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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識破奸徒


  秦龍飛指望師父替他報仇,想不到師父卻是向這黑衣少女恭恭敬敬的施禮,口稱“公主”。他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大吃一惊過后,登時醒悟:“莫非這妖女就是云中燕?我剛才造她的謠言,都給她听見了?”偷偷把眼向呂玉瑤望去,只見呂玉瑤面色蒼白,緊咬嘴唇,不發一言,似乎是因為事情來得太過突兀,大受震動,思路一時間尚未能整理出一個頭緒。秦龍飛礙著師父和云中燕在旁,又不能和她辯白,不由得汗流夾背。
  青袍客一時間也弄不清楚他們是怎么一回事情,只道秦龍飛未到婁家庄已經把呂玉瑤弄上手了,既是未曾和婁人俊接頭,也就難怪云中燕對他誤會。
  在云中燕面前,青袍客自是不便問他徒弟,只好先回答云中燕的問話,陪笑說道:“公主不認得我,我可是見過貴國的國師龍象法王的,如今正要到婁家庄去謁見公主和法王,想不到在這里幸遇,小徒不知何事得罪公主,請公主原諒。徒儿,你還不過來向公主陪罪!”
  秦龍飛畢竟還多少有點羞恥之心,知道云中燕是蒙古的公主之后,把心一橫,想道:“師父打死我,我也不能向她屈膝!”
  但想是這樣想,看見師父怒眼盯著他時,心里又不禁發慌了。
  云中燕擺了擺手,說道:“沒什么,用不著陪罪了。對啦,你是要往婁家庄的,是嗎?”
  青袍客恭恭敬敬答道:“正是。”
  云中燕道:“好,那你來得正好。你和令徒赶快去婁家庄吧。
  請你見到龍象法王之時,告訴他說,我和這位呂姑娘到她家里一趟,兩天之后才能回來。好了,呂姑娘,咱們走吧!”
  青袍客大為奇怪:“怎的她打了秦龍飛卻又和呂東岩的女儿這么親熱,他們是早就相識的么?”不過盡管他疑團滿腹,他也是不敢向云中燕發問的。
  呂玉瑤見識雖淺,并不糊涂,呆了一會,思路也就漸漸整理出一個頭緒來了,想道:“怪不得爹爹常說人心險惡,這個自稱是凌鐵威師弟的秦龍飛原來竟是蒙古人的奸細!”她是這樣推論的:秦龍飛的師父要去謁見蒙古國師,他還不是私通蒙古的奸細是什么?因此,甚至連秦龍飛的本來身份她也怀疑是假的兩害相權取其輕,呂玉瑤雖也不敢信賴云中燕,但想:“我如今已是身陷虎口,和云中燕同走,大不了也是重陷虎口而已,對付她一個人總比較好些。”
  呂玉瑤如此一想,心意立決,決心先擺脫了秦龍飛再說,當下便与云中燕同行。
  走到路上,云中燕施展輕功,呂玉瑤迫不上她,距离漸漸拉開。呂玉瑤心里想道:“咦,她,她倒好像不怕我逃跑?”因為云中燕若是要把她當作人質,就不該离開她這么遠的。
  心念未已,云中燕忽地回轉身飛快的又跑回來,一把拉著她的手。呂玉瑤吃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云中燕道:“咱們可得赶快逃跑,我的謊話只能騙得他們一時,婁家的人追來,和他們師徒相遇,我的謊話就要給拆穿了!”
  呂玉瑤大為奇怪:“她不是蒙古公主嗎?為什么要怕婁家庄的人追她?”但云中燕拉了她飛快的跑,她心有所疑,卻是無暇盤問。
  云中燕施展全副輕功,拉著她跑,等于是助她一臂之力。呂王瑤只覺兩腋生風,路旁的樹木閃電般的倒退,就像騰云駕霧一般!呂玉瑤吃惊不已,想道:“她的功夫這么了得,若然對我不怀好意,我是決計逃不脫她的手心了!”
  也不知跑了多遠,云中燕和她到了一座山上,這才停下腳步,說道:“咱們可以歇一歇啦,不過也只能歇一會儿,我就要在這里和你分手了。你有話問我,就赶快問吧!”
  “啊,原來她真的要放我走!”呂玉瑤惊疑不走,問道:“你是云中燕嗎?”
  云中燕笑道:“不錯,我就是秦龍飛這小子說的那個已經和轟天雷‘私奔’了的云中燕,你還相信那小子的謊話嗎?”
