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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殘箋破鏡藏幽秘 同气連枝是一家


  江海天惊奇不已,心想:“這是誰開的玩笑,給我送來了這樣美麗的鮮花?”哪知有人比他還要惊奇,只見唐加源目瞪口呆,注視著那一朵花,忽地“啊呀”一聲叫起來道:“賢弟,你何不早說?”江海天道:”說什么?”唐加源道:“原來你早已有了一朵天山雪蓮!”
  江海天吃了一惊,連忙問道:“什么?你說這朵花,這朵花……就是——”唐加源道:“不錯,這朵花就是天山雪蓮了,你從哪儿得來的?怎么你自己也不知道?”江海天道:“這不是我的,連這花樽都是剛剛發現的。”
  唐加源道:“這就奇怪了,天山雪蓮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怎肯輕易送人。”江海天跳上屋頂一望,只見曙色朦朧,殘星明滅,哪里有人的影于?他運用“天遁傳音”之術,將聲音凝成一線,遠遠送出:“是哪位高人贈我仙花,可容拜見么?”他內功精進之后,“天遁傳音”之術已是運用得神妙無方,聲音遠遠送出,只有修習過上乘內功的人才听得見,他所在之處的寺院僧人卻反而毫無惊扰。但他接連三次傳音,卻兀是毫無反應。
  江海天廢然而退,說道:“這可真是卻之下恭,受之有愧了。”唐加源道:“還有一樣奇怪之處,你看看這朵雪蓮顏色嬌艷,像不像剛摘下來的?”
  江海天剛才沒有想到這層,得唐加源提醒,果然覺得神奇,說道:“難道那人竟是神仙,懂得縮地的仙法?”
  唐加源道:“天山雪蓮离開枝頭之后,可以保持十日,方才枯萎,但天山离此數十里之遙,即使是摘下已經十日,那人的腳程之快,也是并世無雙了。”心中想道:“難道是我姨婆給我開的玩笑?”唐加源的姨婆即是他祖母馮瑛的妹妹馮琳,今年已是七十開外,但年雖老邁,尚有童心,故而唐加源疑心是她。江海天則在心想:“我師父有鬼神莫測之机,通天徹地之能,莫非是他老人家來了。”
  唐加源道:“不管這雪蓮是誰送來的,卻正合咱們今晚之用。
  你只要把一片花瓣含在口中,就不必懼怕那妖婆的毒掌腥風了。”江海天道:“天山雪蓮是否任何毒藥均能消解?”
  唐加源道:“那也不盡然。天地間有七种至毒之物,黑心蓮、腐骨草、斷腸花、鶴頂紅、孔雀膽、金蚕蠱和修羅花,若是這七种毒物,混合起來,研成粉未,天山雪蓮也就不能解了。听說二十年前,孟神通就曾用過這种毒酒難過我的爺爺,后來厲胜男也曾用過這种毒藥害過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不過雪蓮雖不能解,也能保全性命,倘若受毒之人,內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再加上天山雪蓮,那就連這七种毒物,也決計不能傷害他了。谷之華是你師父的好友,你一定知道他們的故事的。”
  江海天道:“不錯,邙山谷掌門當年中了厲胜男的劇毒。就是仗天山雪蓮保全了性命。后來又得我師父以絕頂內功相助,這才复原的。”
  唐加源笑道:“賢弟,你現在的功力,依我看來,已不遜于你師父當年。再有了這朵天山雪蓮,你即使還未練成金剛不坏之身,也已是百毒不侵了。今晚再去、包保你定能報那妖婆一掌之仇。”江海天心想:“報仇還在其次,但求得見蓮妹,我已是于愿足矣。”藏好雪蓮,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焦急,恨不得快快天黑,好与唐加源再去闖宮夜探。
  谷中蓮此時也正在為著江海天而惴惴不安,她昨晚听得御花園中有廝殺之聲,一夜不能安枕。天亮之后,立即找一個和她比較要好的宮娥打探消息。這宮娥本是公主的侍女,對那童姥姥甚為僧恨,說道:“你問昨晚之事么,听說是來了兩個小賊。
  可笑那童姥姥自夸天下無敵,昨晚那么多人,卻連兩個小賊都不能擒獲,听說童姥姥還很吃了點虧呢!”谷中蓮道:“可知道那兩個小賊是什么人么?”那宮娥道:“不知道,只知道都是年紀很輕的。”
  谷中蓮被軟禁宮中,已有十多夭了,無時無刻,不在盼望她哥哥快來救她。听了這個消息,心中一喜一憂,想道:“是兩個本領极好的‘小賊’,這兩人能在童姥姥手中逃脫,這一定是我的哥哥和江海天了。海天不是要去水云庄探訪華云碧的么?怎的卻又与我哥哥同來此地?但除了他之外,又還有誰能令那妖婆吃虧?”
