給的只剩下一少半時,白猿伸手拉他不要再給,促令退下,封石回寨,手揚處,恰被小猱一眼瞥見,立時目露凶光,鋼牙亂錯。虎儿逗慣了,不知進退。一面向白猿央告再給紅的一個,才顯公平;一面將手中桃往穴口伸去。誰知小猱桃已吃飽,看出是仇敵,竟從穴中暗下毒手,嘴剛將桃咬去,利爪便飛射出來,照著虎儿臉上便抓。幸得白猿靈警,一听小猱錯牙之聲,知道不好,早就留神這一著,桃剛遞出,便伸長臂將虎儿抱出石凹,差點沒被抓坏面目。紅猱一見抓空,怒目來窺。白猿也知看破,挺身起立,先指著小猱,隔穴口怒嘯了一陣,然后用石封了石凹,一同回去。
  路上,白猿埋怨虎儿,大意說:二猱父母都死在白猿爪下。殺母猱時,如非乘其無備,先抓傷了它一只眼睛,几乎沒被抓死,即此還惡斗了一整夜。母猿先因公猱未歸,又不舍小猱,恐有閃失,特地將二小猱藏在隱秘石洞之中。此物乃天生怪獸,靈异非常,早晚必能尋到仇敵。它藏好小猱,正要起身,雙方便即相遇。斗時原在洞側不遠,小猱在洞中看得清楚,知道白猿是乃母仇敵。后來母猿恐小猱被發現,特地引白猿斗向所居本洞,雙方相持,連翻四個山頭,母猱周身皮毛扯落,連受重傷,才逃入洞內。白猿知它气未絕,但因它臂長爪利,最后難免拼死來抓,如若近身,被它抓住,難免不兩敗俱傷。因知豬婆灣谷中石穴之內,連夜有寶气上升,該有寶物出現,意欲取來之后,再結束母猱性命,以免后患,當時便不与死斗。又聞异香,知有靈藥在洞內,遂徑入后洞,將母猱新采來留等公猱同食的兜率仙芝取走。出洞時遇見黃潛,匆匆也未在意。嗣因尋寶,遇見怪獸噴云神狳又苦斗了一夜,殺涂得寶,中毒昏臥。黃潛盜芝,跟蹤尋仇。等明白是一家,同到岭上,听說母猱已死,才放了心。白猿原意,不久將遠行,去見舊日恩主交寶复命,暫不与二猱相見,任其禁閉穴中受餓,連穴外見光的石凹也用石堵塞。過些日,俟其火性稍殺,再由虎儿出面以恩相結,每日用山果前往引逗。照它策划,不消旬月,便可收服。异日虎儿拜師,再請恩主以佛力解冤。此猱恩怨心重,這一來,它發覺虎凡是仇人引去,不特多費數月光陰,還須另使他法,恩威并用,才能放出。否則,它爪利如鉤,力逾虎豹,不能為用,反有隱患。
  虎儿也說不出道理,只是想著好笑。見回時未走原路,方在詫异,一會那虎已往高山之上跑去。山盡是崖,下面雖是平地,可是那崖壁立于仞,由上至下,少說也有百丈之高。那虎沿崖飛跑,轉瞬到頭,還不收勢,方在心惊,虎已往下縱去。虎儿心剛一惊,身子已被白猿抱緊,在虎背上如騰云一般,晃眼及地。略一轉折,便見廣原,路徑仿佛曾經走過。頃刻出山,才知是那日走過的青狼寨外山口。虎儿問白猿為何往返不走一條路,才知所游之地三面部不通人跡,只山南百里有一條秘徑可以行人,也絕少人知由金牛寨去。按說走這條路近而好走,但有那座高崖是天生阻隔,离地大高,去時虎不能飛躍而上,不比回時可縱落。如由山南那條路走要繞一千多里,中間還經好几處山寨墟集,諸多不便。所以去走林谷險徑,回來改走危崖飛躍。
  虎儿由此每日必往,半年多工夫,只初起頭有兩次是由原路險徑回來。去時騎虎,回時虎卻离開,走向別處,由白猿抱著攀蘿援葛,沿壁縱躍而歸。每問白猿,神虎何往,白猿說是給虎儿去找异日伴侶,虎儿也未在意。
  三月后,兩個小猱逐漸長大,因受虎儿長期喂養,馴服了許多。虎儿又和白猿說情,將那堵塞石凹的一塊山石去掉,使其通風透明,可以瞭望。二猱每當虎儿將至,總是爭著由石隙外望,康連之聲叫個不已。虎儿与二猱相處日久,彼此均能聞聲知意,甚是親呢,只仍見不得白猿,偶從隙中望見,依舊磨牙怒嘯,伸爪作勢,意欲得而甘心。虎儿因二猱靈慧解人,便教它們說話,雖然發音与人不同,仍是獸叫,虎儿生有异才,竟能懂得。照它叫聲取名,紅猱叫康康,黑猱叫連連。每去,不是采些山果、松實、黃精之類,便是從寨中帶些糌粑、青菜与它們去吃。