  呂玉瑤道:“那么凌鐵威呢?”她沒功夫罵秦龍飛,迫不及待的便要知道轟天雷的消息。
  云中燕道:“你不用擔心,你的爹爹會把他救出來的。”
  呂王瑤惊喜交集,說道:“什么,我的爹爹已經到了婁家庄。”
  云中燕道:“不錯,我想大概是你昨晚昏迷的時候他到了婁家庄的。我听見有人叫你爹爹去東院救你,是以知道定是令尊。
  還有一個人幫轟天雷抵御龍象法王的,我猜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秦虎嘯。”
  呂玉瑤不覺又為父親擔心起來,說道:“听說龍象法王的武功十分厲害,不知他們能不能夠跑出婁家庄?”
  云中燕是在轟天雷的父親出現之前便逃跑的,后來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只能這樣安慰呂玉瑤道:“轟天雷已經恢复武功,他的師父本領更大,我想他們縱然打不贏龍象法王,龍象法王也阻止不了他們逃跑。”
  呂玉瑤道:“但愿如此!”心里自思:“凌大哥若能脫險,爹爹定必帶他回家。我回到家里,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不料云中燕卻說道:“呂姑娘,你附近有親戚么?最好是窮一點的親戚,婁家庄的人不知道的人家。”
  呂玉瑤怔了一怔,說道:“是不是姐姐要找個地方躲藏?讓我想想。”
  云中燕道:“不是我,是你。依我之見,你暫時還是不要回家的好。”
  呂玉瑤詫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口家的么?”心想:“你不方便到我家里,我卻為什么不能回家?”
  云中燕笑道:“那是我隨口亂說,騙他們的。我當然不能到你家里,你也不可回去。”
  呂玉瑤道:“為什么?”
  云中燕道:“婁人俊和你鄰縣居住,他當然知道你家住址,是么?”
  呂玉瑤恍然大悟,說道:“你是伯他們繼續來找我家的麻煩?”
  云中燕道:“不錯,令尊和責無雷逃出婁家庄,龍象法王怎肯放過他們?我想令尊也不會這樣笨,就國家里的。”又說:“好在龍象法王終須要口蒙古,你暫時避避風頭,過了十天半月,打听到确實消息,回去就沒事了。”
  殊不知云中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婁人俊給凌浩的炸藥嚇破了膽,他在黑道上做了几十年沒本錢的買賣,掙來的家業比呂東岩大得多,他還怎敢拿身家性命來賭,毀了呂家,不伯呂東岩和凌浩聯手報复嗎?而龍象法王以蒙古國師的身份,也是不能隨便公然露面的,因為他這次潛入中原,另外還有重要的任務,行蹤必須秘密。不過云中燕不知道罷了。
  不過在云中燕來說,她的江湖閱歷比呂玉瑤多得多,為了怕呂玉瑤不懂事,在臨行之前提醒她,這也是一番好意。她怎知道這番好意變成了“自作聰明”,以至后來又生許多事端。
  呂玉瑤道:“多謝姐姐指點。姐姐際上那儿,何以就要在這里和我分手?我們同走不可以么?”
  云中燕道:“我是怕連累了你。他們一定會到處尋找我的,你怎能和我同走?”
  呂玉瑤道:“這我就不懂了,你不是公主么?為什么要怕他們?”還有一句不便查根究底的話是:“又為什么要幫忙我?”
  云中燕道:“一時間說不明白的,以后你見著轟天雷,就會明白了。”
  話猶未了,忽听得有健馬奔馳的“得得”啼聲,自遠而近!
  云中燕冷笑道:“他們倒是來得好快啊!”呂玉瑤道:“來的若是那姓秦的小子,我就和他拼了。”云中燕道:“不可魯莽,來的不只一騎。嗯,一、二、三、四、共有四騎之多!”心里想道:“來人騎的都是口外駿馬,莫非就是那四個金帳武士?”她是在蒙古草原長大的姑娘,听坐騎奔跑的蹄聲,便能知道是那一种馬匹。
  呂玉瑤听懂了云中燕的意思,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錯,來的不止一人,縱然有那姓秦的小子在內,我也是沒有机會和他拼了。”心里暗暗慚愧自己的本領不濟,沒了主意,說道:“那怎么辦?”
