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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良言有效醫心病 暗箭無功破賊巢


    這剎那間楊婉的惊慌登時化作了一團怒火,去救黑石道人已來不及,楊婉身形一起,翩如飛鳥的從前面那人的頭頂掠過,立即便向距离較近的竇安平扑去。
  黑石道人在地上打了兩個大翻,喝道:“反正我只有一條性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喝聲中刀光疾閃,雙足尚未能直立,手中的快刀已是向四方亂劈!只听得“卡嚓”連聲,轉眼間已是有三條手臂給他的快刀砍斷!
  可是因為黑石道人受傷太重,他是以肘支地,騰身躍起的一輪快刀劈過,气力亦已用盡,“卜通”的又倒下去了。
  向他攻擊的五個人三人斷臂,另外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再去惹他?只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連忙遠遠地躲開!
  就在黑石道人以快刀拼命之時,楊婉亦已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子”,唰的一劍,便向竇安平刺下。
  竇安平也委實凶頑無比,右手五指已斷,只剩下一柄單鉤,看見楊婉長劍刺下,居然還敢迎敵,一招“舉火撩天”,左手的護手鉤竟然把楊婉的長劍鎖住。
  說時遲,那時快,后面的几個人已赶到,月牙刀、齊眉棍、青銅銅,小花槍,四般兵器,一齊向楊婉的身上所刺!
  就在此時,忽听得有人叫道:“孟大俠、李盟主駕到!”
  這一聲叫喊登時把聚義廳中的群盜嚇住了,他們本來是准奮孟少剛和李思南明天到的,想不到他們卻提早了一日,在這緊要的關頭,突如其來!
  原來竇安平派遣往琅瑪山的那個使者陪伴孟、李二人回山,按照原定的計划,本來是應該明天到的。但孟少剛催他早行夜宿,不許他在路上拖延,故而提早了一天到了。
  到了飛龍山之時,正是聚義廳中開始惡斗的時候,在寨口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地位較低,自己作不得主的小頭目。
  這小頭目也知不妙,期期艾艾地說道:“里、里面有事,孟大俠和李盟主是否稍待片時。容、容小的進去稟報?”
  孟少剛側耳細听,隱隱听得似有廝殺之聲,故意問道:“是韃子殺來了么?”那小頭目道:“是、是……不,不是。”孟少剛道:“那又是什么人?”小頭目道:“不,不知道。”神色慌張,語無倫次。
  孟少剛本來還不敢斷定寨中是練武的吆喝還是真正的廝殺的聲音的,此時見這小頭目張惶失措,已經可以斷走是有自己這邊的人正在寨中被困了。于是當机立斷,出指如電,倏的便點了那小頭目的穴道。
  那個使者大吃一惊,失聲叫道:“孟大俠,你、這這是干嘛?”話未猶了,已是給李思南扣著虎口。
  李思南沉聲喝道:“竇安平設下陷阱來誘我,你當我不知么?老實告訴你吧,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現在已然來到,我是非進去不可的了!你為虎作悵,本應取你性命,但我缺少一個帶路的人,你乖乖地帶我進去,我就饒你。”
  那使者的性命捏在李思南的手里,自是不敢不依。他奉命前往琅瑪山誘騙李思南之事,只有竇安平和几個大頭目知道,山寨里的嘍兵也只是認識他而不認識孟、李二人。見他帶了兩個陌生人進來,雖然覺得詫异,也是不敢多問。“聚義廳”中正在混戰,一般嘍兵還只道他是請了高手及時赶來助戰的。
  直至到了“聚義廳”前,方始有認得孟、李二人,大聲叫了出來。
  圍攻楊婉那個人听說江南大俠孟少剛來到,都是不由得大吃一惊,楊婉一招“夜叉探海”,青鋼劍往前一送,擺脫了竇安平的護手鉤,立即便是一招“掃蕩八方”,把那四個人的兵器都蕩開了。
  孟少剛大喝道:“住手!”這一聲大喝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連白万雄也是不禁心頭一凜,不敢不從。
  可是就在眾人按住兵器相繼罷斗之時,卻有一個人突然向楊婉扑去,這是陽堅白。