  她越想越覺得是江海天無疑,這意外的消息給她帶來了意外的喜悅,但也給她帶來了意外的优慮,“哥哥的本領雖強,但那妖婆的毒功更是厲害,昨晚他們雖然不至被擒,但畢竟還是給那妖婆赶跑了。要是他們都救不了我,那我還有何方法可以逃出生天?唉,不知他們今晚還來不來?”她心里渴望能再見江海天,但又怕江海天來得多了,總有一次給那妖婦傷了。
  谷中蓮當日被擒之后,童姥姥就用“修羅酥骨散”暗中下毒,這种毒藥對人身并無傷害,但中毒之后,卻是筋疲骨軟,功力消失,多好的本領也使不出來。谷中蓮起初被囚在冷宮,后來得太上皇解救,放她出來,讓她在宮中自由走動,只是她功力已經消失,要想逃出宮去,那卻是万万不能了。
  谷中蓮正在胡思亂想,只見又一個宮娥走了進來,說道:
  “太上皇有請公主,”谷中蓮自出冷宮之后,一直奇怪昆布蘭國的太上皇為什么對她這么好,這几天來,大上皇也曾見過她兩次,兩次都有侍衛在旁,太上皇似是有所顧忌,只是要谷中蓮陪他下棋,說些閒話。谷中蓮疑團塞胸,卻還沒有机會問他。
  當下谷中蓮便隨著那個宮娥,前往大上皇所住的万壽宮,剛踏進宮門,忽見兩個武士,神情沮喪,正走出來,看見谷中蓮,還雙雙向她瞪了一眼。谷中蓮認得這兩個武士正是太上皇的侍衛,前兩次她陪太上皇下棋的時候,這兩個武士自始至終都守在一旁的。谷中蓮見此情形,心中頗覺奇怪。
  那宮娥低聲說道:“這兩個武士是給老祖宗赶出來的。”谷中蓮:“為什么?”那宮娥道:“這兩人是當今皇上派來給老租宗做侍衛的,老祖宗今天早上發了一頓脾气,說他遜位而做太上皇就是要圖個清淨,不樂意有人跟進跟出,好像把他當作犯人看待似的,故而下了一道命令給大內總管,要他把這兩個侍衛立即調走。從今之后,也不許再有侍衛到他的万壽宮來。”谷中蓮明白了几分,道:“哦,原來如此。”
  那宮娥又笑說,“咱們的老祖宗可真是疼你呢,可惜你是馬薩儿國的公主,總有一天要回去的。”谷中蓮道:“我真不明白。
  他為什么要將我救出冷宮,又對我如此之好?”那宮娥道:“這大約是緣份吧。”
  說話之間,已到了太上皇的御書房,那宮娥稟報道:“馬薩儿國公主蓮駕已到。”太上皇打開了房門,對那宮娥道:“好,你也可以退下去了。”隨手夫上房門,笑道:“今天沒有打扰,咱們可以好好一談了。”
  書房陳設雅致,壁上挂有一幅畫圖,看來最少也是百年以上的古畫了。畫中是個宮裝的中年女子,清麗絕俗,气度雍容。
  谷中蓮一踏進書房就結這幅畫圖吸引了,這倒不是因為畫中女子的美貌,而是因為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谷中蓮正要行禮,太上皇擺了擺手,笑道:“今天沒有旁人,咱們祖孫倆可不必客套了。我這一大把年紀,足夠做你的爺爺,你就叫我一聲爺爺吧。”谷中蓮依言叫了他一聲“爺爺”,樂得那大上皇眉開眼笑,
  太上皇笑道:“你瞧這畫中人可有几分似你么?”谷中蓮猛然一省,尋思:“怪怪我覺得似曾相識。想來想去、卻想不起是和我哪一個認識的人相似,卻原來就是像我自己。”問道:“畫中之人是誰?”太上皇道:“是我母后。”谷中蓮連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太上皇道:“我幼年失父,是母后撫養我成人的。她教我治理國事,教我与鄰邦要和睦友好,尤其對你們馬薩儿國,更要視同兄弟之邦。我小時候是母后垂帘听政的,我十九歲那年,始正式加冕登基,我還記得母后要我親手寫第一封國書,這第一封國書就是送給你們馬薩儿國國王的。”
  谷中蓮心中一動,說道:“爺爺,你看是否就是這張?”
