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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回 無意失霜鐔 雪浪峰前惊怪鳥 有心求故劍 紫玲谷里見仙姑



  司徒平情知薛、柳二人正在后洞淫樂,不愿進去,獨個儿气悶,走到洞前尋了一塊石頭坐下,望著遠山云嵐出神。正在無聊之際,忽見崖下樹林中深草叢里沙沙作響,一會工夫跑出一對白兔,渾身似玉一般,通体更無一根雜毛,一對眼睛紅如朱砂,在崖下淺草中相扑為戲。司徒平怕少時薛蟒走來看見,又要將它們捉去燒烤來吃,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縱身下崖,想將這一對兔儿轟走。那一對白兔見司徒平跑來赶它們,全沒一些懼意,反都人立起來,口中呼呼,張牙舞爪,大有螳螂當車之勢。司徒平見這一對白兔竟比平常兔子大好几倍,又那樣不怕人,覺著奇怪,打算要伸手去捉。內中一只早蓄勢以待,等司徒平才低下身去,倏地縱起五六尺,朝司徒平臉上抓了一個正著。司徒平万沒料到這一种馴善的畜生會這般厲害,到底居心仁慈,不肯司戕害生命,只想捉到手中打几下赶走。不曾想到這兩只兔子竟非常敏捷伶俐,也不逃跑,雙雙圍著司徒平身前身后跑跳個不停。司徒平兔子未捉到手,手臂上反被兔爪抓了几下,又麻又痒。不由逗上火來,一狠心便將飛劍放出,打算將它們圍住好捉。誰知這一對白兔竟是知道飛劍厲害,未等司徒平出手,回頭就跑。司徒平一時動了童心,定要將這一對白兔捉住,用手指著飛劍,拔步便追。按說飛劍何等迅速,竟會圈攔不住。司徒平又居心不肯傷它們,眼看追上,又被沒人叢草之中。等到司徒平低頭尋找,這一對白兔又不知從什么洞穴穿出,在前面發現,一遞一聲叫喚。等司徒平去追,又回頭飛跑,老是出沒無常,好似存心和司徒平慪气一樣。追過兩三個峰頭,引得司徒平興起,倏地收回劍光,身劍合一,朝前追去。那一對白兔回頭見司徒平追來,也是四腳一登,比箭還快,朝前飛去。司徒平暗罵:“無知畜生!我存心捉你,任你跑得再快,有何用處?”一轉瞬間,便追离不遠,只須加緊速度往前一扑,便可捉到手中,心中大喜。眼看手到擒來,那一對白兔忽地橫著一個騰扑,雙雙往路側懸崖縱將下去。
  司徒平立定往下面一望,只見這里碧峰刺天,峭崖壁立,崖下一片云霧遮滿,也不知有多少丈深。再尋白兔,竟然不見蹤跡。起初還以為又和方才一樣,躲入什么洞穴之中,少時還要出現。及至仔細一看,這崖壁下面光滑滑地寸草不生,崖頂突出,崖身凹進,無論什么禽獸都難立足。那白兔想是情急無奈,墜了下去,似這樣無底深溝,怕不粉身碎骨。豈非因一時儿戲,誤傷了兩條生命?好不后悔。望著下面看了一會,見崖腰云層甚厚,看不見底,不知深淺虛實,不便下去。正要回身,忽听空中一聲怪叫,比鶴鳴還要響亮。舉目一望,只見一片黑影,隱隱現出兩點金光,風馳電掣直往自己立處飛來。只這一轉瞬間,已离頭頂不遠,因為來勢太疾,也未看出是什么東西。知道不好,來不及躲避,忙將飛劍放出,護住頭頂。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大風過去,忽覺眼前一黑,隱隱看見一大團黑影里露出一只鋼爪,抓了自己飛劍在頭上飛過。那東西帶起來風勢甚大,若非司徒平年來道力精進,差點沒被這一陣大風刮落崖下。司徒平連忙凝神定睛,往崖下一看,只見一片光華,連那一團黑影俱都投入崖下云層之中。仿佛看見一些五色繽紛的毛羽,那東西想是個什么奇怪大鳥,這般厲害。