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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回 十年薪膽二蠻僧煉魔得真傳 兩輩交期三劍客中途逢舊雨



  允中在自又急又怒,無計可施。幸而來時服了岳雯兩粒丹藥,還不甚覺饑餓。第二日午后,那矮胖凶僧來看兩次,見允中神態硬朗,一絲也不困憊,暗暗惊奇。一會又去請那高大凶僧來看。兩人商量了一陣,那矮凶僧便向允中道:“看你不出,你居然還是個硬漢子。我們現有一樁事要和你商量,你若應允,便能饒你活命;若是執迷不悟,便將你開膛摘心,与大老爺下酒。你意如何?”允中想了一想,答道:“我已被擒,殺剮任便。你如有事求我,也沒有綁著逼迫的。有什么事,先將我放了再商量。事若可行,無不應允;如果是那些奸盜邪淫一類,你就把我殺了,皺一皺眉頭,不算漢子。”那矮的凶僧對那高的凶僧道:“這個人倒真是個漢于,比先前那些人強多了。好在我們也不怕他逃上天去。”說罷,便去解了允中的綁。
  允中被綁一個整天整夜,周身麻木。知道這些凶僧厲害,又會妖法,決難覷便逃走,莫如暫時應允他的請求,見机行事。便問那兩個凶僧道:“有什么事相煩,你說吧。”那矮凶僧先不答言,一手拖了允中走到庭中向陽處,仔細朝允中臉上望了又望。然后再拖他一同走進隔院一間禪房落座。說道:“我名喀音沙布,是本寺的二老爺。那生得比我高的是本寺大老爺,他的名字叫作梵拿伽音二。我們俱是滇西人,只為得罪了權勢,帶了手下徒眾,到青螺山內蓋了一座廟宇參修。十年前忽然來了一個女的,名叫神手比丘魏楓娘,生得十分美貌。我們不該將她留在廟中,被她用法術飛劍傷了我們多人,將我師弟兄二人逼走,占了我們的青螺山。我們無奈,才逃到此地,將這座清遠寺的住持赶走,在此暫居。一則因為得罪了權勢,滇西不能回去;二則又舍不得青螺山的出產和辛苦經營的廟宇,原打算請了能人仍將青螺山奪回。不想魏楓娘聞得我們仍未遠离,前來逼迫我們歸順,作她青螺山的耳目。她有八個徒弟,便是那有名的西川八魔,專一在外奸淫打劫,個個精通法術,本領高強。我們斗又斗不過她,走又無地可走,只得答應下來。此地原是川滇間孔道,平日行旅客商及入滇朝佛的人貪走近路,有不少俱都打此經過。我們占据青螺山時,并不時常打家劫舍,只不過入滇的人俱要到我們寺中進香布施,才保得平安。偶爾劫殺一兩次,也是他們不知好歹,既要少走十多天近路,又舍不得香資,惱了我們,才惹出殺身之禍。誰知八魔到此,他們手下人又多,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搶,遇到婦女就好,不時還往川中去作大案,滿載回來。漸漸這路上斷了行人。他們又恐風聲太大,知道到青螺山,這里是必由之路,所以逼我們給他們做眼線,以防能人劍客到來尋他們晦气時,好作一准備。只苦了我們,平日此廟本無出產,全仗過路香客布施,被他們這么一來,絕了衣食來源,只得也在川滇邊界上做些打劫生活。誰知八魔還是不容,只准我們做眼線,每月由他們那里領些羊米奶油。遇有大宗買賣搶到了手,也得往他們那里送。我們忍气吞聲已有多年,天幸魏楓娘這個潑賤在成都被一個女劍仙所殺。我們本想去將青螺山奪回,誰知八魔自魏楓娘一死,害了怕,拜到滇西毒龍尊者門下,練會許多法術,又請了許多能人相助,我們估量不是對手,重又隱忍下來。