  太上皇將那張國書接過,展開一看,雖是老眼昏花,尚依稀認得當年筆跡,不禁歎口气道:“這正是我親手寫的第一封國書,那年我尚未踏入弱冠之年,今年我己是八十有九,歲月悠悠,轉眼間就是七十年過去了!奇怪,這張國書,其實不過是通告新君即位的一紙例行公事,你們為什么保存了七十年之久,還未拋棄?蓮儿,你又為何將它隨身帶來?你知道這是我宣告登位的國書么?”
  谷中蓮道:“這張國書是我們在寶庫之中發現的,我事先并不知道這就是爺爺你親筆寫的登位國書,但我想,這适足證明,長遠以來,我們的列祖列宗,就是如何重視貴國的友誼,因此我就將它帶來了。”
  太上皇道:“你們在寶庫中發現的?奇怪!嗯,你可以給我說說當時是怎樣發現的么?”谷中蓮道:“這張國書是放在一個首飾盒里面的,這首飾盒非常普通,堆在珍寶之中,就特別惹人注目,故而我們就打開來看了,想不到里面有這張國書,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也都是很出人意外的。……”
  話未說完,太上皇已是倏地張開雙眼,顯然是頗受震動,連忙問道:“這首飾盒你可有帶來?”谷中蓮道:“就在我的身上,太上皇道:“可以讓我看看么?”谷中蓮道:“我正想請教爺爺。”當下掏出那只首飾盒子,雙手奉上。
  太上皇尚未打開盒子,就疊聲說道:“奇怪,奇怪!”谷中蓮道:“怎么奇怪?”太上皇不言下語,默想一會,忽地走過去拉開一只抽展,拿出另一只盒子來,道:“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樣?”
