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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比翼离群傷客意 十招克敵報親仇


  盧溝橋長達四十六丈,全部用云石建成,橋面很寬,足供五馬并馳。橋的兩邊是一色石雕欄杆,每邊各有經過雕刻的石柱一百四十根,每根石柱上都有一只蹲伏的石獅,姿勢無一相同。每個石獅子身旁和身上又刻著一些石獅子,數目并不一樣,雕工都很精巧。北京人有句俗話叫做“盧溝橋上的石獅子”,意思就是“數也數不清”。
  惊濤拍岸,葛南威的心情也是澎湃如潮。今晚他要和殺父的仇人決一死戰,“令狐雍會不會來呢?”月亮已是漸漸移近天中了,周圍還是靜悄悄的杳無人影。
  月色溶溶,情怀惘惘。葛南威不覺又想起了杜素素來了。“如此良夜,不知她在天哪一方?此時是否也在想著我呢?”
  他只盼早早了結此事,便好离開北京,到江南去找杜素素。月亮已到天心了,令狐雍還沒見來。
  “即將決斗的一刻,我豈能如此焦躁不安?”葛南威霍然一省,拿起玉蕭來吹,讓蕭聲把他煩躁的心情平靜下來。
  一曲未終,橋頭對岸已是出現兩個人影。葛南威凝神望去,認得其中一個果然是今狐雍。
  令狐雍是听見他的蕭聲,這才加快腳步跑來的。
  和令狐雍一起來的這個人,是個面圓圓的如富家翁的中年漢子。雖然是個胖子跑得卻也并不慢。居然能夠緊跟著令狐雍,亦步亦趨。
  那晚在龍文光家里,葛南威雖然見過今狐雍,但那是在混戰之中的,今狐雍也沒留意他。亦即是說,葛南威認識他,他可不認識葛南威。
  不過他听見了葛南威的蕭聲,卻是禁不住心頭怦然而動了。”
  他回過頭來問那個人道:“咱們交易的就是這個人橋上吹蕭的少年嗎?到了這里,你可以告訴我他是誰了吧?”
  那胖子道:“令狐大人,請你相信我,我委實不知道這人是誰。我只知道他有一件稀世之珍寶和咱們交易。”
  令狐雍道:“那是一件什么寶貝?”
  那胖子訥訥說道:“是什么樣的寶貝,我也不知。不過我相信我那位朋友大概不會騙我。但大人老是放心不下,這宗交易咱們也可以。”
  他話未說完,今狐雍已是哈哈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不錯,他手上穿的是件錦世之珍。你的朋友沒有騙你,你也沒有騙我!”
  那胖子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令狐大人,我正指望你老人家提攜我呢,怎敢騙你?”口里這么說,心里可還是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原來這宗交易,他雖然被安排擔當“中間人”的角色,但個中關鍵,他卻還是在迷霧之中。
  這宗“交易”是池梁安排的,不過池梁并沒出面。這個如富家翁的胖子名叫郭師道,他也的确是北京城中一個有名的富戶,開有大錢庄和十几間當舖。
  不過雖是富戶,卻是江湖上的獨行大盜出身。他本來的名字,也不是叫做“師道”,這個名字,是他搖身一變,變成“樂善道施”的富翁之后,請一個熟讀孔孟之書的酸臭腐儒給他改的。
  池梁請丐幫在北京的分舵舵主趙赶驢出面,一天晚上,夜訪這位強盜出身的“郭善人”,脅之以威,誘之以利,要他設法說服今弧雍,完成這件“交易”。
  郭師道料想約無好約,會無好會,但他自忖惹丐幫不起。莫說能取他性命,即使丐幫只是揭穿他的底細,他在北京就不能立足。無可奈何,他只好答應作個“中間人”了。
  令狐雍山有自己的打算。龍文光風聲不穩,他已有所聞。目前他心要找一個新的靠山。他心目中的新靠山,一個是大內總管符堅城,一個是瓦刺的賢王,如今正以瓦刺密使的身份住在龍家,即將回國。
  是以他自己也想進行一宗“交易”,看看是哪個“新靠山”對他更為有利,他就投靠那個。
  假如真的能夠得到一件稀也奇珍,他自己不要,也可以作為獻給新靠山的大禮。
  另一方面,也正因為他知道郭師道的底細,他對這個強盜出身,而如今已是擁有家財千万的“善人”,是比較相信得過的,因此他就決意冒這個險了。
  此際,他听見了葛南威的蕭聲,當真令他喜出望外。他已經知道這件稀世之珍是什么了,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曾經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武林异寶!
  令狐雍飛步跑上盧溝橋,急不及待的便問葛南威道:“閣下就是想要出售寶物的物主嗎?”
  葛南威把暖玉蕭一揚,說道:“不錯!”
  令狐雍心花怒放,立即再問:“你的寶物就是這枝玉蕭?”葛南威依然淡淡說道:“不錯!”
  今狐雍道:“請問你這枝玉蕭是怎樣得來的?”
  葛南威道:“你買就買,不買就罷。問這么多干嗎?”
  “好,那你說吧,你要多少銀子?”
  “我不要銀子!”
  “那你想要交換什么?”
  “你真有誠意和我交易?”
  “當然。你划出道儿來吧!”
  “好,那我就老實告訴你吧,我不要別的,只是想要你的腦袋!”
  此言一出,郭師道給嚇得跳了起來。令狐雍卻只是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
  “你憑什么要我的腦袋?”令狐雍側日斜隘,一副不把葛南威放在眼內的神气。
  “就憑這枝玉蕭!”葛南威冷冷說道。
  “你以為我肯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
  “這是公平交易,你不肯割下腦袋,難道你以為我就肯把暖玉蕭雙手奉送給你不成?”
