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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去來大內惊昏主 殺劫中原有活棋


  云瑚當然不會退開,符堅城話猶未了,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輝,陳石星与云瑚已是雙劍合壁,殺了過來!符堅城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自是識得厲害,一見陳云二人的雙劍合壁天衣無縫,決計無法將他們隔開,禁不住心頭一凜,“糟糕,我若用重手法還擊,怎能避免誤傷這個丫頭?”
  但處在此性命關頭,他又如何能夠不用重手法還擊?當下一招“雙撞掌”,左擊陳石星,右擊云瑚。不過左右掌的力道卻是不同。打陳石星的一掌用到了八成內力,打云瑚的不過用到兩成。拼著令云瑚受點輕傷,自己要受皇帝怪責,那也顧不得了。
  云瑚給這掌力一震,一個踉蹌,身形搖搖欲墜;陳石星更是身向前傾,眼看就要跌倒。符堅城正想再使一招“野馬分鬃”,插進中間,把他們二人分開。哪知他剛一動念,就在這閃電之間,兩道劍光,倏地合成一道銀虹,攔腰便斬。這一招雙劍合壁的威力,大出他的意科之外。倘若是不知進退,依然要便那一招“野馬分鬃”的話,只怕他未能把陳云二人分開,自己的身軀就先要被分為兩截。
  符堅城确也不愧號稱大內第一高手,應變奇速,在這性命呼吸之際,一個“旱地拔蔥”,身形平地拔起,連環飛腳向陳石星踢去,陳石星驀地一個“鳳點頭”,符堅城方抬能躍出劍光圈子。饒是如此,他的屁股還是給云瑚一劍刺個正著,削去了好大一片皮肉。如何還敢戀戰,只好逃跑。
  陳石星剛剛松了口气,回頭一看,只見云瑚嬌喘吁吁,搖搖欲墜。陳石星吃了一惊,連忙將地扶穩,說道:“瑚妹,你怎么啦?”
  云瑚喘气說道:“沒,沒什么。但事情似乎有點蹊蹺,大哥,你看符堅城的武功比起彌羅法師怎樣?”
  陳石星見她沒有受傷,稍稍放下點心。但卻不懂地為何在這百忙之中,卻問這個?
  “符堅城的武功似乎要比御林軍統領穆士杰稍胜一籌,但卻還比不上瓦刺的國師彌羅法師的。”
  “是呀,那咱們聯劍和他對敵,卻為何如此不濟?這里面不是有點古怪?”
  陳石星給她提醒,不禁也是奇怪起來,“不錯,那晚我和瑚妹雙劍合壁,彌羅法師尚且敗在我們劍下。如今符堅城雖然也是敗在我們劍下,但總共不過三招,我就几乎支持不住,那天晚上我們卻是和彌羅法師大戰數十回合還有余力,照理不該如此。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但處此緊急關頭,他也無暇細想了,“瑚妹,別去推究原因了。趁咱們現在還能夠跑,赶快跑吧!”
  云瑚卻繼續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們都喝了一杯茶,恐怕是著了、著了皇帝的道儿了。大哥,我的功力比不上你,一定逃不脫的。我不能連累你,你別顧我,獨自跑吧!”
  陳石星瞿然一省,“不錯,那杯茶一定是下了毒的!”
  只听得“捉刺客啊,捉刺客啊!”的呼叫聲此起彼落,大內衛士已是從四面八方赶來。受了重傷的符堅城精神一振,也在遠處大聲叫道:“刺客在凝碧池那邊,你們快去那邊搜索!”
  云瑚在他耳旁急促說道:“我不合叫你喝了那杯茶,我不能再挂累你了!听我的話,快跑,快跑!”
  陳石星如可能夠把她拋下,牙根一咬,“咱們生則同生,死則同死!”此時最近的一批衛士眼看就要來到,不過黑夜之中,那些衛士也還沒了發現他們。
  陳石星人急智生,拾起一塊石子,擲入凝碧池之中。接著把几枚小石子向琅牙閣那個方向彈去。力度用得甚為巧妙,一枚石子比一次石子彈得遠些,落地的聲音就好似夜行人正在施展輕功逃跑一樣。石子彈出,立即朝著相反的方向而逃。
  最接近凝碧池的那几個衛士連忙出聲告訴后面的衛士,爭著叫道:“有一個刺客跳進水里去了,另一個向琅牙閣那邊逃走。快分出人手,赶去琅牙閣保護皇上!”
  陳石星咬破舌尖,本來他的神智也開始有點模糊,一痛之下,精神登時給刺激得重振起來,當下便即拖著云瑚施展“比翼齊飛”的輕功,借物障形,逃入花樹叢中。
  云瑚的腳步忽地遲緩下來,陳石星雖然業已助她一臂之力,如今亦是走不動了。
  陳石星把她抱了起來,云瑚細如蚊叫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大哥,我,我不行了。我要睡了。”陳石星低頭一看,只見她的眼皮果然已經合上。
  陳石星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她已經是毒發,但一听她還有呼吸,一把她的脈!脈息也甚正常。再過片刻,非但她有呼吸,而且還打起鼾來了。看這情形,當真就像是熟睡了的人一樣。
  陳石星不禁大為奇怪:“看跡象不似中毒,但卻怎能在這樣緊急的關頭睡得著呢?”