  谷中蓮道:“呀,果然是一模一樣。爺爺,你為什么也收藏這樣的一只普普通通的民間首飾盒子?”太上皇道:“這是我母后的遺物。”
  谷中蓮怔了一怔,心中疑云陣陣。太上皇將盒子打開,首先將那把梳子和那面鏡子拿了出來,梳子是木頭做的,鏡子是個銅做的,已經黯然無光了。這种梳子鏡子都是普通人家婦女的用物,一點也不稀奇。太上皇拿在手上,卻怔怔的出了神,半晌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跟在母后身旁,看她梳妝,母后用的就是這种民間慣用的梳子和鏡子。我只道母后是民間來的,用慣了的東西就不想更換……咳,現在想來……”他“現在”想的是什么,他可沒有往下再說,但谷中蓮已可以猜想得到:太上皇的心上亦已有了疑團。
  只見太上皇又拿起了那兩張信箋,問道:“這是什么人的信,可以看嗎?”谷中蓮道:“我也不知寫信的人是誰?听哥哥說,似乎是一個女子寫的情書。”
  太上皇手指微微顫抖,說道:“我已是將近九十歲的老人了,這情書么……”他本來要說的是“不看也罷”,這四個字尚未出口,谷中蓮已是“格格”一笑,打斷他的話道:“看也無妨。”太上皇听得她這么說,淡淡一笑,遲疑了一會,終于慢慢展開了信箋。
  只見他手指顫抖得更為厲害,几乎連那張薄薄的信箋也拿捏不牢,讀完了這兩封信,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干枯的老眼中滴了下來。谷中蓮道:“爺爺,你怎么啦?”太上皇吁了口气,說道:“我一只腳已經快要跨進墳墓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來歷。蓮儿,多謝你給我揭開這個秘密,我不是難過,我是高興。”
  谷中蓮惊疑不定,連忙問道:“爺爺,這兩封信說的是什么?”太上皇道:“蓮儿,你過來。”聲音充滿慈愛。谷中蓮道:“爺爺,你別哭啦,我瞧著難過。”舉起衣袖,給他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太上皇將谷中蓮輕輕摟住,說道:“蓮儿。咱們當真是一家人,你想不到吧?”谷中蓮呆呆地望著太上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上皇道:“這兩封信是我母后寫的,收信這個男子是你曾祖,我和你的祖父是同父异母兄弟,你明白了么?”
  太上皇又道:“現在我才明白,怪不得母后屢次叮嚀囑咐,要咱們兩國世代和好,原來咱們真正是嫡親的兄弟之邦。”谷中蓮這也才明白,在第二封,那女子說她已養了一個儿子,要她情郎切不可与儿子在疆場相見,原來這個儿子就是眼前的這個“老爺爺”,而她的情郎就是自己的曾祖,也就是目前昆布蘭國太上皇的生身之父。那女子是不許他們父子交兵。
  但谷中蓮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間道:“爺爺。你母后當年既是与我曾祖相愛,為何她不做馬薩儿國的皇后,卻做了昆布蘭國的皇后?”
  太上皇道:“詳情我也不很清楚,但我卻知道當年歷史,多少可以推想得到一些實情,這是距今百年有多的事情了,那時天竺的蠻族人侵,貴我兩國,同受其害。馬薩儿國領土全被侵占,昆布蘭國皇城也受圍攻,但情形稍微好些,皇城被攻三年,尚未攻下。我外祖父是昆布蘭國的一個隱士,文武全才,馬薩儿國的國王逃到昆布蘭國避難,他知道我外祖父是個高人,遂隱姓埋名,找到我外祖父家中,拜他力師。我推想我的父母就是那時相好的。后來馬薩儿國百姓不堪异族的苛政,群起反抗,天竺蠻族又因圍攻昆布蘭國皇城,久攻不下,士气已衰,昆布蘭國的勤王之師与馬薩儿國的義軍會合,終于將蠻族驅逐出去。”
  谷中蓮道:“我的曾祖在那隱士家中避難,一直沒有表明他的身份嗎?”大上皇道:“不錯,直到馬薩儿國的義軍起來之后,找到那隱士的家中,迎接他們的國王,妄他們的國王統率他們和敵人作戰,這件事情才傳出去。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我的母后大約是早已知道的了。”
  谷中蓮道:“后來你的母后怎么又嫁了昆布蘭國的國王?”太上皇道:“戰事過后,昆布蘭國國王仰慕那隱士的女儿,派遣使者求婚,這婚事就定下來了。其時馬薩儿國的國王已經回國,正忙于戰后的恢复工作。依我推想,我母親之所以答應這件婚事。一來是因為求婚的是本國的國王,二來不愿因此而造成兩國的不和。這次兩國共同抗敵,馬薩儿國的國王也不愿破坏与昆布蘭國國王在戰爭中結成的友誼,故而也就只好把這秘密的戀情,永遠長埋心底了。”
