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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俠鐵笛子


  旺子因那一串錢穿得甚緊,不易解下,正在解那死結,聞言方答:“大叔你姓鐵么?”猛覺手上一松,那串制錢已被對方全數拿去。當時也未想出拿在手上的東西,怎會這樣稍微一松也未強奪便到了對方手內。初意對方必是代他解那死結,決不會全數都要。因覺那人外路口音,兩眼亮得出奇,不愿被人看出小气樣子,笑說:“這二百多制錢還是過年村中諸位伯叔嬸娘送我壓歲的,還有一些是我賣藥得來,從來未用,結打太死,你代我解也好。”窮漢把兩只怪眼一翻,气道:“你不放心,不舍得請我,你就拿去,不必嘮叨,說這些廢話!”旺子年輕大方,又好面子,聞言忙道:“大叔不要多心,我是真心請客,你吃多少酒錢由我來會鈔好了。”窮漢又問:“你是真心請客,我不客气了。你如后悔,卻不能說我大人騙你娃儿呢。”
  旺子因見時光太早,桌子上只有一把半斤來重的小酒壺,常時來往當地,知道酒价共只十六文一斤,兌水的還不到此數,酒性又烈,心想,至多請他吃上一斤白酒,還不到二十文。又見對方手拿錢串,正看上面死結,說話大气,毫不勉強,認定取下一二十文了事,決不會多,又急于要去放羊,聞言气道:“我雖年輕,只比大人說話還要算數,不信你打听去,哪有改悔之理。錢交你手,你隨便用多少,決無話說。”窮漢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這點錢雖還不夠,可惜你只有這一點,不知如何積蓄起來,我不好意思,也只好將就,說不得了。”說罷,連錢串往袋中一揣,接口笑道:“你与人家放羊,小娃儿家受人之托必須忠人之事,你既安心請客,不會翻悔,我也照實收下,沒有客气,還不快走,不要耽誤人家的事,快些去吧。”
  旺子竟被蒙住,無話可答。話是自己所說,不料事出意外,被對方巧語套住,不能說了不算,心雖悔惜,無奈性剛好胜,明知上當,也說不上不算來。暗忖:我好容易積了几個辛苦錢,被他拿話繞去,如其改口爭論,就奪回來也不体面,何況對方如是騙子,到手之財決不吐出,此時放羊要緊,不能和人打架,何苦花了錢還要丟人,不如大方到底,我也假裝糊涂,以后再看。早晚沒有遇不上的親家,此人如真為窮所迫,或是真有急用,我雖窮苦,孤身一人,尚能免于饑寒,像他們這樣年紀的人多半還有妻儿老小,万一真有急用,幫他一點忙也應該。念頭一轉,一絲聲色不露,從容笑道:“承你看得起我,可惜我与人放羊,只過年時得兩個歡喜錢,平日分文俱無,不能多的幫你。等我放羊回來,如其再遇,我們再談天吧。”說罷起身。
  旺子走到路上,想起辛苦半年所得只被人家几句話全數騙去,還不能認真討還,始而又好气又好笑,打點報复主意,回來去向王老漢打听,對方如是騙子,以后想法給他一點苦吃。繼一想,對方一個异鄉人流落在此,無家無業,雖然欺我年幼,有些可惡,也是出于無奈,我以后還想上進,這么一點小事如何當真?就是被騙,也不犯記在心里。平日還說大來得志,想盡方法去救苦人,如何見了苦人稍微幫忙這樣小气?一個人赶著羊群,自言自語走了一陣,到了放羊之處,剛把羊散開,猛想起方才之事好些不合情理,最奇是王老漢從小看我長大,人又忠厚愛群,我一個小娃,為外鄉騙子所欺,那點錢得來又非容易,他立在一旁一言不發,并還面有笑容。前听人說,老漢弟兄二人以前還當過鏢師,自從二十年前他哥為一仇家所殺,他不久便隱居本山,人再和气沒有。去年兩次求他傳授武功,均說他不配當我師父,對于前事答話支吾,并未十分否認。
