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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太息容顏非往日 只須心地胜從前


    楊婉在旁觀戰,也是惊疑不定。
  楊婉凝神默想,這人的劍法,似曾見過?驟然想了起來,可不正是那褚云峰所用的劍法?
  那日,李思南与淳于周爭奪盟主之位,褚云峰突如其來,替李思南出場,与對方的劍術名家柳洞天比劍,結果打成平手,令群雄惊异不已!那一天楊婉躲在人叢之中觀戰,對他所用的奇詭絕倫的劍法,印象甚深。
  “難道這個蒙面人就是褚云峰?但聲音与身材卻又不大相象,倒叫人捉摸不透了。”楊婉心想。
  心念未已,只听得陽堅白大聲喝道:“褚云峰,你別裝神弄鬼啦!”要知聲音与身材雖然不對,但聲音可以假裝,身材經過高明的化裝術也可以改變。陽堅白就是個中高手,故此他認定了這個蒙面人必是褚云峰無疑。
  楊婉正自想道:“果然是褚云峰!”不料這蒙面人卻似怔了一怔,說道:“誰是褚云峰?”
  陽堅白冷笑道:“你還不認!”冷笑聲中,猛扑過去,劍中夾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那人以劍封劍,以掌敵掌,“蓬”的一聲,將陽堅白震退三步!
  陽堅白喝道:“好,你還敢說你不是褚云峰?哼,你這小子是和我作對定啦!”
  雙方所拼的那一掌,用的都是“天雷功”,“天雷功”正是陽堅白的師門絕學,只有他的本門高手,才懂得這門功夫,据陽堅白所知,除了他的叔父与師叔華天虹之外,晚一輩的就只有自己和褚云峰練成了這門功夫。這蒙面人當然不會是他師叔,那么不是褚云峰是誰?
  蒙面人晃了兩晃,隨即穩往身形,說道:“哦,我明白了。褚云峰大約是華天虹的弟子吧?想必他也是不恥你們所為的了,是么?”
  陽堅白試了這掌,試出對方的“天雷功”与自己不相伯仲,比褚云峰似乎稍遜一籌,在自己那招殺手之下,照理對方是不敢不用全力的。陽堅白不禁又是惊疑不定了。這蒙面人究竟是不是褚云峰呢?
  陽堅白喝道:“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你不是褚云峰又是誰?說!”
  蒙面人冷笑道:“你要不要我揭穿你的行徑,你干下的那些肮髒案子,那才真是見不得人的下流勾當呢!目前我不愿意你知道我是誰,那是因為我還不想殺你,以后你自會明白的。現在我只是問你一句,你滾不滾?你不自己滾開,可就莫怪我手下無情了!”
  陽堅白老羞成怒,喝道:“你若是本門弟子,你就該知道我的叔叔乃是掌門。你敢對我如此無禮!”
  蒙面人冷笑道:“虧你開口本門,閉口本門,本門祖師的戒律,開宗明義第一條說的是什么?你說來給我听听!”
  陽天雷這一門派的開山祖師,本是個俠義之上,生前門下十條戒律,第一條就是叛國求榮者,本門弟子人人得而誅之。第二條才是欺師滅祖者死,蒙面人開口就問這一條,顯然他确是陽堅白的同門無疑了。
  陽堅白老羞成怒,喝道:“什么戒律,我叔叔是現任掌門,他說的話就是戒律。你敢拿什么祖師的戒律來壓我么?”
  蒙面人虎目放光,驀地斥道:“住口,你們叔侄賣國求榮,欺師滅祖,還配和我拉扯什么同門關系?”