  谷中蓮歎了口气,說道:“從那兩封信看來,他們兩人可都是很痛苦啊!”大上皇道,“我母后長年抑郁不歡,只有我在她的面前逗他高興的時候,她才偶爾露出笑容。這秘密我現在方始明白。我做了六十年皇帝,在昆布蘭國的歷代皇帝之中,我是在位最長的一位君皇,但我也是最痛苦的一位君皇。我母后入宮之后,未滿七個月就生下了我。當時己有一些風言風語,指母后不貞,說我不是國王的親生骨肉。
  “后來我做了皇帝,最初那几年還有王室宗族想把我赶走呢。不瞞你說,我對自己的來歷也曾經有過疑心,不過直到今天,我方才完全明白了。不過,我一點也沒有怨恨我的母后,即使在我疑心的時候,我也還是同情她,可怜她的。她比我受的痛苦更深,她為了兩國國交,舍棄了心上人,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又為我含辛茹苦,撫養我成人,幫助我治理國家,又要忍受內內外外敵人的流言蜚語……唉,和她比起來,我所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谷中蓮不禁熱淚盈眶,叫道:“爺爺,比起你來,我的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了。”這回輪到太上皇用衣袖給谷中蓮輕輕抹去了淚痕,說道:“好在這些都過去了,我剛才給你所說的故事,在昆布蘭國也早已沒有几個人知道了,蓮儿,我現在所難過的,只是你所受的委屈了。”
  谷中蓮道:“我受的委屈算不了什么。不過,我想我們兩國在百年之前,曾經共同御敵,怎能在今日卻變為敵人?爺爺,你要想法化解才好。”太上皇道:“話說得對啊,可是我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你說你們馬薩儿國非常重視我國的情誼,我也相信你的說話,但你們為什么殺了我國的使者?”
  谷中蓮道:“爺爺,這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不錯,這使者是我哥哥所殺的,但在我哥哥動手的時候,卻一點也不知道他就是貴國的使者,這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剛剛要說到正文,忽听得門環響了三下,太上皇喝道:“誰?”門外的宮娥稟報道:“皇上來問候老祖宗。”太上皇皺了皺眉頭,半晌說道:“也好,就讓他知道吧,叫他進來。”回頭對谷中蓮道:“你暫且到那邊廂房回避一下,且听他說些什么?”
  過了一會,國王走了進來,請了個安,說道:“爺爺,你好。”太上皇道:“我沒有什么不好的,你來做什么?”國王說道:“听說爺爺將那兩個侍衛赶出去了?”太上皇道:“我把皇位給了你,圖的就是享個清福,你卻不肯讓我清清靜靜過一過安閒的日子么?”
  國王說道:“我派那兩個人來伺候你老人家,正是為了要保護你啊。”太上皇道:“我己是年將就木的老人了,還有誰傷害我不成?我住在自己的宮中,何需特別保護?退位之后這十年來,我也沒用過侍衛。”
  國王跨上一步,低聲說道:“爺爺,今時不同往日,咱們和馬薩儿國交惡,听說他們的國王是個本領非常高強的人,手下能人又多,怕……”太上皇道:“你是怕馬薩儿國派刺客來謀害我?”
  國王說道:“還有那位馬薩儿國的公主,爺爺,你也不宜過份和她親近。”大上皇道:“怎么,你還要管起我來了?”國王垂手說道:“孫儿不敢。但這位姑娘,畢竟是咱們敵國的公主,咱們就要和馬薩儿國開戰了,讓一個敵國的公主常常在你的身邊,孫儿總是擔心,”
  太上皇道:“怎么,你就要和馬薩儿國開戰了?”國王說道,“我已下了命令,三軍待發,就在這几天之內,便要殺過山南。”
  太上皇勃然變色,說道:“你即位之時,在我手中接過玉璽,我對你說了些什么,你全忘了?”國王說道:“孫儿未曾忘記,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和馬薩儿國這場干戈,是決計不能避免的了。那位公主,請爺爺還是交給我吧。”
  太上皇道:“孫儿,你可知道這位馬薩儿國的公主是你的什么人?”國王怔了一怔,說道:“爺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我的敵人么?”