  說也奇怪,他自己也不知不覺的打了個呵欠,只想有一張床可以讓自己躺下睡覺。
  好在他的功力畢竟是要比云瑚深厚得多,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是不能睡覺的!他再咬破舌尖,讓痛楚的感覺刺激自己,赶走睡意。吹一口气,用張丹楓傳給他的內功心法把真气強納丹田,恢复几分气力,抱著云瑚,繼續在御花國中和衛士捉迷藏。
  隱隱听得凝碧池那邊傳來符堅城的聲音:“那姓陳的小子据說是精通水性的,跳水的一定是他。快找會潛水的人來,莫給他逃出御河去!”
  陳石星心里想道:“原來凝碧池是可以通往御河的,可惜我不知道。”但其實即使知道,他也是無法和云瑚一起脫困的。潛水出去,必須具備練習有素的閉气換气功夫,這是別人幫忙不來的。云瑚已經熟睡如泥,怎能和他一同潛水?
  他雖然強振精神,睡意仍是不住襲來,“沒奈何,只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不過也幸虧符堅城知道陳石星精通水性,提防他會從凝碧池逃出御河。他一面找來精通水性的大內衛士到水底搜尋,一面派人到御河出口處布防,准備他逃出來,熙熙攘攘,倒是有利于陳石星在御花園里和衛士們捉迷藏了。
  陳石星拖著云瑚,只覺她的身子越來越是沉重。情知這是自己的精神難以支持,气力越來越是不濟才至于有這感覺。他只能選擇比較少人的荒僻處在漫無目的的亂竄,過了一會,不但抱著的云瑚今他感到沉重,腦袋也昏昏濁濁感覺沉重起來,漸漸眼皮都几乎睜不開了。
  他繞過兩座假山,隱約看見園中一角有座泥房,御花園里何以有座泥房呢?他感到有點奇怪,但此時亦已沒有精神思索了。他只想睡覺,睡覺……
  沒跑到那座泥房,他已是再支持不住,突然就倒下去,怀中還抱著云瑚,但他卻是和云瑚一樣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原來他們的确是著了皇帝的“道儿”,不過卻并非中毒。
  他們喝的那杯茶乃是御醫特別為皇帝泡制的,功能宁神養气,有助于安眠的藥茶。對身体非但無害,而且大有益處。
  朱見深這晚批閱奏章,自知要很遲才睡,恐怕過度勞神,是以早已叫管札太監給他准備好一壺可以助他安眠的藥茶。本來是打算在臨睡之前自己喝的,臨時靈机一動,遂給陳石星和云瑚派上用場。
  這一覺睡得可長,直到第二天中午之后,他們方始蘇醒。
  睜開眼睛,不覺大為詫异。他們發現是睡在滿屋都是堆著草料的地上,屋子里散發著難聞的馬糞气味。陳石星拍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奇怪,咱們不是在御花園嗎?怎的卻好似到了農家呢?這是什么地方?”云瑚說道:“好像是馬廄的一部分,這些草料是飼馬用的。”
  陳石星道:“尋常人家,哪會用上這許多飼馬的草料?恐怕咱們是在皇帝的馬廄了。”
  云瑚說道:“大哥,你覺得怎樣?我卻覺得精神很好。咱們昨晚不是喝了一杯毒茶的嗎?怎的會這樣呢?”陳石星道:“我也覺得很好,絲毫設有中毒的跡象,不過我記得我好像是倒在外面的,是誰把咱們搬到這屋子里來?”他試一試運力揮拳,拳風虎虎有聲,把一堆禾稈草都震得倒塌了。
  他正想出去看看有沒有人,外面已是有人走進來了,看服飾是一個老太監。陳石星跳起來道:“你,你是誰?”
  那老太監道:“別緊張,我是幫你們的。我姓王,是宮中一個專管養馬的太監。”
  陳石星道:“哦,原來是你把我們搬到這間屋子的嗎?”
  那老太監道:“不錯,我見你們倒在外面,恐怕你們會給衛士發現,所以把你們收藏在這馬的草料房。馬糞的气味想必今你們很難受了,不過也幸虧有這馬糞的气味,來過三兩個衛士,他們都沒有仔細搜查。”
  陳石星這才知道這老太監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連忙行禮道謝。云瑚問道:“王公公,多謝你救命大恩,不過你卻為什么要冒這樣大的險救我們呢?”
  那老太監道:“因為我是小達子的朋友。”
  云瑚茫然問道:“誰是小達子?”
  那老太監道:“就是昨晚和你們去沉香亭相會的那個小太監。”
  陳云二人又惊又喜,不約而同的問道:“我們的事情,小達子都告訴你了?”他們心里也都是好生慚愧,那小太監為他們而死,他們竟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那老太監道:“他沒有告訴我,不過,也可以說他已經告訴了我。”
  云瑚怔了怔,“此話怎講?”