  “知道他們雖然厲害,但有煉天魔解体的大法能夠制他們。我大師兄本會此法,他不該前些年在青螺山被魏楓娘用素女偷元破了元真,失去純陽,使用不靈了。煉這种大法,須要一個有好根基,元神穩固,心志堅強的童儿,在一個僻靜的山頂上,朝著西方煉上兩個四九三十六天,才能成就。只是這三十六天當中,預先得學會辟谷打坐,然后坐在那里如法施為,直到大功成就,無論見什么動靜和种种妖魔扰亂,動也不動,稍一收不住心神,不但前功盡棄,還有性命之憂。大師兄因見廟中徒眾全非童身,不能煉這种大法,便想尋人代替。物色了這多年,偶爾遇見一兩個勉強能用,誰知他們的心志不強,結果徒自喪了性命。而且這种法術,須要從未學過別的劍術道法的人才能煉,否則他的元气煉過別的,雜而不純,仍是無用,所以甚為難得。昨日我們兩個徒眾見你帶有銀兩,原想照從前一樣下你的手。及至引你見了我師兄弟,才看出你是個童身。先還不能肯定你就能行,后來將你捆了一天一夜,才覺出你不但根基稟賦甚厚,尤其是心志堅強,元神凝固,所以才同你商量。你如肯點頭答應,不但我們得你幫助,將青螺山奪回,你也就這千載難逢的机會,將我魔教中秘寶學了去,豈非兩全其美?不過學時,須要把生死置于度外,無論眼前有什么恐怖景象,全是一些幻景,只要不去理它,轉眼消滅;若一把握不住心神,立刻便有性命之憂。我已將真情對你說明,如果不從,那就莫怪我們對你下毒手了。”
  允中見他說時神態有許多可疑之點,知道決沒有這么簡單,但是自己已成了俎上之肉,不任人擺布也是無法脫身;又加自己想到青螺山盜六魔厲吼的首級,正愁無法進去,倘如他說的是實話,這法術學成,便可制八魔死命,豈不是一舉兩得?把這利害關系在胸頭盤算了一會,還是姑且應允了,再相机行事。便答應了。那喀音沙布聞言大喜,也不命人看守允中,出外去了好一會,會同他師兄梵拿伽音二進來,高興地對允中說道:“你真是個信人,好漢子!我故意出去多時,并沒人看守你,你卻絲毫不想逃走。相助我們成功,無疑的了。”說罷,又說了一句番語。允中只一轉眼間,從壁內走出三個凶僧,捧了許多食物与允中食用。允中慶幸自己沒有想逃。等允中果腹之后,又領允中去沐浴更衣,領到一間淨室,由大凶僧梵拿伽音二先傳了几天辟谷打坐之法。允中人本聰明,資稟极好,一學便會。二凶僧也非常高興,遂將一切口訣煉法,秘密傳与允中,默默記熟。又再三囑咐,遇見幻景不要害怕。這時正在夜里。到了子正三刻,梵拿伽音二領允中到院落中去,口中念起梵咒。一會工夫,允中便覺天旋地轉,面前漆黑。等到清醒過來,已到了一座山頂石上坐下,頭上星月一絲也看不見,遠望下面一團漆黑。正要將身站起,耳旁忽听一人說道:“你不要動,我已派了四個徒弟在你身邊保護你,每晚子時我來看你一次。現在你該如法施為了。”允中聞言,見事已至此,自己又不會妖法,他在暗中還派得有人看守,想逃是決不能夠,索性照他所說鎮靜心神,去煉那天魔解体之法。不提。
  話說心源、玄极自白、許、俞三人相繼失蹤,敵人也不來扰亂,見戴家場并無甚事,便同鐵蓑道人辭了衡玉、凌操,搬到谷王峰居住,每日練習吐納劍訣,有時也出山走走。這日心源正在峰頭遠眺,忽見山腳下走來一個壯漢,迎上前去一看,正是陸地金龍魏青。原來那日大家忙于和呂村交手,直到事完,湘江五俠臨走,才把魏青妻子被一個白猿搶去說將出來。心源听說魏青一人赶去援救,并無幫手,好不放心,便想再約一兩位劍俠同自己前去,助他一臂之力。玉清大師道:“久聞衡山白象崖有一只白猿,行走如風,卻從未听說傷過人。既然怪叫花凌老前輩知道此事,他告知魏青前去援救,自己決不袖手,我們去了反不妥當。”心源聞言,又請玉清大師占了一卦,知是逢凶化吉,并無凶險,才放了心。他跟魏青又是師生,又是好友,不見本人總覺懸念,忽然在無心中遇見,自是欣喜,便先問魏青那日經過。