  大上皇道:“她是和你同一曾祖的堂妹!”此言一出,太上皇以為他的孫儿定然惊愕無比,哪知國王雖然是露出了詫异的神情,卻也不知他祖父所想象的那樣惊愕,只見他走到窗口一望,隨即緊閉窗戶,吁了口气,悄悄說道:“爺爺,小聲一點。這是真的么?你為什么一直沒有和我說?”
  太上皇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方始知道,你瞧,這是你曾祖母當年寫給馬薩儿國王階兩封信,那位國王實在就是我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真正的曾祖父了。”國王接過了那兩封信,忽地擦燃火石。一把火燒了,說道:“我不要看,這兩封信也不應留在人間!”
  太上皇道:“馬薩儿國現在的國王是你的嫡親堂弟,你不肯歸宗認親么?”國王道:“爺爺,這兩封信是不是那位公主給你的?”太上皇道:“不錯。你意欲如何?”國王道:“除了她之外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太上皇道:“再無他人。”國王道:“好,你把她交給我。讓我設法處置她。這秘密決不能泄露出去!”太上皇面色一變,說道:“怎么?你是不愿歸宗認親,還意圖殺人滅口?”
  國王苦惱非常,搔了搔頭,說道:“爺爺,你好糊涂!我怎么能歸宗認親?你想想這秘密一旦讓外人知道,我是馬薩儿國的人,還怎能做這昆布蘭國的國王?”太上皇道:“你才糊涂,誰要你張揚出去?你不肯歸宗認親,那也罷了,但你總不能傷害你的嫡親堂妹。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假作打獵,將她藏在車中,悄悄的把她送出去吧。”
  國王搖了搖頭,說道:“不行!她突然失蹤,別人怎不猜疑,童姥姥最少就要查問!”太上皇怒道:“你就只知道害怕童姥姥?
  國王道:“不單是童姥。爺爺,你在深宮十年,不問政事。
  你不知道泰清王這一派人勢力很大,而且泰清王也在覬覦王位。
  倘若事情泄露,這就正是給他一個絕好的把柄了。還有,馬薩儿國也畢竟還是咱們的敵國,你又怎能擔保那位公主不將這件事情作為要挾?放走了她,只怕后患無窮!爺爺,她是不是在你這儿?”太上皇道:“你待怎樣?你敢在我這里人?”
  忽听得“呀”的一聲,廂房房門打開,谷中蓮走了出來,緩緩說道:“爺爺,你們不必為我爭吵。哥哥,你也不必為我煩惱。
  我知道你是有許多為難之處,我愿意解除你的顧慮,保全你的王位,只要你答應我与馬薩儿國罷戰休兵,我立即在你面前自盡,這樣,你也就不必害怕還有誰知道你的秘密了。”
  太上皇道:“不能這樣。”谷中蓮微笑道:“去了我一個人,能保全許多人的性命,那又有什么不好?”
  國王呆了一呆,似乎頗受谷中蓮的感動,忽地問道:“你哥哥也不知道這個秘密?”谷中蓮道:“除我之外,無人知道。我也還是剛剛知道的,因為那兩封信的筆跡只有爺爺認得。”國王又道:“你們馬薩儿國當真是不想与我國為敵?”谷中蓮道:“當然。要不我們怎會派遣使者團來,要求和解。”昆布蘭王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怔怔地望著谷中蓮。
  太上皇道:“蓮儿,你剛才說到那使者被殺之事,說是內情复雜。究竟是怎么回事?”國王插口道:“不錯,我正是要問這件事情。”
  谷中蓮望了國王一眼,遲疑片刻,說道:“恕我無禮,我想先問陛下一個問題。”國王說道:“你要問我什么?”谷中蓮道:
  “咱們挑開了天窗說亮話,你派遣的那位使臣,是否只是為了賀我哥哥登位的?”國王詫道:“你以為還有什么?”
  谷中蓮道:“但我們在貴國使臣呈遞了賀表之后的第二天,又在另一個場所發現了他。”國王道:“什么場所?‘谷中蓮道:
  “在我們的寶庫之中,當時他蒙著臉,還有另一個人和他同在一起,那個人是我國篡位奸賊蓋溫之子蓋蘇。我哥哥殺了他,揭開他的蒙面中,才知道他是貴國使臣。可惜那蓋蘇卻已逃去,不能拿作對證。但我說的可全是實話!”