  俗語說邪不胜正,陽堅白給他一喝,不覺有點吃惊,但他平素橫行慣了,怎甘示弱?當下一聲怒吼,再度扑上。
  掌風劍影之中,陽堅白驀地一招“云鎖蒼山”,向蒙面人琵琶骨抓去,陽堅白沉肩縮時,橫掌擊出,“蓬”的一聲,雙方又硬對了一掌。這一次卻是陽堅白退多了一步了。
  蒙面人一占上風,劍中夾掌,緊縱急上,逼得陽堅白應付不暇,無可奈何,只好与他拼掌。
  蒙面人掌若奔雷,劍如駭電,轉眼之間,已和陽堅白對了八掌,雙劍相交,叮叮鐺鐺之聲,更是有如繁弦急奏,也不知碰擊了多少下了。
  這八掌硬拼下未,陽堅白只覺胸口發悶,冷汗直流,气喘心跳。原來他們的功力本是在伯仲之間的,但因陽堅白前晚与褚云峰硬拼“天雷功”,傷了元气,雖無大礙,卻也未能完全恢复。是以和這蒙面人再拼“天雷功”,自是不免要吃虧了。
  陽堅白本來是想速戰速決,此時戰這蒙面人不下,而楊婉与阿蓋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不由得心里發慌,暗自想道:“若待這蠻子和楊婉也恢复了气力,那時,只怕我要逃走也難。罷了,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著,還是走為上著!”當下虛晃一招,奪門而逃。蒙面人冷笑一聲,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今日暫且饒你一遭。你回去自己好好想吧。”
  陽堅白走后,楊婉与阿蓋上前道謝,蒙面人道:“武林同道,理該患難相助,些須小事,何足挂齒。”
  阿蓋豎起拇指贊道:“好漢子,好漢子!我們的官長常說漢人狡猾,原來這全是騙我們的,現在我才知道,漢人才真是夠朋友呢!你我素不相識,這次多虧你救了我的性命了。”
  楊婉恐他起疑,說道:“這位朋友雖然是蒙古人,但他卻是不甘替蒙古大汗賣命,逃出來的。”
  蒙面人道:“我知道。你們剛才和那兩個賊子說的話,我都听見了,蒙古人和咱們漢人一樣,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
  阿蓋喜不自胜,說道:“好漢子,你愿意和我交朋友?”蒙面人道:“當然愿意。”阿蓋道:“我叫阿蓋,你叫什么名字?”蒙面人道:“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你叫我做蒙面人就行。反正不論我叫做阿貓阿狗,你都是愿意和我交朋友的,是么?”
  楊婉在江湖歷練了几年,頗知一些江湖忌諱,料想此人定是有難言之隱,是以不愿把姓名示人。
  阿蓋點了點頭,說道:“說得有理。我們蒙古貴人的名字都是起得十分好听的,但十個至少有九個是坏人。”卡洛絲皺了皺眉,在阿蓋耳邊低聲說道:“楊姑娘正在和他說話,你別打岔了。”
  楊婉道:“原來你已經听見我們的說話,那就不用我多費唇舌了,我叫楊婉。”
  蒙面人道:“楊姑娘,我向你打听一個人。”
  楊婉道:“什么人?”
  蒙面人道:“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名叫孟明霞,是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女儿。”接著笑道:“初時我還以為你是孟姑娘呢,誰知跟蹤錯了。不過錯得也是正好。”
  楊婉喜道:“原來你是孟明霞的朋友。”蒙面人道:“談不上是朋友,不過我和她父親相識,与她卻只是見過一兩次面,你認識她?”
  楊婉笑道:“何只認識?几天之前,我還和她同在一起呢。此際,她和她的父親已經往飛龍山去了。你是不是要找他們父女?”
  蒙面人道:“我并不想特地去找她。見了面請你替我向孟大俠問候一聲,說是曾經碰見過這樣一個人,孟大俠就會知道的。”楊婉心里想道:“我可不愿在孟明霞眼前露面。不過,我總是不能永遠瞞著南哥的,瞞不過南哥,當然也就瞞不過她了。”為了不愿讓這蒙面人失望,于是也就答應下來。
  楊婉想了一想,又再問道:“你剛才說跟蹤錯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蒙面人道:“孟姑娘昨晚曾在這個縣城露面,當晚縣城里就發生一宗采花案子,可惜我沒碰上,不過,大致的情形我卻打听到了。這件案子是在賀九公家里發生的,賀九公是個隱藏的江湖大盜,也是附近這几縣的黑道頭子,平生作惡多端,不問可知,這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了。不過,听說這次這采花賊和賀九公夫妻卻是吃了大虧。在他家寄宿的女客人不知怎的得了一個少年俠士之助,不但逃出虎口,而且殺得那采花賊大敗而逃。賀九公行藏敗露,也嚇得連夜逃走,另找地方躲藏,不敢再回家里。”
  楊婉听了,不禁說道:“這可就有點奇怪了。”蒙面人道:“奇怪什么?”楊婉道:“那女的想必是孟女俠了。但那男的——”蒙面人道:“听陽堅白剛才的口气,那里的似乎是一個名叫褚云峰的人,否則這廝不會將我誤認作他,而且在話語之中,透露出曾吃過那姓褚的虧。”
  楊婉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因此才覺得奇怪。”
  蒙面人詫道:“這卻為何?明霞和那姓褚的同在一起,有何不對?”