  令狐雍好奇心起,哈哈笑道:“這倒是一個別開生面的交易,不過,用腦袋來換玉蕭,縱然你的玉蕭是無价之寶,恐怕也不能算是公平吧。”
  郭師道幫腔道:“不錯,這似乎是有點過分了。”
  葛南威冷笑道:“過分了?我還未曾和他要利息呢!”
  令狐雍雙眼一瞪,喝道:“你是誰?”
  葛南威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
  令狐雍道:“哦,原來你是沖著我令狐雍來的了?”眼光從葛南威身上轉向郭師道身上,郭師道嚇得直打哆嗦,忙道:“令狐大人,這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做個中間人而已。我也不知你們之間的過錯!”
  令狐雍驀地想了起來,喝道:“你是號稱‘八仙’之一的葛南咸吧?”要知葛南威以擅于吹蕭聞名江湖,令狐雍雖然不認識他,卻是曾經听人說過的。”
  葛南威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葛南威就是我,我就是葛南威!”
  令狐雍心里想道:“八仙之首的林逸士那晚不過勉強可以跟找打成平手,葛南威這小子我怕他何來?”當下笑道:“你們“八仙’要跟我作對,那也并不稀奇,不過,我卻很想知道,為何你要單獨找我。”
  葛南威道:“二十年的,你曾在瓜州殺過一個人,你還記得么?”
  今狐雍恍然大悟,喝道:“瓜州的葛名揚是你爹爹?”
  葛南威雙目蘊淚,沉聲說道:“不錯,如今你明白了吧?”
  令狐雍一聲獰笑,“我明白了,原來你是要替父報仇。好吧,那我告訴你,難得你送上門來,這枝玉蕭我要,你的腦袋我也要!”
  就在此時,忽听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冷笑道:“天下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交易!”
  一個石獅子后面突然跳出一個人來,正是池粱。
  令狐雍心頭一凜:“這老儿可是不易對付!”當下哈哈大笑。
  池梁喝道:“你笑什么?”令狐雍道:“池老先生,你也總算是個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講江湖規矩。”
  池梁道。”我怎樣不講規矩?”
  令狐雍道:“我和他結下的梁子,按規矩只能由他和我了結。不過,你若一定要不講規矩,侍強幫他,我也不會害怕你們,嘿嘿,你們就并肩子上吧!”
  池梁哼了一聲道:“葛南威用不著我替他報仇,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何必跑來多管閒事?”
  “我是來主持公道的,我管的只是這宗交易。”
  “這話是什么意思?”
  “交易必須公平!你要他的玉蕭,又要他的腦袋,這就是蠻不講理了!”
  令狐雍冷笑道:“玉蕭換腦袋,那就算是公平嗎?”
  “我還沒說完吧,你听我說完了再加議論好不好?”
  “好,那么請說。依你之見,怎樣才算公平?”
  “你自忖几招之內可以奪得他的玉蕭。”
  令狐雍想了一想,說道,“十招!”要知“八仙”并非無名之輩,他雖然不認識葛南威,但對“八仙”武功的深淺,卻是早已打听得清楚的,他和“八仙”中武功最強的林逸士与樂隱夫也曾經交過手。葛南威不過二十來歲,在“八仙”中名列第七,講輩份屬于后輩,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他自是不能“平手過招”。
  此時他也想了起來,在夜襲楚家那晚混戰中葛南威是曾經和他打過一下的,當時他只是一招就把他打翻了。如今他以十招為限,自信已是足夠有余。
  池粱說道:“好,就依你說,以十招為限。十招之內,你把他的玉蕭搶過來,玉蕭就是你的,否則你就要自己割下腦袋。”
  令狐雍道:“好,我就照你划出的道儿。不過,要是我這賭賽胜了,你可不能再來插手。”
  池梁說道:“郭師道,我和你作證人。證人只是主持公道,決不偏袒一方的。你放心了吧?”
  令狐雍道:“拳頭不長眼睛,要是十招之內我把他打死了呢。”
  池梁說道:“玉蕭當然還是歸你所有。”
  令狐雍獰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這樣辦!你是證人,開始數吧,第一招來了!”狩笑聲中,一招“游龍探爪”,五指如鉤,便向葛南威肩頭的琵琶骨抓下。
  這是令狐雍苦練成功的大擒拿手絕招之一,出手奇快,又狠又准。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成名高手毀在他這一招之下,不料卻是一抓抓空,葛南威輕輕一閃就閃開了。
  原來池粱在和令狐雍兩度交手之后,早已對他的手法了然于胸,他除了教給葛南威三招敗中求胜的絕招之外,還教他一套輕靈飄忽的步法,這套步法是正好可以用來閃避令狐雍的殺手的。
  葛南威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看蕭!”左右開弓,一招兩式,左點“玉關”,右點“陽白”,這兩處是胸部的要害穴道。
  不過,他這一招雖然是“惊神筆法”中的精妙招數,卻還不是池粱教他的那三招絕招。
  今狐雍冷笑道:“惊神紫法,雖然不錯,要想用來胜我,那還差得太遠!”笑聲未已,“錚錚”兩聲,他已是把葛南威的玉蕭彈開,震得葛南威的虎口都有點感到隱隱作痛。池梁与郭師道不約而同的數道:“第二招。”
  接著令狐箍的一招擒爭手,又給葛南威閃開了。
  今狐雍惡念陡生,“這小子不知哪里學來的一套古怪步法,好,我用大摔碑手對付他,叫他不死也受重傷!”牛挾勁風,一下子就是連環兩招,痛下殺手!