  云中燕道:“你躲起來,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要露面,我來對付他們。”
  她們藏身的地方不過是一座小山,云中燕估計來人必會上山搜索,不用一個時辰,就可以遍搜全山。要躲是躲避不了的。
  心里想道:“來的若是烏蒙和卓合圖他們,決計不敢和我難為。
  我隨机應變就是,大不了跟他們回去。”其實她是非常不愿意回轉和林的,但為了不讓呂玉瑤落在敵人手上,也就只能拚著犧牲自己了。
  當下云中燕緩步出林,准備等待他們上山,便可阻止他門人林搜索,不料她還未走出林子,听那暴風急雨的蹄聲,已是從山腳經過,去得遠了。
  云中燕大感意外,想道:“若然是烏蒙他們奉了國師之命來追尋我的,決不會這樣粗心大意,看見路邊有座樹林,也不上來搜索,莫非是我猜錯了。”
  呂玉瑤走了出來,說道:“那些人走了,是么?”
  云中燕苦笑道:“我拿不准他們是否來搜尋我的,只怕去了還會回來,咱們還是趁他們回來之前,赶快离開這里的好、我向正前方走去,你最好從另一個方向逃走。”
  分手在即,呂五瑤倒是感到有點難舍,說道:“姐姐:你准備上那儿?”
  云中燕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莫管我,赶快走吧!”
  呂玉瑤無奈,只好下山,走了一程,并沒有發現追兵;松了口气,想道:“云中燕說得不錯,我是暫時不好回家的了。”想起有個奶娘,住在一個窮山溝里,這個奶娘,婁家庄的人是決不會知道她的,我不如到她家里躲上十夫半月,還可以叫她幫我打听消息,說不定用不著我親自回家,爹爹和凌大哥就已得知消息來找我了。她打的如意算盤,但可惜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按下呂玉瑤暫且不表,且說云中燕与呂玉瑤分手之后,心頭一片茫然,想道:“這位呂大小姐躲個十天半月,還可以回家見她爹爹,更有希望与她的心上人相會。我卻是無家可歸的了。”
  又想:“我已經托時一現把那部兵書交還黑旋風,我的心愿是了卻了。黑旋風料想是一定還要再找我的,可我已是不愿和他重見了。”要知她畢竟是蒙古公主的身份,蒙古人入侵中原乃是必行之事,亦即是說黑旋風將來必定是站在她的敵對方向,這次她把吳用那部兵法交還黑旋風,下了決心,不再回國,對她來說,這已經是作了最大犧牲,若是要她更進一步,与黑旋風完全站在一條路上,最少在目前來說,她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云中燕心中苦笑:“天地雖大,阿處是我容身之地?也罷,既是無家可歸,我就浪蕩江湖,隨遇而安吧。”
  她向著那四騎馬所走的方向一路行去,以為那四個騎士還要回來的,但卻出乎她意料之外,一路上連騎馬的人都沒碰見。
  云中燕漫無目的的一路前行,走到了風景幽美的地方或是名胜之處就停下來游玩,倒也返跡自在。如是者走了三天,忽听得急驟的馬蹄聲,隱隱看見前面的塵頭,云中燕一听,立即就知道是那天從山下經過的那四騎駿馬。
  “他們還是回來了,不過三日之后方始回來,大概不會是沖著我而來的了。”好奇心起,倒想看看這四個是什么人,但那四騎馬卻拐一個彎向另外一條小路疾馳而去,她只見到了塵頭,沒有見到四個人的廬山真面。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云中燕走了一程,看到前面有個小鎮,便到鎮上投宿。
  在一家客店的門前,忽見一個小廝正在把一匹白馬牽入客店旁邊附設的馬廄,馬廄的板門是打開的,一眼看去,里面正有著三匹同樣毛色的白馬。云中燕一看,就知是“口外”(張家口以外的產馬區)名駒。
  “莫非就是那四個人的坐騎,這小廝牽的最后一騎?)云中燕心想。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里面有個人吩咐那小廝道:“這四匹坐騎麻煩小哥多飼草料,洗刷干淨,我們明天一早還要赶路。”
  云中燕本來是要找客店投宿,當下便走進去,問掌柜道:“有上房嗎?”她是個愛馬的人,在走進這問客店,經過那馬廄之時,不免多看了几眼。
  客店主人正在和一個中年漢子說著活,見云中燕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前來投宿,不覺有點惊异。
  這店主是個謹慎的人,心里想道:“這樣年輕貌美的姑娘,無人作伴,只怕不是什么好路道。女強盜我固然招惹不起,即使不是獨腳女賊,是從家中偷走出來的,我也難免要惹官非。”
  在這店主想來,云中燕的身份兩者必居其一,不是女賊便是私奔去找情郎的閨女,不覺眉頭一皺,再仔細打量了云中燕一眼,說道:“對不住,小店已經客滿。莫說上房,‘下房’也沒有!”