  楊婉道:“据我所知,褚云峰与孟明霞恐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蒙面人道:“哦,那么這姓褚的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了?”
  楊婉道:“我對他的來歷毫無所知。不過前几天在琅瑪山上,曾發生過兩樁事情,与這姓褚的有關。他的行徑十分古怪,大家疑心他可能是私通蒙古的奸細。”
  蒙面人道:“私通蒙古的奸細?不會吧!那兩樁事情你可以說給我听么?”
  楊婉道:“前几天琅瑪山上有個綠林大會,推舉盟主。”蒙面人插口道:“這件事我已知道,听說一方是武林中后起之秀的少年俠士李思南,一方是綠林中早已成名的人物淳于周。”
  楊婉接下去說道:“斗到半場,褚云峰突然出現,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來歷,他卻幫李思南打敗了對方的一名高手,又和對方的劍術大名家柳洞天斗了一個和局。李思南奪得盟主,得他助力不少。”
  蒙面人道:“這么說,褚云峰不也是俠義道么?何以你又說他和孟女俠不是同一道?”
  楊婉道:“但他當晚又与屠龍私會,屠龍這廝已經證實了是蒙古的奸細,那晚我無意之中偷听到他們的說話,他們還在合謀篡奪琅瑪山寨主之位呢。嗯,我忘記告訴你屠龍就是琅瑪山女寨主屠鳳的哥哥,他們兄妹是各走各路,大不相同的。”
  蒙面人道:“既然這樣,這就真是有點奇怪了。不過,說不定也許褚云峰是想套取屠龍的秘密。如果他當真是奸細的話,昨晚他就不會和陽堅白作對了。又即使昨晚那個男的是另一個人,但陽堅白那樣痛恨他,也可以證明他不是奸細了。”
  楊婉說道:“這姓褚的行蹤詭秘,我也摸不清他的底細。你要不要到琅瑪山去訪查訪查,探個水落石出。”
  蒙面人說道:“我是想打探這個褚云峰的底細的,昨日我就是因為想要找尋他們,以致跟蹤錯了。不過,目前我還不能到琅瑪山去。我想褚云峰也未必与孟明霞就回轉山寨去的。”
  楊婉說道:“既然閣下另有要事,我自是不便相強。不過,你若是找不著他們,不妨到琅瑪山打听消息。”
  蒙面人點了點頭,說道:“楊姑娘,多謝你告訴我這許多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時候不早,我也應該走了,咱們后會有期。”
  阿蓋忽地上來,說道:“我交了你這樣一位好朋友,心里很是歡喜,請你接受我一點敬意。”阿蓋手里拿著一條白色的絲巾。蒙面人知道這是蒙古人的禮節,送手帕名為“獻哈達”,是對朋友表示尊敬的。
  蒙面人道:“你是我第一個蒙古朋友,我得有你這樣的好漢子做朋友,我也是很高興的。但抱歉我可沒有什么禮物給你。”當下接過那條手帕,按照蒙古的禮節,与阿蓋擁抱。
  忽听得蒙面人叫道:“你、你干什么?”忽地一掌推開阿蓋。原來阿蓋和他擁抱之際,突然扯下他的蒙面巾,大家都沒想到阿蓋傻里傻气的,會突然來這么一下。
  面巾揭開,卡洛絲和明慧公主不覺“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阿蓋也嚇得呆了。楊婉雖然沒有失聲惊呼,但見了這人的真面目,也是有點不寒而栗。不過,因為她素有數養,才能忍著。
  這人的相貌奇丑,簡直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見他臉上几道傷痕,縱橫交錯,就如十字路口的車軌一般。由于傷疤凹凸不平,臉上的肌肉也因而扭曲變形,令人一看就覺得恐怖,不敢再多看一眼。
  楊婉初時還有几分怀疑他是褚云峰的,此際見了他的“尊容”,當然知道不是了。同時楊婉也才明白,他為什么要蒙面的緣故了。“他是恐怕嚇慌了別人,還不僅僅是因為不愿意讓陽堅白知道吧?”楊婉心想。
  阿蓋給他一掌推開,呆了一呆,訥訥說道:“對不住,我,我不知道……我們蒙古人交朋友,是、是這樣的……”他拙于言語,不知如何才能表示心中的歉意。
  原來阿蓋心地單純,在他的想法是:“我和他做了朋友,豈能連他的相貌是怎么樣都不知道。對敵人或需遮瞞,對朋友應該可以剖心相見,何況面目呢?”草原上的牧民最重友誼,朋友之間,是什么都可以坦白的。是以阿蓋一時高興忘形,根据自己的想法,不覺就把他的面巾揭了下來。
  “蒙面人”苦笑道:“我不怪你。其實我又何必自慚形穢呢?我這個模樣并非生來的,但既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給人看看,又有何妨?阿蓋,你害怕我嗎?”
