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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公主逃婚情悵悵 蕭郎避面意茫茫


    楊婉不愿向明慧公主細訴傷心之事,說道:“那日我們碰到了貴國的神箭手哲別,亂軍廝殺之中,我与他失散了。”
  明慧公主松了口气,笑道:“原來如此,我還只道是你們小兩口子吵翻了呢。楊姐姐,我很慚愧,是我們的將軍使得你們夫妻离散,下令捉拿你們的又正是我的父親。不過你可以放心,李公子若然被擒,甚或已遭不幸的話,哲別一定會報告我的四哥的。但我在和林可并沒有听到這樣的消息。”
  卡洛絲道:“你現在打听到他的消息沒有?”楊婉遲疑半晌,說道:“還沒有。”卡沼絲道:“李公子本領高,我想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說著又笑道:“也難怪你心里憂愁,我和阿蓋分离的那段日子,也是日里夜里想著他的。”
  楊婉道:“我才不想他呢!”卡洛絲見她的態度好似甚為認真,怔了一怔,笑道:“是呀,他心里只有一個你,遲早總會見面,不怕他飛到哪里去。原也用不著擔心。”她自以為懂得楊婉的心意,不料正是触著楊婉的傷心之處。
  楊婉淡淡說道:“亂世离合本屬尋常,雙方音訊斷絕,生死未知,他若見著了比我更好的女子,誰又保得他不會日久情生?”
  明慧公主道:“我敢擔保。別人不知道他對你的深情,我是知道的。莫說你是才貌雙全,女子之中罕見,就算還有比你更美的天仙下凡,李公子也決不會變心!我都相信他,難道你反而不敢相信他了?”
  阿蓋与卡洛絲并不知道明慧公主曾經喜歡過李思南,只有楊婉心中明白。听了這一番話,心中甚為感動,暗自想道:“是呀,他為了我不怕得罪成吉思汗,為了我不惜唾棄唾手可得的富貴榮華。明慧公主并非一個普通的女子,她的美貌也是世間罕有的。南哥若然是個容易變心的人,早就做了蒙古的駙馬了。”想至此處,對孟明霞的猜忌之心雖未全消,對李思南卻已多了几分相信。
  明慧公主說了這番說話,不由得也是追思往事,感怀身世,黯然神傷。卡洛絲莫名其妙,說道:“咦,你們兩個是怎么樣的?楊姑娘,你是信口開開玩笑的吧,公主你卻認真的勸起她了?”
  明慧公主定了定神,微笑說道:“你知道我沒有什么朋友,你們二人和楊姑娘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了。楊姑娘過去和我一起的時候,樣樣關心我,所以我也關心她。我不愿意見到她有半點憂愁。雖然我知道她是說笑,我也不知不覺地就當真勸起她了。”
  楊婉為了替明慧公主掩飾,也為自己掩飾,當下笑道:“不錯,我是說著玩的,多謝公主關心。現在咱們說正經的吧。你們在江湖流浪,這可不是辦法!”
  楊婉接著說道:“我倒有個地方,就不知公主肯不肯屈駕前往?”
  明慧公主苦笑道:“我是但求有個容身之地,還談得上什么屈不屈駕?”
  楊婉道:“我有一位朋友,是一家山寨的寨主,公主到那里藏身最是安全不過。”
  明慧公主好奇心起,暗自尋思:“寨主不就是強盜頭子嗎,我怎好到強盜巢里藏身?”問道:“這位寨主是男的還是女的?”