  陽堅白的身份不比他人,他知道山寨中的頭目或許可邀幸功,李思南和褚云峰等人卻是決計不會放過他的,他不甘束手就擒,是以想把楊婉擒為人質。他和楊婉交過手,又知道楊婉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自忖可以有几分把握在攻其不備的情形之下把楊婉手到擒來,只要拿著了楊婉,就不怕李思南難為他了。
  楊婉看見李思南來到,心里又惊又喜,果然沒有提防,待听得背后金刃劈風之聲,回過身時,已是來不及了。陽堅白平劍一拍,壓著了楊婉手中的青鋼劍,迅即就使出近身纏斗的小擒拿手法,扭著楊婉的手腕。
  不料螳螂捕蟬,尚有黃雀在后。李思南听得孟明霞的叫聲,立即飛身掠去,赶在孟明霞的前面,到了楊婉身邊。此時陽堅白剛剛扭著楊婉的手臂,李思南并指便點他的肩井穴。
  饒是陽堅白本領高強,這一指也是躲閃不開,“肩井穴”給李思南的指尖戳個正著,气力登時使不出來,楊婉掙脫了他的掌握,唰的一劍便刺過去,陽堅白不敢招架,轉身就跑。
  李思南喝道:“往哪里跑?”正要去追,楊婉恰好在此時轉過身來,李思南的目光和她相触,登時呆了。
  孟明霞叫道:“爹,這小賊是陽天雷的侄子!”孟少剛道:“我知道!”話猶未了,一個箭步掠身而前,已是堵住了陽堅白的去路。
  陽堅白唰的一劍刺去,孟少剛冷笑道:“居然還敢和我動手!”使出“彈指神通”的功夫,“鋒”的一聲,剛好彈著無鋒的劍脊。陽堅白虎口一震,長劍脫手,飛上半空。
  孟少剛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乖乖的束手就擒吧!”左掌一圈,右掌一揉,使出了“龍爪手”的大擒拿招式,正要抓他,忽覺腦后風生,有兩個人同時襲到。
  孟少剛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焉能受人暗算?可是這兩人出手狠辣之极,正是攻敵之所必救,孟少剛的內功雖然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也是不敢讓他們打中,只好放松了陽堅白,先行對付這兩個人。
  兩方面動作都是快到极點,孟少剛反手一拿,右邊的那個人雙掌一合,“拍”的一聲就夾著了他的手腕。左邊的那個人一拳搗出,沖擊孟少剛的面門。
  孟少剛近十年來身經百戰,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心頭一凜,想道:“想不到這里居然還有兩個一流好手!”當下使出絕頂神功,霍地身形一矮,把那個拿著他手腕的人像皮球般地拋了起來,和一拳打來的那個人撞個正著,那個人也給撞跌了,孟少剛出手如電,一手一個登時抓著了這兩個人的琵琶骨。可是陽堅白卻已溜走了。
  孟少剛抓起了這兩個人,說道:“你們是什么人,看你們身手不凡,何以甘心作金虜的爪牙?”
  且說李思南碰著了楊婉的目光,登時呆了。楊婉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說些什么才好。過了半晌,李思南才好像從夢中掠醒過來,說道:“婉妹,當真是你么?”
  楊婉低下了頭,說道:“你居然還認得我?”她是女扮男裝!而且是改容易貌了的,見李思南認得是她,心頭不由得甜絲絲的甚是歡喜。
  李思南道:“咱們是接著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怎會不認識你呢。婉妹,我見了石璞,才知道你還活在人間,我找得你好苦啊!”
  “咱們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一句話,正是他們在訂婚之后,逃亡途中,李思南因為楊婉怀疑他對她不是真情,曾經和楊婉說過的一句話。此際,楊婉重新從他的口中听到了這一句,對他滿腔的怨恨都好像冰雪給春風融解了。
  孟明霞把褚云峰拉了過來,笑嘻嘻他說道:“南哥、婉姐,恭喜你們今日團圓了。”李思南面上一紅,這才醒起了自己是在眾目瞪瞪之下,以自己義軍盟主的身份,怎可獨自躲在一旁,和楊婉偷說情話?
  褚云峰笑道,“我卻要向兩位道歉了。李盟主,那天我沒有參加慶功宴而私因逃下山,你一定會有疑心的了?楊姑娘,那天晚上,我迫不得已和你動手,也請你不要怪責。”
  孟明霞跟著笑道:“云峰為什么要這樣做,現在大約也用不著解釋了吧?”