  阿蓋坦然說道:“你面貌丑陋,心地很好。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怕你?”
  “蒙面人”仰大大笑,朗聲吟道:“宋玉潘安何足道,人間難得熱心腸,你不嫌我丑陋,我很高興!”
  阿蓋不懂詩意,見他高興,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也就跟著他傻里傻气地說道:“你不怪我,我也是很高興啊!”
  楊婉卻在心里想道:“這人的本來面目一定是個美少年,他這兩句詩雖然好似毫不在乎容貌,其實卻是耿耿于怀的。他自慰自解,也正就是自嘲自傷啊!”
  “蒙面人”接著歎了口气,緩緩說道:“但世人多是以貌取人,像你們這樣不怕我相貌奇丑的恐怕不多。我還是只好做蒙面人吧。”說罷又蒙上了黑面巾,長笑聲中,飄然而去。
  明慧公主笑道:“我只道鎮國王子是天下第一丑漢,誰知道還有相貌比他更丑的。不過,這人倒也真有意思。但他武功這樣高,卻不知怎的會給人傷成這個模樣?”
  楊婉道:“這就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了。”明慧公主道:“但傷他的人一定是個坏人,坏人有這樣高的本領,可就不是好事了。”楊婉點了點頭,道:“公主說得不錯。”驀地想起了李思南來,如今她已知道陽堅白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而陽堅白就是那晚去暗算李思南的人。
  楊婉禁不住想道:“要害南哥的坏人可真不少,有淳于周和屠龍,又有陽天雷叔侄,這些人都是武功极為高強的。他此去飛龍山,又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說有孟大俠暗中保護他,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至此處,楊婉恨不得插翼飛到飛龍山,縱然幫不了李思南的大忙,也可与他分擔禍福。當下說道:“天已大亮,我也應該走了。你們先去琅瑪山,在屠鳳的山寨安頓下來,我再回來看你們。”明慧公主道:“但愿你早日見著李公子,替我問候一聲。”兩人依依不舍而別。
  楊婉獨自赶路,越往北走,行人越少。楊婉心想:“听那蒙面人所說,昨晚孟明霞碰上陽堅白這廝,而助她打敗陽堅白十九是褚云峰。此事若然是真,這可真是出人意外了。不知他們會不會一路同行。褚云峰是友是敵,尚未分明。不過,我倒是希望如那蒙面人所說,褚云峰是個好人,”原來在楊婉的內心深處,多少對孟明霞還是有點猜忌,因此她希望褚云峰是個好人,希望他們一路同行,會生情意。
  這日天气奇寒,下了一場大雪,楊婉獨自前行,但見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雪地上連野獸的足印也沒一個。楊婉心想:“他們恐怕不是到飛龍山的了,不過他們若是同行的話,我卻是不怕碰見孟明霞了。”
  楊婉哪里知道,孟明霞也正是在找尋她,孟明霞渴望与她相見的心情,比她更甚。
  且說那晚孟明霞与褚云峰從賀九公家里逃出來,褚云峰給她治好了傷,不待天明,便即赶路。
  褚云峰是個精明干練的人,料想陽堅白和賀九公一定還有党羽,這次吃了虧,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孟明霞傷雖好了,武功尚未完全恢复,還是小心為上。因此,不走大路,選了一條比較荒僻的山路行走,避免給敵方發現行蹤。
  時節雖是春初,封山的冰雪尚未溶解,大路上都是行人稀少,何況山間僻道,更是沒有行人了。
  兩人性情相近,一路同行,不知不覺便似多年相識的朋友一般,毫無拘束了。
  褚云峰見孟明霞不時地察看地上有無行人足跡,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孟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孟明霞道:“我在找尋一位朋友,她就是那晚高呼捉奸細的那個‘小嘍羅兵’。”
  褚云峰笑道:“對,你說過這個小嘍兵就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是么?那晚我在林中套取屠龍的秘密,給她誤會了。我也希望能夠見著她,向她解釋呢。”
  孟明霞道:“她多半是到飛龍山找李思南去的,我擔心她單身一人,倘若碰上了陽堅白這班人,可是很不妙啊!咱們現在走小路,恐怕難以与她相遇。”
  褚云峰笑道:“陽堅白要的是像你一樣標致的花姑娘,那位楊姑娘若然還是小嘍兵的打扮,保管沒有危險。”
  孟明霞嗔道:“你不知我心里多么著急,你卻和我說笑,她孤身一人,縱然沒有危險,我也是得見著她才能安心。”
  褚云峰道:“既然她是到飛龍山的,遲早總會見著,現在急也沒用。你和那位楊姑娘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這一問勾起了孟明霞的心事,暗自想道:“你只知她對你有所誤會,卻不知她對我誤會更深。她為我而离開山寨,若果在路上有甚意外,叫我如何對得住李思南?”但因不便細說其中原委,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褚云峰贊道:“孟姑娘,你對朋友真是熱心!”孟明霞嫣然一笑,說道:“你不也是一樣嗎?這歡若不是有你暗中相助,我此刻哪里還能夠和你同行,恐怕早已給陽堅白捉去了。”
  褚云峰心里甜絲絲的,笑道:“你又來和我客气了,嗯,又下雪啦,你冷不冷?”