  他的“大摔碑手”是武林一絕,端的有開碑裂石之能,掌風過處。葛南威的外衣破裂,碎布飛揚,好像空中飛舞的片片蝴蝶。這是功力的較量,力強若胜,力困若敗,其間絕難取巧。
  是以葛南威雖然仗著輕靈的步法避開,吃虧仍是不小。
  不過他僅是衣裳破裂,未受重傷,卻也頗出令狐雍意料之外。
  “好小子,看你還能接我几招?”令狐雍得理不饒人,趁著葛南威腳步未曾站穩,倏地又是一掌。
  這一掌看似打向下盤,葛南威縱身跳起,哪知一股掌力已是忽地擊到他的胸膛。
  原來令狐雍用的這种“移近打遠”的功夫,乃是他的大摔碑手的獨門手法。這种功夫,練到最高境界,半劈擱在石上的豆腐,可以石碎而豆腐不爛。如今他平劈葛南威下盤,掌力卻是打擊他的上盤,不過是第二等功夫而已。鼓南威亦已禁受不起。
  葛南威這一躍起,胸部正好湊上他的牛力,登時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
  池粱事先也沒估計到他會這种古怪的打法,這剎那間,不覺惊得呆了。令狐雍連出三招,他都忘了記數。
  郭帥道見葛南威跌了下來,又惊又喜,連忙一定心神,叫道:“第六招!”
  葛南威眼看就要摔個頭破血流,就在身形將要著地之際,玉蕭先行伸出,往地上一點,借著這點反彈之力,一個鷂子翻身,這才腳踏實地。
  雖然未至摔倒,但腳步踉蹌,顯已不支,只見他玉蕭一指,嘶啞著聲音喝道:“令狐老賊,我与你拼了!”忽地“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令狐雍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死到臨頭,還要逞強。識相的把玉蕭雙手奉上吧!”大踏步上前,伸手又向葛南威抓下。
  葛南威好像醉漢似的,腳步歪斜,竟然好像怕了他的恐嚇,雙手棒著玉蕭,沉聲說道:“好,暖玉蕭給你!”
  這一下倒是輪到今狐雍感覺意外了,他心念一轉:“這小子料已受了內傷,不死也濟不了事了。我殺了他,那池老頭儿只怕未必就肯干休,也罷,給了這枝玉蕭算了。”于是伸手就接玉蕭。
  哪知就在這閃電之間,葛南威的玉蕭已是陡然一轉,今狐雍竟抓它不住!
  葛南威朗聲吟道:“林暗草惊風,將軍夜引弓!”口中吟詩,出手快如閃電。令狐雍忽見眼前碧森森的一片蕭影,四方八面都好像見著葛南威持著玉蕭向他攻來。
  令狐雍喝道。”好小子,你敢使詐!”一招“橫掃六合”,雙手并推出去。
  掌風蕭影之中,葛南威一個“細胸巧翻云”斜竄出三丈開外。今狐雍悶哼一聲臉色鐵青。
  池梁這才放下心上一塊石頭,連忙大喜叫道:“第七招,第八招!”
  原來這時葛南威才開始使用他所傳授的絕招。
  何以他直到此時,方始施展絕招?這是因為有了殺手絕招,也還提要适當的時机,方能配合得恰到好處的緣故,否則只怕就要差之套厘,謬以千里了。
  要知道三招絕招,雖然是池粱擷取“惊神筆法”的精華,針對今狐雍的弱點琢磨出來的,但葛南威的武功畢竟和令狐雍相差太遠,假如葛南威一套來就施展絕招,只憑這一招絕招,取胜的希望實是微乎其微。故此葛南威交手之初,深藏不露,只憑本來武學与池梁所教的一套步法与敵周旋,先示之以弱,驕敵之心,然看到了适當時机,方始猝然一擊。
  三招絕招,只用了兩招,已是點著了令狐雍的“肩井穴”,這還是今狐雍閃身得快,否則琵琶骨都險些被他的玉蕭戳穿。
  可惜雙方功力懸殊,葛南威雖然是用重手法點著了他的穴道,但還是給令狐雍在片刻之間,便即運气沖開。不過他還擊葛南威那招“橫掃六合”,卻也不能不因此而威力大減,葛南威兩招出手,迅的竄開,凝神待敵。
  令狐雍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敢使詐,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葛南威冷笑道:“我把玉蕭給你,誰叫你沒有本領接下?你不服气,盡避再來,反正十招未滿,還有兩招,看看你能奈得我何?哼,哼,要是你殺不了我,對不住,我可就要你割下腦袋了!”
  令狐雍心中一凜,想道:“不錯,只剩下兩招,我可是不能急躁了。”當下連忙收斂怒火,默運玄功,像雞似的盯著葛南威。蓄勢待發。
  葛南威比他更顯得气走神閒,竟然吹起玉蕭來了。
  令狐雍驀地喝道:“只這一招,便可殺你,何須兩招!”聲到人到,雙臂箕張;餓鷹扑兔般的向葛南威便扑過去,手腳起處,全帶勁風。
  池梁叫道:“第九招!”聲音竟是微微顫抖了。原來這一招乃是令狐雍全力施為的一招,鷹爪功与大摔碑手的功夫合而為一。池梁雖然知道到了此時,葛南威已是較前有利,但看見今狐雍的攻勢如此凶猛,心中實是不能不為葛南威暗暗擔憂,擔心葛南威最后的一招絕招,不知是否能夠奏效?
  令狐維一扑過去,只覺一股熱風扑面,火辣辣的竟然感到有點作痛。令狐雍側轉身形,哼了一聲喝道:“你這小子搗什么鬼,搗鬼我也不怕!”