  楊婉看見孟、褚二人如此親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歡喜,想道:“原來他們是一對情侶,我真糊涂,還以為她是和南哥相戀呢。”當下連忙說道:“褚大哥,那天晚上,多虧你暗中幫忙,我才得以免遭屠龍的毒手,我還沒有多謝你呢。”
  李思南道:“你爹爹攜了兩個人,咱們過去看看。”此時孟少剛正在盤問那兩個人的來歷,那兩個人都是裝聾作啞,閉口不言。
  李思南、褚云峰這兩對走過去的時候,嚴烷早已在他們之前和姨父見了面,孟少剛想不到在這里見著了自己的甥女,心里十分歡喜,還未得有空暇問她,忽見女儿和褚云峰又走了過來,更是喜出望外,笑道:“云峰,我听得霞儿說起你那日在琅瑪山上之事,我就猜到是你了,果然不錯,你們兩人怎么會在一起的?”孟明霞笑道:“說來話長,待會儿我再慢慢告訴爹爹。”
  李思南定眼向那個人一望,忽地喝道:“你這兩個韃子好大的膽,居然敢偷到中原,勾結武林敗類,興風作浪!”孟少剛詫道:“思南,你認得他們?”李思南道:“這兩個人是蒙古的金帳武士,名字我可記不得了。但他們身上一定藏有成吉思汗生前所賜的金牌的,決不會錯!”
  孟少剛動手一搜,果然在他們的身上各自搜出了一面金牌,金脾上刻有一只兀鷹,振翅騰空,神態生動。這是“金帳武士”的標記,金牌由成吉思汗所賜,得了金脾的武士引為殊榮,當然是隨身攜帶的了。成吉思汗曾經想封李思南做“金帳武士”,李思南推辭不就,是以知道有這個規矩。
  孟少剛搜出了金牌,大怒喝道:“竇安平,你不但勾結金虜,而且私通蒙占,該當何罪,你自己說吧!”
  此時飛龍山的大少頭目都已跑來,几乎擠滿了聚義廳,震于江南大使孟少剛的聲威,誰都不敢魯莽動手。
  谷涵虛扶起了黑石道人,只見黑石道人面如金紙,已是咽咽一息。”
  谷涵虛給黑石道人敷上了金創藥,悄聲說道:“竇安平,我不想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你自行了斷吧!”竇安平左手的五根指頭剛才在激斗中業已給黑石道人的快刀削掉,是以谷涵虛口出此言。“自行了斷”就是要他自殺的意思。
  竇安平看見孟、李二人來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完全失效!心中當然是恐懼的。但俗語有云:“困獸猶斗”。他手下還有這許多人,如何肯甘心自盡?當下圓睜雙目,冷笑說道:“好個狂妄的小子,膽敢在我的寨中逼我自行了斷?眾位弟兄,你們說話,憑著我們飛龍山在綠林中闖出來的万儿,豈能受人如此侮辱,竇某縱然受傷,也誓必与你這小子一拼!”
  竇安平的這一番說話用意是在激發手下頭目与他同仇敵愾,果然有几個糊涂的人給他說得气憤填膺,圍攏在他的周圍,向谷涵虛怒目而視,准備保衛他們的首領。
  嚴烷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谷涵虛的身旁,准備与他并肩作戰。
  孟少剛道:“這人是誰?”褚云峰道:“這位谷師兄是我耿師叔的高徒。”孟少剛曾經听過女儿說過谷涵虛与嚴烷之事,說道:“哦,原來他就是谷涵虛。”
  谷涵虛低聲說道:“烷妹,你給黑石道長包裹傷口,我來替他報仇!”唰地拔出劍來,喝道:“誰要替竇安平作陪葬的,我就成全他吧!”
  孟少剛忽地喝道:“且慢!”那几個頭目本來已是准備上前一拼的,孟少剛一喝,不覺都止住了腳步。
  孟少剛朗聲說道:“飛龍山闖出的万儿是給竇安平玷污了的,与你們無關。你們看看,這兩個人就是蒙古的金帳武士,剛才跑掉的那個人又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竇安平不惜勾結余虜、私通蒙古,難道你們也甘心跟著他做兩姓家奴、异族鷹爪?”
