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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癸陰九幽怨


  黃石公看李探花搓手不語,眼轉眉挑,掀起嘴角竊笑,知道又在動腦筋使坏,忙道:
  “探花!別動歪腦筋?看你眉飛色舞的,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直說吧!別鬼鬼祟祟的。”
  李探花抓著黃石公的酒葫蘆把玩,流露一副孺慕之情,說道:
  “師兄!我舍不得与您分离……這樣吧!您帶我去繁華的帝都長安城玩玩,見見世面,就回“博台洞天”服伺您終老?”
  黃石公鎖眉歎气道:
  “算了!探花,你要再貪玩,不好好修道,恐怕該是師兄替你送終了。還是讓我享個清福,無憂無慮的云游四海吧!這十几年來煩得還不夠?你有這番孝心,能反哺知恩就行了。師尊說過,為了“癸陰厲煞”,他老人家今午回來。”
  “好啊!師兄,師尊要回來,您也不早說?”
  “誰不知道你口是心非,拖著我去游長安,還不是因為身無分文?別猴急,等師尊回駕再說。”
  李探花扮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道:
  “師兄!您是個大神仙,我這一點儿心思哪瞞得住您?”
  “際聲!“癸陰厲煞”來了!”黃石公急道。
  絲絲陰寒如輕煙滾滾,滲入“博台洞天”,片刻間。盈寸黑气漫騰地面,散出腐臭腥味。
  “博台洞天”外狂風大作,陰風慘慘,高照的艷陽已被一股充塞空中的烏煙吞噬。
  頓飯時間過后,大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虛空寂靜得透著詭异。
  徒然,一陣扣人心弦。凄厲悲勵的女人衷慘叫聲尖銳如錘,破空傳來,令人聞之鼻酸,夾雜的酷冷聲調,又不禁叫人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發起抖來。
  李探花听出她心中的痛苦太強烈了,無論怎么壓抑,無可避免地爆發出來,撕肝裂肺地發泄出來。
  凄冷的叫聲拖曳得好長好長,余音越來越低,但是予人心靈的震撼卻更加強烈,一門思緒跟著起伏不已。
  “悲啊!……情郎拋棄……”
  二轉幽怨:
  “衷啊!……投訴無門……”
  三轉幽怨:
  “愁啊!……千頭万緒……”
  四轉幽怨:
  “痛啊!……千刀万剛……”
  五轉幽怨“苦啊!……毒藥封喉……”
  六轉幽怨“慘啊!……殘肢坐瓮……”
  七轉幽怨“恨啊!……人間無情……”
  八轉幽怨:
  “冤啊!……蒼天無眼……”
  九轉幽怨:
  “死啊!……厲煞索命……”
  那种被冤屈禁鍋的痛苦,無可奈何的痛苦,絕望的痛苦,控訴無門,自怨自艾的椎心之痛,有仇不得報,又不可能勾銷的憤恨,隨著凄婉尖厲哀號充盈太虛,墜落九幽。
  是這樣的揪心裂膽,有如無孔不入的刺骨寒風,穿入李探花全身的毛細孔內,又如万蟻鑽心,陣陣刺痛,身子也跟著搖晃起來,雙手無謂地抓向虛空,忍不住也要跟著張口大叫,發泄心中本不該存在,卻隨著慘叫聲向他襲來的一切痛苦。
  遲疑間,黃石公有所警覺,臉色驟變,額頭上冒出了小汗珠,失聲叫道:
  “不好”“幽怨九轉”魔音攝魄!探花,快閉鎖七竅!”
  李探花隨著那聲聲凄叫呼喚,以已融攝其中,身体緊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掩著,陡地蹦彈霍起,朝洞天外奔去。
  黃石公跌坐地面,衣衫無風自動,臉色慘白。乍見李探花狂奔而出,心知不妙,急急彈出一指。
  “咚!”
  李探花應聲倒地,皆厥過去,三魂七魄离体,跟隨那道凄怒哀歎之聲,恍恍忽忽投奔而去。
  黃石公一面運功抵抗魔音,一面拋出隨身的龍頭楞杖,化成一道金光,結网成罩,亟欲网羅李探花的魂魄,哪知功力不濟。竟被陰气如劍戳破,气流再旋,卷著龍頭楞杖直落山崖。
  隨身法器為陰風襲落,陰气回逆受傷,“嘔!噤……”心頭如中巨錘,咽喉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眼見驟變,黃石公卻無能為力,此刻僅能自保,動彈不得,急得額頭冒出了豆大汗珠。赶忙展開靈眼透視陰霾,但見李探花魂魄飛逝,只能干瞪雙眼,目皆欲裂,鮮血再度從嘴角混混溢出。
  就在無助當儿,暗無天日的空中突被撕開一道隙縫,現出一帘水幕,發出綻藍淡淡螢光,繼而水面起了陣陣撻漪,向外緩緩擴展……
  寫地,一聲大喝石破天惊響起:
  “孤燈殘照破九幽!”