  楊婉猜想得到公主的心意,笑道:“是個女的。她雖然是位綠林首領,卻与別的強盜不同。她手下的嘍兵恐怕比你們兵士的紀律還好吧。”
  明慧公主頗有父鳳,有一副豪邁的性格,笑道:“既然有這樣一位巾幗英雄,我和她結識也是無妨。”
  楊婉道:“好教公主得知,我這位朋友名叫屠鳳,她是屠大俠屠百城的女儿。公主或許曾經听過這位屠大俠的名字吧?”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說道:“据我所知,屠百城曾經在金國鬧得天翻地覆,后來逃到蒙古,金國國師陽天雷親自來追捕他。當時我們和金國尚未交兵,陽天雷得到我們金帳武士的幫忙,在撒哈拉大沙漠中將他擊斃。這位屠姑娘知道我是蒙古的公主,只怕會把我當作仇人。”
  楊婉道:“這位屠姑娘深明是非,自會分清敵友。殺她父親的是陽天雷和你們的武士,這与公主毫無關系,我敢擔保她決不會遷怒到公主身上。公主無須顧慮。”
  明慧公主道:“只恐她的手下未必能夠像她一樣明辨是非。”
  楊婉想了一想,說道:“那就這樣吧,公主你暫且不必表露身份,我寫一封信給你帶去,只說你們是我的朋友便行了。不過,有一件事,我也想向你們先說明白,他們乃是義軍,貴國的軍隊若然打來,他們是一定會起而抵抗的。”
  明慧公主甚是苦惱,半晌說道:“我明白。我們的士兵跑到你們的地方打仗,本來就是我們的不對。真到其時,我避開便是。楊姐姐,請你也諒解我的苦衷。我是反對爹爹興兵來占你們的地方的,但我也不能与本國為敵。”
  楊婉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我也明白。”廟中有留給客人簽香油的紙筆,楊婉在“香油簿”下,撕下一張白紙,寫好了一封信,說道:“你們到琅瑪山去,先找一位名叫石璞的副寨主,他就會帶你們去見屠姑娘了。”要知屠鳳的山寨中只有石璞深知楊婉,楊婉与屠鳳卻還談不上是知交,是以楊婉委托石璞代為先稟。
  明慧公主收了信,笑道:“從前你逃難逃到我們蒙古的軍營里來,如今我跑到你們漢人的山寨去求庇護,這真是無獨有偶,先后輝映了。”
  阿蓋抬頭一看,說道:“天己亮了,朝霞燦爛,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气。”明慧公主道:“楊姐姐,多謝你的幫助,天已亮了,咱們應該分手啦。”
  卡洛絲道:“楊姐姐,但愿你与李公子早日相逢,此后永不分离,就像我和阿蓋一樣,你是我們夫妻的大恩人,可惜我卻沒有本領幫助你。”
  楊婉看見卡洛絲的那把東不拉(樂器)帶在身邊,想起往事,凄然笑道:“但愿如此,但就只怕我沒有你這福气。卡洛絲!記得我是被你的歌聲吸引因而認識你的,你能夠為我彈一次東不拉嗎?”
  卡洛絲道:“好,我給你唱一首我們草原上的民歌,祝福你早日与情郎相會。”卡洛絲天真無邪,她身心沉浸在幸福之中,就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也愿別人獲得与她同樣的幸福。
  卡洛絲拉一拉阿蓋,說道:“咱們合唱。”當下彈起了東不拉,唱道:
  “大風卷起了黃沙,
  天邊的兀鷹盤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這只英武的兀鷹,
  但你雖然不怕風沙,
  你也不要下來啦。”
  阿蓋接下去唱道:
  “大風卷起了黃沙,
  草原上的羊群惊逃駭怕。
  牧羊的姑娘迷茫失措,
  恐怕回不了家。
  妹呀,我不是不怕風沙,
  我是怕你迷失路途,回不了家。
  任風沙多大,
  我也要來帶你回家!”
  草原上這首民歌感情真摯,听得楊婉痴了。不覺暗自想道:“自從我与南哥分手之后,我當真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沒人給我帶路。我几乎給屠龍所騙,這一次我也不知是否又做錯了事,錯怪了孟明霞?”