  那老太監道:“我是要詳細講給你們听的。唉,想起小達子我就心痛。要是你們不嫌羅嗦,讓我從頭說起。”
  陳石星道:“老公公,我們正是想多知道一點關于小達子的事情,你說吧。”
  那老太監道。”小達子入宮那年才十二歲,也是我們有緣,執事太監叫我帶他做點閒雜的事,并教導他熟悉宮中禮節。”
  “我和他都是窮苦人家出身,不久我們就像親人一樣。他把我當作爺爺,我也把他當作孫儿一樣。”
  “后來他漸漸得到皇上的喜歡,做了皇上的近身太監。我也沾了他的光,討得這份養馬的差使。這個差使在別人眼中雖是‘賤役’,對我來說,卻比在內宮給人當作老廢物,老是被管事的大太監欺侮好得多了。
  “小達子在別人眼中,可算是爬上高枝,但他并沒忘本,不時還到這馬廄探望我的。”
  “昨天晚上,他又來了,還和我喝了几杯白干。他是從來不喝酒的,昨晚我是見他第一次喝酒。看他神情,也似有點古怪,我就問他有什么心事。可是他不肯說,只說,倘若他有什么不幸,叫我不要難過。”
  “我起了疑心,他离開馬廄,我就暗暗跟蹤他。不瞞你們說,我是懂得一點武功的。在宮中呆了几十年,在御花園里,我閉著眼睛也能走路。我遠遠的綴著他,他固然沒有發現,別的衛士也沒發現。”
  “我見他鑽進一個假山洞去,我知道這個山洞是通向沉香亭的,我正想跟著走去,卻發現一個衛士也鑽進了這個山洞,嚇得我赶快躲起來。”
  “不過我還是隱隱看得見沉香享里面的情形的。”
  “我看見兩條黑影捷如飛鳥的跟著進入沉香亨,想必就是你們吧?”
  陳石星道:“不錯,那兩個人就是我們了。是我殺了那衛士的,唉,但小達子,他,他……’想起那小太監為了自己而自戕,不禁淚流心酸,不忍再說下去。
  老太監道:“我都已知道了。你們走后,我大著膽子,鑽進山洞,發現那個衛士的尸体,也發現了小達子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摸一摸他似乎還有一點气息,也不知他是死了沒有。”
  陳石星心里暗暗叫聲“慚愧”,“我只道他那時已經死了,卻沒這老公公看得仔細。”其實即使他當時知道那小太監未死,也是沒法救他的。何況那時他們正急于去找皇帝呢。
  老太監繼續說道:“我輕輕拔那柄匕首,想給他敷上金創藥,縱然救他不活,也得聊盡人事。匕首未曾拔出,小達子忽地張開了眼睛。……”
  云一瑚喜道:“啊,他,他沒有死!”
  老一太監黯然說道:“他是給痛醒的,但也只是回光返照罷了!他張開了眼睛,看清楚了是我,說道:‘我不成了,你別枉費心力了,赶緊听我說几句話吧!’那時我也知道返魂無術,在他說話的同時,我也赶緊問他:‘是誰害死你的?快告訴我!”
  “小達子道:‘那一男一女不是刺客,他們是好人,要是他們有難,你幫得上忙的話,請你,請你……’他的聲音越是微弱,說到這里,眼皮又再合上,這次是真的死了!”
  云瑚說道:“他是為了幫我們的忙自盡的!”當下把昨晚的事情,說給那老太監知道。
  那老太監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不是你們殺的,否則在他臨死之前,還會懇求我幫你們的忙嗎?而且我也知道你們是好人,并非因為小達子告訴我,我才相信的!”
  云瑚詫道:“你怎么知道?”
  那老太監道:“云姑娘,令祖是前朝的武狀元云重,令尊是云大俠云浩,對嗎?”
  云瑚恍然大悟:“敢情你是听得那些‘捉刺客’的衛士說起我了?”
  “不錯,我剛剛鑽出那個山洞,就听得宮中在鬧刺客,我听得他們議論紛紛,有消息靈通的衛士就告訴同伴:符總管交代過了,要是你們發現那女刺客,可不能動她分毫。我就是從他們的說話中知道云姑娘你的來歷的。”
  “今祖令尊生前我都見過,他們或許不知道有我這個太監!我卻是知道他們的忠義的。說老實話,滿朝文武,我誰也看不起,就是佩服他們父子。”
  “云姑娘,我知道了你的來歷,即使沒有小達子的遺言囑托,我也要幫你們的忙的。那時我心里只在著急:‘我有什么辦法可以幫得上你們的忙?”哪知就有這樣的巧事,我一回來,就在馬廄外面發現你們睡在那里了。好在衛士尚未搜索到這里,我就赶緊把你們收藏起來。”
  云瑚道:“我們已經連累了小達子,不能再連累你了。請你找一點東西給我們吃,我們長了气力,就可以自己出去了。”
  老太監道:“你瞧我多糊涂,老是和你們說話,卻忘了你們從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他拿來了一盤窩窩頭,說道。”請原諒我沒什么好東西招待貴客。”
  陳石星笑道:“這是我從未吃過的美味呢!”這話倒是不假,先別說饑不擇食,那窩窩頭所包含的情義,已經是胜過天下美味了。
  云瑚吃飽之后,試一試伸拳踢腿,笑對陳石星說道:“大哥,看來咱們昨晚喝的那一杯茶,的确不是毒藥了,我的气力還是和從前一樣。咱們想法子偷出去吧。”
  那老太監忙道:“你們千万不可冒這個險!”
  云瑚問道:“外面情形怎樣?”
  那老太監苦笑道:“經過昨晚天翻地覆的一場大鬧,今天還有不加緊嚴防的嗎?大內衛士以前是分三班輪值的,現在只分兩班,這么一來,在宮中巡邏的衛士就多了許多。尤其在這御花園里,真可說是每個角落都埋伏有人。只怕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云瑚不禁大為焦急,“那怎么辦?陸幫主、林大俠和段大哥他們等不見咱們回去,不知多挂慮了!”
  那老太監道:“沒有辦法,只有多等几天再看了。過几天我看會稍為松下來的。”
  云瑚歎了口气,說道:“要是韓芷在這儿,咱們就有辦法了。”
  陳石星霍然一省,說道:“我有個辦法,不妨試試。”
  云瑚連忙問道:“什么辦法?”