  魏青道:“我那日因听凌真人來說,我妻子被白猿搶去。他又說白猿住在白象崖,行走如飛,怕我追赶不上,一面指示我抄近路去追,隨手在我背上拍了一把,走得便快起來。在谷口遇見湘江五俠,凌真人不要他們相助,只催我就走。我才一出谷口,便覺身子輕飄飄地直往前飛走,眼看前面大河長澗,只一晃眼身已過岸,走了不多一會,就看見前面一團白影如飛投向東北。漸漸追近,聞得我妻子哭喊之聲。追來追去,追到一座石崖,便鑽進洞去。近前一看,那洞已被那廝用石頭封堵。我便用腰中鋼抓前去推那洞門,好容易才將那石洞推開。那白猿跳出,使用一根木棍,不知是什么木頭所做,和我爭打了好一會。那廝身材伶俐,一縱就是好几丈高,只累得我渾身是汗,漸漸抵敵不住。吃那廝一棍將我打翻,用兩根春藤將我手腳捆住,拖進洞去。我妻子也在里面,見我被擒,扑上前來將我抱住痛哭。那白猿上來拖她,我妻子偏拼命抓緊我衣服不放。拖開時,竟將我衣服撕了一大片下來,露出臂上刺的龍紋。那廝隨即放了我妻子,走近我的身前,一把將我左臂衣服撕開,露出一條赤膀。我正愁它要當著我面,去羅皂我妻子。見它撕我衣服,以為它要生吃我。那春藤有茶杯粗細,捆得非常結實,掙又無法掙脫,气得我眼睛都冒出火來。死原不算什么,最怕是我妻子要被它奸污。便大聲對我妻子說道:‘你還想活嗎?’一句話將我妻子提醒,我妻子本有烈性,一頭往石壁上撞去,滿擬尋一自盡。誰知那廝竟懂得人言,听我剛一說,便已轉過身來,我妻子還未撞到石壁上面,已被它縱上前去攔住。
  “它這時忽然改了剛才凶惡神气,用手朝我二人直比,我二人也不懂。它好似又要到我面前,又怕我妻子尋死,便將我妻子拖將過來。茶杯粗的春藤被它用手一扯,便行粉碎。他才將我解開,我兵器不在手內,縱上去就給它一拳。那廝也不還手,只護住我妻子,怕她尋死。那廝身体靈便,因為要護我妻子,吃我打了好几十拳,打得它哇哇直叫,一面用手朝我直比。我先前也不知它朝我擺手用意,因它老攔在我妻子前面,越打我越有气。那廝皮骨堅硬,雖然重手法打得它痛,卻不能使它受傷。打了有好一會工夫,一眼瞥見我使的那柄鋼抓,被我搶過來拾在手中,正想用你傳我那散花盤頂暗藏神龍搶珠的絕招,先將那廝兩眼打瞎,再取它的性命。抓剛發將出去,平地忽然冒起一人,正是那破爛叫花凌真人,一伸手先將我的鋼抓接去。那白猿想是知他厲害,立時舍了我妻子,跪將下來。凌真人先對那猿說道:‘你修煉得好好的,偏要動什么凡心,這一頓打,打得不屈不多吧?’那白猿聞言,竟抱住凌真人一雙黑泥腿大號起來。我恨那廝不過,正要就勢用抓將它打死。凌真人只用手一揮,便好似平空有一种東西將我攔住,不得上前。凌真人又對我說道:‘它也挨你打得夠了,你也無須乎再打它了。它雖不該一時妄動凡心,將你妻子背來;可是它如不是天良未泯,認出你左臂刺的龍紋,想起你十五年前在湘潭王家集上救命之恩,憑你這點本領,它要取你性命,豈非易如反掌,還能容你打它這半天嗎?再說你既倒反呂憲明,你又隨他們前去赴會,我不該不先令你妻子設法逃出。幸而被白猿搶走,不然呂、郭二人回去,明白了你的行徑,豈不白害她遭人毒手?那白猿后來護定你妻子者,是因感念昔日你放他的恩義,因你妻子烈性,怕她尋死,又知你打不傷它,所以一任你打,他卻護定你妻子不來還手。我已來了一會,我恨這畜生不該妄動凡心,我又還有用它之處,樂得借你手懲治它。后來你要用鋼抓弄瞎它眼睛,我才出來攔住。如今你妻子業已遇救,這畜生也不會再起邪心。你的好友趙心源在谷王峰鐵蓑道人那里,不久便要到青螺山收拾八魔。無論什么人,只要能遇見我,大半有緣。我送你一樣小玩意,你可拿著它先尋親友,將你妻子安頓。然后到谷王峰跟他們一起去打八魔,到時自有你的好處。’說罷,給我一根藤子編就的軟鞭。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也不容我問,只好道謝收下。