  原來暖玉蕭乃是一件武林异寶,從蕭中吹出來的罡气,便可傷人。令狐雍的內功遠遠在葛南威之上,雖然不致受傷,但也不禁為之一窒。
  葛南威朗聲吟道:“平明尋白羽,沒人石縫中!”口里吟詩,手中的玉蕭當作劍使,已是如箭射出,使出了最后一招殺手絕招。
  “林暗鳥惊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人石棱中。”這是唐代詩人盧綸寫的四首《塞下曲》中的一首,寫的卻是漢代名將李廣射石的故事。李廣晚間出巡,在月黑風高的樹林里誤石為虎,一箭射去。結果把箭深深的插入石頭里。短短的四句五言詩,把李廣的善射、勇敢和他過人的膂力都濃烈地浮現讀者面前,堪稱千古絕唱。
  不過葛南威朗吟此詩,卻是因為這四句詩,詩中的意境,正好和他所使的三招絕招相符。口里吟詩,手中出招,意睹相通,加強了絕招的威力。
  第一句“林暗鳥惊風”,使的招法是“撥草尋蝦”。用于“惊神筆法”,則是以玉蕭代替判官筆,探穴道、找穴道。
  第二句“將軍夜引弓”,使的招數是“彎弓射虎”。玉蕭左右開弓。這兩招他剛才使出,一气呵成,“彎弓射虎”雖然未能戳穿敵人的琵琶骨,但“林暗鳥惊風”探穴不差筆黍,順手跟著的一戳,卻也點著了今狐雍的肩井穴。
  他此際唱出的第三句和第四句“平明尋白羽,沒人石棱中”,卻是兩句詩合起來,表示他這最后一招的威力的。
  他這最后一招,命名就是“李廣射石。”也正是三絕招中的畫龍點睛之作!
  只听得“喲”的一聲,玉蕭如箭,插進令狐雍肩頭,把他左肩的琵琶骨插斷了。
  今狐雍厲聲大吼,聲若狼嗥,雙拿齊推。葛南威跌出了三丈開外。
  池梁連忙把他扶起,只見地面如金紙,“哇”的又是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結果是兩敗俱傷,葛南威傷得比對方還重。
  但這樣的結果,已是好得出乎池梁与葛南威的意料之外。要知令狐雍的武功本來就比葛南威高出許多,假如他不是先給點中穴道,又被暖玉蕭吹出來的罡气窒了一窒,這最后一招,葛南威即使能夠傷他,只怕也要給他的掌力震得立即身亡。
  如今雖然是兩敗俱傷,但所限的十招卻是用盡了。
  令狐雍斷了左肩的琵琶骨,厲聲怒吼,狀若狼嗥,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扑上前去,猛地又是一掌。
  他斷了左肩的琵琶骨,左臂已是不能發力,全身的气力都運到右臂上來。這一掌可說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比剛才雙掌齊出,還要強勁几分,委實是非同小可!
  但這招已經是第十一招了!
  說時遲,那時快,池粱早已把葛南威扶了起來,用自己身体掩護著他。揮袖拂出,喝道:“十招已滿——你要再打,只有我來奉陪你了!”
  距离五步之外,兩段剛猛的力道碰在一起,發出郁雷也似的聲響。池梁拖著葛南威踉踉路路的接連退出了六七步,方始穩得住身形;他的功力本來比今狐雍略旺一籌的,想不到今狐雍最后的一擊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心中也不禁駭然。
  令狐雍倒是站在原地不動,但不過片刻,卻見他身形晃了兩晃,隨即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的功力本來不及池梁,何況是在受傷之后,硬拼的結果,當然只有傷上加傷了。
  令狐雍情知再拼也拼不過池梁,只好頹然退下,心里想道:“我先用個拖字訣,讓他們暫且得意一時。”
  池梁將早已准備好的一粒小還丹納入葛南威口中,這粒小還丹是林逸士得自少林寺的方丈轉贈与他的,他一把葛南威的脈,知道葛南威內傷雖重,心脈卻未受傷,有這粒小還丹,料想可以保得住性命。于是放下了心,回過頭來,朝著令狐雍冷冷說道:“十招已滿,你說的話算不算數?”
  郭師道上來打圓場道:“要令狐大人自盡,這似乎有點過分吧?如今令狐大人已經折了一條手臂,我看——”
  池梁喝道:“你看怎么樣??”
  郭師道本來想說“我看就此算了吧”的、被池梁一瞪,嚇得他連忙改口,訥訥說道:“我看是,是不是可以請池老先生另外划出一個道儿,大家以和為貴。葛少俠受了傷,我愿意替令狐大人賠湯藥費。”
  池梁冷笑道:“誰要你的臭銀子,你別忘記,你是公證人的身份。倘若你自愿放棄這個身份,站在令狐雍這邊,那很好,我就要你替他多付利息了,不過這利息可不是用銀子付的。”郭師道也是一時給嚇糊涂了,明知池粱口气不善,他還是不知進退的再問池梁:
  “不用銀子來付卻用什么來付,請池老先生明示。”池粱淡淡說道:“听你的口气,敢情你是愿意替他代付么?”
  郭師道心頭一凜,訥訥說道:“要是我拿得出來的,那我倒愿作調停。”
  池梁說道:“好,那你听著。二十年前,令狐雍殺了葛南威的父親,亦即是我的師兄。按照你們放貸的規矩,絕對毋需二十年就可以以本對利的。現在看在你的面子,利息我們少收一些,就算是一本一利吧。你替他多賠一條性命!”
  郭師道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搖手,說道:“這,這利息我可不能替他代付。”一步步往后退,好像生怕池粱抓他償命。
  就在此時,池梁忽地听得遠處隱隱似有廝殺之聲,唯恐夜長夢多,便即喝道:“令狐雍,是你自己了結,還是要我動手?如今我執行公證人的職責,數到一個三字,你不動手,我唯有替你代勞了!”
  令狐雍慘笑道:“我好歹也算得是武林中一個人物,豈能臨死受辱?我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們就是!”