  陳石星道:“這個辦法,可先得請王公公幫忙。”
  那老太監道:“你說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石星道:“我們想要一套衛士的服飾和一套小太監的服飾。”
  那老太監道:“這個容易,不過恐怕也得等到明天才能給你們找來。”
  云瑚瞿然一省,“對,咱們可以用韓姐姐傳授你的改容易貌之術!”
  那老太監道:“但你們怎么能夠走出宮門?据我所知,符總管已經下了嚴令,宮里的任何人都不許出去,除非得到兩樣東西。”
  陳石星道:“哪兩樣東西?”
  那老太監道:“一樣是蓋有玉璽的皇上手令,一樣是符總管發給的出宮腰牌。”
  這兩樣東西當然是無法取得的,陳石星道:“先別管它,你把我們所要的服飾找來再說。”
  第二天老太監把合符他們身材的衛士和太監服飾找來,經過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果然是變了本來面目,扮得很像,這一天云瑚就跟那老太監學太監說話的腔調,和他們“不与常人相同”的一些特別舉止。
  到了晚上,他們商量用什么辦法混出去,老太監還是不主張他們冒險。
  陳石星忽道:“你知道符總管住在什么地方嗎?”
  那老太監道:“知道。他不像皇上是每天晚上更換宿處的。”
  陳石星道:“如此說來,假如要去找他,那倒是比較容易了。王公公,請你把他的住處,坐落何方,怎樣走法,說給我听,說得越詳細越好。”
  他們一個作衛士打扮,一個作小太監打扮,這晚恰㩦又是天公作“美”,無月無星,他們在御花園里借物障形,分花拂柳,一路行來,果然并沒惹起旁人特別的注意。
  走到無人之處,云瑚悄悄問道:“你是要向符堅城硬討腰牌?”
  陳石星道:“不錯,他前晚受了傷,料想不能是咱們對手了。待會儿咱們見机而作,腰牌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索性拿他來作人質!”
  云瑚說道:“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哥,這一著棋你可想得真是妙啊!”
  走了一會,不知不覺已是到了符堅城的住處,屋子后面有棵老槐樹,高出牆頭,陳石星聚攏目光,凝神望去,屋子前面,并無衛士把守。料想是符堅城自恃武功,又為了要表示對皇上效忠,故此把自己看門的衛士也都盡調出去。
  他繞到屋子后面,施展超卓輕功,攀上那棵大樹,風不吹葉不動,一個飛身,已勾著屋檐,翹起的“飛檐”恰㩦可以遮掩他的身形。他用個“倒挂珠帘”的身法,向內偷窺。
  屋子里符堅城靠在床上,正在和一個人說話,這個人是長孫兆。長孫兆是前兩天晚上,和陳云二人差不多同一個時候入宮的。
  只听得長孫兆說道。”符大人貴体如何,為了我的事情,累符大人受傷,我實是過意不去。”
  符堅城哈哈一笑,“皮肉之傷,何足挂齒?最多再過兩天,我就可以恢复了,我未能替貝子辦好大事,倒是心里不安呢。”
  陳石星听他的笑聲,中气果然已是相當充沛,不禁心頭微凜:“這廝的內功造詣端的非同小可,這么快就恢复。好在剛才沒有魯莽從事。”
  長孫兆說道:“符大人,請你別說這話,你已經是為我盡了心力了。我只是有點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你們的皇上何以三心兩意?你不是說過的嗎,你深知你們皇上的心意是愿意和我們講和的。”
  符堅城沉吟半晌,說道:“皇上對你說了一些什么,你可以告訴我嗎?”原來出事那天晚上,長孫兆不能見到皇帝,朱見深受了一場大惊嚇,喝了安眠的藥茶,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今天才召見他的。
  長孫兆道。”你們的皇上是說他愿談和,不過那份和約嘛,他還要詳加考慮,不能答复我。看來他似乎有什么顧忌,我可不便問他。”
  符堅城道:“是呀,前兩天皇上還是說得好好的,還說龍文光這次辦事,是‘深合孤意’呢,怎的忽地又口風變了?嗯,莫非是因為怕了刺客?”
  長孫兆道:“說起來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怎的會讓刺客闖進宮里來?”
  符堅城甚是尷尬,“這种事情,我保證以后是不會再有的了。”
  長孫兆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可不相信鬧了一次刺客,就能改變你們皇上的主意。會不會另有別的原因呢?你想想看。”
  符堅城道:“那我就猜想不透了。”
  他們不知道內里原因,陳石星卻是知道的。听到這里,心里暗暗歡喜,“我對那昏君剖陳利害的一番說話,看來也多少發生了一點效力了。”
  半晌,符堅城繼續說道:“長孫貝子,你難得來一次,不如多留几天,等我抓著刺客,再等机會,為你打探皇上的心意。”
  長孫兆冷冷說道:“我可沒這許多閒工夫等你。說老實話,這兩天我困在宮中,行動也須避忌,當真是不見天日,早已把我悶得發昏了。白天我不方便出去,今晚我是要出去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符堅城連忙道歉:“這兩天我在養傷,未能陪伴貝子,實在是委屈貝子了。不過貝子若是想四下逛逛的話,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
  長孫兆一副不耐煩的神气,“我不是來逛你們的御花園的。我們原定的回國期限也已經過了期了。今晚我非回去不可!”