  先還不信眾人以前所說。去年冬天下雪,孤身去往山中打山雞,歸途遇見兩只凶狼,逃离山口不遠,正喊救命,當頭一狼已快扑上身來,忽然慘嗥倒地,后面一狼也被人用飛刀透胸而過,殺死雪中,跟著便見老漢踏雪而來,心疑兩狼是他所殺,雖不認賬,但那兩只死狼卻是由他媳婦拖了回去,并還送了自己一張狼皮,說狼乃他的好友所殺,人就住在附近,只不可對人說起。由此雙方十分投緣,每次來往山中,必要在他酒舖坐上一會,遇到冷天還要扰他一兩杯。似他這樣精細的人,怎會旁觀不語?先立在窮漢身后,面有笑容,后又借故走開,目光始終不曾离開自己,走時并似暗中點頭,仿佛應該這樣做法,是何原故?心念一動,恨不得當時赶往探看。勉強挨到午后,將所帶干饃胡亂吃下,赶了羊群便往回跑,准備就在山口野地放青,抽空打听,并看窮漢走未。
  剛由山洼中走上歸路沒有多遠,离山口還有兩里多路,忽听笛聲嘹亮,響徹云霄,仿佛自空吹墜。立定靜心一听,那笛聲高亢清越,從所未聞,似由前面一座面對瀑布、离地數十丈的峰崖上面傳來,想起窮漢腰間正挂著一根鐵笛,此人從未見過,這笛聲也是第一次听到,不似尋常竹管所制,心中一動,立時循聲赶去。相隔還有數里,偏在右側一條溪澗的對岸,須要繞路才能過去,又驅著大片羊群,費了好些事赶到崖下,才想起無法上去,自己還能勉強攀援,羊群如何同上?當地慣出豺狼,春天還有蛇蟒之類,方悔冒失,笛聲忽止,喊了几聲“鐵大叔”,沒有回音。朝上仰望并無人影。惟恐羊群有失,只得回轉,又費了好些事才繞到山口,窮漢業已不在。酒客甚多,未等開口,王老漢已先使眼色止住,更疑有因,勉強耐著心情,就在山口附近停了一會,將羊群送回各人家中,匆匆赶往王家。夕陽西下,人已散盡,剛一見面,王老漢不等開口便先說道:“你是因為辛苦積來的錢被人用去不甘愿么?”旺子忙答:“我已請客,絕無此理,我還恐那位大叔錢不夠用嫌少呢。”老漢笑道:“你這娃儿真個乖巧,詳情暫時還不能說,我只問你,路上說什后悔的話沒有?”
  旺子人极聰明机警,但向不喜說謊,便照直說出。老漢笑道:“你說的都是人情,這樣還好,沒有錯過机會,這位老前輩我想不會怪你,有此大量和志气就夠了。此是你平日夢想不到的事,休看二三百錢小事,關系你一身成就极大,不可錯過机會。照我看法必有指望。本來我連這几句話也不便對你明說,因這兩人業已离去,那鐵笛之聲我也听到,乃方才那位老前輩与好友約會的信號。我因他方才走時將你請客的錢原數交回,并還交我一錠銀子,与你代做衣服,命你以后無須牧羊,先來我店中暫住,在左鄰村塾中先認點字。并且你這娃儿心机太巧,曾在途中自言自語之言,我知你平日勤儉,難免假裝大方,心中疼錢,恐其說錯了話,照你那樣說法如其是真,他雖暫時他去,遲早必來尋你,真太好了。當你赶羊回來之時,比往日早得多,又是那么性急,彼時這里還有与他相識的人在座,你都不曾見過,既恐把話說錯,又防泄漏他的蹤跡,為此示意要你回頭再來。你過兩天推說店中要用伙計,搬了來吧。”說罷取出方才那一串錢,還有五兩銀子,也是對方所留。旺子再三辭謝,老漢笑說:“不必,此老言出必行,難得對你看重,不可違背,錢只管收,銀子由我暫存代做衣服好了。”
  旺子一問對方姓名,才知那窮漢是位隱名异人,師兄弟二人,另一位江湖上只是听說,無人見過。因其腰間所挂鐵笛,常人多大气力也吹不動,他吹起來卻是聲振云霄,似要穿金裂石,清越震耳,自稱鐵笛子,江湖上也都叫他外號,無人知道真的名姓。武功之高簡直惊人。如能蒙他垂青,拜為師父,將來成就不可限量等語。旺子聞言喜出望外,連忙拜謝,依言行事,沒有几天便辭別各家羊主人,搬到山口里面,每日用功讀書,并由王老漢背人傳了一點扎根基的武功。從早到夜用功甚勤,稍有空閒便照老漢所說來路探望鐵笛子來未,又往前聞笛聲的峰崖頂上看了兩次,終無影跡。每次往尋師父,老漢也未攔他。教書的孔先生是個飽學寒士,不似別的塾師拼命嚴管,死讀死背。因他聰明用功,自知向上,從不拘束,旺子出入方便。