  飛龍山的頭目和竇安平邀來的好手,一來是怯懼于孟少剛的“神劍”威名,二來在竇安平的私通韃子的秘密已經給揭破之后,也是暗暗悔意,不敢公然助他了。那几個糊涂的頭目平日是給竇安平用小恩小惠籠絡的,但此時見眾人噤若寒蟬,又見竇安平對自己的把兄弟也能下得辣手,仔細一想,也覺得給竇安平陪葬實是不值,于是一個個的在他跟前溜走。
  竇安平面如士色,顫聲說道:“白老英雄,舍己如斯,我也不敢說什么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的話了。我死不足惜,但若是任憑他們得逞,只怕江湖上的朋友會笑話白老英雄是怕了孟少剛!”
  白万雄明知他是出言挑撥,想利用自己來替他抵擋強敵,可是也不能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原來白万雄与竇安平乃是一丘之貉,彼此都是走了陽天雷的門路,准備見風使舵,賣國求榮的。竇安平說的那几句話隱隱含有威脅之意,其實就是向白万雄暗示:“我們說好了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若想置身事外,我就只好和盤托出了。”白万雄有把柄捏在竇安平的手里,是以明知他的用意,也只好硬著頭皮,挺身而出。
  不過白万雄也是老奸巨滑之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即說道:“孟大俠是當今第一劍術高手,白某頗有自知之明,即使白某气力充沛,也決計不是孟大俠的對手。不過竇寨主既然這么說了,我若不向孟大俠請教,懦夫之誚,更是難堪。好在敗在孟大俠手里也是雖敗猶榮,孟大俠你就划出道儿來吧。”
  這番說話說得十分得体,一面是表示不敢与孟少剛為敵,一面也暗示了自己是已經惡斗了一場,气力不加的。試想以孟少剛的身份,如何還能与他比拼?
  不出所料,孟少剛果然說道:“白万雄,我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你竟然還是不分黑白,給竇安平作陪葬么?”
  白万雄道:“江湖上以義气為先,我不管你說的是什么道理,我只知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即使是三刀六洞,決不皺眉。”
  孟少剛道:“你既然定要和我比試,我卻要贏得你心服口服才行。你今日既然气力不加,我可以許你改期再比。”
  孟少剛這話已有放過白万雄之意,可是白万雄在竇安平威脅之下,卻不能舍棄了他,獨自脫身,只好再冒個險,說道:“我和竇寨主是休戚与共,決不自求幸免的,你要改期再比也行,但今日你們也不能和竇寨主動手了。”
  孟少剛疑心頓起,心里想道:“白万雄似乎不是個很重義气的人,為何他卻誓死要為竇安平賣命?”不過因為沒有确切的證据,卻還不敢斷定他就是和竇安平一樣的賣國求榮,因此一時之間也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動手了。
  孟少剛正自躊躇,李思南已是忍不住說道:“割雞焉用牛刀,孟大俠不愿占你便宜,我來和你比試!”
  白万雄道:“我本來不愿和小輩比試,不過你是綠林盟主,和你比試,也不算辱沒我的身份。但不知孟大俠之意如何?”
  孟少剛深知李思南的本領,心里想道:“白万雄已經斗了一場,思南料不至于敗在他的手里,不過只怕也沒有把握胜他。”孟少剛沉吟未語,李思南已先說道:“笑話,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以孟大俠的身份,他還會暗算你不成?”孟少剛听李思南的口气,倒似乎是頗有把握。
  李思南既然這樣說了,孟少剛只好說道:“有李盟主來發落你,我當然是不屑再管你了。”
  白万雄正是巴不得孟少剛有這句說話,心里自思:“只要他袖手旁觀,難道我還打不過一個后生小子?”當下大喜說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若輸了,任憑你們處置。但李盟主,倘若是你輸了,那又如何?”李思南冷笑逼:“隨便你划出道儿,我輸了,決不反悔!”
  白万雄道:“好,倘若是你輸了,這飛龍山的事情,就不許你來插手了。請你們馬上离開!”
  李思南道:“好,只要你在一百招之內,胜得了我,我立即下山,竇安平我也饒他就是!”