  云中燕大為失望,因為這個小鎮就只有這間客店。懊惱之余,說道:“真的嗎?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店主人听出她話中頗有怀疑之意,道:“騙你作甚,有生意難道我們不做么?不信你問這位客人。”
  不料那個漢子卻忽地說道:“姑娘,我們住的倒是上房,可以讓一間給你!”
  云中燕道:“這怎么成,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吧,別太麻煩你們了。”
  那漢子道:“不要緊的,我們是四個男人,并無家眷,擠一擠也沒什么關系。俗語說得好,出門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姑娘,你就莫客气了。”
  店主人道:“這位姑娘說她可以另找地方,客官你們四個人……”
  那漢子不待他把話說完,就將他拉過一邊,小聲說道:“你是怕我們四個人合住一間房間住得不舒服吧?那也好,你把空著的那兩間房都給我們!哼,我是給你圓謊,你懂不懂,你要我當面拆穿你的謊話么?”店主人做聲不得,只好。點頭答允。
  他雖是小聲說話,云中燕卻已經听進耳中,不覺起了疑心,想道:“這店主人雖然可惡,但他拒絕我的投宿,卻也情有可原,那是因為摸不清我的路道之故。這漢子讓房給我,卻不知是好意還是坏心腸?不過我也不會害怕他們就是了。”
  當他們說話之際,另外那三個人也已從房間里走出來。那漢子說道:“這位姑娘沒地方住,我已擅自做主,把一間房間讓給她了。”
  那三個人都說道:“這是應該的,反正我們也沒什么行李,搬起來很方便。”
  店主人道:“那么你們已經交了的房錢,是不是要退回你們。”
  其中一個年長的道,“不用退了。”
  云中燕可不肯領他們這個情,隨手掏出一顆金豆,送給店主,說道:“這顆金豆大概也值几兩銀子,多下的給你!”俗語說錢才不可露眼,但云中燕是故意如此,想試探那四個人是否黑道的。
  一個小鎮上的店主,几曾見過這樣的豪客,心里想道:“即使她真的是女強盜,我也不管她了。黃澄澄的金子塞到我的手中,難道我還能扔出去嗎?”當下接過金豆,眉開眼笑說道:“姑娘,你要吃點什么,喝點什么,盡管吩咐。小店雖沒有好的東西,我也會盡力替你備辦的。”云中燕道:“別費神,我只想吃點新鮮的蔬菜就行啦。”
  那四個人看見云中燕掏出金豆,臉上不覺都是現出一絲詫异的神色,但卻也沒有說些什么。最先和云中燕打交道的那個年輕漢子搬了行李,騰出房間,就請云中燕進去。云中燕本來以為他們要來和自己搭訕的,豈知他們連姓名都沒有問。
  云中燕吃過晚飯,便即和衣而睡,心里想道:“這些人是什么來歷呢?我掏出了金子,他們正眼儿也不視,看來又不象是貪財的強盜。不過也要等到過了今晚方才知道。”又想:“即使他們是黑道中人,能有那樣的駿馬作為坐騎,也不是普通的強盜了。或許他們另有大案要做,我這點金子在他們的眼中就不稀罕了。”
  兩間上房是相鄰的,云中燕提防那四個人半夜過來打她主意,自是不敢熟睡。不知不覺到了約摸三更時分,忽听得鄰房的竊竊私語之聲。
  那四個人是睡在床上咬著耳朵說話的,但他們卻不知道云中燕是個特別擅長于輕功的人,輕功高明之士,听覺視覺都比常人敏銳得多,他們雖是咬著耳朵說話,也給云中燕听見了。
  只听得其中一人說道:“三弟,你是不是看上這個妞儿?這妞儿的姿色倒是人間少見的。”
  云中燕手按劍柄,心里想道:“好呀,如果是采花強盜,今晚我可得大開殺戒了!”
  豈知她所想的全不是那回事。
  那個“三弟”就是把房間讓給她的那個年輕人,只听得他的聲音說道:“大哥,怎的你也疑心我了?小弟豈是這樣行為不端的人?”
  那個“大哥”說道:“知好色則慕少艾,你喜歡一個妞儿,那也算不得行為不端。不過這個妞儿卻似乎甚是邪門,你可得當心才好。”
  那“三弟”道:“大哥我已經說過了我讓房間給她只是出于与人方便的一點意思,絕沒有別种心腸,明天一早,咱們和她就是各走各的了,有什么當心不當心的?”