  半年過去,顏腆夫妻同了黃潛進京,虎儿仍照常前去哺喂二猱。去到第二次上,白猿忽說時机將至,教虎儿先不給它吃的,暫時餓上几日再作計較。虎儿早就要放康、連二猱出洞,白猿總是不允,那塊封洞大石重有万斤,自己又弄它不動。當下聞言大喜,立即應允。照白猿計策,故意找個錯儿,斷了二猱食物。二猱先頗倔強,繼以怒嘯。到第三天,始覺難耐,變作求懇。虎儿只不睬它。過有十來天,二猱實在忍不住餓,見了虎儿,竟向隙流淚哀號起來。
  虎儿雖是于心不忍,無奈白猿說:“再一兩天就該放它,你也要搬到崖上石洞中來,在此等你的仙師。這東西野性,難馴已极,如不由你親身制伏,我在無妨,我一离開,縱有神虎隨侍,二猱同上,也奈何它們不得。莫如將它們先餓個夠,然后和它們說:如听話順從,永遠隨你為奴,才可將它們放出,日后拜了仙師,還有大好處;不然,它兩個年紀還小,不比它父母力大,推不開這塊封洞大石,關在里面,早晚活活餓死,哀求無用。這東西愛發如命,天性生成。你只看它們不用你說,自己將腦后金發拔了一根給你,便永遠降伏,死活由你,決不再叛。出時它們必向我尋仇,我須將它們制個半死,不到我出聲示意,你切莫要阻攔勸解,這樣方保無患。”當下又教給虎儿一條妙計。
  第二天,虎儿出游回寨。白猿說:“明早移居,并放小猱出來,此去暫時不再回來。事要机密,勿使人知,將用具衣物帶去。”虎儿一想:“自己平日吃得多,新居雖好,但是無有飯食、糌粑,吃的只是山果,恐解不了餓,自己又不會做。”想了想,便逼著隨侍山女教生火、煮飯、蒸糌粑等家居雜事,亂了一夜,勉強學會。
  次早,虎儿不別而行。到了地頭,白猿早把崖頂巨洞整治洁淨,搬了些石頭做几榻。虎儿先將用具、食物一一運將上去安置,便催著移石放猱。到了崖后一看,連連已餓得有气無力,滿臉淚痕,眼巴巴朝著石隙外望。一見虎儿到來,宛如見了親人,又哭又叫。一會,換了康康,也是如此。虎儿便問道:“日前因你們抓傷了我的手臂,我才把你兩個餓了這些天。我有心將這大石搬開放你兩個出來,如肯一生一世永遠跟隨我在此,我就放你們。為了你們,我連家都不回去,靜等我的仙師來了學本事。你們肯服我么?”康康聞言,臉上頓現惊喜交集之容,叫了起來。連連也跟著在洞內啞聲應和。虎儿听出二猱叫聲直是喜出望外,万分愿意,特地先給甜頭,遞了兩塊惜粑、兩大捧山栗過去,吩咐分食,不許爭搶,吃完再說。
  這時二猱已有人性,不過性情猛烈而已。多日饑餓,忽得美食,喜歡到難以形容。忙接過去,又伸出頭面,把虎儿的手親了親,才退向洞中,邊吃邊喜嘯不已。一會吃完,從隙中現出毛臉,面露感激希冀之容,不住口曼聲媚叫,意求虎儿踐言,去石開放。虎儿笑道:“關你們受苦的并不是我。要不是白哥哥和我說,天天多老遠到此看望,給你們吃的,怕不早餓死了呢。放你們不難,你們要是出來,會听話,不慪人嗎?”連連聞言,連叫兩聲:“一定永遠相從,死生惟命。”便退下去,和康康低叫相商了几聲,倏地伸爪,遞出兩根金發。虎儿見果如白猿之言,忙向白猿示意。又朝石隙喝道:“現在我就放你們,但這石頭太大太重,你兩個可躲向洞角,將臉朝里,不要來外邊看,免得我弄它不動。”二猱應了,立即退下。這里猿、虎同時從旁用力,一陣轟隆之聲,竟將那万斤大石移開了些,回到母猱未移時的原來地方,現出一個一人來高的洞穴。