  符堅城也怕留他太久,万一出了差錯擔當不起,于是說道:“既然貝子需即回國,那我也不便強留了。這面腰牌,請貝子藏好,出宮之時,只須給他們看一看,就沒人敢問你的。最好從西直門出去,今晚在那里守門的衛士是我的親信。”
  長孫兆道:“怎樣走法?”邊說邊接過腰牌。
  符堅城道:“別忙,待我叫一個人送你到西直門。”
  他低下頭思想,挑什么人代他送客最為适合。此時陳石星也在心中暗自盤算,如何搶長孫兆這面腰牌。
  就在此時,忽听得符堅城喝道:“誰在外面?”陳石星吃了一惊,只道已經給他發覺。
  他剛想竄出去,便听得外面有人回答道:“皇上有旨,李中使前來傳令。”
  府堅城惊疑不定:“怎的這個時候,還有圣旨傳來,不知是為了何事?”連忙穿上官服,從病榻起來,肅立迎旨。
  長孫兆低聲問道:“要我回避么?”符堅城一想,反正皇上亦已知道長孫兆在他這里,便道:“委屈貝子,暫且當作我的衛士,先莫出聲。且看看圣旨說的什么,說不定——”說到這里,有衛士把持圣旨而來的一個小太監送到門口,便即退下,那小太監獨自進屋。
  符堅城跪下接旨,那小太監道:“總管大人,無須拘禮了。皇上要我來請一個人,赶著回去复命的。”
  符城堅听得一個“請”字,放寬了心,說道:“不知皇上宣召何人?”
  那小太監先不宣讀圣旨,卻指著長孫兆問道:“這位敢情是瓦刺上邦來的那位長孫貝子吧。”長孫兆披著狐裘,服飾和一般衛士是有點分別。
  符堅城料想自己猜得不錯,便道:“李公公好眼力,不錯,這位正是長孫貝子。”
  那小太監笑道:“原來貝子果然是在這儿,那倒省得我們多費時間了。皇上要我來請的正是長孫貝子。”
  長孫貝子大刺刺的說道:“幸虧你來早一步,我正要回去呢。貴國皇上,何事又要見我?”
  那小太監道。”奴才不知。但請貝子務必去見一見皇上。”
  陳石星听到這里,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趁著符堅城彎腰揖送那小太監与長孫兆出房之時,他也一個飛身,施展絕頂輕功,飛到老槐樹上,悄俏的溜下去了。
  小太監帶領長孫兆從園中小徑轉彎抹角的走,要知他這是秘密宣召,雖然他不怕衛士盤問,但總是越少碰上越好。
  在僻靜之處,陳云二人現出身形。
  陳石星是扮作衛士的,那小太監只道他是要來盤問,喝道:“放肆,你不知道我是誰么,赶快滾開!”
  話猶未了,陳云二人已是同時出手,云瑚冷笑說道:“我知道你是誰,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誰!”冷笑聲中,內電般已是點了這小太監的穴道。
  長孫兆是個武學高手,雖然驟出不意,卻尚不至于像那小太監那樣束手就擒,只听得“啪”的一聲,他以反手陰掌迎上陳石星的駢指一戳,虎口隱隱發麻,正要大聲呼叫,眼前白光一閃,陳石星的劍尖已是指著他的咽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進他的耳中:“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陳石星,你一出聲我就殺你!”
  長孫兆這一惊非同小可,果然不敢出聲,陳石星劍尖倏的一指,登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云瑚幫他把這兩個人拖進假山洞里,陳石星笑道:“咱們又得換衣裳了。”
  云瑚已知他的心意,說道:“對,我扮作這小太監,你扮作長孫兆。”當下背轉身子,讓陳石星剝下長孫兆和那小太監的衣裳。
  忽听得陳石星笑道:“哈,這可真是妙极了!我可找到一件寶貝了。”
  云瑚不覺回頭一看,只見陳石星正在剝下那小太監的外衣,在他身上掏出一樣物事,云瑚連忙轉身去,問道:“什么寶貝?”
  陳石星道:“比符堅城那面腰牌還要有用的寶貝。”云瑚立時醒悟,說道:“是圣旨么?”
  陳石星道:“也可以說是圣旨,是蓋有皇帝玉璽的放人出宮的手諭。”原來朱見深這次召見長孫兆,是准備給他送行的。朱見深不敢簽那和約,便卻想要對長孫兆說几句好話,送他几件寶物,然后命這小太監送他出宮。他先把手諭寫好,以免万一有甚意外(因為刺客尚未找到),他不能見長孫兆的話,長孫兆也可出去。朱見深也是不愿長孫兆久留宮中的。
  換好衣裳,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雖然在匆忙之中,扮得不是很似,但想見過長孫兆的人不多,持著有圣旨和腰牌,要出去大概并不困難。不過他心中還有一股怨气未曾發泄,剛一邁步,又縮回來。
  云瑚怔了怔,問道:“大哥,怎么你還不走?”
  陳石星笑道:“咱們好歹也算受過皇帝的招待,不辭而行,有失禮貌。我想請這小太監給我們捎個信儿。”說罷,撕下那小太監的一幅貼身綢衣,白綢如雪,正好在上面寫字。
  云瑚說道:“布可代紙,筆墨哪里去找。”
  陳石星道:“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劍尖輕輕一划,刺破長孫兆的指頭,把他的鮮血擠了出來。長孫兆被點了啞穴,知覺未失!痛得他打顫,可叫不出聲來。陳石星中指蘸血,在那幅白綢上寫了十六個字。
  那十六個字是:“三月之期,請君謹記。背倍棄義,天下不恕!”
  云瑚拍掌笑道:“妙,妙,這恐怕是自有皇帝以來,皇帝從未看見過的一封‘奏折’的。朱見深那小子見了,怕不嚇他一個半死!”