  那“大哥”道:“這么說是我曉舌了,三弟你莫見怪。”
  那“三弟”道:“大哥也是一番好意,能得大哥教誨,小弟感激還來不及呢,豈會芥蒂于心。不過大哥說那姑娘邪門,卻不知是何所指?”
  那“大哥”道:“難道你還看不出她是江湖人物?”
  另一個人道:“不錯,她把金豆當作碎銀來使,九成是黑道上的娘儿。”
  那“三弟”道:“哦,二哥,敢情你怀疑她是柳三娘那伙人?”
  那“二哥”道:“柳三娘本人的功夫只怕也比不上她。”言下之意,當然不是柳三娘的手下了。
  第四個人說道:“你又沒見過她出手,怎知道她的本領比柳三娘強?”
  那“二哥”道:“何用出手,看她眼神就知道了。她目光精華內蘊,內功顯然已是頗有火候。柳三娘只是飛刀了得,据我所知,內功她卻是沒有練過的。”
  云中燕隔壁偷听,听至此處,倒是不禁心中一凜,想道:“這人的眼力倒是不差,不過听他們的議論,倒似乎頗為正派。”
  想起自己怀疑對方路道不正,對方也在怀疑自己“邪門”心里不覺暗自好笑。
  那“三弟”道:“大哥”,你見多識廣,江湖上的獨腳女盜寥寥無几,你以為她是什么人?”
  那“大哥”道:“我倒以為她未必是黑道上的娘儿,云中燕這名字你听過么?”
  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這大哥好厲害,果然就給她猜著了我的身份。”
  那“二哥”道:“哦,大哥,你怀疑她是云中燕?”
  那“大哥”道:“小聲點儿,莫給她听見了。”
  那“二哥”道:“听說云中燕是在婁家庄,有個蒙古來的什么龍象法王和她一起的,她怎會單身到此?”他的聲音盡量放輕,但云中燕凝神細听,還是听見了。”
  那“大哥”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但愿不是她,否則只怕就難免有麻煩了。”
  那“三弟”道:“云中燕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那“大哥”道:“很難說,有時她也干些行俠仗義的事,但与俠義道的人卻是從沒來往的。不過她既然注在婁家庄,蒙古的龍象法王又在那儿,看來多半是和韃子有勾結的了,說不定還可能是從蒙古派來的女奸細作呢!”
  云中燕心想:“原來他們還未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那“二哥”道:“她會不會是云中燕?嗯,大哥,你看會不會是另一個行事詭秘的女魔頭?”
  云中燕越听越是出奇,心道:“哦,江湖上還有一個什么女魔頭,怎的我不知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一三弟”說道:“楊姑娘可不能說是魔頭。”
  那“二哥”笑道:“听說你与她曾有一面之緣,莫非際是給她看上了?”
  那“三弟”說道:“楊姑娘決不是你們想象的那种人,二哥,你可別胡說!”他本來是悄聲說話的,不知不覺聲音大了起來。
  那自是因為心中惱怒之故。
  這個“三弟”一向是敬重兩位大哥的,此時用到“胡說”二字,那是從所未有之事。“二哥”怔了一怔,好生沒趣,只好說道:“你別嚷好嗎?那你說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那“三弟”道:“她的身份,你們用不著多久就會知道的了。”
  言下之意,此際他可是不便多說。
  此言一出,那“大哥”也是好生詫异,心道:“三弟有什么事情,從來是不瞞著我們的,何以他和那女魔頭見過面的這樣一件大事,卻不肯告訴我們呢?”為了避免老二難堪,當下說道:“三弟不愿提及這位楊姑娘,咱們也莫再談她就是了,其實咱們自己的事都沒辦好,那有功失去理人家的閒事!”
  隔壁偷听的云中燕對這個“女魔頭”倒是頗感興趣,心里想道:“不知道他們要理的是什么‘閒事’,但想必是關于那‘女魔頭’的‘閒事’了;我也曾經給許多人當作是‘女魔頭’,但愿我能夠知道這位楊姑娘是誰,倒不妨和她結識結識。”
  那“二哥”碰了老三一個釘子,此時便接過老大的話,自下台階,說道:“對啦,我倒是頗為擔心找不著耿公子,咱們無法應命呢。”
  云中燕听至此處,不覺心中一動,想道:“耿姓乃是小姓,江湖人物姓耿的更是不多,他們說的這位耿公子,莫非就是閃電手耿電?”