  虎儿高興已极,剛喊得一聲:“康康、連連,你兩個東西還不出來我看?”二猱便飛也似竄出,伏向虎儿腳底,各捧一手,不住亂親亂聞。虎儿見二猱生得一般高矮,一紅一黑,都是油光水滑,一身細茸毛,腦后長發燦若黃金,閃閃生輝,煞是靈巧好看,不禁大喜。
  二猱正喜叫不休,猛一回頭,看見白猿拿著一根去掉枝葉的長藤,蹲踞石上。大仇對面,分外眼紅,無奈敬畏虎儿,不敢上前,只急得把滿嘴鋼牙直錯,不時窺視虎儿臉色。虎儿見狀,笑道:“你兩個莫這樣。你們的媽是仙人殺死,不是我白哥哥。真要不信,講打,你兩個也打不過它,不信就試試。可是,今朝要打不過時,就永不許再爭打了。”二猱聞言,康康首先起立,奔了過去,將身一縱,伸出長爪,往白猿臉上便抓。白猿更是靈活,身子微閃,讓開來勢,兩手持著長藤,當頭套下去,往起一兜一甩。剛將康康甩出去二三十丈遠近,跌落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連連見虎儿沒有出聲喝禁康康,也跟縱繼至,白猿就著甩出余勢,反手一兜,又將連連雙足兜住,跌了個仰八叉。二猱就地縱起,怔了一怔,互相怒嘯兩聲,同時齊上。白猿將身一縱,二猱也忙跟著縱起,誰知上了白猿的當。白猿猛地將長藤由上套下,恰將二揉同時套住,套近腿際,又是用力一兜。二猱身在空中,用不得力,這一兜,連翻了好几個筋斗,才行跌趴地上。白猿借這一兜的勁,卻從它們頭上一個魚鷹人水之勢,斜穿出老遠去。二猱吃了虧,益發暴怒,猛力上前。白猿身法真個神妙莫測,搖晃起那根長藤,連縱帶舞,或上或下,或前或后,單來單兜,雙來雙套,從不空發。二猱被它兜上,便是一交跌落。似這佯斗有個把時辰,白猿仍是從容應付,二猱卻被兜得手足慌亂,不知如何是好了。
  虎儿看得有趣,忽听白猿一嘯,知是時候了,忙喝道:“康康、連連,你這兩個東西,打些什么?你們怎打得過我白哥哥呢?你爹媽又不是它殺的。它要是生了气,你兩個就沒命了。”康、連二猱先時那般猛惡,聞聲竟然停住,滿臉帶著羞憤之容,走將過來,趴伏在虎儿腳下。虎儿便道:“以后你兩個就跟我用的人一樣了,不听話,我是要打的。放乖些,給我做事看家采果子,等我長大拜了仙師,自有你們的好處,曉得么?”虎儿又取了好些東西与二猱吃,一會看看這個,一會摸摸那個,心里真說不出來的喜歡,坐在山石頭上,也想不起作甚事好。
  待了一會,白猿走近虎儿身側,往高崖上一指。二猱怨气未消,雖未敢公然扑斗,卻把怪眼圓瞪,牙齒錯得山響。虎儿見狀正要喝罵,猛想起神虎不知何往,方欲詢問白猿,忽然山風大作,西北角上万馬奔騰之聲震動山岳,由遠而近。二猱倏地一聲長嘯,便要迎聲飛縱前去。白猿在側早有防備,不等二猱縱去,由側面一探身,夾頸皮一爪一個,將二猱抓了起來。再向虎儿一聲長嘯,往崖頂當先跑去。虎儿蹤追上。二猱冷不防吃白猿抓緊,身子懸空,施展不得,一路亂掙,怒嘯不已。一人三獸同到崖頂,白猿才行放手。二猱自然激怒,一落地便張牙舞爪,怒嘯連聲,欲与白猿拼命。虎儿喝道:“連我都听白哥哥的話,你兩個再要這樣,我仍把你們關在山洞里去餓死,不救你們了。”二猱見虎儿發怒,恨恨而退,同蹲一旁,交頭接耳,低聲微語。虎儿也未在意。
  這時,騷動之聲漸微,白猿指著下面直喊:“來了!”虎儿順它指處一看,只見西北方肢陀林莽,起伏如潮。遙望草際林隙之間,似有黃黑相間的影子閃動,此竄彼逐,仿佛為數甚多,卻不似往崖前走近。林莽深密,也看不出是甚野物。隔了一會,忽听震天价一聲虎嘯,那些黃黑色的野物才聚做一群,緩緩迎面走來。這才看出是大小數百只花斑豹子,有的口中還銜有山羊、野鹿之類的野獸,神虎卻在豹群后面督隊,漸行漸近。