  明慧公主贊道:“唱得真好。阿蓋,我還未知道,原來你也是咱們草原的歌手呢。”
  楊婉如夢初醒,說道:“卡洛絲,多謝你了,你彈得真好。”
  話猶未了,只听得有人說道:“彈唱得真好,草原之歌當真是名不虛傳。”又有人道:“果然她們還在這里。”
  只見有四個人走進廟來,為首的正是賀九公。第二人是個老婦。第三人是個蒙古武士,也就是說話贊美卡洛絲之人。走在最后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楊婉見了此人,不覺大吃一惊。
  原來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陽堅白。
  那天晚上,陽堅白和一個蒙古武士到李思南家里偷竊兵書,恰好孟明霞也來找尋李思南,在李家屋后的松山碰上陽堅白,兩人斗劍,孟明霞几乎敗在他的手下。幸虧李思南在擊倒了那個蒙古武士之后,及時赶到,兩人聯手,這才殺得陽堅白大敗而逃。
  那天晚上,楊婉也正好來到,躲在松林之中,把經過的情形都看在眼內。
  楊婉認出了陽堅白,跟著也認出了此際与賀九公、陽堅白一同來的這個武士,就是那天晚上的那個蒙古武士。
  來的這四個人,楊婉認得三個。只有賀九公的妻子她未見過。
  楊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賀九公去而复來,定然不怀好意。陽堅白這廝的本領和南哥差不了多少,我決不是他的敵手。賀九公和那蒙古武士亦非庸手,再加上一個武功未知深淺的老婆婆!只怕阿蓋也是難以對付的了。”
  心念未已,只見那個蒙古武土已經站在明慧公主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說道:“窩闊台大汗和拖雷監國請公主回去。”
  明慧公主道:“我到中原來散一散心,游興正濃,不想回去。”
  那武士道:“請公主珍重万金之体,不宜在敵國久留。待咱們滅了金、宋兩國,統一中原之后,公主再來游玩不遲。”
  明慧公主怒道:“勿奢,你敢管我!”
  那武土道:“小人不敢,不過這是大汗和監國的命令。”
  原來此人名叫勿奢,乃是金帳武士中排名第十八的人物,武功雖然并不很強,但卻是拖雷的親信,故此拖雷才會叫他陪陽堅白回國,負責監視陽堅白与他叔父,并為拖雷干几樁机密之事的。
  公主的出走在陽堅白回國之后,拖雷立即派人來通知勿奢,叫他借助金國國師陽天雷之力,搜查公主的行蹤。恰恰是三天之前,勿奢接到了這個命令。
  勿奢找到了陽堅白,陽堅白是住在賀九公的家里的,恰巧賀九公也回來報訊,說是在一座破廟里碰見明慧公主和一個姓楊的女子。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陽堅白与勿奢帶了賀九公夫婦,便馬上赶來了。
  屠龍与陽堅白并非一路,他与陽堅白的叔父又有殺父之仇,雖說屠龍已是決意賣身投靠,早已把父仇拋之腦后,但在面子上仍是不便与陽家父子一气。故而屠龍昨晚乃是獨自走的。
  陽堅白是個好色之徒,听說李思南的未婚妻楊婉也在那個廟子里發現,心里暗自歡喜,想道:“久聞這位楊姑娘乃是名門閨秀,絕色美人,屠龍千方百計也得不到她,想不到如今撞在我的手上,可不能將她放過了。”于是急急忙忙帶了賀九公夫婦作為助手,便与勿奢連夜赶來。
  至于熊庄主等人,一來因為勿奢不愿他們与聞此事;二來他們本領平庸,也幫不上什么大忙,故此陽堅白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划,叫他們各回原地,督促手下,偵察褚、孟二人的行蹤。
  陽堅白与勿奢一路擔心,恐怕會扑個空。赶到這座破廟,發覺公主和楊婉都未离開,自是不胜之喜。
  且說明慧公主拒絕回去,勿奢說出這是窩闊台大汗和拖雷監國的命令,公主怒道:“你拿大汗和監國的命令恐嚇我嗎?你回去替我告訴他們,這個公主我不做了,從今之后,我不沾他們的光,他們也別來管我!”
  勿奢眨了眨眼睛,作了個為難的神態說道:“公主可以不接大汗的命令,奴才卻是不敢不遵!”