  正當他裝摸作樣,拔出佩刀要割腦袋之際,月色朦朧之下,忽見兩條黑影飛也似的跑來。
  陳石星、云瑚和段劍平、韓芷這兩對赶來盧溝橋,由于在白天不便施展輕功,來到盧溝橋的附近、已是將近三更時分。
  他們從一座小山的山腳走過,只要走出山腳,就可以望得見盧溝橋了。
  荒郊午夜,万籟無聲。韓芷松了口气,說道:“令狐雍大概還未到盧溝橋,咱們正好赶得上。”
  陳石星是走在最前面的,此時忽地跑得更加快了。
  韓芷還只道是他心急,云瑚卻已咦了一聲,說道:“前面好像有人。”
  話猶未了,前面果然就現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和陳石星打了一個照面,彼此都是不禁為之一愕。
  那人叫道:“長孫貝子,哎呀,你,你,你不是——”
  陳石星冷笑道:“濮陽昆吾,你接錯人了。不過,料想你也不是專誠在此等候你們的貝子的吧?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原來濮陽昆吾和今狐雍約好了來接應他的。
  一個在前面飛跑,一個在后面急道,不多一會,月色朦朧之下,已是隱隱看得見盧溝橋了。不過橋上有些什么人卻還未能看得清楚。
  正在雙方都在加快腳步之時,忽听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
  這聲呼號正是令狐雍給葛南威的玉蕭戳穿琵琶骨時發出來的,濮陽昆吾和陳石星听到這個聲音,不由得都是心頭一震!因為他們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雙方差不多同時踏上橋頭。
  盧溝橋上,池梁正在叫令狐雍“自行了結”。
  令狐雍拖無可拖,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憤怒!“我約好的人怎的都不見來?”
  無可奈何,他只好緩緩拔出佩刀,最后一刻還在希望有奇跡出現。
  “奇跡”果然出現了,就在此際,他把眼望去,只見兩個人飛似的跑來,已經開始踏上橋頭了!
  令狐雍喜出望外,“想不到長孫兆也來幫我這個忙。有濮陽昆吾和長孫兆聯手,料想也可以對付得了池梁這老頭儿了!”
  狂喜之下,連忙大叫:“長孫貝子,濮陽將軍,你們來得正好!”
  几乎就在同一時間,濮陽昆吾和陳石星也都大叫起來。
  濮陽昆吾顫聲叫道:“令狐先生,你是受了傷嗎?”
  陳石星則在叫道:“池老怕,葛大哥怎樣了?”
  令狐雍听到了陳石星的聲音,這一惊非同小可,寒意直透心頭!陳石星披著長孫兆那件狐裘,月色朦朧之下,他看不清楚,以為來的是幫手,誰知道得其反,乃是克星!
  合狐雍是寒透心頭,池梁則是喜出望外!
  他早已看清楚來的是陳石星,也看出了濮陽昆吾是給陳石星追得忙于奔命的,大喜之下,哈哈笑道:“濮陽昆吾,你是來給令狐雍付利息的么?”
  濮陽昆吾看見池梁站在橋上,如何還敢向前,連忙停下腳步,不自覺的茫然問道:“付什么利息?”
  郭師道說道:“令狐雍欠下的是命債,討利息就是多賠一條性命!”
  濮陽昆吾這一惊非同小可,“啊呀”一聲叫道:“對不起,這利息我可不能代付!”他剛踏上橋頭,立即又躍下沙灘,沿著河邊逃跑。
  池梁喝道:“沒人愿替你償債,你還不自行了結,更待何時?”
  就在此時,忽听得輕舟破浪之聲,橋下蘆葦叢中,突然划出一條小船,船頭上站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池梁只因正在全神注視從橋頭那邊跑來的陳石星和濮陽昆吾,小船鑽出蘆葦,划近橋邊,他才發覺。
  三更半夜,怎的會有一條小船突然划到橋下?池梁自是不免大起疑心,但可惜已經遲了一點。
  就在他心念方動,要想去制裁令狐雍之時,令狐雍單手一按橋邊的石獅,借這一按之力,整個身子翻騰起來,一個倒翻筋斗,跳下那條小船去了。
  原來站在船頭的那個大漢,乃是過去在黑道上一向与他狼狽為好的朋友——濮陽幫的幫主麥武威。
  麥武威是因為听得他在京城混得不錯,特地跑來找他希望也能混得個一官半職的。前天才到京師,對令狐雍來說,這位精通水性的朋友來到,來得可正是時候。麥武威未曾得他幫忙,卻先給他派上用場。
  正如陳石星所料,令狐雍豈是容易上當的人?雖然他被財迷心竅,卻也暗中設下埋伏。濮陽昆吾是他約好在陸上埋伏的;麥武威是他約來在水里埋伏的。他的這番布置,事先連郭師道也沒告訴。
  現在,他就像被水溺的人,抓著一條蘆葦似的,抓著這條小船。
  小舟順流而下,疾如奔馬。池梁不通水性,气得破口大罵。
  陳石星忽道:“你們不用著急,我去抓他回來!”躍上橋頭的石獅,把足用力一頓,身形箭也似的射出去。半空中接連兩個一翻騰,竟然給他追上那只小船落下。他的輕功之俊,令池粱也自愧不如。
  麥武威喝道:“好,你這小子也來找死!”振臂揮槳,迎頭便打。“喀嚓”一聲,火花四濺。他的鐵槳的槳頭竟然給削去了好大一片,陳石星手中拿的是張丹楓傳給他的白虹寶劍。不過,他也還是未能跳下船頭,因為在劍槳相擊之際,令狐雍也以全力發出一掌。陳石星削斷船槳,已是強弩之未,被他的掌力一震,“卜通”跌落水中去了。
  麥武威哈哈大笑:“好小子,讓你到海龍王那里去逞英雄吧!”大笑聲中,力擇鐵槳,把船撐開。小舟順流而下,瞬息已到江心。這條河雖然名為“永定河”,舊稱卻是“無定河”,江流湍急,險灘又多,麥武威把陳石星打落水去,料他九死一生。
  過了一會,仍然未見陳石星浮起,池粱也不禁大大吃惊了。但他不懂水性,只有干著急的份儿。云瑚笑道。”池老前輩,不必擔心。陳大哥精通水性,決不會被溺斃的。此時想必他是在水底想法對付敵人。”
  忽見陳石星上半身浮出水面,揚聲笑道:“別忙,待我先送他們到海龍王那儿!”