  一盞銀白色燈籠浮出水面,霎時迸出有如電閃白光,划破陰霾,如夜空銀星拖曳出白虹眩目。
  豁然光華四射,瑞气千條,照遍虛空,正是:
  擎明燈,照亮千古幽;降祥瑞,廣被人間世。
  “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縷凄涼幽怨的女人哀喚標紗斂去。
  布滿天地間的陰系,如浪翻騰,掙扎不已,終于抵擋不住漫天光華,快速濃縮成一股輕煙,被那盞小小銀色燈籠吸納,片刻間消失殆盡。
  艷陽重現,依舊高照。
  金光万丈盈滿虛空,太陽光芒也要遜色三分。
  祥光之中,一位偉岸道長提著銀白燈籠,急射“博台洞天”。
  黃石公愧然伏地跪拜,一時老淚縱橫,哽咽道:
  “稟師尊……探花師弟慘遭“癸陰厲煞”的“幽怨九轉”魔音攝魄,恐怕凶多吉少。都因弟子警覺不夠,實在難辭其咎,請您老人家快想辦法營救!”
  老子慈眉書目,眼中雙瞳炯炯生輝,注視著黃石公,和顏微笑道:
  “黃石!快起身,探花沒事,魂魄已收入這只燈籠里面,安然無恙。”
  “謝師父!敢問“癸陰厲煞”為何找上門來?”
  “只因探花無端殺死許多鳥獸,其魂魄戾气沖天,感招而來!”
  提在老子手上的銀色燈籠中,忽然傳出李探花細微的聲音:
  “師兄!剛才有恍若隔世之感,如墜無涯九幽,幸為一道金芒卷起。多謝師兄的關心,小弟銘感五內,不過,神仙有淚不輕彈……”
  看師弟沒事,黃石公放下心上一塊大石,卻為李探花那后一句話弄得啼笑皆非。
  “探花沒事就好!這次真嚇著我了……遭了劫難,還油嘴滑舌的,再碰上“幽怨九轉”魔音,看誰救你,簡直胡詔!”
  “師尊!快放我出來,想不到小小燈籠里面竟然這么大……就像您說的“太虛升天”嗎?”
  老子朝著燈籠一吹,燈火條滅,旋起一股銀芒,鑽進李探花的肉身。
  李探花眨眨眼,立起身來,走到黃石公身旁,拉拉他的衣袖。
  “多謝師兄舍命搭救。”
  青牛學著李探花模樣,走到老子身邊,咬著他的衣袖,摹擎起牛頰來,再伸舌舔舔足背,“眸眸!”親昵地叫了雨聲。
  老子李耳持須呵呵笑道:
  “探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童,不過看你們師兄弟和睦相親,也足堪欣慰了。”
  黃石公甩了李探花的糾纏,恭敬道:
  “師尊!那凄怨尖厲的女人慘叫聲真是惊天動地,弟子差點撐持不住,隨身法器竟然不敵,于拚斗中失落,不知此文是何來歷?”
  又道:
  “師尊,厲煞怨气凝成陰霾,已超越了鬼怪的极限,像是人了“魔界”之“聲欲升天”?”
  老子掐指一算,震顫了一下眉頭。
  “真是冤孽!此女就是漢高祖劉邦的寵姬“戚夫人”,怀著一股冤气無從宣泄,乃出賣靈魂,投入第三層天“夜摩天”之“聲欲界天”,無法自拔!”
  歎了口气。又道:
  “史有明文,皇后呂氏乘劉邦東巡之時,刺瞎了戚夫人雙眼,還灌了她啞藥,戳破她耳膜,更斬去她四肢,把她放在泥瓮中,置在廁所內,每日填鴨似地強喂她豬油伴米飯,吃得戚夫人擁腫不堪,身軀充塞泥瓮。瓮下挖個小洞,任由污穢的排泄物竄流,頭腦卻是清醒……唉!真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李探花听得背脊發涼,回想剛才戚夫人的幽怨凄厲哀鳴,再望望那個平日練功的士龍江泥瓮,不覺毛骨栗然,渾身起了雞皮吃痞。
  “師尊,呂后怎會這般殘酷,毫無人性。對了。我被她攝受時,感覺她好似愣了一下,像在找尋什么人似的?”