  日子越長,盼得越苦,眼巴巴盼了半年,眼看夏去秋來,再有几天便是八月中秋,師父音訊渺無。屢問王老漢,均答:“此老一向神龍見首,形蹤飄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你只照我所說那兩處隨時留意,早晚遇上。不過他老人家敵人太多,你這樣固表誠心,又是自愿拜師,只見一面,還不知他來歷住處,就遇對頭不致加害,也必看你不起,無什相干,因此不曾攔阻。其實,他既看得上你,必要尋來,你守在家里也是一樣,去雖無妨,玉泉崖頂最好不去。我已說過,如其遇見面生可疑之人向你盤問,只把前事說出,因覺那人奇怪,又在這里吹過笛子,心中奇怪,來此窺探,听他回答相机應付。像你這樣沒有得過他的傳授,又只見過一面的小娃,決不至于与你為難。如其所說的話不好听,千万不可計較,以防遇見量小的人,在令師未到以前先吃他的冤枉虧。還有山外土財主張家沒有什么好人,近日小的常時帶人往山中打獵,見時可速避開,免受閒气。在未真個拜師以前,你索性是個不會武功的放羊娃也好。因你再三請求,我傳了你一點武功,成了半瓶醋,一知半解,你天性又太剛直,一個不巧反倒吃虧。我說的話必須記在心里。”
  旺子自是感謝應諾。后又往崖頂連去數次,見那峰崖甚是險峻,崖頂卻极平坦,還有一塊大磐石,三株盤根錯節的古松,對面便是那條界破青山的玉泉瀑布,玉龍倒挂,水聲洪洪,泉響松濤相与應和,景色清麗雄奇。另外還有一個石洞,約有三丈方圓,也頗寬敞明朗,并在洞角尋出几件壺碟杯筷和一副鐵棋子,料是師父所留,仍放原處未動。這日因老漢城里有事未歸,听王媳說,方才曾見兩人步法十分輕快,似往玉泉崖走去,可惜見時人已走遠,沒有看清。旺子每日苦望,得不到一點動靜消息,當時連書也未讀,便赶了去。因從王老漢練了几個月的武功,越發身輕力大,那又陡又高的玉泉崖居然練得上下如履平地,不似以前那樣費事。初意王老漢翁媳都是江湖中人,隱居在此,平日言動十分謹細,每次提到鐵笛子更是慎重,不是背人密談,便是稍微借話一點了事,從不明言。听王媳方才口气,分明這兩人便無師父在內,也必与之有關,否則不會如此說法,急于往見,一到便以全力攀援而上。身法頗快。
  到后一看,并無人影。心想,師父也許到別處走走再來,或照王老漢所說故意試我誠心,洞中杯筷盤碗定是師父常用之物,自從初見一直藏在洞內,無人動過。他老人家常喜在這崖上飲酒下棋,吹蕭觀瀑,就這兩人沒有師父在內,既是師父的朋友,也應對他恭敬,反正無事,何不將這些東西洗滌干淨,以備應用?方悔來時太忙,忘帶酒菜。及至走到洞中,將杯筷等物取出,赶到瀑布旁邊一個小水塘中洗滌干淨,忽想起還有一副鐵棋子和一方鐵棋盤,同藏上面洞穴之中,事隔數月,想必布滿灰塵,還忘了洗滌。因知崖頂向無人跡,常人也難上去,便將所滌杯筷諸物放向松間盤石之上,再往洞內一看,棋盤仍在原處,那兩簍拇指大小的鐵棋子竟不知去向,原放棋子之處留下兩個飯碗大的圓圈,四面灰塵甚多,看出那兩個裝棋子的藤簍似被人取走,心疑師父方才來過,棋子已被取走,先悔來遲,万一師父拿了棋子走去,錯過机會,以后不知何時才得相見。后想棋盤尚在,也許師父嫌那棋子有灰,去往峰下洗滌,棋盤也是布滿灰塵,怎又放在這里?拿到洞口一看,棋盤乃是一塊方鐵片,上畫好些小方格,分量不重,不似那兩簍棋子,紅黑二色,拿在手里明淨光滑,沉甸甸的,又厚又重。棋盤上面雖有灰塵,往地上一磕,稍微拂拭便可應用,越料師父是在峰下洗那棋子,因棋盤用不著洗,不似棋子看重,故未帶去。忙將棋盤仍放洞內,匆匆赶往峰下,到處一尋,哪有人影!眼看日色偏西,心終不死,腹中卻餓了起來。
  旺子起初想買一柄鐵叉往山中打獵,王老漢說:“你住在此吃穿不愁,最好文武兩途多用點功。你年小勢孤,打獵無人作伴,前山极少發現野獸,梧桐岡那面鳥獸雖多,多半猛惡,還有虎豹青狼,一個不巧遇上便要送命。如非你還有點力气,近又學了一點武藝,連玉泉崖都不宜孤身前往。等你能去之時,我這里兵刃暗器都有几件,隨時可以取用。這類尋常獵叉遇見厲害一點的野獸打它不倒,反為所傷,買它作什?”隨贈了七枝鋼鏢,十二粒鋼丸,作為往來玉泉崖防備万一之用。另外身邊還有以前買的那柄尖刀,遇見尋常小獸,照王老漢所說打法,比前果然容易得多,只要看見,十九手到成功。