雖然僥幸沒有死在它鋼爪之下,只是飛劍業已失去,多年心血付于流水,將來不好去見師父。何況師父本來就疑忌自己,小心謹慎尚不知能否免卻危險,如今又將飛劍遺失,豈不准是個死數?越想越痛悔交集。正在無計可施,猛想起餐霞大師近在黃山,何不求她相助,除去怪鳥,奪回飛劍,豈不是好,正要舉步回頭,忽然又覺不妥:“自己出來好多一會,薛、柳二人想必業已醒轉,見自己不在洞中,必然跟蹤監視。現在師父就疑心自己与餐霞大師暗通聲气,如果被薛蟒知道自己往求餐霞大師,豈非弄假成真,倒坐實了自己通敵罪名?”想來想去,依舊是沒有活路。明知那怪鳥非常厲害,這會竟忘了處境的危險,將身靠著崖側短樹,想到傷心之際,不禁流下淚來。
  正在無計可施,忽听身后有人說話道:“你這娃娃年歲也不小了,太陽都快落西山了,還不回去,在這里哭什么?難為你長這么大個子。”司徒平聞言,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窮老頭儿。司徒平雖然性情和善,平素最能忍气,在這气恨冤苦忿不欲生的當儿,見這老頭子倚老賣老,言語奚落,不由也有些生气。后來一轉念,自己將死的人,何必和這种鄉下老儿生气?勉強答道:“老人家,你不要挖苦我。這里不是好地方,危險得很。下面有妖怪,招呼吃了你,你快些走吧。”老頭答道:“你說什么?這里是雪浪峰紫玲谷,我常是一天來好几次,也沒遇見什么妖怪。我不信單你在這里哭了一場,就哭出一個妖怪來?莫不是你看中秦家姊妹,被她們用云霧將谷口封鎖,你想將她姊妹哭將出來吧?”司徒平見那老頭說話瘋瘋癲癲,似真似假,猛想起這里雖是黃山支脈,因為非常高險,記得适才追那對白兔時經過那几處險峻之處,若不是會劍術飛行,平常休想飛渡。這老頭卻說他日常總來几次,莫非無意中遇見一位异人?正在沉思,不禁抬頭去看那老頭一眼,恰好老頭也正注視他。二人目光相對,司徒平才覺出那老者雖然貌不惊人,那一雙寒光炯炯的眸子,仍然掩不了他的真相,愈知自己猜想不差。靈机一動,便近前跪了下來,說道:“弟子司徒平,因追一對白兔到此,被遠處飛來一只大怪鳥將弟子飛劍抓去,無法回見師父。望乞老前輩大發慈悲,助弟子除了怪鳥,奪回飛劍,感恩不盡!”那老頭聞言,好似并未听懂司徒平所求的話,只顧自言自語道:“我早說大家都是年輕人,哪有見了不愛的道理?連我老頭子還想念我那死去的黃臉婆子呢。我也是愛多管閒事,又惹你向我麻煩不是?”司徒平見所答非所問,也未听出那老頭說些什么,仍是一味苦求。那老頭好似吃他糾纏不過,頓足說道:“你這娃娃,真呆!它會下去,你不會也跟著下去嗎?朝我老頭子羅皂一陣,我又不能替人家嫁你做老婆,有什么用?”司徒平雖听不懂他后几句話的用意,卻听出老頭意思是叫他縱下崖去。便答道:“弟子微未道行,全憑飛劍防身。如今飛劍已被崖下怪鳥搶去,下面云霧遮滿,看不見底,不知虛實,如何下去?”老頭道:“你說那秦家姊妹使的障眼法嗎?人家不過是慪你玩的,那有什么打緊?只管放大膽跳下去,包你還有好處。”說罷,拖了司徒平往崖邊就走。
  司徒平平日憂讒畏譏,老是心中苦悶,無端失去飛劍,更難邀万妙仙姑見諒,又無處可以投奔,已把死生置之度外。將信將疑,隨在老頭身后走向崖邊,往下一看,崖下云層愈厚,用盡目力,也看不出下面一絲影跡。正要說話,只見那老頭將手往下面一指,隨手發出一道金光,直往云層穿去。金光到處,那云層便開了一個丈許方圓大洞,現出下面景物。司徒平探頭定睛往下面一看,原來是一片長條平地,离上面有百十丈高。東面是一泓清水,承著半山崖垂下來瀑布。靠西面盡頭處,兩邊山崖往一處合攏,當中恰似一個人字洞口,石上隱隱現出三個大字,半被藤蘿野花遮蔽,只看出一個半邊“谷”字。