  白万雄喜出望外,說道:“你是綠林盟主,說的話可得算數。我但求你們不再干預飛龍山之事,至于胜敗的限定,卻也無須就是百招!”他一再強調李思南綠林盟主的身份,其實是說給孟少剛、褚云峰等人听的。他自以為是穩操胜券,把話預先說好,就不怕胜負已分之后,孟、褚等人再來難為竇安平了。
  孟少剛皺了皺眉,心里想道:“李思南忒也太好胜了。”但為了尊重李思南綠林盟主的身份,也只能說道:“不錯,胜敗之數,原是不必限定百招!”李思南答應的條件,他卻是不便更改了。
  李思南道:“他是打過了一場的,我豈能占他的便宜,必須這樣,才能令他沒有閒話好說,孟大俠,就請你作個證人吧。”
  孟少剛听他說得好像极有把握,心里想道:“思南性格穩重,決非狂妄之徒;他若是沒有几分把握,料也不敢這樣說話。”可是仍然不禁有點為李思南擔心。
  白万雄心花怒放,立即說道:“既然如此,請李盟主亮劍進招!”
  楊婉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南哥,你用我的寶劍。”她是見過白万雄的本事,“褚云峰和谷涵虛兩人聯手斗他,也只不過打個平手,李思南的本領可能比褚云峰稍胜一籌,但要說單打獨斗就可以胜得了白万雄,這是連楊婉也不敢相信的。楊婉現在所用的這一把劍乃是明慧公主所贈的寶物,有斷金削玉之能,吹毛立斷之利,故而楊婉要借給他用,希望他有了寶劍,或者還有几分机會,可以在百招之內克制強敵。
  不料李思南非但不用她的寶劍,而且連自己的佩劍也解了下來!說道:“我不能占他半點便宜,他既然不用兵器,我就与他掌底判雌雄吧!”
  白万難練有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剛柔兼濟的掌力足以號稱武林一絕,李思南要和他比掌,這對他來說,正是求之不的事。當下樂得哈哈大笑,說道,“李少陝當真不槐是少年英雄,只憑這份豪气,就足以令人折服!怪不得綠林同道,推戴你做盟主了。好!這就請盟主賜招吧!”
  楊婉卻是不禁手心里捏著一把冷汗,暗暗吃惊,想道:“以褚云峰和谷涵虛兩人合使的天雷掌力,尚且胜不了這個老賊,南哥也未免太過托大了。”可是此時雙方已是把話說滿,如箭在弦,即將交手,楊婉雖然著急,亦是無可如何。
  李思南淡淡說道:“幼不僭長,你先出招。”白万雄更合心意,立即說道:“好,李盟主既然如此謙讓,老朽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話聲一收,馬上跨步進招,呼的一掌,向李思南打去。
  李思南喝道:“來得好!”一偏身左腕虛勾右拳疾吐,一避實就虛,反擊白万雄的左“肩井穴”。這一招兩式,拳掌兼施,正是攻敵所必救的殺手絕招,白万雄這才不由得驟吃一惊!想道:“這小子果然了得,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居然能令群豪懾服,做到了綠林盟主!”剛才他雖然口頭上恭維了李思南,但卻是言不由衷的,如今見了李思南真實的本領,這才是真正的佩服了。
  但白万雄挾著數十年功力,雖覺對方本領出乎他意料之外,仍是認為可操胜券。當下立即避招還招,唰地一竄,雙臂箕張,向外一展,左掌擊李想南的額門,右掌伸出,插向李思南的胸膛。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雙龍出海”。
  對方攻得猛,李思南也守得妙,眨眼間已是身移步換,伏身揉進,步走連環,雙掌握抱,倏地一分,一記輕描淡寫的“推窗見月”就把對方的攻勢化解了。
  兩人此來彼往,越斗越猛,白万雄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周圍數丈之內,旁觀的人都感到他的掌風刮面,隱隱作痛,不由得步步后退。
  但李思南也絲毫不見吃虧,只見他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掌隨身轉,指東打西,忽縱忽橫,忽拳忽掌,變化繁复,招數奇妙,果然是与眾不同!斗到緊處,只見兩條人影忽合忽分,已分不出誰是白万雄誰是李思南了。