  果然便听得那個一直很少開口的“四弟”問道:“大哥,耿公子已經從江南來到中原的消息可靠嗎?”從“江甫”來的“耿公子”當然是耿電無疑了。
  “大哥?說道:“這是咱們幫主打听到的消息,當然确實。”
  “四弟”說道:“那消息說他是住在呂東岩的家里,若然可靠的話,何以呂夫人卻堅說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人?難道呂夫人也會說謊?”
  那二哥“哼”了一聲,說道:“這婆娘我想起她就有气,我們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小卒,那天卻几乎給她轟了出來。”
  云中燕這才明白,原來這四個人那天是到過呂東岩家去找耿電,給呂玉瑤的母親赶出來的。
  云中燕早從已轟天雷口中知道耿電曾經到過呂家之事,想道:“為什么呂夫人不肯告訴他們真話呢?這些人口口聲聲稱耿電作‘公子’,想必是他父親的舊屬,既然他們并非無名之輩,難道呂夫人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么?即使不知,也不該推個干干淨淨,還要將他們赶出門呀?莫非其中另有原因?”
  云中燕猜得不錯,呂夫人不肯承認見過耿電,的确是另有原因的。但這個“原因”,卻也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其實不僅知道真相的云中燕起疑,那個“大哥”也早就起疑的了。云中燕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大哥”說道:“我看那婆娘不是怕事,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和咱們抵賴。好在現在又得到了确實的消息——呂東岩已經回家了。咱們這次再去与呂東岩打交道,料想呂東岩是決不會和咱們耍無賴的。”
  那“二哥”卻陰惻惻的說道:“大哥,有樁事情,恐怕你還未知道吧?”
  “什么事情?”
  “呂東岩有個內侄,名叫丘大成,你可知道這個小子?”
  “無名小卒,我怎會知道?你說吧,這小子怎么樣?”
  剛剛說到這里,忽听得有一大群人沖進這問客店的腳步聲。
  云中燕雖然不怕,卻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若是來打劫的強盜,倒是有一場好戲看了!”
  頓時外面鬧成一片,只听得店主人叫道:“公差查夜,請客官起床,打開房門!”
  原來不是強盜,卻是公差!云中燕本來想要溜走的,但轉念一想,仍然還是留下來。想道:“這些狗腿子若是將我難為,我也只好破戒了。”原來拖雷差遣她來中原的時候,曾經吩咐過她,不許暴露身份,尤其不能讓金國的官府知道她的。是以她一身避免和公差沖突。但如今因為她已決意不回蒙古,對拖雷的命令,自是用不著象從前那樣必須遵守,二來她也想要看看,這四個人如何應付公差。
  云中燕從門縫看出去,只見一個軍官問那店主人道:“那四匹坐騎是什么人的?”
  店主人道:“是四個一同來的客人的,至于他們干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喏,他們就住在這間房間!”
  軍官喝道:“好,先搜這間房間!”
  云中燕正待看場“好戲”,不料“乒”的一聲,她住的這間房門,卻先給“公差”推開,有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闖進來了。
  那漢子廁目斜脫,口中“嘖嘖”有聲,一副輕薄的樣子說道:“小娘子,你的情哥哥呢?我猜你是約好了情人私奔的,對不對?”
  云中燕招手道:“你過來!”那獐頭鼠目的漢子喜出望外,笑嘻嘻道:“有什么体己話儿要和我說?小娘子,你別著慌,私奔算不了什么大罪,你只須給我搜一搜,證明沒有挾帶私逃,那就沒事了。”
  說話之際,已是走到云中燕身邊,伸手便要來摸,忽地“哎喲”一聲雙膝跪下,原來是給云中燕點中他的膝蓋的環跳穴。
  這“哎喲”一聲惊動了外面的人,有一個三絡長須的中年漢子叫道:“王老三,你怎么啦?”一個箭步,跳進房來,和云中燕打了一個照面,兩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原來這個人乃是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
  外面另一個人笑道:“老三就是見不得漂亮的娘儿,見了漂亮的娘儿就忘了正事啦,石庄元別理他,咱們先拿這四個點子。”
  原來“王老三”和這個人乃是登州府的捕頭,石元和另外几個人則是來援助他們辦案的。
  石元曾在梁山虎頭岩上見過云中燕的本領,當時她把點穴名家連浩明師徒一個挖掉眼珠,一個剝悼耳朵,手段之狠辣,石元思之尤有涂悸。呆了一呆之后,連忙轉身就跑,叫道:“她,她……”
  云中燕之所以也吃一惊,乃是因為石元知道她在江湖上的身份之故。雖然不是知道她的“公主”身份,但知道了她是“云中燕”也是麻煩。當下殺机陡起,心道:“反正我已經露了面了,索性殺了這廝,一走了之!”追出來便施殺手。
  石元感到背后微風颯然,底下的話那里還有功夫再說?當下也顧不得自己的形狀是如何狼狽了,扑倒地上,一個“懶驢打滾”,連打兩個大翻,這才躲過了云中燕向他背心打來的一掌。
  云中燕一掌拍出,側面勁風疾襲,有個人已是向她攻來。這人面黃肌瘦,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但“鷹爪手”卻是使得十分凌厲,功力也很不弱。
  云中燕一飄一閃,反手便削這人臂彎,這人左掌一圈,右掌推出,還了一招“彎弓射雕”,饒是他應招得宜,臂膊給云中燕的掌鋒擦過,也是火辣辣的作痛。嚇得慌忙叫道:“師父,師父!”