  旺子心想,師父不知真個來了沒有,不管是他或是他的朋友,遲早總要回來。今日飯吃太早,崖上崖下奔馳了好些時,不曾停歇。此時已覺腹饑,万一師父回來,好容易見面,其勢不能走開。再說,對于師父也應孝敬,何不乘他未回以前打上一兩只樟鹿兔子之類,用身邊火石尋些樹枝點燃燒好,先吃一飽,再將好的留下,獻与師父,能先見面和師父同吃更妙。好在打獵的地方和梧桐岡只隔一條山脊,常有漳鹿之類翻山竄來,上月還曾打到一只,打得到獐鹿更好;否則,山腳樹根下到處都有兔穴,怎么也能打它几只肥的野兔与師父下酒,豈不見我一點誠心?就是師父回來,由山脊高處遙望也可看見。主意打定,立即赶去。
  那一條山脊原是華家岭前后山交界之處,過去便是大片森林溪谷野獸出沒之區。山那邊的野獸雖多,山勢高峻,极少過界。上次旺子所得肥鹿原是一時湊巧,不知由何處竄過山來,急切間如何能夠得到。山上下石樹頗多,尋了一陣,一只獐鹿也未遇上。剛到頂上,便听遠遠虎吼和狼嗥之聲,遙望前面夕陽光中,森林內好似起了騷動,知那一帶猛獸甚多,不是膽大机警、本領高強、并還聯合多人的獵戶,輕易不敢前往,就去也都不敢深入。每次所得雖多,因太危險,還要設法越過一道又險又滑、橫亙絕壑之上的山梁才能通過,不是獵人們真個窮极,或是有什急用,輕易無人前往,一去至少二三十人,內中還有好些借著机會跟著去采林中珍藥的藥夫子。就這樣戒備森嚴,如臨大敵,有的仍難免于傷亡。最凶惡是林中的大青狼,比虎豹還要厲害,那樣險滑而厭的山梁,竟能做一條線成群往來,稍見人影便要赶來傷害。這虎狼吼聲听去甚近,想起王老漢和眾獵人平日所說惊險之事,孤身一人不敢逗留,又見天近黃昏,恐師父回轉錯過机會,肚皮又餓得難受,暗罵,我真蠢极,附近便有桃樹,山桃正熟,還有野紅茗可以掘吃,好歹均能充饑,何必非要吃肉不可?念頭一轉,忙往下跑。
  正走之間,猛瞥見側面山石后有彩影閃動,旺子當年春天往山中尋師,遇見過一條五色斑斕的大蟒,因逃得快,未被發現,中途回顧,那蟒正吞吃一只大獾,其行如風,快得出奇,差一點沒有嚇死。歸告王老漢,再三警告,不令再去,并還通知山口內外打獵和采樵的人。過了十來天,忽听傳說那蟒已死絕壑之內,隨眾往看,蟒身似已落入壑底,不見影跡,只剩半邊蟒頭,挂在石梁旁邊樹椏之上,附近几株樹木全被蟒尾打斷,野草也被掃平,血口開張竟達尺許,外面還拖著一尺多長的紅信,凶睛陝陝,一目已瞎,流著黑水,但又未見暗器。因蟒頭斷處不是刀斬,蟒眼又流黑水,眾人都說那蟒無意之中被什毒刺傷了一目,毒發自死,死時犯了凶性,在當地亂迸亂跳,好些草木均為所毀,不知怎的一來,一蟒尾掃向山崖上面,崖石被它打碎,大塊落下,將頭打斷,蟒身負痛,頭被樹椏卡住,身子凌空下落,墜入壑底。后又在相隔十余丈的壑底隱隱約約發現一條死蟒影子,越以為所料不差。
  旺子細看附近崖上并無墜落之痕,只半邊蟒頭卡在一株斷樹椏中,附近也無山石碎裂之痕,方要開口,王媳奉命隨眾往看,暗使眼色止住,心疑是她公公所為。回去一問,說是另一异人因好友為蟒所傷,几乎送命,特地赶來,用毒針射蟒雙目,將其殺死。蟒頭乃他特制暗器打碎,蟒身墜壑時蟒頭已斷,隨同余勢猛射出去,被樹椏卡住,因此不曾墜落。自己也是方才听人送信才知底細。旺子喜問:“可是師父之友?”王老漢笑說:“隔山森林中常有异人來此采藥,如何一听有本領的人便是你師父一路?你年輕無識,你師父至遲中秋前后必有音信,到時自會告知。無論遇見何事不要多問,也不可隨便泄漏前事。大害已除,再往山中,只留心別的蛇獸好了。”旺子事后想起尚自心惊。這時見那彩影也是五色斑斕,映日生光,比前見還要好看,花花綠綠一大堆。因有草樹將前面山石遮住,不曾看清,心疑是條大蟒,嚇了一跳。