  小舟搖搖晃晃,過了兩道險灘。只見麥武威又舉起鐵槳,令狐雍也以劈空掌力向水面拍下,兩人合力施為,浪頭高涌,几乎淹沒小舟。這次也沒看見陳石星浮起來。池梁說道:“咱們跟著這條船跑,威侄,你跑得動么?”
  葛南威抖擻精神,站了起來,說道:“我跑得動!”他服下那顆小還丹已有半支香時刻,此時業已調勻气息。雖然元气大傷,功力還未恢复原來的一成,但跑起路來,也還比得上普通的壯漢。
  一行人便即走下沙灘,沿著河邊,追那小舟。
  郭師道乘机便想逃跑,池梁喝道:“事情還未了結,你這個公證人還不能回家!”
  韓芷跟著說道。”對,陳大哥若然不能回來,咱們把他扔進水去!”郭師道無可奈何,只好跟著他們追那小舟,心中暗暗禱告,只盼陳石星不要溺斃才好。
  小船在水流湍急的江中疾如奔馬,但他們在岸邊施展輕功,也沒落后。
  韓芷叫道:“爹,你瞧,那不是陳大哥?”池梁把眼望去,只見一條白彩,飛魚似的在水面一掠,迅即又不見了。過了片刻,忽見那條小般在江面團團打轉。再過一會,船身傾斜,漸漸沉下水去。
  云瑚大喜說道:“看樣子,這條賊船就快要給陳大哥弄沉啦!”
  麥武威喝道:“好小子,你弄沉我的船,我先要你的命!”拋開鐵槳,拔出一對分水峨嵋刺“扑通”跳進水中。
  池梁等人在岸邊望去,只見江心波翻浪涌,卻不知哪個是陳石星,哪個是麥武威。手心里都是不禁捏著一把冷汗。而池梁,他是知道麥武威的來頭的,心里想道:“淮陽幫是水上一大幫會,麥武威身為淮陽幫的幫主,自必精通水性。陳石星在陸上當然可以贏他,在水底卻不知是否抵敵得過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轟隆一聲,令狐雍大呼:“麥大哥,回來救我!”
  原來那只小船,先給陳石星用寶劍在船底刺穿,江流湍急,洞口受不住急流的壓力,越來越大。終于船艙灌滿了水,團團打轉,碰著江心的礁石,不但沉沒,而且碎成片片了。
  与此同時,在搏斗的江心,只見波分浪裂,飛魚似的一個人踏水飛逃。但也還未看得清楚逃的究竟是誰?
  水面靜下來,眾人在江邊屏息呼吸,焦急等待。最先看見一件破衣裳漂近岸邊。云瑚揮上來一看,吁了口气,說道:“敗走的是麥武威!”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人露出身形,跟著搖搖晃晃的踏上沙灘。眾人一看,大感意外,這個人竟然是令狐雍。
  云瑚心頭一沉,喝道:“你,你害了我的——”“陳大哥”三字未曾出口,已是听得陳石星的聲音笑道:“我把這賊子押回來,葛大哥,你處置他吧!”聞聲現形,陳石星已是躍上沙灘。
  原來令狐雍由于內功深厚,雖然不通水性,卻能夠在水底閉住呼吸。
  陳石星在水底的功夫當然比他高明得多,但卻不殺他,一步步將他逼上沙灘。
  池梁喝道:“是你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動手?”
  葛南威道:“師叔,這筆債讓我親自去討!”抖擻精神,一躍而起,舉起玉蕭,迎上前去,喝道:“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債你付是不付?”
  此時令狐雍早已是精疲力竭,如何還能再斗,他舉起右臂發出极為難听的嗥叫,猛地跳將起來。
  葛南威只道他是臨死反扑,倒是不禁退了一步,橫蕭當胸,准備他一沖來,再給他一下迎頭痛擊。
  只見他一頭撞去,卻并非是撞向葛南威,而是撞向一個橋墩。腦袋与石頭一碰,登時血流滿地,一命嗚呼。
  葛南威呆了一呆,跪在地上叫道:“爹爹,今日大仇得報,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也應該可以瞑目了!”他報了殺父之仇,不覺也是心力交悴,站不起來了。
  池梁將他扶了起來,說道:“賢侄,恭喜你報了大仇。好啦,好啦,咱們可以回去了。”
  眾人歡天喜地,唯有郭師道苦臉愁眉,面色蒼白如紙。
  池梁喝道:“沒你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
  郭師道忽地跪在他的面前,叫道:“池老爺子,我求求你,別赶我走。”
  池梁一時間無暇替他著想,不覺倒是怔了一怔,喝道:“你不走干嗎?”
  就在此時,只見兩輛馬車跑來,到了橋頭停下。其中一個漢子跳下馬車。哈哈笑道,“恭喜,恭喜;你們大功告成了。可惜我來遲了一步,未能看見這賊子斃命。”
  這個漢子正是丐幫的北京分舵的舵主趙赶驢。
  池梁道:“還有好消息告訴你呢,你們未曾見過,快來相見。這位是趙舵主,這位就是陳石星,陳少俠了。”
  趙赶驢這才知道陳云二人已經脫險,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和陳石星見過了札,立即說道:“我們大伙儿正在等著你和云姑娘回去呢,請上馬吧!”
  郭師道連忙叫道:“趙舵主,趙舵主,你替我作主!”
  趙赶驢早就看見他跪在地上,此時方始回過頭去,冷冷問道:“你這是做啥?替令狐雍當孝子嗎?”
  池粱道:“我叫他回家,他不肯回去。”
  趙赶驢道:“為什么不肯回去?”