  康、連二猱天生是各种猛獸的凶煞,忍不住在虎儿身側一聲怒嘯。豹群聞聲,立時一陣大亂,紛紛撥轉身往后飛跑。神虎見狀大怒,也是一聲怒吼,爪起處早扑倒了兩個,神虎雖然威猛,無奈物各有制,群豹早已膽寒,終是不敢再進,有的還在覓路亡命奔逃,有的竟伏地哀鳴起來。白猿知道就里,便和虎儿一說。大意說:這些豹群為數不下千百,原生息在金牛寨附近深山窮谷之間。因吃山人毒箭火攻獵取,死亡大半,殘余的四散潛伏。白猿知道鄰近有人群居,恐异日自己去后,虎儿雖有二猱、神虎為助,畢竟勢力單薄,又知虎儿最愛野獸,特地由神虎几次前去召集攏來。一則托庇虎儿羽下,免受獵人傷害;二則給虎儿閒居解悶。馴練起來,以壯聲勢。二猱有伏獸之威,所以群豹聞聲害怕,不敢近前,連神虎都禁喝不住。只須命二猱前去生逼過來,便可收伏。
  虎儿一听這許多雄壯威猛的野獸,俱可收養來玩,不禁大喜。忙喚:“康康、連連快來。下面那么多花豹儿俱是我收來玩的,它們怕你們,不敢近前。快去將它們赶到崖底下,只不許傷它們一個。”二猱見了群豹,早就躍躍欲試,歡嘯一聲,凌空百十丈,往崖下縱去,轉眼及地,比飛還快,相隔里許,接連十几縱便到了豹群之中。說也真怪,二猱那般小的身量,豹群中最大的与水牛差不許多,起初聞得嘯聲還在想逃,只一見二猱的面,竟是全數嚇倒,趴伏在地,動也不動。二猱也沒怎樣扑擊,只在豹群中轉了几圈,挨個用長爪在豹頭上摸了一下,等到摸完,群豹齊如待死之囚,瞑目趴伏,聲息全無。二猱又朝前一指,嘯了兩聲,群豹一個個垂頭喪气,搖著長尾,慢騰騰站起,由連連在前引導,康康、神虎后面督隊,雁行魚貫般走至崖前,又复閉眼,趴伏在地。
  虎儿見那么凶猛的豹子,竟被二猱不知怎樣制得伏伏貼貼,馴善非常,比起神虎專以威力制服群獸要好得多,當時心花怒放,一迭連聲夸好,并拔步往崖下跑去。二猱見主人高興,也是歡呼不已。
  虎儿一點,共是大小一百零三只。便問白猿:“這么多花豹儿,給它們吃點糌粑好么?”白猿搖首說:“它們俱能自覓野獸充饑,吃的無關緊要。倒是要給它們尋一個住處,好陪你玩,給你打野獸,免得分散了,被山人毒箭傷害。”虎儿想了想,一看地勢,崖側恰好有一個凹洞,甚是寬大,足可容納,便与白猿說了。又命神虎教給群豹住處,不打發出去捕獸時不許离群亂走。虎、豹原是同類,神虎先朝群豹吼嘯了一陣。
  按著神猱殘殺野獸慣例,先是將獸群聚在一起,然后挑肥揀瘦去摸。被摸中的自知難活,惟有伏地待死,任其生裂頭腦。不過神猱天生靈獸,性喜素食,以靈藥草根及各种山果為糧,一年生食獸腦只有几次,各依定時,所取無多。每當時至,山中群獸聞聲望影而逃,遇上一被看中,便無幸理。今天群豹全被摸遍,戰兢兢趴伏等死,忽然皇恩大赦。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俱都喜出望外,紛紛抬頭朝著虎儿歡嘯,響成一片。虎儿聞聲知意,益發心喜。神虎又一吼,二猱也跟著揮動長臂,作勢指了地方,百余野豹竟如馴羊一般,乖乖地走向崖凹之中伏下。神虎又奔向前去,將所有豹口中銜的死獸陸續取來,給虎儿留了半只肥鹿腿。余下有三四十只野物,都投入崖凹,仍給群豹自去受用。
  虎儿高高興興玩到天黑,留下神虎著守群豹,自己帶了白猿、二猱,上崖頂洞中安歇。第二日起,又仿照山入關養牲畜之法,与白猿、二猱折木插地為棚,做成豹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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