  陳石星把那血書白綢,打了活結,套在小太監的脖子上,這才与云瑚离開山洞。
  云瑚說道:“咱們不可往西面走!”
  陳石星瞿然一省,說道:“不錯,符堅城教長孫兆從西直門出宮,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從東直門出宮吧。”
  把守東直門的十之七八是御林軍,只有几個是符堅城屬下的大內衛士。
  這几個衛士并非符堅城親信,未有資格招待總管的貴客。不過他們是知道他們的總管大人有一個秘密邀請人宮的瓦刺貴人的。
  云瑚把那蓋有玉璽的“手諭”一揚,叫守門的長官看個明白,喝道:“我奉圣旨送客,你赶快給我備馬!”一般小太監說話乃用雌音,云瑚扮得惟妙惟肖,說話的神气,也活像一個气焰凌人的得寵太監。那守門的長官是御林軍中一個“都尉”,官職不高也不低,皇帝身旁的小太監他當然不是全部認識的,驗明玉釜無訛,哪里還敢起疑。
  但那几個大內衛土之中,卻有一個見過長孫兆的。看看陳石星似乎有點不像,不禁有點起疑。不過,他并非作為陪客見過長孫兆的,而是作為總管府中听候差遣的衛士,站在遠處,看過長孫兆一眼的。心里雖然有點起疑,卻不敢斷定陳石星乃是冒充。
  他大著膽子問道:“這位貴客可是符總管前天請來的客人么,不知總管大人是否已經知道——”
  云瑚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喝道:“放肆,你是什么東西,膽敢盤問客人的身份!”
  那衛士尷尬之极,連忙哈腰說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替總管大人向貴客致意。”
  云瑚哼了一聲,斥道:“用不著你拍馬屁!”
  陳石星則把那面腰牌拿出來,不聲不響的在地面前一摔。
  云瑚跟著冷笑道:“是不是圣旨你們還信不過?好啦,好啦,你再睜開你的狗眼,驗一驗這面腰牌是否你們總管發出的吧?”
  衛士連忙把腰牌拾起來,雙手交還陳石星,陪笑說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不合多嘴,請貝子千万不要見怪。”
  那個守門的御林軍都尉見了圣旨,又見了腰牌,哪里還敢拖延,早已挑了兩匹健馬牽來給他們了。陳云二人立即乘馬出宮。
  他們一走,那衛士越想越是覺得有點古怪,忙對守門的長官說道。”周都尉,此事似乎有蹊蹺!”
  “什么蹊蹺?圣旨我知道是不會假的,難道那腰牌是假?”
  “圣旨和腰牌都不假,但只怕人是假的。”
  “何以見得?”
  “那瓦刺貝子我曾見過見面,和剛才這人似乎不像。而且剛才也只是那小太監和咱們說話,客人可是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半句!”
  那都尉并不糊涂,只不過是給“圣旨”嚇唬住了,此時不禁瞿然一省,說道。”你這猜疑有理,莫非他是怕咱們听出他不是瓦刺口音,故而不敢開口!”
  衛士說道:“真假難測,不如就近請你們的統領大人追上去看個明白!”
  原來御林軍統領穆士杰正是在附近巡查。
  陳云二人縱馬疾馳,跑過了兩茶街道,忽听得背后有人馬追來,為首那人大聲叫道:“長孫貝子,請等一等,我是穆士杰!”
  穆士杰是和長孫兆相識的,陳石星怎敢回頭?
  云瑚代他說道:“穆統領,有我送客,不必勞煩了,你回去吧!”
  她不說還好,這么一說,穆士杰越發起疑了。
  穆士杰眉頭一皺,心里想道:“此人倘若真是長孫兆,他豈能對我如此之不客气?”要知他和長孫兆是在龍文光家里見過几次面的,他知道長孫兆是貝子身份,長孫兆也知道地是御林軍統領身份,他固然要討好長孫兆,長孫兆也不敢對他失禮的。這小太監我從未見過,按說皇上也不會隨便叫一個太監‘送客’吧?
  他越想越是起疑,決意冒一個險,喝道:“給我止步,否則休怪我不客气了。”他這樣呼喝,倘若長孫兆是真的話,非得大發脾气不可。但一發脾气,無論如何長孫兆也要出聲了。
  假扮長孫兆的陳石星當然還是沒有作聲,跑得更加快了。
  云瑚則在裝模作樣的冷笑喝道:“穆士杰,你好大膽,我奉旨送客,你敢阻攔!”
  此時穆士杰已經快馬加鞭,追得和他們的距离稍近一些,他定睛看去,越看越覺得這個“長孫兆”不像,喝道:“你們才是好大的膽子,膽敢冒充內監和貴客!跋快給我滾下馬來,否則格殺不論!”說到“格殺”二字,他立即張弓搭箭,對准云瑚的背心,嗖嗖嗖,三枝連珠箭射了出去。
  陳石星知道穆士杰內力极強,一听這連珠箭的破空之聲,生怕云瑚抵擋不住,馬背上一個鷂子翻身,反手便是一劍。
  雙劍齊出,劍气如虹,三枝箭斷為六段。如此一來,他們的身份也登時給穆士杰識破了!
  雖然穆士杰還未知道他們是誰,但已經可以斷定陳石星絕對不會是長孫兆,而云瑚也絕對不會是個小太監了。
  陳云二人打下他的連珠箭,稍微停了停。就在此時,小巷里沖出兩匹馬來,截住他們去路。
  穆士杰一面加快跑上,一面喝道:“這兩個人是假冒的,給我把他們揪下馬來!”