近谷口處疏疏落落地長了許多不知名的花樹,丰草綠茵,佳木繁蔭,雜花盛開,落紅片片。先前那只怪鳥已不知去向,只看見适才所追的那一對白兔,各豎著一雙欺霜賽雪的銀耳,在一株大樹旁邊自在安詳地啃青草吃,越加顯得幽靜。司徒平正要問那老頭是否一同下去,回顧那老頭已不知去向,急忙縱到高處往四面一望,哪里有個人影。再回到崖邊一看,那云洞逐漸往小處收攏。知道再待一會,又要被密云遮滿,無法下去。老頭已走,自己又無撥云推霧本領。情知下面不是仙靈窟宅,便是妖物盤踞之所。自己微未道行,怎敢班門弄斧,螳螂當車?要不下去,又不能回去交代。暗怪那老頭為德不終。正在盤算之際,那云洞已縮小得只剩二尺方圓,眼看就要遮滿,和先前一樣。万般無奈,只好硬著頭皮,把心一橫,決定死中求活,跳下去相机設法盜回飛劍。不計成敗利鈍,使用輕身飛躍之法,從百十丈高崖,對准云洞縱將下去。腳才著地,那一對白兔看見司徒平縱身下來,并不惊走,搶著跳躍過來,挨近司徒平腳前,跟家貓見了主人取媚一般,宛不似适才神气。司徒平福至心靈,已覺出這一對白兔必有來歷。自己身在虎穴,吉凶難定,不但不敢侮弄捉打,反蹲下地來,用手去撫摸它們的柔毛。那一對白兔一任他撫弄,非常馴善。
  司徒平回望上面云層,又复遮滿。知道天色已晚,今晚若不能得回飛劍,決難穿云上去。便對那一對白兔道:“我司徒平蒙二位白仙接引到此。适才那位飛仙回來,是我不知,放出飛劍防身護体,并無敵視之心,被飛仙將我飛劍抓去,回山見不得師尊,性命難保。白仙既住此間,必与飛仙一家,如有靈异,望乞帶我去見飛仙,求它將飛劍發還,感恩不盡,异日道成,必報大恩。不知白仙能垂怜援手不?”那白兔各豎雙耳,等司徒平說完,便用前爪抓了司徒平衣角一下,雙雙往谷內便跑。司徒平也顧不得有何凶險,跟在白兔身后。那一對白兔在前,一路走,不時回頭來看。司徒平也無心賞玩下面景致,提心吊膽跟著進了谷口時已近黃昏,谷外林花都成了暗紅顏色,誰知谷內竟是一片光明。抬頭往上面一看,原來谷內層崖四合,恰似一個百丈高的洞府,洞頂上面嵌著十余個明星,都有茶杯大小,清光四照,將洞內景物一覽無遺。司徒平越走越深,走到西北角近崖壁處,有一座高大石門半開半閉。無心中覺得手上亮晶晶的有兩點藍光,抬頭往上面一看,有兩顆相聚不遠的明星,發出來的亮光竟是藍色的,位置也比其余的明星低下好多,那光非常之強,射眼難開。只看見發光之處,黑茸茸一團,看不出是何景象,不似頂上星光照得清晰。再定睛一看,黑暗中隱隱現出像鸞鳳一般的長尾,那兩點星光也不時閃動,神情竟和剛才所見怪鳥相似。不由嚇了一大跳,才揣出那兩點藍光定是怪鳥的一雙眼睛無疑,知道到了怪物栖息之所。事已至此,正打算上前施禮,通白一番,忽覺有東西抓他的衣角。低頭一看,正是那兩個白兔,那意思似要司徒平往石門走去。司徒平已看出那一對白兔是個靈物,見拉他衣服往里走,知道必有原因。反正自己既已豁出去,也就不能再顧前途的危險,見了眼前景物,反動了好奇之心,不由倒膽壯起來。朝那怪鳥栖息之處躬身施了一禮,隨著那一對白兔往門內走去。
  才進門內,便覺到處通明,霞光灩灩,照眼生纈。迎面是三大間石室,那白兔領了他往左手一間走進。石壁細白如玉,四角垂著四挂珠球,發出來的光明照得全室淨無纖塵。玉床玉几,錦褥繡墩,陳設華麗到了极處。司徒平幼經憂患,早入山林,万妙仙姑雖不似其他劍仙苦修,也未斷用塵世衣物,几曾見過像貝闕珠宮一般的境界?不由惊疑交集。那白兔拉了司徒平在一個錦墩上坐下后,其中一個便叫了兩聲,跳縱出去。司徒平猜那白兔定是去喚本洞主人。身入异地,不知來者是人是怪,心情迷惘,也打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把留在室中的白兔抱在身上撫摩。几次想走到外間石室探看,都被那白兔扯住衣角,只得听天由命,靜候最后吉凶。