  明慧公主冷笑道:“你要怎樣?”勿奢跨上一步,說道:“請公主回去!”伸出手來,想拉明慧公主。明慧公主喝道:“你敢無禮!”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得“蓬”的一聲,阿蓋已是出手抓著了他,將他重重地摔了一個筋斗!
  勿奢素知阿蓋乃是本國數一數二的摔角好手,本來已有防備。哪知仍躲不了。勿奢爬了起來,大怒喝道:“都是你們二人唆擺公主,非把你們押回去不可!”一個轉身,突然便向卡洛絲扑去。
  阿蓋按照蒙古武土的摔角規矩,雙臂箕張,准備他爬起來向自己反扑,不料勿奢卻向卡洛絲扑去,倒是頗出阿蓋意料之外。
  楊婉展袖一拂,喝道:“無恥之徒,給我倒下!”袖中寵指,點中了勿奢脅下的麻穴。哪知勿奢的本領雖不如她,但名列金帳武士之中,武功亦非泛泛。他練有一身鐵布衫的功夫,皮粗肉厚,穴道雖給點中,卻只是一陣酸麻,身子并沒倒下。
  阿蓋旋風般疾扑過去,大怒斥道:“枉你身為金帳武士,有膽的和我較量,為何欺負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話猶未了,己与勿奢拆了几招。勿奢酸麻未過,雙拳無力,打了他兩拳,阿蓋只當是抓痒,猛地足尖一勾,又把勿奢摔了一跤。
  楊婉叫道:“小心!”阿蓋忽覺背后勁風颯然,知道有人偷襲。當下肩頭一矮,反手便揪。這是摔角中的“肩背式”,阿蓋最得意的手法之一。不料他這一揪沒有揪著那人,卻反而給那人扣著了手腕。
  阿蓋沉肩拱背,借力使力,身軀一矮,呼的一聲,把陽堅白掀了起來,從他的頭頂翻了過去。陽堅白抓住他的手腕不放,用力一拖,阿蓋半身酸麻,使不上勁,左拳疾出如風,一個“沖天炮”打他下巴。
  陽堅白翻到了阿蓋前面,使出“鐵板橋”功夫,這一舉恰恰從他面門打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楊婉已是側的一劍刺來,陽堅白逼得放開阿蓋,斜躍三步,避開楊婉的劍招。
  陽堅白笑道:“楊姑娘,好劍法!但可惜你气力不足,恐怕還是打不過我的。你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是我一個不小心誤傷了你,倒是于心不忍了,不如……”楊婉斥道:“油嘴滑舌,又有何用!看劍!”出劍如電,就在陽堅白說這几句話的當儿,她已是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招,劍劍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
  陽堅白擋到最后一招,只听得“鐺”的一聲,雙劍相交,陽堅白的長劍損了一個缺口。須知楊婉用的乃是一把寶劍,气力雖然不足,但給她的劍碰個正著,尋常的兵刃出是難以抵擋。
  陽堅白吃了一惊,登時像給人封住了口,笑不出來,也顧不得再說風涼話了。楊婉乘胜追擊,一劍刺他咽喉。陽堅白一招“橫云斷峰”,用上了九分力道,只听得又是“鐺”的一聲,陽堅白的長劍又摜了一個缺口。可是這一次卻与上次不同了,楊婉給他這股猛力一震,登時虎口酸麻,手中的寶劍几乎掌握不牢,大惊之下,也逼得疾退數步!