  正要逃避,忽又覺那彩影不像是蟒,似有羽毛飄動,定睛一看,不禁大喜。原來那是几只极肥的山雞,不知由何處沾了點水,這類禽鳥最愛惜它的羽毛,將長尾攤向山石之上正晒陽光,共有五只之多,相隔均不甚遠。內有兩只并還聚在一起。心中大喜,忙即輕悄悄掩向樹后,取出鋼丸連珠打去,居然打中四只,只有一只惊走飛去。暗忖,我今日運气真好。剛往回走,遙望峰崖上面老松下有兩條人影閃動,料知王媳所說兩人已到崖上,既在上面對坐,師父多半在內,這一喜真非小可,也不再顧別的,匆匆采了几只山桃,提了山雞,邊吃邊往回跑。快要赶到,忽想起崖頂甚是干淨、如在上面烤雞,煙火熏的,灰塵狼藉,用柴用水也不方便。好在師父決不會走,身邊帶有小刀,不如就在崖下洗剝干淨,將雞燒好再送上去,一舉兩便。幼童心性,還恐師父先看出來,輕腳輕手先將雞皮剝掉,去腹洗淨,用樹枝撐好,乘著晚風斜陽晾干水气,再往附近斫些枯樹松塔柏葉之類,回來將火點燃,連熏帶烤將雞肉燒熟,就原枝穿好,乘著熱香赶上崖去。
  還未到頂,便听上面有人笑說:“哪里來的烤雞香味?想必下面有人烤雞,我去看看是誰。如是山中土人,買它兩只來吃也好。”旺子方想,上面兩人還不知道,另一人不知是否師父,忽听一人接口攔道:“老五,你不要忙,人家送雞來了。”旺子听出二人均非師父口音,心雖失望,但想此是師父常來之所,便不是他,也是他的朋友,怎么也能問出一點信息,仍往上面赶去。到頂一看,見那兩人一個年約六旬,頷下無須,塌鼻突唇,一雙三角眼,形貌枯瘦,帶著一臉好笑。另一人看去年紀不大,中等身材,貌相凶惡。旺子年輕,識人無多,雖看不出這兩人的來歷心性,不知怎的心生厭惡。暗忖,師父初遇時看去也和常人相同,因其有心相試,只管說話無理,但那辭色仍是使人可親,不像這樣神气。這兩人雖都帶著一臉笑容,穿得也頗整齊,為何看去不大順眼?心中尋思,呆得一呆。矮的一個已先笑道:“你這娃儿哪里來的?天已黃昏,小小年紀,如何孤身一人在此烤雞,又到這崖上來?可是想賣与我們么?”
  旺子先想由這兩人身上打听師父下落,何時前來,忽然回憶王老漢平日警告,遇見生人必須先探明他姓名來歷,方可露出你師父姓名之言,心方一動。恰巧對方開口,見師念切,脫口答道:“我正為二位大叔烤來的,請隨便吃吧。”矮的一個見那山雞甚肥,烤得又好,香气扑鼻,不由饞吻大動,隨手接過,拿起一只撕開便咬,又遞一只与同伴。瘦長子自一見面便朝旺子上下打量,似在想事神气。先想不接,后見那雞熱气未退,香噴噴的,也動了饞吻,一面接過隨手撕吃,連夸了兩聲雞好。見還剩有兩只,笑說:“老三,你問三不問四便吃人家東西,可知這娃儿的來歷么?”那叫老三的矮子笑答:“管他什么來歷,至多對頭派來,知我二人在此,故鬧玄虛,這好肥雞我們吃了再說。”隨向旺子道:“這雞還有兩只,你也吃一只,吃完我們還有話問呢。”
  旺子人本机警,對那兩人雖极恭敬,暗中卻在留意察看,聞言心又一動,越看那兩人越不對心思。覺著憑師父那樣劍俠中人,他的朋友神情言動必与相同,如何這兩人說話神气都是那么說不出的討厭,是何原故?所說對頭不知是誰。我還是小心些好。心正尋思,覺這兩人年歲相差,不應是弟兄相稱,怎么一叫老五,一叫老三,彼此全沒一個長幼?
  忽听瘦長子笑說:“你猜得不對,雖然這樣高峻的峰崖,他一個娃儿不應容易上下,身法又快,使人疑心。但他并未得到對頭的傳授,就算對頭,知我弟兄不會以大欺小,況又送禮而來,斷無給他吃虧之理。但是這廝何等心高好胜,武功如無根底,不得他的真傳,決不使其出來現世。這娃儿明是窮苦山民之子,不知受了何人指點,看出我們形跡,特意借此進身。方才我在北峰閒眺,曾經見他上下峰崖兩次,身法頗快。先也疑是對頭徒弟,因你心粗气盛,未對你說。方才他在下面烤雞,我早看見,正想吃完這點酒下崖詢問。剛看出不是對頭家數,跟著他便尋來。來時我在山口外遇一開酒店的老漢,好像昔年縱橫山東路上那個金八,后在酒店門外見一村婦,腳底頗有功夫,曾在后面朝我二人注視,也許這老少兩人教他尋來,不信你問,這娃儿之來必与那老少兩人有關。”叫老三的笑答:“老五此言有理,這樣無因而至,又是一個村童,必有原因。”隨問旺子:“你叫什么名字,何人教你尋來?”