  等了有半盞茶時,忽听有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個道:“可恨玉儿、雪儿,前天听了白老前輩說的那一番話,它們便記在心里,竟去把人家引來。現在該怎么辦呢?”另一個說話較低,听不大清楚。司徒平正在惊疑,先出去的那只白兔已從外面連跳帶縱跑了進來。接著眼前一亮,進來兩個云裳霧鬢,容華絕代的少女來。年長的一個約有十八九歲,小的才只十六七歲光景,俱都生得穠纖合度,容光照人。司徒平知是本洞主人,不敢怠慢,急忙起立,躬身施禮,說道:“弟子司徒平,乃黃山五云步万妙仙姑門下。今日偶在山崖閒坐,看見兩位白仙在草中游戲,肉眼不識淺深,恐被師弟薛蟒看見殺害,想將它們赶走。追到此間,正遇本洞一位飛仙從空中飛來。彼時只見一片烏云遮天蓋地,勢甚凶猛,弟子保命情急,不合放出飛劍護体,并無為敵之心。想是那位飛仙誤會,將弟子飛劍收去。回去見了家師,必受重罰,情急無奈。蒙一位仙人指引,撥開云霧,擅入仙府,意欲懇求那位飛仙賜回飛劍,又蒙兩位白仙接引到此。望乞二位仙姑垂怜弟子道力淺薄,從師修煉不易,代向那位飛仙緩頰,將弟子飛劍賜還,感恩不盡!”說罷,便要跪將下去。那年輕的女子听司徒平說話時,不住朝那年長的笑。及至司徒平把話說完,沒等他跪下,便上前用手相攙。司徒平猛覺入手柔滑細膩,一股溫香直沁心脾,不由心旌搖搖起來。暗道:“不好!”急忙把心神收住,低頭不敢仰視。
  那年長的女子說道:“我們姊妹二人,一名秦紫玲,一名秦寒萼,乃寶相夫人之女。先母隱居此地已有一百多年。初生我時,就在這紫玲谷,便將谷名做了我的名字。六年前,先母兵解飛升,留下一只千年神鷲同一對白兔与我們作伴,一面閉門修道。遇有需用之物,不論相隔万里,俱由神鷲去辦。愚姊妹性俱好靜,又加紫玲谷內風景奇秀,除偶爾山頭閒立外,只每年一次騎著神鷲,到東海先母墓上哭拜一番,順便拜謁先母在世好友、東海三仙中的玄真子,領一些教益回來修煉。一則懶得出門,二則愚姊妹道力淺薄,雖有神鷲相助,終恐引起別人覬覦這座洞府,一年到頭俱用云霧將谷上封住。還恐被人識破,在云霧之下又施了一點小法。除非像玄真子和几位老前輩知道根底的人,即使云霧撥開,也無法下來。愚姊妹從不和外人來往,所以無人知道。前日愚姊妹帶了兩個白兔,正在崖上閒立,偶遇見一位姓白的老前輩。他說愚姊妹世緣未了,并且因為先母當年錯入旁門,种的惡因甚多,雖為東海三仙助她兵解,幸免暫時大劫,在她元神煉就的嬰儿行將凝固飛升以前,仍要遭遇一次雷劫,把前后千百年苦功,一旦付于流水。他老人家不忍見她改邪歸善后又遭此慘報,知道只有道友异日可以相助一臂之力。不過其中尚有一段因果,愚姊妹尚在為難,今早已命神鷲到東海去請示。适才帶來一封書信,說玄真子老前輩無暇前來,已用飛劍傳書,轉請优曇大師到此面諭。愚姊妹原想等优曇大師到來再行定奪,不想被白兔听去,它們恐故主遭厄,背著愚姊妹將道友引來。神鷲自來不有愚姊妹吩咐,從不傷人,只是喜歡惡作劇。它帶回書信時,抓來一支飛劍,同時白兔也來報信,已將道友引到此地,才知冒犯了道友。愚姊妹因与道友從未見面,不便上去當面交還飛劍,仍想待优曇大師駕到再作計議。不想道友已跟蹤來此。听道友說下谷之時曾蒙一位仙人撥云開洞。我想知道愚姊妹根底的仙人甚少,但不知是哪位仙人有此本領?道友是專為尋劍而來,還是已知先母异日遭劫之事?請道其詳。”