  “這時那白猿仍是跪抱在他的膝前,不住長嗥。凌真人道:‘我怪叫花凌渾向不收徒,如今一開戒,索性連你這橫骨未化的畜生都要做起我徒弟來了。你既是這般苦求,你若依得我一件難事,我便收你。’那白猿一面點頭,一面叩頭如搗蒜一般。凌真人想是知它愿意,只見他將手伸進那白猿喉中,好似听見一种脆骨折斷的聲音。那白猿居然會說起人話來。我起初原沒听出他姓凌,因為白猿稱他凌真人,才跟著叫的。那白猿會說人話后,凌真人又給了它兩粒丹藥吃下去,領它同我夫妻出了洞。走過坡腳,便見地下躺著一個大漢,昏迷不醒。旁邊還有一條打斷了的死蛇和一堆纏著彩絲的鐵箭。仔細一看,正是那山人姚開江。問起原因,才知凌真人知他厲害,恐他毒箭傷人,先將他元神收拾,然后引出戴家場,將他制伏。他因元神已死,又被凌真人神雷將他震得昏迷過去,所以人事不省。凌真人悄悄對白猿囑咐了一番話,由身上取出一粒丹藥遞与白猿。叫它等我們走后,先用丹藥將姚開江救醒,然后將他背走。等到凌真人吩咐白猿已畢,便命我夫妻同他快走,被他用法術將我夫妻送到湘潭一個至親家中。正要朝他拜謝,他只說了一聲“再見”,一晃眼便不知去向。事后追思,才想起那白猿是我幼時在我初次從師的王老師家,見我師兄五指開山王傳信由衡山打獵捉回來一只蒼背老猿,用鐵鏈吊在房中,想磨去它的火性,再來馴練。我彼時年幼無知,又不忍听它晝夜哀號,趁我師兄不在,偷偷將它放走。那時我左臂上就刺有這條龍紋,想不到十五年光陰,它毛會變白,居然會看見我身上龍紋想起前恩,不還我手。將妻子安頓好后,便來尋你,不想一來就遇著。我記得那日在戴家場曾有許多未遇見的能人,可能引我前去相見么?”心源便把前事一一告知,又同他去見了鐵蓑道人与黃玄极。
  魏青從此在谷王寺內暫居,靜等端陽節前赶到青螺山去,不時也同心源、玄极到戴家場看望衡玉、凌操。衡玉和他妹子湘英极為友愛,湘英走時,原說到漢陽白龍庵,由玉清大師引見素因大師門下,雖然分別日子不多,總想知道一些音信,苦干家務,不能分身前去看望。便托心源早几天動身,繞道漢陽白龍庵,看看湘英是否已蒙收錄。凌操也托心源等,遇見各位劍仙,留神打听允中的下落,如果在青螺山相遇,好歹勸他回來。心源、玄极俱都一一答應下來。回去同鐵蓑道人商量,打算四月上旬就動身,先到漢陽探望湘英,帶到衡玉口信。然后由陸路走蔓州劍閣入川,到川邊青螺山去赴八魔之約。大家商量了一次,因為有魏青同行,好在無事,為期尚早,索性提前動身,沿途還可觀賞風景。
  到了四月初一,鐵蓑道人便同了心源、玄极、魏青,四人由長沙起程。走不多日,到了漢陽,好容易尋到了白龍庵,玉清大師業已他往。會見元元大師的徒弟紅娘子余瑩姑,問起湘英蹤跡,才知玉清大師到的那一天,素因大師剛巧在頭晚上出門訪友,不在庵中。玉清大師原想留湘英在庵中等素因大師回來,湘英一定磨著要隨玉清大師同行,玉清大師無法,只好又將她帶到成都去了。四人聞言,只得告辭出來。心源猛想起听玉清大師談過,陶鈞現在四川青城山學劍,何不去探看陶鈞,就便拜見他師父矮叟朱梅?此老雖是得道多年的前輩劍仙,為人熱心,喜抱不平,比年青人還要來得起勁,倘能得他相助到青螺山去,豈非大妙?四人商議定后,先請黃玄极帶了魏青先行。心源同了鐵蓑道人先到宜昌三游洞,去向師父俠僧軼凡請罪,相机請他下山相助。然后駕劍光赶上黃、魏二人,沿水道而行,到青城山去。把預定繞道陝西邊界,經由劍閣棧道走的主意打消了。