  斜刺里殺出來的這兩個人是御林軍中的高手,一個名叫諸宏,擅長大力鷹爪功,一個名叫方禹,是使雙鉤的名家。諸宏一個“旱地拔蔥”,在馬背上飛身扑將過去,當真儼似餓鷹扑兔,看准了陳石星的琵琶骨便抓下來。
  這是他的殺手絕招,對方的琵琶骨一給抓住,多好武功,也要變成殘廢。
  陳石星喝聲:“來得好!”白虹劍反手上撩,對著諸宏掌心。此時他只要一招“玄鳥划砂”,立即便可以把諸宏的一條手臂硬生生的切割下來。但他不忍出此辣手,劍招改為平拍,同時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
  諸宏一個肘錘撞去,只覺撞到棉花堆里一般,陡然小肮冰涼,那股冷森森的劍气已是刺骨侵膚。諸宏驟吃一惊,登時給陳石星的反彈之力把他拋將出去,跌了個四腳朝天。
  諸宏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情知對方已是手下留情,哪里還敢再哼一聲。
  另一邊方禹去對付云瑚,也是討不了半點便宜。
  他恃著雙鉤可以克制刀劍,攔著云瑚馬頭,雙鉤欺身便刺,喝道:“撒劍!”
  云瑚冷笑道:“不見得!”出劍如電,只听得“喀嚓”一聲,他的雙鉤未曾夾著云瑚的寶劍,鉤上的月牙先給寶劍斷了。不過云瑚也不忍殺他,喝道:“給我滾開!”劍鋒一轉,不刺人而刺馬。
  方禹坐騎受傷,負痛狂奔,把方禹摔下馬來,摔在大青石所舖的街道上,摔得個頭破血流。吃的虧比諸宏更大!
  穆士杰看見他們的本領如此了得!不禁心頭一凜:“冒充長孫兆的莫非就是那個姓陳的小子?”心念未已,陳云二人已是跳上民居的屋頂。
  穆士杰喝道,“好小子,還想跑么?”如影隨形,也跳上去。那座民宅是個富戶,從地面到屋頂有三丈多高,穆士杰跳得沒他們那么高,但他以鷹爪功一抓尾檐,跟著一個翻身,也不過只比陳云二人遲了片刻,便即追上。
  陳石星回過頭來,峭聲喝道:“好,穆士杰咱們今日見個真章!”
  穆士杰冷笑道:“好哇,陳石星,我道是誰這樣膽大,原來果然是你。你這膽大妄為的小子,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笑聲中,大擒拿手法已是使了出來。但他罵的是陳石星,這一抓卻是抓向云瑚。這是避強擊弱的打法——他不是不知皇帝歡喜云瑚,他是有把握抓著云瑚而不令她會傷的!
  哪知他快陳石星更快,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指尖還未碰著云珊,陳石星的劍尖已是迎上他戳向云瑚面門的左掌。
  穆士杰無暇先抓云瑚,立即變招,中指一彈,彈個正著,“錚”的一聲,把陳石星的寶劍彈過一邊,身形一矮,右掌仍然斫向云瑚雙足。
  但這片刻的阻延,已是使得云瑚有了反擊的机會。說時遲,那時快,云瑚的身形一沉一縱,立即使出“燕子鑽云”的超卓輕功,竄起一丈多高,一招“玉女投梭”,凌空刺下。陳石星的寶劍借著那股反彈之勢,也是倏地反圈回來,變為“玉帶圍腰”,和云瑚的招數配合得恰到好處。
  只听得“嗤”的一聲,穆士杰的衣袖被削去了一幅,這還幸虧他應付得宜,抽身得快,否則一條右臂,只怕就要硬生生的和身体分家!他以沉雄的掌力,蕩歪對方劍尖,倒躍三步。說時遲,那時快,陳云雙劍齊展,當真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這一招雙劍合壁,比上一招威力更強,殺法也更凌厲了。
  云瑚忽地“咦”了一聲,跟著笑道:“大哥,你的話雖然很有道理,但卻猜得不對,你瞧那邊不是有兩個人來了?”
  此時他們正在下山,陳石星順著云瑚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兩個体態龍鐘的老人,一男一女,似乎是對夫婦,男的挑著一擔柴,女的背著一捆草,正在上山。
  陳石星道:“這對老公公、老婆婆倒是膽大,不過他們家里什么東西都沒有了,還去斫柴割草干嗎?”
  云瑚說道:“縱然是奸細,咱們也不怕。試一試向他們打听,那也無妨。”
  兩人走上前去,他們在打量那對老夫妻,那對老夫妻也在仔細的打量他們,眼睛充滿疑惑的神色。
  陳石星道:“老公公,老婆婆,請你們暫且歇一歇。我想向你們打听一樁事情。”
  那老婆婆道:“我們只知斫柴割草,別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我們還要干活呢。”
  云瑚把一錠銀子遞過去,說道:“這件事情你一定知道的!這點小意思你收下吧。”
  老婆婆接過銀子,說道:“看在銀子的份上,姑且听听你問什么。知道的我就告訴你。”
  云瑚說道:“山下有家姓楚的人家,你們想必知道。”
  那老婆婆道:“你們是楚家的朋友?”
  陳石星道:“不錯。我們和他家新近回來的少主人楚青云是相識的。”
  那老婆婆道:“你們是城里來的官人吧,楚家好像從來不和官府中人來往的!”