  他師父沒來,石元倒是又再來了。石元听得他叫這聲“師父”猛地省起:“有黑鷹在此,我何必怕她!”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看出有机可乘,為了挽回剛才所失的面子,一把奪命神砂,便向云中燕洒去!
  云中燕冷笑道:“虎頭岩上,你僥幸保得狗命,居然還敢使用毒砂!”
  那次石元在梁山的虎頭岩上,參与圍攻黑旋風之后,他用奪命神砂偷襲,結果傷不了黑旋風,反而傷了自己,他也正是因此,回家醫治了將近一年,方始能夠傷愈复出的。
  石元不是不知道云中燕的厲害,但他以為云中燕縱然厲害,總是女子,內家真力料想比不上黑旋風,又仗著有“黑鷹”在旁,為了挽回面子,是以不假思索,就把奪命神砂洒出去了。
  就在此時,只听得“乒乓”兩聲,有兩個人從隔壁那間房間里給摔了出來,直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兩個人正是和“王老三”同樣身份的捕頭,武功可比“王老三”強得多。他們是在說了“王老三”之后就進那間房間搜查的,不料剛剛打了個照面,連房間里有几個人還未看得清楚,就給那四個人當中的“老大”象提小雞似的,一手一個摔出來了。
  來搜查客店的共有六人,三個捕頭,三個江湖人物,武功最強的那個老頭尚未出手,看見這兩個捕頭給摔了出來,饒是他本領高強,也不禁吃了一惊,說道:“哦,原來是青龍幫的朋友。”這老頭是個武學大行家,從對方摔人的手法已經知道是什么人了。心里想道:“這四人想必就是青龍幫的四大金剛了。怕是不用怕他們的,就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強援在后,這個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党羽?”
  石元一把毒砂洒來,去中燕揮袖一拂,喝道:“原物奉還!”
  虎頭岩之戰,石元是給黑旋風用劈空掌力把毒砂反打回來傷了自身的,云中燕這一拂雖然及不上黑旋風的劈空掌力,但因距离較近,一拂之下,毒砂化作了一團煙霧,立即便向石元當頭罩下。
  石元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叫道:“年、年老前輩……”
  那老者一躍而前,揮袖一卷,裹住那團煙霧,可是由于那兩個捕頭給摔了出來,他稍微分了心神,慢了一步,縱然卷著毒砂,卻還有一些“漏网”的,石元“救命”二字未曾吐出,已是給几粒毒砂濺上,有一粒毒砂,而且飛入了他的口中!