  陽堅白胜算在握,又得意起來,哈哈笑道:“楊姑娘,你縱有寶劍,也是難奈我何,不信你再試試。”
  楊婉知道對方的功力遠胜于己,只憑寶劍之利,不能一下子削斷他的兵刃,硬拼硬打,終于還是自己吃虧。當下緊咬銀牙,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把一口寶劍使得靈活無比。陽堅白急切之間胜她不得,只好暫取守勢。
  阿蓋低頭一看,只見手腕好像給鐵鉗鉗過一樣,現出兩指血痕。阿蓋大怒,解下圍腰的長繩,揮了一道圓弧,呼呼風響,向陽堅白當頭套下。
  賀九公以為阿蓋業已受傷,想撿現成的便宜,此時亦已取出軟鞭,霍地向阿蓋下三路卷來。
  勿奢也沒閒著,他用的是一對日月輪,雙輪高舉,替陽堅白擋著阿蓋的長繩。他這口對輪子乃是罕見的外門兵器,輪軸有十二支尖銳的鋸齒,阿蓋的長繩若是給他鎖住,不斷也要大大吃虧,好個阿蓋,繩子就像長著眼睛似的,半空中呼的轉了一圈,恰恰攔著了賀九公的軟鞭。
  繩鞭相互糾纏,繩長鞭短,繩子的一端有一段垂下,阿蓋用力一揮,那段繩子突然象蛇頭昂起,只听得“啪”的一聲響,賀九公的腳骨給打個正著。
  賀九公用止了千斤墜的重身法,本來想仗著深厚的內功把阿蓋拖倒的,不料反而著了阿蓋的道儿。這一下打得他痛徹心肺,千斤墜的重身法登時破了。身不由己的便向前傾,反而要給阿蓋拖了過去。
  賀婆婆見丈夫不利,大吃一惊,龍頭拐杖急忙伸出,向著長繩的中部一挑,阿蓋的長繩此時已是繃緊得好似弓弦,賀婆婆的龍頭拐杖挑了上去,竟然給它彈開,震得虎口發熱!但也幸虧有她相助,轉移了阿孟的力道,賀九公的軟鞭方才能夠解開,躲過一邊,站穩了腳步。
  原來阿蓋雖然沒有練過內功,但卻是天生的神力。他在深山中以打獵為生,用繩子捕捉猛獸正是他的拿手絕技,這條繩子是揉合了牛筋搓成的,等于軟鞭一樣。他自己悟出來的一套使用長繩的功夫,其實也就是一套奇妙的鞭法,只有在賀九公的鞭法之上,決不在他之下。
  勿奢將日月雙輪盤旋飛舞,上前鎖拿阿蓋的長繩,勿奢深悉阿蓋的功夫,他的日月雙輪正是可以克制長繩的兵器,阿蓋冷笑道:“枉你身為金帳武士,以多為胜,算得什么好漢!”勿奢道:“我是捉拿叛逆,誰和你講究什么武士的規矩?”
  阿蓋怒道:“好,你們就是倚多為胜,我亦何懼!”長繩揮動,矯若游龍,或圓或直,打成圈之時,儼然是金鋼圈的用法,抖直之時,又可當作軟鞭纏掃,變幻無方,以一敵三,兀是攻多守少!
  長繩可以打到三丈開外,在阿蓋神力揮舞之下,圈子漸漸擴大,勿奢等人几乎給他逼得在廟中立足不住。勿奢倒吸了一口涼气,心道:“怪不得鎮國王子對他也有几分顧忌,曾經想要籠絡他,不敢搶他的卡洛絲。這廝的武學無師自通,确實算得是個奇材异能之士。我只道可以占得兵器的便宜,不料日月雙輪也克制他的長繩不住。”
  陽堅白的本領遠在勿奢等人之上,他与楊婉斗劍,此時業已頗占上風。但給阿蓋的長繩威脅,錯過了許多可以取胜的机會。
  陽堅白哼了一聲,說道:“山溝里的把式也敢逞能。賀老不必惊慌,我給你打發這廝,突然一躍而上,閃電般的一劍削去。阿蓋長繩一圈,卻是不如他快,劍光過處,繩子短了一截。楊婉一招“玉女投梭”,攻敵之所必救,陽堅白轉過身來,剛好又接上了楊婉的劍招。
  阿蓋天生神力,可惜沒有學過上乘的內功,對于運气使力的法門,自是不及陽堅白那么高明,陽堅白在激斗中乘暇抵隙,一有机會,就躍出圈子削阿蓋的長繩。他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鋼劍,但由于內勁貫注劍尖,居然也能斷金截鐵。阿蓋的長繩給他一段段的削掉,不到一注香的時刻,二丈多長的繩子剩下來的只有六七尺長了。
  楊婉情知阿蓋若有不測,自己更是獨力難支,當下豁了性命,急急搶攻,阻止陽堅白再削阿蓋的繩子。楊婉的劍法本以輕靈迅捷見長,可是由于連番惡斗,气力不加,此際已是將近油盡燈枯的境地,出劍反而不及陽堅白之快了。
  陽堅白又削斷了阿蓋的兩段繩子,胜算穩操,哈哈笑道:“楊姑娘,只要你順從我,我不會為難你的。這個蠻子与你非親非故,你又何必理會他呢。嘿,嘿,九公,你和勿奢大約不用我再幫忙了吧?”