  老子又歎了口气,通:
  “黃石、探花!她以本身的色藝靈識換取魔界“聲欲升天”的“幽怨九轉”真經,練成了“癸陰厲熬”,從她的九轉哀聲中,已啼出了心中幽怨。前朝皇后呂氏的外戚門閥將被她赶盡殺絕,這是報應啊!她游蕩陽間,一邊快意恩仇,一邊在尋找一個人,找到之后就會回魔界委身魔王,做他的特妾,殊不知魔界后宮鮮艷爭寵更甚,手段更殘酷百倍!”
  黃石公憂心忡忡,問道:
  “師尊,不妙啊!這“癸陰厲煞”歹毒無比,現在她流蕩世間,如何是好?”
  老子怒目雙撞發光,望著李探花,微笑道:
  “探花!漢起五百年內是“火德當道”,這個戚夫人的“癸陰厲煞”不會猖狂太久的,我已決定出你去降服。你長這么大了,也該出去歷練歷練,若待在洞天內哪能成就道業?”
  李探花一愣,“通!”地雙膝跪地,望著老子,椒躇不安,窘然道:
  “師尊!探花什么都不懂,剛才還差點喪命。我又沒有師兄的通天本領,叫我去……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老子從怀里掏出一本泛著白光的小冊子,和那盞燈籠一并交給跪著的李探花,正色道:
  “探花!世不出無用之人,地不長無根之草,小心天下去得,鹵莽寸步難行。為師花費十年功夫,搜集了西域“銀翼金蟬”,吐絲煉制成這具燈籠,你就帶著防身吧!如何使用,這本冊子記載得很清楚。”
  李探花起身,恭敬接過冊子及燈籠,只見銀色燈籠提在手中,瞬間變色,泛出淡淡紅光。
  “師尊!怎么著?本來晶瑩剔透的顏色,怎么變成了元宵節提的紅燈籠?”
  “探花!紅色顯示“福气”,提在你手上紅芒微弱暗淡,說明你平常不用功修行,應好好反省。”
  黃石公听老子數落李探花,惦惦不安,關心道:
  “師尊!探花功力如此不濟,雖有寶器,是否頂得住戚夫人凄怨尖厲的“幽怨九轉”魔音?”
  “所謂一物克一物,這千年“銀翼金蟬”一睡就是百年,人了甚深的“困眠三昧定”,雷電交加都吵不醒,可以隔絕“幽怨九轉”真經的魔音,但如何降服魔孽。得靠探花自己了。”
  “師尊!徒弟對陰陽百家皆有涉獵,但都是皮毛,只有逃命用的“閃靈追星”身法及不畏刀槍的“銅皮鐵骨”兩种功夫可以自保,怎能伏魔孽?師尊您學究天人,再傳些厲害的功夫給我吧!”
  老子雙瞳迸出神光,岸然喝道:
  “痴儿!學法術哪有一蹴可几的?平時用功深厚才能水到渠成。”,黃石公心有不忍,替李探花求情道:
  “師尊!探花第一次出門,前途茫茫,您就指點一二吧!”
  老子默然屈指一算,片刻,微微一笑,琅琅唱道。

  浪蕩孽神九夭來,遍采名花惹塵埃:
  神消魔長隨業轉,因緣鸞刀斷疑猜。
  一頓,神情轉為肅穆,注視李探花道。
  “探花!切記。叫青牛送你一程吧!”
  黃石公聞言,暗道:
  “師尊已經暗示得明白,該告訴探花嗎?后一句“因緣彎刀斷疑猜”倒底說些什么?憑我的道行竟然會意不出。”
  翌日,東天吐白。
  黃石公放心不下,諄諄告誡,連生活細節也再三叮囑,說得李探花頻頻嗽嘴,不以為然,然為离愁所感,又念師兄待已如子,倒也一一應是。
  李探花收拾停當,跪別老子及黃石公,依依不舍的跨上青牛,叱喝一聲,騰云而去。
  首次獨闖,心中難免去忑,不過一想到從此天下盡我邀游,掩不住樂歡放浪本性,開怀大笑道:
  “小青!我們到花花世界的帝都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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