  旺子一听對方連王老漢都不認得,料非師父至友,還恐對方故意相試,早打好了主意,听完答道:“我叫旺子,是個孤儿,就住在山外土窯里面,日常無事打些野味,掘些山糧,賣來度日。這崖頂瀑布好看,有時打得野味必在下面烤好,拿到上面來吃,并不知道有人。后見二位大叔在此飲酒,這崖太陡,這里除了我從未見人上過,覺著希奇,又听說要買雞下酒,心想,不花本錢的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正好請客同吃,還有趣些。”瘦長子接口問道:“你可是見我二人本領好,想拜師么?”旺子答道:“我有一位師父,只是見過一面,打算拜他為師,人已不見,業已盼望了半年多,一直未來。我已決定,遇見這位大叔便做他的徒弟,別的師父卻不想拜了。”
  瘦長子便問:“既不想拜師,為何送我雞吃?我們要尋一人,你見過么?”旺子便說:“每次打來野味常時請客,雖有賣錢時候,必須為數較多,還要缺食之時。今日實因腹饑,打算烤吃一兩只回去,不料無意之中打到四只,打算吃上兩只,再帶兩只送人,恰巧二位在此,又听這位說香,故此奉送。這一帶的人我都認得,你打听的人是什模樣?”瘦長子隨說那人形貌,前有約會,本定重陽節前來此相見,日前有人在天水附近与之相遇,料其早到,特地赶來。旺子一听對方所說正是師父鐵笛子,笑答:“我想拜的師父正是這位老人家,可惜去年只見到他一面,當時沒看出他的本領,人走之后方始醒悟,為此每日盼望。二位大叔是他朋友,如能引我往見,那真感謝极了。”叫老三的聞言二目立閃凶光,方要開口,被瘦長子止住,微笑問道:“你如尋他不到,拜我二人為師如何?”
  旺子原因王媳指點,心有成見,明已看出對方不是善良一流,一則年幼無什識見,二則對方并未有什凶惡舉動,拿他不准。先想不說,万一真是師父之友,豈不怠慢,錯了机會?說了又恐遇見對頭。因听對方口气不會以大欺小,。故意如此說法。如是師執之交,便可表示拜師誠心,否則,雙方只見一面,拜師不過自己心愿,并非真的師徒,也不致因此受害,說時暗中留意二人神色,見瘦長子還是那么一臉詭笑,另一個卻是目射凶光,面現怒容,立時明白了兩分,表面裝不知道,從容應答,神色如常。話剛說完,叫老三的已先怒道:“你這無知蠢娃怎不識抬舉?”瘦長子攔道:“這也難怪,我們吃了人家的雞,不應再說什話,至多過了重陽節,他看出雙方高下,自然后悔。這娃儿頗有志气,人也聰明,好漢不怕出身低,放羊放牛有什相干,不能都和你徒弟一樣,暫時無須勉強。”隨問旺子:“我們不能白吃人的東西,還有兩只雞你一同賣与我們吧。”
  旺子天性剛直,已听出對方是師父的敵人,如何肯賣?就這樣,仍想探听師父下落,何日能來,假裝糊涂,笑道:“我不要錢,肚子正餓,這兩只要留來自己吃了。我想拜師和盼過年一樣,如肯說明我師父住處,是否還要來此,我便情愿餓上一夜,都送你們;否則我回去沒有吃的,如何全數送人?”叫老三的剛怒喝得一聲“蠢娃”,叫老五的瘦長子已先攔道:“老三就是這樣毛包,我們已差不多吃飽喝足,何必讓對頭日后說嘴?給他几個錢打發走吧。”叫老三的正回手取錢,旺子忙說:“我不要錢,雞也情愿奉送,只請說出我師父的住處姓名便了。”叫老三的怒喝:“你既想拜老狗為師,莫非他那外號鐵笛子還不知道?”
  旺子聞言大怒,忍气問道:“你說那人是我未磕頭的師父,如有本領當面尋他,為何背后罵人?”叫老三的越發大怒,怒喝得一聲“驢日的”,身方起立,瘦長子把手一揚,旺子立覺身邊有一股急風往橫里掃過,人便歸座,隨听笑道:“老三不可這樣,這娃儿有此誠心毅力也頗難得。不肯要錢,留點人情也好,由他去吧。”隨又對旺子說:“鐵笛子未必肯收你做徒弟,大約中秋前后到重陽節為止必來赴約,不妨來作旁觀,我們決不傷你。如先見他,可把今日之事一說,叫他往朱砂場送一個信,了那二十三年前一場公案,就會對你說了。”旺子便問:“你二人貴姓?”叫老三的怒道:“見了你師父自會知道,誰耐煩与你這樣蠢娃多說!”