  勿奢厚著臉皮笑道:“這個野人如今已是釜底之魚,瓮中之鰲,我們自會手到擒來,不用陽公子費神了。陽公子,你還是用點心机,把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擒到手吧。”
  陽堅白要胜楊婉已是不難,為難的是怎樣才能不致令她受傷將她活捉。勿奢正說中了他的心思。陽堅白大笑道:“你也多用點心机吧,打發了這個蠻子,你們草原上的第一美人,也是屬于你了。咱們一人一個,豈不美哉!”
  阿蓋平生最敬愛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卡洛絲,听了他們輕薄的言語,气得肺都几乎炸了。可是他的長繩此時已是只剩下五六尺長,只能當作短鞭使用,原有的威力大大減弱,許多獨創的精妙招數,憑著這么一條短短的繩子,亦已不能再使出來。但阿蓋還是咬緊牙根,拼死惡斗。
  賀九公的軟鞭恰似毒蛇吐信,忽伸忽縮,專門襲擊阿蓋的下盤;賀婆婆的龍頭拐杖則如出海蛟龍,搗向阿蓋中路;勿奢也不示弱,一對日月輪化作了兩圈銀光,罩著阿蓋的上身。這三人剛才給阿蓋打得狼狽不堪,此際得了陽堅白之助,胜利在望,大家都是爭著搶攻。
  阿蓋不會使力,一上來就是猛攻猛打,繩子削斷之后,咬牙苦戰,用力更多。他雖是天生神力,世禁不起太多消耗,在此消彼長的情形之下,阿蓋漸漸地便覺得力不從心,給對方圍攻得只有招架的份儿。
  楊婉情形更糟,連招架都感為難。幸而陽堅白想要把她活捉,對她豁了性命的打法,還當真有點顧忌。
  楊婉心想:“我絕不能落在此人手上!”正想回劍自盡,忽听得陽堅白喝道:“什么人?”与此同時,勿奢卻“咦”的一聲叫了起來!
  陽堅白似乎好生詫异,橫劍一封,把楊婉逼退几步,回過頭來,注視那人的動靜。
  楊婉本來想要自刎的,此時看見有人進來,不如是友是敵,當然是要看清楚再說了。
  只見那人面部蒙著黑巾,只露出一對黑漆光亮的眼珠,游目四顧,緩緩地向勿奢走去,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楊婉這一惊比陽堅白更甚,原來這個蒙面人她也是曾經見過的。
  那晚楊婉躲在松林之中,看見李思南用重手法點了勿奢的穴道,把勿奢拋在草堆里,便匆匆進去相助孟明霞了。
  楊婉本來想偷愉跟去看的,就在此時,出現了一個蒙面人,嚇得楊婉不敢動彈。因為她不愿意自己的行藏給人揭破。
  這蒙面人把勿奢從草堆里拉出來,轉瞬之間便給他解了穴道。李思南的獨門點穴手法竟然給他不假思索地便解開,使得楊婉惊奇不已。
  更奇怪的是,蒙面人解開了勿奢的穴道之后,竟然不等勿奢向他道謝,突然像鬼影一般的又消失了。
  其后李思南与孟明霞聯手打敗了陽堅白,一同回來,發現勿奢已經逃去,兩人都是大為詫异,不知勿奢是自行解穴,還是另外尚有武功极高的党羽。
  這謎底只有楊婉知道。但也不是完全明白,因為她也捉摸不定這個蒙面人和勿奢究竟是什么關系。如果是同党的話,他不該不發一言便即离開的。
  但無論如何,他總是勿奢的救命恩人,即使不是同党,也必是同一條路上的人了。
  而現在進來的這個蒙面人,也正是楊婉那晚所見的那個蒙面人。雖然在江湖上出現的夜行人為了不愿讓人認出廬山真相,也常有蒙著面巾的,但同樣的裝束,同樣的身材,更加上這一對具有特征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楊婉一見便知道是同一個人無疑。
  楊婉本來存著万一的希望,希望來的是俠義道,不料來的又是一個敵人。楊婉不由得大失所望,涼透心,暗叫糟糕。
  心念未已,只听得勿奢已在大喜說道:“你不是那晚給我解穴之人嗎?恩公,我正想找你!”