  四人分手后,心源、鐵蓑道人劍光迅速,不一日到了三游洞,由鐵蓑道人進去代他緩頰,心源跪在洞外請罪。待了一會,鐵蓑道人出來說,不但俠僧軼凡不在洞內,連許鉞也未在此。洞中只住一個聾啞年邁的和尚,問他什么,也答不上來。心源聞言,便隨了鐵蓑道人二番進去,遍尋俠僧軼凡与許鉞有無遺留什么字跡。那聾啞和尚見二人尋找,想是知道用意,徑從一個破蒲團內取出一張紙團遞与心源。心源一看,正是許鉞所留。原來許鉞承矮叟朱梅指引,离了戴家場,回家安排了一些家務,便去投師。好在三游洞在宜昌上游,是個有名胜地,常有人去游玩登臨,极容易尋找。也是許鉞机緣湊巧,到三游洞時,正赶個正著。原來俠僧軼凡因三游洞風景雖好,仍不能与世隔絕。他先在后洞參修,本与前洞隔絕,不知怎的,把行跡露在一個有心人眼里,傳揚出去,說三游洞還有人未去過的后洞,里面住著一位高僧,如何神妙等語。一般人多喜事,從去冬起,不時有些俗人來向他請教佛理。俠僧軼凡不耐煩扰,正要离開,許鉞恰巧赶到。俠僧軼凡見許鉞根骨尚厚,又是老友朱梅介紹,當時答應下來。許鉞拜師不久,俠僧軼凡就帶了許鉞到川邊鄧崍山去訪友。因為后洞石壁內藏有許多的經卷,暫時不便帶走,才去尋了那聾啞和尚來替他看守。許鉞在戴家場就听心源說過同八魔結仇及以前得罪師父之事,怕師父性情特別,又是入門不久,不敢替師兄講情。恐心源走來不知他師徒二人蹤跡,在走前寫下這一張字條,托聾啞僧代為轉交。那聾啞僧因為犯了他師父雪山了了和尚的戒規,罰他遭三十年聾啞之孽。許鉞把托他的事寫在一張紙上,他雖然又聾又啞,本領同靈性依然存在,不過韜光晦靈,靜待孽滿罷了。他受了許鉞之托,見心源來到,便將許鉞字條交付。他的來歷,三次峨眉斗劍時自有交代。鐵蓑道人見了紙條,他本覺這聾啞僧不是常人,又見俠僧軼凡托他看守經卷,知道那些經卷俱是西土真經,佛門异寶,俠僧軼凡竟能托他代管,更知有大來歷。不過看他神態,又不似裝作痴聾,揣不出什么用意。先后朝他禮詢數次,聾啞僧好似被逼無奈,取了一支禿筆,在紙上寫了“孽重心感,行再相見”八個字,寫罷,徑往蒲團上入定去了。鐵蓑道人知他不愿人留此,有心試他一試,故意裝作偷尋藏經,往他身后石壁走去。還未伸手,聾啞僧已經覺察,只見他舉手往頭頂上一拍,立刻便是滿洞金光。鐵蓑道人知道不妙,不及招呼,一把拉住心源,身劍合一,破空便起。回望后面金光紅云之中,一個三尺多高的赤身小和尚追來。鐵蓑道人并非真心盜經,原是試探他的本領,未便迎敵傷了和气,只得緊催劍光逃走。出去有十里左右,后面不來追赶,才把劍光落下。對心源道:“想不到他如此厲害!我因疑他裝聾作啞,故意試他一試,不想他竟誤會成真。我還可以抵擋,走得慢一點,豈不連累了你,看他來歷,好似雪山了了和尚所傳佛門心劍的嫡派呢。如今令師已到了鄧崍,那里离青螺山甚近,說不定還許為你而去呢。”心源道:“但愿如此才好。弟子現在別無他念,只望能將八魔除去,恩師恕過前愆,仍得重歸門下,從此祝發出家,永安禪悅,于愿足矣。”鐵蓑道人含笑不答。當下同駕劍光,追上黃、魏二人,一同往四川進發。
  魏青腳程本快,不多几日,四人到了成都。先將城外四座有名的祠堂廟宇看了一看,又到辟邪村去拜見玉清大師,見著張琪兄妹,方知玉清大師已帶湘英去尋素因大師去了。輕云、文琪因久不見師父餐霞大師,心中想念,趁著暫時清閒,也回黃山去了。四人談了一會,告辭出來。心源急于要見陶鈞,催著往灌縣青城山去。到了青城山金鞭崖,看見陶鈞和紀登師兄弟二人正在對坐下棋。原來陶鈞自從到了青城,受矮叟朱梅所授的口訣,每日練習劍術,又加紀登從旁盡心指點,進步得非常之快,把一柄金犀劍練得雖不能身劍合一,卻已得心應手,指揮如意了。紀登為人,比他師父還要來得特別,竟會与陶鈞處得非常莫逆。