  郭師道哭喪著臉道。”趙舵主,你是明白人。令孤雍是由我陪他來赴你什這個約會的,如今今狐雍死了,我如何還能夠重回北京?要是他們那邊沒人知道,還好一些。可我剛才已經是給濮陽昆吾和麥武威看見的了,追究起來,當然會追究到我的頭上,要我回去,那不是等于要了我的性命嗎?”
  趙赶驢道:“你想要怎樣?”
  郭師道說道:“請趙舵主准許我執鞭隨鐙。”
  趙赶驢道:“哦,我這位北京城里的大財主竟然跟我當叫化子么?不過,縱然你肯討飯,我們丐幫也不能隨便收弟子的。”
  郭師道道:“我不敢盼望貴幫收我為徒,只盼能賂托庇貴幫,隨便做什么,我都愿意。趙舵主,請你念在我這次也曾為你出過一點力……”
  趙赶驢沉吟不語,心里想道:“這人雖然也是個坏蛋,但這件事情是我托他出面把今狐雍引誘來的,如今地受到牽累,總是因我而起。”
  郭師道見他許久沒有說話,急忙又道:“我但求能夠保全性命,家財是不想要”了。他們追究起來,當然也少不了要抄我的家的,不過我有几處藏金,他們未必查得出來,我愿意全部獻給你們,只求你們保護!”
  趙赶驢斥道:“誰要你的臭錢,但看在你曾經替我們做過一點事請的份上,我就暫且保你平安吧。”
  他是和丐幫的一個五袋弟子來的,當下吩咐那個弟子,叫他把郭師道帶走,暫時住在丐幫另外一個秘密的地方,妥為保護。
  郭師道大喜叩謝。
  丐幫弟子和郭師道走了之后,趙赶驢把葛南威扶上馬車,一行七人。赶回西山。
  路上雖然碰上兩次官兵搜查,好在他們都是扮成鄉下人模樣,應付得宜,塞給官兵几個小錢,也沒鬧出什么亂子。回到秘魔崖分舵,已是入黑時分。
  群雄得訊,都是惊喜交集,紛紛圍攏上來,听陳石星報告去見皇帝的經過。
  眾人听罷陳石星報告的夜闖禁宮,迫使天子低頭的經過,不禁都是眉飛色舞,連呼“壯哉!”
  樂隱夫道:“皇帝的說話,不管他說得如何好听,我總是不能相信!”
  林逸士笑道:“皇帝的話雖是不能相信,但皇帝也是最怕死的。陳兄弟留給皇帝的那兩句話說得妙:‘背信棄義,天子不恕!’諒他在‘背信棄義’之前,他不能不摸一摸自己的腦袋。”
  葛南威報了大仇,心情歡暢,好得很快,不過三天,功方已經恢复一半。樂隱夫亦已漸漸痊愈,只有傷得最重的戒嗔和尚還需調養。
  第四天有丐幫的弟子偷出京城,來到秘魔崖報告消息。
  不出陸昆侖所料,這丐幫弟子帶來的第一個消息,果然就是京師加強了戒備。
  第二個消息是龍文光請了病假,連日都沒上朝。他的兵部尚書本職仍然保持,暫時由侍郎代理防務,但他“京師九門提督”兼職則已由御林軍統領穆士杰兼任了。
  林逸士道:“好,皇帝小子的第一個諾言算是兌現了一半。”
  第三個消息是瓦刺密使已經离開京師,但他的隨行武士,卻留下了濮陽昆吾和麻大哈二人尚在龍家,這兩個人是應龍文光之請留下來的。
  陸昆侖道:“他失了一個令狐雍,多了濮陽昆吾、麻大哈兩個人,可是比以前更不容易下手刺殺他呢。不過,我卻怀疑瓦刺密使留下這兩個武士的目的,不一定就只是為了幫他。”
  金刀塞主的使者之一沈匡說道:“那還用說,這兩個武士自必是在京師做密探的了。我還想到一件事,恐怕也須提防呢。”
  林逸士道:“什么事情?”
  沈匡說道:“皇帝顯然不會把和咱們的密議說出去,但這次龍文光和瓦刺密使所擬的那份和約給皇帝擱起,那瓦刺密使自必想得到這一‘突然有變’的原因。”
  陳石星道:“那又怎樣?”
  沈匡說道:“瓦刺密使赶回本國,可能馬上就要起兵對付我們。我想我和周复這兩天也該赶回山寨了。”
  陸昆侖道:“你們多等几天如何,我把本幫事務稍加料理之后,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
  第四個消息比較沒那么重要,只是關于段劍平。段家一案,本是龍文光應侄儿龍成斌之請而生出來的。龍文光如今自顧不暇,這件案子已經沒人管了。
  池梁道:“明天我也送企儿和你回去,我送你們回到大理之后我准備重返我的第二故鄉廣元。”
  商量妥當,第二天大家便給他們三人送行。葛南威的病已經好了七八分,吃過了餞行酒,獨自送他們一程!
  分手時池粱說道:“賢侄,可喜你大仇得根。如今我只有一個心愿未了。”
  葛南威道:“師叔,這次你老人家幫我根了殺父之仇,大恩不言報,你老人家未了的心愿,不知有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池梁笑道:“這個心愿是只有你才能替我完成的。”葛南威連忙問道:“那是什么?”
  韓芷噗嗤一笑,說道:“你這樣聰明,還猜不著?爹爹和我是盼望你早日把杜姐姐找回來呀!”