  那蒙面人澀聲說道:“你給我滾開!”
  此言一出,兩邊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勿奢詫道:“你、你救了我的命,何以,何以如今——”話猶未了,那人驀地把勿奢一把抓了起來,冷冷說道:“你不自己滾開,要我動手嗎?”大喝一聲,就像拋擲皮球一樣,將勿奢拋出門外!這一招正是极厲害的大捧碑手功夫。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賀九公夫妻站在勿奢兩旁,雖然近在咫尺,亦是不及出手相助。賀九公大吃一惊,喝道:“哪里來的小子,膽敢傷害貴人!”呼的一鞭橫掃過去。
  這一招“回風掃柳”連環三鞭本是賀九公生平得意的絕技,哪知蒙面人竟然不閃不躲,鞭影卷地而來,只見他一個“游空揉爪”雙指一鉗,賽如利剪,“卡嚓”一聲,賀九公這條軟鞭已是斷為兩截。
  說時遲,那時快,賀婆婆的龍頭拐杖早已劈面打來,蒙面人冷笑道:“你們這對無恥的賊夫妻,也都給我滾吧!”出手如電,賀婆婆連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只覺虎口一麻,龍頭拐杖已是給他劈手奪去!蒙面人一聲大喝,只見那根拐杖插進土里,沒至杖梢,賀九公夫妻嚇得魂飛魄散,沒命飛奔。
  阿蓋收起了半截繩索,贊道:“好漢子!”那蒙面人微微一笑,說道:“你能夠以一敵三,也是一條好漢子啊!”
  這蒙面人在片刻之間,摔人、斷鞭、奪杖,連敗三個好手,武功之強,令得陽堅白也不禁有點吃惊。
  但此時楊婉与阿蓋都已是強弩之未,陽堅白只要能夠打敗這個蒙面人,仍是可以操縱全局,是以他雖然有一點吃惊,仍是欲圖一博。
  蒙面人回過頭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陽堅白冷冷說道:“你做下這等下三濫的勾當,不怕玷辱師門嗎?”話中之意,顯然己是知道陽堅白做了采花賊的事情。
  陽堅白心頭一震,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人緩緩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你若怙惡不悛,我就是你的勾魂使者!”
  陽堅白气往上沖,喝道:“好,閣下口出狂言,我倒要領教領教你的本事了。看一看到底是你勾我魂,還是我奪你的命!”
  聲猶未了,只見陽堅白騰身躍起,一招“鷹擊長空”,青鋼劍已是凌空刺下。蒙面人霍的一個“鳳點頭”,拔劍出鞘,還了一招“魚翔淺底”,雙劍相交,“鐺”的一聲響,陽堅白掠過一邊,蒙面人退后兩步。
  這見面的第一招,雙方恰恰是打成平手,誰都沒有占到便宜。但蒙面人是在對方出招之后才拔劍的,他拔劍、還招、移身、易位,几個動作,一气呵成,若論身手的矯捷,卻是比陽堅白較胜一籌了。
  陽堅白試了一招,惊疑不定,正是:
  只為心虛神智亂,疑他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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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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