  陳石星知道她已起了疑心,不覺煞費躊躇,不知是把自己的本來身份告訴她好,還是不告訴她好。
  那老婆婆忽地喝道:“好呀,原來你們是冒充官人!”
  陳石星吃了一惊,正想出手,云瑚也忽地喝道:“好呀,原來你們是冒充樵子!”
  說至此處,云瑚和那老婆婆同時笑了起來,也在同時說道:“韓姐姐,你別捉弄我們了!”“云姐姐,畢竟是你眼力好些!”那老婆婆蒼老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清脆悅耳了。
  陳石星這才恍然大悟,歡喜得跳起來,叫道:“原來是韓姑娘,那么他想必是段大哥了!”
  那老樵夫把臉一抹,露出廬山真面目,果然是段劍平。
  段劍平笑道:“我沒有芷妹能夠改變聲音的本領,剛才只好裝啞巴了。”
  云瑚笑道:“我就是因為你一直不說話,才起疑心的。你的傷好了嗎?”
  段劍平道:“我得到‘閻王敵’劉師陀的醫治,早已好了,剛才我還准備和陳大哥打上一架呢。”
  “為什么你只要和我打架?”
  段劍平笑道,“誰叫你們冒充長孫兆?我可沒有芷妹的眼力。”
  陳石星忙道:“閒話少說,快告訴我,陸幫主和林大俠他們怎么樣了?”
  “你放心,那天晚上,我們雖然遭遇官軍偷襲,楚家的房子也被他們燒為平地,但好在陸幫主和林大俠應付得宜,損失還不算重大。住在楚家的朋友,早已逃出去了。詳情慢慢再告訴你,先說你們吧。”
  陳石星听說大家平安無事,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笑道:“皇帝是見著了,不過交涉辦得如何,現在可還未知道呢。”
  當下他把在皇宮里三日來的遭遇,一一說給段劍平和韓芷知道,說到惊險之處,听得他們矯舌難下;說到痛快之處,又听得他們色舞眉飛。
  段劍平笑道:“背信棄義,天子不恕。你給皇帝留下的這兩句警告极好。咱們當然不能相信他的說話,但他卻不能不重視咱們的說話。至少,他現在不敢簽那份和約,已經算得是咱們成功了一半。陳大哥,云妹子,你們的功勞可不小呀。”
  韓芷道:“有一件事情我正想告訴你們,從這件事情也可看出,你們這是不虛此行。”
  陳石星道:“什么事情?”
  韓芷說道:“龍文光這老賊已經稱病不去上朝了。据陸幫主打听得到的消息,這是皇帝授意他如此的。如今龍家的一班下人,听說也都揣測紛紡,揣測他們的主子要倒台了,那些人正在作樹倒猢猻散的打算呢。”
  陳石星道:“皇帝給咱們的限期是三個月,他要倒台恐怕也沒有這么快的。”
  韓芷笑道。”趨炎附勢的人最會見風駛舵,他們是不會等待冰山已倒才另尋門路。”
  云瑚道:“你們現在搬到了什么地方?”
  段劍平道:“搬到了西山之一的盧順山上。丐幫的北京分舵就是設在盧順山的秘魔崖的。”此時已是過午時分,云瑚默算路程,說道:“白天不便在路上施展輕功,從這里到盧師山恐怕得走半天,咱們現在是該赶快回去了。”
  韓芷忽道:“今晚我們不打算回盧師山了。”
  云瑚詫道:“為什么?”
  韓芷說道:“我們想今晚到盧溝橋去。盧溝橋比盧師山路途更遠,午夜之前要赶到盧溝橋,可不能到別處打轉了。”
  盧溝橋在北京廣安門西面三十多里,地處京西西街,橫跨永定河(方稱盧溝河)兩岸,“盧溝曉月”號稱燕京八景之一。云瑚在北京之時,年紀還小,未曾去過,不過她是知道這個地方的。
  云瑚越發奇怪,笑道:“盧溝曉月是燕京八景之一,但想來你們不會是去盧溝橋賞月的吧?”
  韓芷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去看人打架的。你們要是無須歇息的話,今晚也去湊個興如何?”
  陳石星心念一動,“誰和誰打架?”
  段劍平道:“葛南威今晚要找令狐雍報仇!”
  陳石星吃了一惊,說道:“這是怎么回事?”
  韓芷說道:“你大概尚未知道葛南威的身世吧,二十年前,他的父親,是被令狐雍害死的。不過,卻直到咱們大鬧龍府那天,我爹爹方始給他認出仇人。”
  陳石星道:“令狐雍肯答應和他在盧溝橋決斗嗎?”
  韓芷說道:“那是我爹爹的安排,爹爹找了一個今狐雍相信的人約他今晚到盧溝橋的。”
  韓芷續道:“前兩天都是我爹爹來這里等你們,今天他要安排葛師哥和令狐雍的約會,只好由我們來了。說老實話,我們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來的,想不到就有這么湊巧,果然就碰著你們回來了。
  陳大哥,你是打算先回去見陸幫主他們呢,還是和我們一起赴盧溝橋觀戰。”
  陳石星道:“朋友們對我這樣好,我豈能不為朋友也盡一點心。當然是先和你們到盧溝橋去。”
  這晚月色很好,盧溝橋的月色更是迷人。
  月近中天的時候,橋上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葛南威了。橋下的永定河舊名無定河,急湍奔流的河水拍打著堅如磐石的橋基,卷起千堆雪。
  月夜、急流,宁靜的美与雄壯的美交融,這正像葛南威的心境。
  正是:
           浪花卷起千堆雪,盧溝橋上斗強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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