  池梁說道:“是呀,芷儿的婚事,如今是不用我擔心了。我唯一的心愿就只是希望能夠喝得到你和杜姑娘這杯喜酒了。”
  其實不用地粱父女提醒,他的傷雖然未曾痊愈,他的心早已飛向杜素素了,只不知杜素素是“飛”向何方。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他的傷也痊愈了。
  這一天他在秘魔崖上練師叔傳給他的“惊神筆法”,忽听得有人贊道:“妙啊!”抬頭一看,原來是陳石星和云瑚聯袂而來。
  云瑚說道:“葛大哥,恭喜你練成了天下第一的點穴功夫,大仇又已得報,要是讓杜姐姐知道,不知該多高興呢!”
  好友面前,無須掩飾,葛南威說道:“我是恨不得現在就能讓她知道,只不知到哪里找她。”
  云瑚說道:“我是女儿家,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杜姐姐決計不是想要避開你的,她多半會躲在你容易找得到的地方。”
  葛南威道:“那你猜應該是在什么地方?”
  云瑚笑道:“這事應該你去猜才對,你想想你們的舊游之地,哪個地方是你們永遠難忘記的!”
  葛南威霍然一省,“對,我應該回到家鄉找她!青梅竹馬之時,她最喜歡陪著我在甘四橋邊吹蕭。”他和杜素素是揚州人,“甘四橋”是揚外的一處名胜。
  云瑚說道:“你的傷已經好了,那你就去找她吧!”
  葛南威道:“不過——”云瑚說道:“不過什么?”葛南威道:“我一個人离開大家恐怕不大好。六哥(戒嗔和尚)的傷又未痊愈。”
  陳石星道:“或許我們也會陪你一同去的。至于戒嗔大師的傷,有那么多人照料看他,你也不用擔心。”
  葛南威怔了一怔。說道:“你們不是要留在這望,等待龍老賊垮台,以便報仇的嗎?為何你們忽然想起要陪我去揚州一趟。”
  陳石星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你的。”
  你們說了老半天,我還未曾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你知道太湖有一位英雄王元振嗎?”
  “你說的是太瑚三十六家水寨的總寨主王元振?”
  “不錯。”
  “我是江南人,這樣一位大名鼎晶的江南水道豪杰的盟主我怎能不知?說起來他還是先父的知交,小時候我也曾和他見過一面的呢。”
  云瑚說道:“那就更好了,陳大哥,你這個主意是扛對了!”
  “王元振出了什么事情,你們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葛南威道。
  說話之間,他們已回到了秘魔崖的丐幫分舵,陳石星道:“這件事情,你見到沈頭領他們就會明白。”
  他們踏進議事廳時,听得丐幫的幫主陸昆侖正在和沈匡說話。
  “丐幫的一些未了之事我已料理妥當,今天我就可以跟你們一起走,我已用飛鴿傳書,傳令各地腎丐幫弟子,只要能夠抽得出身子的,在這兩三個月之內,都會赶到你們的山寨等候調遣。”陸昆侖說道。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弟子數以万計。陸昆侖這一允諾,等于是給金刀寨主平添數万精兵。沈匡大喜說道:“得陸幫主鼎力幫忙,這真是太好啦,如今我們尚需商壘的,只是派誰到太湖去最為适當呢?”
  林逸士道:“石星剛才去找南威,我們這位七弟是江南人,我想就讓他,他——啊,剛說曹操,曹操就到。七弟,有件事情我們正要和你商量呢。”
  葛南威道。”陳大哥剛剛和我說了,敢請你是想要我到太湖去找三十六家水寨的總寨主王元振吧?”
  林逸士道:“不錯,但找顧慮的是你病体初愈……”
  葛南威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大哥,你無須顧慮。只不知你們要找王元振是為了何事?”
  沈匡說道:“是這樣的。八月廿二是王元振的六十壽辰,我們來的時候,寨主本來吩咐我們到時去祝壽的。但現在我們是不能去了。不過寨主的意思,還是希望我們找到适當的人,代表山寨去替他祝壽。
  “名義是祝壽,實際是要聯絡王元振和我們聯手抗敵。把我們的想法和做法告訴他。”
  葛南威道:“好,我去。只不知我能不能代表你們的山寨?”
  沈匡說道:“咱們都是自己人,葛七俠你不用客气。不過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最好——”
  陳石星道:“我和云姑娘正要向你請命,讓我們一起陪葛大哥前往如何?”沈匡笑道:“哦,原來你們已先有了這個意思?”
  云瑚喜道:“這么說,你是答應了。”
  沈匡說道:“我本來就想請你們出馬的。据我所知,令尊生前曾于王元振有恩,令尊和敝事的淵源,上元振也是知道的。”
  云瑚說道:“葛大哥剛剛說起,他的父親生前和王元振也是知交。”
  沉匡道:“所以我們決定由你們三個人一同前往,給他祝壽。陳少俠和云姑娘權充我們山寨的使用,葛七俠代表‘八仙’,這就顯得更隆重了。”
  楚青云道:“大事已經商量定妥,好,那么咱們該喝餞行酒啦!”
  云瑚說道:“我們也想在今天動身。”
  “林逸士怔了一怔,說道:“王元振的六十壽辰是八月廿二。今天是七月廿六,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呢。你們前往太湖,有半個月時間己是綽綽有余、過几天動身也還不遲呀。”
  云瑚笑道。”我在這里,你們又不許我找龍老賊報仇,實在等得气悶。我想趁這机會到江南去玩一趟,難得葛大哥又是揚州人,可以給我們作向導。”
  林逸士這才霍然一省,“原來七弟是想回家一轉,我倒是一時糊涂了,忘記他是急于去找八妹的呢。”于是說道:“好的,反正你們留在這里,也沒別的事情。”
  席上沈匡把應該給陳石星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席散之后,便即分道揚鑣。
  云瑚為了旅途方便,女扮男裝,她有了几次喬裝打扮的經驗,這次扮得更加像了。
  三人快馬加鞭,不過五六天,便跨過了河北山東兩省,進入江蘇境內,但見江南景色,果然名不虛傳。正是:
           日前曾折宮牆柳,又到江南賞桂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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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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