  旺子看出那人凶橫可惡,再与斗口定要吃苦。那叫老五的雖然始終詭笑嘻嘻,口气和善,那一只三角鬼眼始終注定自己,隱藏奸詐,也決不是什善良人物。尤其方才用手去攔同伴,隔著好几尺遠一塊磐石,手并不曾上身,也未見怎用力,便听呼的一聲掌風,對座的人好似被他逼住,立時坐倒,神气頗不自然。他們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就是防他打我,不應如此著急。那掌風又勁又急,极似王老漢所說八步劈空內家掌法相同,可見此人更是厲害,何必吃他眼前虧,立將所剩兩雞拿起,走到崖口。因對方白吃了兩只雞,還要背后罵人,罵的又是每日心心念念的師父,越想越气,仗著近來練了輕功,崖勢高陡,下時更加輕快,以為對方追赶不上,正想轉身說上几句气話,稍見不妙,立時連縱帶跳往下逃走,忽听叫老五的瘦長子笑呼:“回來,我有話說!”旺子因瘦長子雖然也是師父對頭,老是那么笑語溫和,也未出口傷人,不便向他發气,心卻不愿回去,裝未听見。方一遲疑,想說什么話好,猛覺急風颯然,夕陽殘照中似有人影一閃,心疑有人追來,剛慌得一慌,待要避開,瘦長子已立在身旁,笑道:“我二人決不欺你,只問你几句話如何?”
  旺子心想,他雖師父對頭,人卻和气,反正我打他們不過,不如借此机會說那驢日的几句,气憤憤說道:“年紀大小都是人,我好心好意請你們吃雞,你那同伴為何出口傷人?我師父就算是他對頭,也等見面之后再說,我又不認得他,師也未拜,怎么連我一起恨上,一口一句蠢娃,分明以大壓小,欺我年幼力弱。此時我打他不過,要我的命都行,決不輸口,他打也不還手,是好的,說出姓名住處,過個三年五載,等我拜了師父,學好本領,我必尋他,一分高下曲直。”話未說完,瘦長子一面伸手向后一搖,接口笑道:“他就是這樣暴脾气,你小小年紀,這樣剛強,我真喜歡。空話不要說了,幸而有我在此,便是三太爺見你年小,又不知我二人來歷,一心想拜鐵笛子為師,听人背后議論,娃儿家的性情自然有气。他雖因你無禮發怒,也決不會傷你;如遇別人,你這條小命就真的難保了。本來我有好些話說,看你此時神气正恨我們,說將出來你也不听,將來再說也好。我只問你,山口開酒店的老漢姓名,他家共有几人,可有儿孫,有一少年村婦是他什人?”
  旺子早得王老漢指教,脫口答道:“他是我們這里第一個好人,人都叫他王老漢。有兩個儿子,均在天水會宁一帶販藥材做藥夫子,只媳婦在家,幫他開酒店。這兩弟兄年近四十,常時往來本地,他家在此住家已有几十年,人是再好沒有,你問他作什,莫非也是你們兩人對頭?”瘦長子見他答話不假思索,辭色自然,听完想了一想,笑問道:“你才几歲,他家在此住了几十年怎會知道?我們和他無仇無怨,不過見那村婦像個會武功的,隨便問兩句。”
  旺子原知道王老漢當年是江湖中人,先已听出對方口气,先問明了村婦年貌,故意气道:“她便是王二嫂,她爹她哥都是本山有名獵戶,去年弟兄姊妹三人曾在半日之內打殺一狼一豹,我們都恭敬她。人雖大方,卻极正派,前有坏人酒后說了兩句瘋話,差一點沒被她打死。你這老漢偌大年紀,打听人家女子作什?她家由王老漢的爹起就住在山口里面,單酒店就開了二十多年,我爹在日和他是酒友,常時談起,怎不知道?天已不早,我肚皮餓,要回去了。人家雖是女子,她公公年老無力,她娘家爹和兩個哥哥卻不像我年小好欺呢!”瘦長子笑說:“我另有用意,你這娃儿不要誤會。”
  旺子已假裝气憤,轉身就走。雖是連縱帶跳往下急馳,王老漢所傳身法卻不使出,裝成平日用心熬練出來的本領,并非有人傳授。到了半山,正覺裝得頗好,又料瘦長子必在崖上窺探,頭也不回,正要順坡而下,隱聞上面笑說:“這娃真鬼,看他多會做作!”心想,這兩對頭是何來歷,老的更是好猾,他曾打听王老漢翁媳,莫要有什惡意,不如赶緊回去送信。因自己怎么裝腔也瞞不過對方雙目,又忙著回家報警,到了山下連雞也忘了吃,一賭气索性施展輕功,加急往前飛馳。