  孟明霞笑道:“你當我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么,我在江南,難得看見這樣的雪景,就是再冷,又有何妨?嗯,你看這山上到處是雪樹銀花,儼如琉璃世界,真是美极了,美极了,咦,你怎么倒好像不大欣賞,莫非你也有什么心事么?”
  褚云峰道:“我在北方長大,這樣的雪景從小就看慣了。我從未到過江南,對你們江南的風景倒是心向往之呢!”接著搖頭晃腦地念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孟明霞給他逗得越發忍俊不禁,“噗嗤”笑道:“瞧不出你倒是讀了滿肚子文章。”
  褚云峰道:“我讀書不多,可是前人贊美江南風物的詩文卻太多了,只要隨便翻翻,都可以找到。現在是二月中旬,再過半個月,就是暮春時節了,在這里看得見的只有梅花,鳥儿么,更是連丑烏鴉都躲到巢里,莫說群鶯亂飛了。我讀到的前人描寫江南風景的文章,卻不知几時才能夠親自到江南看看,看看那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美景。”
  孟明霞笑道:“這還不容易,你來我家里做客人吧,我可以給你作向導,帶你游遍江南!”
  褚云峰道:“真的么,那么我先謝謝你了,但盼這一天能夠早日來到。”孟明霞听出他話中有話,不禁杏臉暈紅。
  褚云峰笑道:“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了么?”孟明霞道:“我只是記挂著揚姑娘,我的心事已經對你說了,哪還有什么心事了。倒是你的心事還未對我說呢。”
  褚云峰心弦顫動,几乎忍不住就要對她傾吐心事。但他們相識畢竟只有几天,孟明霞雖說是落落大方,總也還有少女的矜持,孟明霞既然沒有表露心事,褚云峰自也不敢冒昧。當下定了定神,笑道:“我是有一樁心事,就不知你能不能幫我的忙?”
  孟明霞心頭鹿撞,說道:“你要我幫什么忙?”
  褚云峰道:“我想請你們父女幫忙,打听一個人。”
  孟明霞想不到他說的也是尋人之事,心頭方始平靜下來,可也有點失望,當下問道:“你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褚云峰道:“我有一位師叔,失蹤差不多二十年了,听說是逃到江南去的,一直沒有消息。師父在同門之中,与他最為要好,极為挂念。令尊是名滿天下的江南大俠,交游厂闊,江南的武林人物,令尊一定极為熟悉,是以我想問你打听打听。”
  孟明霞道:“你這位師叔叫什么名字?”
  褚云峰道:“師父這一輩都是以‘天’字排行,四師叔姓耿,名天風。”
  孟明霞沉吟半晌,說逼:“耿天風這名字我可沒有听過。”
  褚云峰道:“或許他已用了化名。不過俗語說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耿師叔的本領是一拿一的高手,他到了江南,除非從未露過半點武功,否則總會有人知道。令尊是江南的武林泰斗,江南的武林人士,若然發現有外來高手,想必也會告訴他吧。孟姑娘,你從這方面回想一下,是否听過有這樣的人物?”