  那個面黃肌瘦的少年還是在和云中燕交手的,云中燕揮袖掃蕩毒砂,招數仍是絲毫不緩,此時正在使到一招“手揮五弦”,五指一划,少年胸口的三處大穴已是在她的掌勢籠罩之下,必將有一處大穴給她點著了。
  那老者來得正是時候,一掌拍出,那少年一個踉蹌,斜躍數步,剛好躲過了云中燕的殺手絕招。
  原來老者推這一掌用的乃是巧勁,因為云中燕出手炔,他若是用正常的方法來救徒弟,即使傷得著云中燕,他的徒弟只怕也要變成殘廢,如今他一掌推開徒弟,用的力道恰到好處,那少年就象給人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一般。
  云中燕心頭一凜,知道來者乃是勁敵,當下立即使出“穿花繞樹”的輕靈身法,一個“風揚落花”,以攻為守,連進三招。
  那老者一提衣襟,掌鋒斜掠,只是一招,就把云中燕的三招复雜掌法全都化解了,而且一股雄渾的內力,迫得云中燕不能不連忙后退。
  俗語說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老者這一出手,雖然只是一招,云中燕已知他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正防他要乘胜追擊,不料那老者卻是凝身止步,而且對她雙拳一拱,說道:“我們是來會青龍幫的几位朋友的,例行公事,不能不搜一搜客店,騷扰了姑娘,失禮之處,請姑娘莫怪。”
  石元中了毒砂,舌頭紅腫,已經說不出話來,見自己倚為靠山的這個老者和云中燕套交情,叉不禁大為气憤,心道:“你們只顧立功,不顧我的性命,那我又何必為你們賣命。”于是不發一言,就溜出客店去了。要知這奪命神砂非常厲害,他雖有解藥,也是必須立即覓地自療了,還幸他這次的傷不如上次受黑旋風所傷的重,不能和敵人交手卻還可以施展輕功。
  這老者則是著眼全局,不愿多樹強敵,云中燕心里想道:“這四人的路道我毫無所知,我已經懲戒了那個捕頭,又傷了石元,那就不插手也罷。”于是說道:“青龍幫与我風馬牛不相及,你們辦你們的案,可別打到我的頭上。”言下之意,即是答允可以袖手旁觀。
  老者目的已達,大喜說道:“不敢再冒犯姑娘的了,請姑娘高抬貴手,放了那位捕頭吧。”云中燕哼了一聲,回到房中,一腳把那捕頭踢出門外。這一腳卻也解開了他的穴道。那捕頭和受傷的兩個同伴又羞又气,可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們自知本領不濟,當下相互扶持,遠遠躲開。
  那老者說道:“青龍幫的朋友請出來吧。”
  房間打開,四個人都走了出來。那老者說道:“你們四位想必是青龍幫的楊、白、羅、王四大金剛了。我与貴幫幫主曾有一面之緣,對你們四位亦是慕名已久,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原來這四人“老大”名叫楊守義,“老二”名叫白堅武,“老三”名叫羅浩威,“老四”名叫王鵬運。
  四人年紀相差頗大,加入“青龍幫”也是先后不同。老大楊守將近五十,老二白堅武亦是四十出頭,老三羅浩威和者四王鵬遠則不過二十左右。但因他們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是以在加入青龍幫之后不久,就得以与楊、白齊名,并列為“四大金剛”了。
  當下“老大”楊守義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黑鷹’年震山,竟然當真變成鷹爪!”他不說“鷹犬”已經是對年震山略為客气了。
  云中燕這才知道這老者的身份,不禁大吃一惊,心道:“原來是黑鷹年震山,怪不得有這么高強的武功。這個病鬼想必就是他的徒弟高登禹了。‘青龍幫四大金剛’名頭听來頗能唬人,但恐怕也未必對付得了他們師徒吧。“轟天雷給黑鷹年震山打得遍体鱗傷,這件事云中燕是早已知道。正是因此,她不由得又改了主意,暗自想道:“青龍幫的四大金剛不知是什么路道,但黑鷹年震山則是轟天雷的仇人,決計不是好人的了。‘四大金剛’倘若打不過他,說不定我也只好出手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老二”白堅武已是接著說道:“年老前輩外號‘黑鷹’,我現在才明白了,原來說的不是武功。”話中有話,意思是說年震山早就是個“鷹爪孫”,不過他們不知道罷了。其實年震山的“黑鷹”外號卻的确是因他的鷹爪擒拿手功夫而得名的。這老二白堅武最長于說刻薄話,這一說登時把黑鷹年震山气得七竅生煙。
  但姜是老的辣。黑鷹年震山還是沉住了气,淡淡說道:“你們別在門縫里瞧人,把人瞧得扁了。不錯,他們是來辦案,年某卻只是要向你們討一個人,這個人你們縱然交不出來,也得告訴我他在那里。”
  楊守義道:“什么人?”
  年震山道:“江南來的閃電手耿電!”
  白堅武哈哈笑道:“你向我討他,我卻向誰去討!”
  楊守義道:“年老前輩,我和你說老實話吧,不錯,我們是奉命出來迎接耿公子的,但到今卻尚未知道他的下落。”他因為年震山表明了不是和捕快一路,是以說話又客气了些。
  年震山冷笑道:“當真還未知道他的下落?最少也有一點消息吧?”
  “老三”羅浩威一直沒有作聲,此時忽地說道:“十年之前,攔途截劫耿公子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年震山傲然說道:“是又怎樣?”
  羅浩威說出此事,“老二”白堅武卻是不禁好生詫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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