  司徒平听那女子吐屬從容,聲音婉妙。神尼优曇与東海三仙雖未見過,久已聞名,知是正派中最有名的先輩,既肯与二女來往,決非邪魔外道。适才疑懼之念,不由渙然冰釋。遂躬身答道:“弟子實是無意誤入仙府,并無其他用意。那撥開云洞的一位仙人素昧平生,因是在忙迫憂惊之際,也未及請問姓名。他雖說了几句什么紫玲谷秦家姊妹等語,并未說出詳情。弟子愚昧,也不知話中用意,未听清楚。無端惊動二位仙姑,只求恕弟子冒昧之愆,賞還飛劍,于愿足矣。”那年幼的女子名喚寒萼的,聞言抿嘴一笑,悄對她姊姊紫玲道:“原來這個人是個呆子,口口聲聲向我們要還飛劍。誰還希罕他那一根頑鐵不成?”紫玲怕司徒平听見,微微瞪了她一眼。又對司徒平道:“尊劍我們留它無用,當然奉還。引道友來此的那位仙人既与道友素昧平生,他的相貌可曾留意?”司徒平本是著意矜持,不敢仰視。因為秦寒萼向她姊姊竊竊私語,听不大真,不由抬頭望了她二人一眼。正赶上紫玲面帶輕嗔,用目對寒萼示意,知是在議論他。再加上紫玲姊妹淺笑輕顰,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朱唇款啟,越顯得明艷綽約,儀態万方,又是內愧,又是心醉,不禁臉紅起來。正在心神把握不住,忽听紫玲發問,心頭一震,想起自己處境,把心神一正,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立刻清醒過來,正容答話,應對自如,反不似先前低頭忸怩。紫玲姊妹听司徒平說到那窮老頭形象,彼此相對一看,低頭沉思起來。司徒平适才急于得回飛劍,原未听清那老頭說的言語,只把老頭形象打扮說出。忽見她姊妹二人玉頰飛紅,有點帶羞神气,也不知就里。便問道:“弟子多蒙那位仙人指引,才得到此。二位仙姑想必知道他的姓名,可能見告么?”紫玲道:“這位前輩便是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他的妻子凌雪鴻曾同先母二次斗法,后來又成為莫逆之友。他既對道友說了愚姊妹的姓名,難道就未把引道友到此用意明說么?”
  司徒平一听那老頭是鼎鼎大名的追云叟,暗恨自己眼力不濟,只顧急于尋求飛劍,沒有把自己心事對追云叟說出,好不后悔。再將紫玲姊妹与追云叟所說的話前后一對照,好似雙方話里有因,究竟都未明說,不敢將追云叟所說的風話說出。只得謹慎答道:“原來那位老前輩便是天下聞名的追云叟。他只不過命弟子跟蹤下來尋劍,并未說出他有什么用意。如今天已不早,恐回去晚了,師弟薛蟒又要搬弄是非,請將飛劍發還,容弟子告辭吧。”紫玲聞言,將信將疑,答道:“愚姊妹与道友并無統屬,休得如此稱呼。本想留道友在此作長談,一則优曇大師未來,相煩道友异日助先母脫難之事不便冒昧干求;二則道友歸意甚堅,難于強留。飛劍在此,并無損傷,謹以奉還。只不過道友在万妙仙姑門下,不但誤入旁門,并且心志決難沆瀣一气。如今道友晦气已透華蓋,雖然中藏彩光,主于逢凶化吉,難保不遇一次大險。這里有一樣儿時游戲之物,名為彌塵幡。此幡頗有神妙,能納須彌于微塵芥子。一經愚姊妹親手相贈,得幡的人無論遭遇何等危險,只須將幡取出,也無須掐訣念咒,心念一動,便即回到此間。此番遇合定有前緣,請道友留在身旁,以防不測吧。”說罷,右手往上一抬,袖口內先飛出司徒平失的劍光。司徒平連忙收了。再接過那彌塵幡一看,原來是一個方寸小幡,中間繪著一個人心,隱隱放出五色光華,不時變幻。听紫玲說得那般神妙,知是奇寶,躬身謝道:“司徒平有何德能,蒙二位仙姑不咎冒昧之愆,反以奇寶相贈,真是感恩不盡!