  孟明霞道:“北方避難來的高手倒是有好几個,但他們的來歷,爹爹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似乎和你說的這位帥叔都不符合。”當下說出那几個人的姓名、來歷、年歲、派別,果然都不是耿天風。
  孟明霞道:“而且我爹爹和你師叔相識,你這位師叔失蹤之事,想必他也曾得知。若是得到什么風聲,或是碰上可疑的人物,他一定會親自去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他從來沒有和我提過這件事情。”
  褚云峰道:“耿師叔當年何故失蹤,家師也從未和我談過。我只知道他出道未久便失蹤了。此事令尊不知亦有可能。不過,你也說得有理,令尊至少是見過我這一門派的功夫的,倘若他發現江南有這樣一位外來高手,定會去查訪的,即使查訪不到,也會引以為奇告訴家師的。既然令尊從未提過,想必這位耿師叔不是隱姓埋名,就是已經不在人間了。”
  孟明霞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忽地問道:“昨晚你与陽堅白這廝交手,池和你對了一掌,很是吃惊,當你好像嘲笑他的一种功夫練得尚未到家,你說的是三個字,其時我正受賀九公的暗算,听得不大仔細,是不是叫做天、天雷功?”
  褚云峰道:“不錯,你說得一個字都沒錯呀,是叫做天雷功。這是本門絕技之一,与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异曲同功,練得成功的人如是极少。”
  孟明霞道:“名叫天雷功,是不是陽天雷創的?”
  褚云峰道:“不是,這是本門始祖所創,本門號稱劍掌雙絕,但最重視的還是掌上的天雷功。家師四個同門之中,以陽天雷練得最好,師祖認為他可以胜過前人,因此才立他為掌門弟子的。恰好他那一輩以‘天’字排行,他的‘天雷功’最好,就索性賜他以‘大雷’為名,這對他本是殊榮,但想不到祖師對他期望如是之殷,他卻非但不能光大門戶,反而做出了欺師滅祖、賣國求榮之事,家師常說好在師祖死得早,不知陽無雷后來變得如此,否則他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孟明霞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陽天雷武功再高,也未必就能如心所愿。你的師父不會放過他,我的爹爹也不會放過他的。”
  褚云峰道:“你說得不錯,陽天雷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的。不過家師卻想親自清理門戶,是以必須找得四師叔聯手才行。”武林規矩,清理門戶,只能是本派中人聯手,不能邀請外人幫忙的。
  孟明霞道:“咱們暫且不談陽天雷之事,云峰,我倒是想再看一看你的天雷功。”
  褚云峰道:“我的天雷功不過才有七成火候,昨晚對付陽堅白這廝,是不得已才使出來的,何必還要我獻拙呢?”
  孟明霞道:“你不必客气了,演給我看看吧,請你打這棵大樹試試。”
  褚云峰笑道:“既然小姐有命,那我只好獻丑了。”當下揮掌划了一道圓弧,隱隱挾著風雷之聲,一掌擊下。那棵大樹紋絲不動,但過了一會,只听得喀喇喀喇一片聲響,樹上的數十枝樹枝盡都折斷。樹葉本來是早已落盡的,此時只剩一棵光禿禿的樹干!
  褚云峰道:“若是家師用這天雷功,一掌可以劈倒大樹,我的功夫差得太遠了。”孟明霞心想陽天雷的功夫還在他的師父之上,不禁駭然。
  褚云峰覺得有點奇怪,問道:“明霞,何以你對天雷功這樣感到興趣?”
  孟明霞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不錯,不錯。招式和功夫都是一樣,确是天雷功無疑了。”
  褚云峰詫道:“你說什么?”
  孟明霞道:“我曾經見過一個人會使天雷功。”
  褚云峰連忙問道:“是什么人?”
  孟明霞道:“這人是我在四年的碰上的,當時他不過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當然不是你的四師叔。不過,他既然會使天雷功,說不定是你四師叔的門人。”
  褚云峰大喜道:“真的么,你怎樣碰上他的,事情經過如何,快說給我听听!”
  一幕往事,翻上心頭。四年前孟明霞年方十七,家傳武藝,剛剛練成。
  這一年她父親孟少剛到北方會友,因為孟明霞本領尚淺,深入敵后,恐有意外,是以沒有帶她同行。
  孟少剛有個堂姊,遠嫁川西,丈夫是有名的川西大俠嚴聲濤,有個女儿,名喚嚴烷,拜峨嵋派的無相神尼為師,年紀比孟明霞大兩歲,已經學成出師,待字閨中。
  孟少剛恐女儿在家寂寞,就叫她到川西探親,也好見見這位從未見過面的表姊。正是:
  探親有奇遇,姻緣一線牽。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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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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