他二人每日做完了功課,不是去采藥登臨,便在崖前下棋。這日天气晴明,二人又下棋,忽見崖下上來四人。紀登認得鐵蓑道人,連忙上前拜見。陶鈞已看出一個是他昔日師父趙心源,心中大喜,便要上前跪拜。心源急忙一把拉住,說道:“賢弟快休如此。昔日我本自知能力不夠,恐怕誤你,一向不肯以師禮自居;何況賢弟如今又是朱老前輩高足,再要照以前稱呼,不但錯了輩分,愚兄反無地自容了。不如以后就用弟兄相稱吧。”陶鈞還是不肯,心源只好暫時由他。彼此都引見,介紹姓名,互道了一陣傾仰的話,紀登便請眾人去往觀中落座。
  坐定之后,互談別后之事。陶鈞听說許鉞已蒙俠僧軼凡收錄,十分代他欣幸。心源又把同他別后,到長沙谷王峰尋訪鐵蓑道人未遇,雪夜遇二魔,追云叟解圍,酒樓遇羅九,相逢白琦、戴衡玉,戴家場打擂,怪叫花窮神凌渾二次出世收伏姚開江,白、俞、凌、戴四人相繼棄家從師等事,說了一遍。陶鈞也將別后在漢皋江邊巧遇恩師矮叟朱梅,接引到青城山學道,以及現在早晚用功情形說出。紀登道;“這位凌老前輩,真是劍仙中一位怪杰。要講本領,雖不知多大,但是這些年來听見他的前言往行,從未有人說他敗在人手內一回過。日前听師父說,他近來悟徹天人,不久歸真,很想物色一兩個傳人,二次出山想必為此。不過昔日他同白師伯曾有仇隙,也不知如今解了不曾。他既命魏道友同三位到青螺山去,想必到時他必定出來參預。八魔縱然厲害,豈是他老人家對手?趙道友此番前去,必定万無一失了。”
  心源便請紀、陶二人引見朱梅。陶鈞道:“恩師他老人家行蹤不定,不常在觀,也許我們正在想念,他老人家就馬上出現也說不定。”四人听得朱梅不在觀中,多未免覺得机緣不巧。紀登忽然對陶鈞笑道:“師弟可想請師父去助趙道友一臂之力么?”陶鉤道:“豈有不愿之理?”紀登道:“因為我以前曾有劣跡,雖然改行向善,師父總不大喜歡我。我看他對你屬望甚殷,你如現在就隨趙道友等同去,你不是八魔對手,師父豈能坐視?”陶鈞也是少年喜事,剛把飛劍學好,沒處使用,心源又是他良師好友,极愿同去相助。只因震于八魔凶名,估量自己能力有限,又未奉有師父之命,不敢貿然說去。听紀登一說,知道師父面前他肯擔待,便活了心,答道:“我實在是想跟去,一則無有師父之命,二則我雖會飛劍,不能身劍合一,道路又遠,恐怕反誤了趙老師的大事,所以為難。”紀登道:“我既叫你去,當然會替你擔待,不但你能跟上他們三位,連這位魏道友,我也一樣能送他前往。好在為期還早,有意屈留諸位在此盤桓几天,到時我雖不能离此相助,自會送我師弟前去觀光。諸位以為如何?”心源与陶鈞久別重逢,又看他從朱梅學了劍術,好生代他欣幸。自己因為當初不听師言,僅學會一點皮毛,貿然下山,惹得師父見怪,自己到處吃虧,倒并不怎么想陶鈞同去。經紀登一說,他是朱梅大弟子,劍術高妙,本來為期尚早,樂得在此同舊雨相聚些時,多拉攏兩個幫手。黃、魏二人原是心源請來,更無問題。鐵蓑道人与二老、俠僧軼凡及心源、紀登師生兩輩,俱是后先所交朋友。他的劍術先傳自終南樂眾,樂眾成道后,又离了終南派自成一家。紀登、心源因為他認識師父,俱執晚輩之禮。他卻不以此自居。此次隨著心源經川入滇,本想在半路上順途看望兩個好友,見心源等暫住青城,便同眾人說,准端陽前赶到青螺山,現時因有事他去,同眾人暫別。紀登挽留不住,只得恭送他去。鐵蓑道人別了心源去后,心源等三人便留居青城,專候端陽赶到。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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