  前面不遠便是岔道,一條是來路,一條是往梧桐岡附近打獵的谷徑,仿佛一個人字的尖端,當中隔著一片峭壁。再往前去,轉過昔日放羊之地便是出山大路。正走之間,忽听隔崖谷中笑語喧嘩之聲,人數甚多。這條路常有獵人藥夫子成群來往,回來都在日落黃昏之際,旺子見慣無奇,心又有事,不曾留意,只管朝前急馳,不料谷中那伙人成群赶出,當頭恰是十來個手持刀槍、肩挑灌兔山雞之類的獵人,業已走在前面,雙方正好撞在一起。那一段山路較厭,兩邊都是竹林,旺子跑得太急,無意之中沖到人叢里面,夕陽明滅中也未看清。
  當地山中野獸藥材均多,偶然也有別處富貴人家子弟乘著好天赶來打獵,初見對方獵人裝束華麗整齊,刀槍雪亮,個個精神,只當城里富貴人家來此行獵,自恃人小腿快,身法輕巧,路被這伙人擋住,都是前呼后應,互相說笑,談論稱贊,走得并不甚快。回來心急,打算由人縫中穿過,耳听身后有人喝罵,也不知是在罵他,見前面還有五六人并排同行,邊說邊走,后面一罵,忽同應聲回過身來,剛看出內有兩個熟臉,心中一慌,忙往旁邊一閃,待由密竹林中繞出,不去惹他,后面兩人業已連罵帶追先后赶來。人多雜亂,心慌太甚,又未留意側面,微一疏忽,恰撞在為首一個少年身上。
  旺子從小孤苦,生長山野之間,終年勞作,筋力本极健強,王老漢又是一個成名多年的巨盜,雖然洗手多年,功夫并未拋荒,表面和气,看去年老無能,實則本領甚高。旺子近半年多得了他的傳授,更肯下苦用功,武功差一點的大人尚非其敵,何況是個紈褲少年;起勢又猛了一點,一不留神恰巧撞中那人左肩,身子一歪,連胸膛也撞了一個重的。旺子原知這伙人的來歷和厲害,見誤撞了人心更發慌,無意中又踏了一腳,只听“唉呀”一聲人便后倒。目光到處,知道闖了大禍,剛一伸手想將少年拉住,忽想起亂子太大,怎么也是沒命,不如逃走的好。微一遲疑,少年已仰跌在地,大聲哭喊咒罵起來,跟著便听眾對頭同聲怒喝。少年原是單人搶上,身后一人還未赶到人便跌倒,后面還有二三十人都是手拿刀叉、棍棒、鳥槍之類,見狀同聲怒吼,宛如一群虎狼猛扑過來,后隨那人已先赶到,回轉矛杆惡狠狠想要打下。旺子知道不妙,情急惊慌,慌不迭想往竹林中竄去,不料夕陽已快落山,兩面竹樹又多又密,光景昏暗,事前心慌太甚,不曾看清,逃的這一面竹林更密,等到發現林中無路,喊聲不好,想要閃避業已無及。
  這原是瞬息間事,等到慌不擇路,待要回身往另一面林中竄進,眾聲怒吼喝罵中剛听出少年哭喊大罵:“將這小驢日的放羊娃捉回去,由我親自動手活活打死!”未兩句話還未听清;猛覺叭嚙兩聲,肩腿等處已連中了好几棍棒,當時打倒,被人擒住。這班對頭倚仗威勢一向強橫,常人稍与爭執當被打個半死,隨便傷害人命不以為奇,何況一個放羊的孤儿,又將他的衣食父母誤傷,越認為對方大逆不道。既以行凶為樂,又想巴結主人,上來便下毒手,幸而少年從小嬌生慣養,本心是因旺子在他所帶人叢中沖擠,不知閃避,認為冒犯威嚴,新近又學了一點武功,倚仗人多勢盛,打算親自捉住,把新學會的几手花拳拿人演習,顯他本領,就便出气,不料害人不成先吃了眼前虧,受傷也自不輕,并還當眾丟人,連手都未交,便被一個平日看得豬狗不如的放羊娃撞跌在地,越發怒火攻心,傷又疼痛,恨到极點。被人扶起之后,气得顛著一只腳哭喊大罵,定要生擒回去親自打死,不許先傷他的性命。旺子總算在少年破口怒罵之下僥幸把命保住,否則對方人多勢盛,又都帶有刀槍器械,就是体力健強,練過半年武功,照樣休想活命。
  旺子被人打了好几棍,又挨了兩矛杆,如換旁人也早殘廢,后又被人綁起,自知無幸,先气得大聲咒罵,后覺這樣白吃人虧,多挨几下,便不再開口,咬牙切齒,任憑對頭拖了就走。少年已被人背起,眾口一詞同聲喝罵威嚇,一窩蜂似往山口外赶去。走過王家酒舖時,旺子拼著挨打,正在故意大聲叫罵,想使王老漢翁媳知道,前往相救,暗中偷覷酒舖里面,王家人一個不見,只一個小伙計,面還向內,正在做事,好似不曾理會。心方發急,猛瞥見對面樹下立著兩人,正是方才崖頂所見的老三、老五,瘦長子手中還拿著自己方才隨手丟向林內的兩只山雞,上面還帶有一點泥土,分明隨后跟來,不知怎會搶在前面。心中一動。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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