  國王呆了半晌,說道:“有這樣的事情?”谷中蓮也是大為奇怪,說道:“怎么,原來不是……”國王微有怒意,說道:“你以為是我指使的么?昆布蘭國雖是不如你們富有,也不至于到你們那儿盜寶。”太上皇道:“不用問了,這一定是蓋蘇意圖盜寶,我早就勸你不可收容這廝的,你偏不听……咦,你怎么啦?”
  只見國王面色灰白,顫聲說道:“不對,這使者是泰清王的儿子哈提。他是王室,又是大臣,榮華富貴,樣樣俱全,縱使覬覦寶物,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只恐其中另有原因!爺爺,恕我直說,……”太上皇道:“你說。”他已料到几分,聲音亦已微微顫抖。
  國王說道:“我也曾听到有人密報,說是泰清王覬覦王位,制造謠言,……”太上皇道:“什么謠言?國王遲遲疑疑地說道:“謠言說爺爺是怀孕七個月就生下來的,因而泰清王想重翻舊案,怀疑咱們的血統。”
  太上皇道:“這不是謠言,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但泰清王縱有篡位之心,諒他也還不敢。而且事情已過了將近百年,和我同時的人,也都死光了。重翻舊案,也不會有人相信。難道還有人敢來問我,是在娘肚里几個月出生的嗎?”國王道:“不然,他若是抓著證据,那就可以明正言順的赶走咱們了。我怀疑哈提到寶庫之中,為的就是要找證据,例如那兩封信。”太上皇道:
  “好在信也燒了。”
  國王說道:“但泰清王還在,總是心腹之患。他愛子被殺,豈能干休!蓮妹雖是指出他是在寶庫中被殺,但死無對證,此事大過离奇,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谷中蓮道:“依你所說,你是為勢所迫,不能不對馬薩儿國用兵了?”
  國王忽道:“蓮妹,你肯不肯幫我個忙?”谷中蓮道:“怎么?”國王道:“幫忙我對付那泰清王。”太上皇道:“你是意圖將他殺了滅口?”國王道:“不錯,此事不能求之于童姥姥。但咱們悄悄將他殺了,事情已經做了出來,料童姥姥也不會因泰清王的緣故与我翻臉。”
  谷中蓮苦笑道:“我武功已失,宰一只雞只怕亦已不成。”國王道:“你中的是修羅酥骨散的毒,我這里有解藥,兩個時辰之后,你就可以恢复武功。今晚初更時分,你悄悄來我宮中,你的寶劍到時我自會交還給你。”
  太上皇道:“泰清王武功不錯,党羽又多,她……”言下頗是憂慮,國王笑道:“蓮妹本領更強。依我看來,除了童姥姥之外,咱們的武士誰都不是他的對手,只要她恢复了武功,殺泰清王那是易如反掌。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說吧。我現在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泰清王足以動搖我的王位,我不殺他。
  豈能安枕?!”
  谷中蓮道:“好,我可以幫你殺人一但你可得答應我從今之后,咱們兩國再不交兵。”國王說道:“這個自然。只要你把這個秘密絕不泄漏,咱們可以私下認親,永為兄弟之邦。”
  谷中蓮接過兩顆解藥,便即吞下去。太上皇忽道:“孫儿,你給的是什么解藥?”國王道:“不就是修羅酥骨散的解藥嗎?”太上皇雙眼一瞪,說道:“不對,這兩顆解藥怎么是一紅一白?
  我雖然是老糊涂了,也還記得這种解藥似乎只有紅色的一种。快說,你給了她什么藥?連爺爺都想哄騙?”
  谷中蓮大吃一惊,退開兩步,說道:“我本來就不想活著回去的,你要害我,也用不著這等手段!”