适才二位仙姑說太夫人不久要遭雷劫,异日有用司徒平之處,自問道行淺薄,原不敢遽然奉命。既蒙二位仙姑如此恩遇优禮,如有需用,誠恐愚蒙不識玄机,但祈先期賜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紫玲姊妹聞言,喜動顏色,下拜道:“道友如此高義,死生戴德!至于道友自謙道淺,這与异日救援先母無關,只須道友肯援手便能解免。优曇大師不久必至,愚姊妹与大師商量后,再命神鷲到五云步奉請便了。只是以后不免時常相聚,有如一家,須要免去什么仙姑、弟子的稱呼才是。在大師未來以前,彼此各用道友稱呼如何?”司徒平見紫玲說了兩次,非常誠懇,便點頭應允,當下向紫玲姊妹起身告辭。寒萼笑對紫玲道:“姊姊叫靈儿送他上去吧,省得他錯了門戶,又倒跌下來。”紫玲微瞪了寒萼一眼道:“偏你愛多嘴!路又不甚遠,靈儿又愛淘气,反代道友惹麻煩。你到后洞去將陣式撤了吧。”寒萼聞言,便与司徒平作別,往后洞走去。
  司徒平隨了紫玲出了石室,指著頂上明星,問是什么妙法,能用這十數顆明星照得合洞光明如晝。紫玲笑道:“我哪里有這么大法力。這是先母當初在旁門中修道時,性喜華美,在深山大澤中采來巨蟒大蚌腹內藏的明珠,經多年修煉而成。自從先母歸正成道,一則顧念先母手澤,二則紫玲谷內不透天光,樂得借此點綴光明,一向也未曾將它撤去。”司徒平再望神鷲栖伏之處,只剩干干淨淨一片突出的岩石,已不知去向。計算天時不早,谷內奇景甚多,恐耽延了時刻,不及一一細問,便隨著紫玲出了紫玲谷口。外面雖沒有明星照耀,仍還是起初夕陽銜山時的景致。問起紫玲,才知是此間的一种靈草,名銀河草,黑夜生光的緣故。正當談笑之際,忽听隱隱轟雷之聲。抬頭往上一看,白云如奔馬一般四散開去,正當中現出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星月的光輝直透下來。紫玲道:“舍妹已撤去小術,撥開云霧,待我陪引道友上去吧。”說罷,翠袖輕揚,轉瞬間,還未容司徒平駕劍沖霄,耳旁一陣風生,業已隨了紫玲雙雙飛身上崖。寒萼已在上面含笑等候。這時空山寂寂,星月爭輝。司徒平在這清光如晝之下,面對著兩個神通廣大、絕代娉婷的天上仙人,軟語叮嚀,珍重惜別,不知為何竟會有些戀戀不舍起來。又同二女談了几句欽佩的話,猛想起出來時晏,薛蟒必要多疑,忽然心頭机伶伶打了個冷戰,不敢再為留戀,辭別二女,駕起劍光,便往五云步飛回。离洞不遠,收了劍光落下地來,低頭沉思,見了薛蟒問起自己蹤跡,如何應付?正在一步懶似一步往洞前走去,忽地對面跑來一人說道:“師兄你到哪里去了?害我們找得你好苦!”司徒平一看來人,正是三眼紅蜺薛蟒,心中微微一震,含笑答道:“我因一人在洞前閒坐了一會,忽見有兩只白兔,長得又肥又大,因你夫妻遠來,想捉來給你夫妻接風下酒,追了几個峰頭,也未捉到。并沒到別處去。”話言未了,薛蟒冷笑道:“你哄誰呢?憑你的本領,連兩只兔子都捉不到手,還追了几個峰頭?你不是向來不愿我殺生嗎?今天又會有這樣好心,捉兩個兔子与我夫妻下酒?我夫妻進洞出來時,天還不過酉初,現在都什么時候啦?我勸你在真人面前,少說瞎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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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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