  國王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忽地笑道:“爺爺,妹妹,你們不用惊疑,我對你們實說了吧。一顆碗是解藥,另一顆嘛,嘿嘿,你殺了泰清王之后,秋自會給你解毒,那是另一种三日之內致命的毒藥。”
  太上皇怒道:“你怎么可以用這等陰狠的手段對付你的妹子。”谷中蓮卻反而放下心來,笑道:“哥哥是怕我恢复功力之后,不繪他做事,卻自溜了。咱們兩國現在還處在敵對伏態中,也難怪你不能完全信我。好吧,我就在殺了泰清工之后,再問你討另一种解藥吧,你要我如何行事,請吩咐吧!”
  國王說道:“這個,我早有巧計……”“安排”二字未曾出口,聲音忽地停下,就在此時,只見一個老婆婆定了進來。陰惻惻地笑道:“巧极了,原來皇上和公主都在這儿。”這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那“金輪圣母”童姥姥。太上皇心里滿不高興。
  冷冷說道:“皇儿,圣母找你,你可以不用伺候我了。”童姥姥笑道:“不,我是特來拜候老祖宗的。”
  太上皇淡淡說道:“稀客,稀客。難得,難得,圣母竟會想到來看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儿。”他對童姥姥是討厭已极,不自禁的便出言嘲諷,但卻也有几分忌憚,故而不敢赶她出去。
  童姥姥明知太上皇對她不滿,卻佯作不知。洋洋自得,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笑道:“哪里話來,老祖宗老當益壯,遠胜常人。我還要向老祖宗請教呢。”太上皇道:“請教什么?”
  童姥姥道:“想請教老祖宗龍力秘藏的內功心法。”太上皇吃了一惊,說道:“什么龍力秘藏、內功心法?我連听也沒有听過!”谷中蓮暗暗詫异:“這妖婆也知道有龍力秘藏?”
  童姥姥齜牙一笑,笑容顯得十分詭秘,輕聲說道:“听說老祖宗的外祖父是百多年前武林的一代奇人,當年有一位馬薩儿國的國王還曾經做過他門下弟子呢。龍力秘藏是馬薩儿國傳國之寶的一部武學秘籍,据說這位隱瞞了身份的國王弟子,就因為自己看不懂這部秘籍,故而投到那位异人門下,意欲借乃師指點,師徒共修秘藏上的武功,不知可有此事?”
  太上皇變了面色,說道:“你是從哪里听到這些無稽之談的?
  我是一概不知。”心里卻暗自尋思:“難道母后教我的吐納功夫,就是什么內功心法?哼,這妖婆問起這些事情,分明是不怀好意。我對她不理不睬,且看她敢把我怎么樣?”原來太上皇的确是曾經學過一些上乘內功的基本吐納功夫,是以得享高齡,不過他自己卻不知道。
  童姥姥道:“老祖宗說這是無稽之談么?但那位馬薩儿國王,曾是你外祖父的得意弟子,這總是真的吧?老祖宗小時候不曾听你外祖父說過么?唉,此事已過了百年,知道當年之事的已沒有几人了,所以我才來向老祖宗打听打听,這也無非是一片好奇之心。”
  太上皇再也不能忍耐,冷然說道:“我年老健忘,八十多年之前我外祖父對我說過些什么話,我還怎能記得?對不住,我精神疲倦,恕不奉陪了,王儿,給我送客!”
  逐客令下,國王甚是尷尬,反而是那童姥姥卻似絲毫不以為意,便向太上皇施禮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扰老祖宗了。老祖宗精神疲倦,那就請安歇吧。”說也奇怪,話聲未了,太上皇果然似著了催眠似的,眼皮垂下,伏在案上,呼呼嚕嚕的就打起鼾來。
  國王大吃一惊,叫道:“圣母,你……”童姥姥笑道:“我是略施小術,讓他老人家好好的睡一覺。對他身体有益無損。”谷中蓮罵道:“豈有此理,你這妖婆!……”童姥姥哈哈一笑,一伸手就拿著了谷中蓮的手腕。正是:
  心怀叵測施妖術,拒虎迎狼悔已遲。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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