  孟少剛這才放下心來、想道,“少林寺真傳的達摩掌法果然是非同凡響!”原來李思南使的一套伏虎拳、一套羅雙掌,乃是少林寺始祖達摩祖師的衣缽真傳,合起來就是全套的達摩掌法。達摩掌法精深博大,若是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足以破解任何一派的拳掌功夫。
  李思南雖然尚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但在他進來之時,看見白万雄以綿掌抵擋褚、谷二人的“天雷功”,額角已是沁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知道他的內力定然難以為繼,只要在內力上不輸給他,在掌法上李思南自是有取胜的把握。因此李思南才敢夸下海口,聲言要在百招之內擊敗他的。
  果然過了五十招之后,白万雄猛攻不下,气力漸漸不加,此消彼長,登時就給李思南搶了攻勢。
  旁人一時間尚未看得出來,白万雄自己已是心中明白,暗自想道:“再戰下去,只怕當真要在一百招之內折在這小子的手里了,但我倘若在此時罷手求和,失了面子尚在其次,竇安平如何肯放過我?以他的為人,我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他即使是明知跑不掉了,也一定不肯讓我獨自逃生,非得拉著我陪著他同歸于盡不可!”把眼偷瞧,只見竇安平正在緊張万狀的給他吶喊助威。
  激戰中白万雄冒險進招,一記“羚羊挂角”,左拳沖擊下巴,右掌斜飛,切削小臂,這一招兩式,正是他綿掌掌法中的一招兩敗俱傷的殺手。
  李思南如何能讓他達成兩敗俱傷的目的,當下一個“盤龍繞步”,在間不容發之際避免還招,只見人影翻騰,“嗤”的一聲響,李思南的上衣給他撕去了一幅,白万雄卻給他以借力打力的功夫,一招“亂云飛渡”,輕輕托出了三步開外。
  竇安平叫道:“可惜!可惜!”李思南也道:“可惜!可惜!”褚云峰此時已看出李思南穩操胜券,笑道:“李盟主,你又替他可惜什么?”李思南道:“可惜他几十年的修為,得來不易,如今竟因一念之差,替一個通番賣國的奸人陪葬。”
  李思南哪里知道白万雄与竇安平乃是一丘之貉,同樣是通番賣國的好人,他還想給他一個當頭棒喝,‘點醒’他呢。白万雄听了此言,驀地心頭一動,暗自想道:“有了,有了!”
  再度交鋒,白万雄作出拼命的模樣,向前猛扑,李思南以為他是困獸猶斗,亦是不敢輕敵。竇安平大為歡喜,心里想道:“想不到這老頭儿居然還夠朋友。”不料心念未已,白万雄突然一個轉身,倏的就到了竇安平的面前,呼的一掌就向他當頭擊下!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莫說竇安平是做夢也想不到,李思南亦是大感意外。因為他正在步步為營的防守,白万雄突然間轉移攻擊的目標,他自是無暇追擊的了。
  白万雄的綿掌有碎石如粉之能,竇安平給他當頭一擊,如何還能活命,當然是馬上嗚呼哀哉的了。
  片刻之前,白万雄還是口口聲聲,說什么“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舍了性命,也要維護竇安平的。但如今他毫發無傷,倒是竇安平的性命給他親手結束了。褚云峰冷笑道:“白老先生,怎的你忽然又不講江湖義气了?”
  白万雄擊斃了竇安平,回過頭來,對李思南抱拳一拱,說道:“多謝李盟主金玉良言,白某不胜慚愧!”李思南淡淡說道:“你醒悟得這樣快,倒是有點慧根呀!”口气顯然是對白万雄有所怀疑,不敢相信。
  谷涵虛笑道:“什么慧根,分明他是打不過你,逼得出此下策,望你饒他。”谷涵虛這樣推測,自以為是看穿了白万雄的心腸,卻怎知還是失之忠厚,白万雄殺人的動机比他所推測的尚要惡毒得多!不過場中也并非沒有明眼之人,老于世故的孟少剛就已隱隱起了猜疑,暗自道:“即使白万雄真的醒悟,他也用不著親手去殺竇安平呀。”當下冷眼旁觀,看白万雄如何分辯。
  白万雄滿面通紅,說道:“不過白某其實也并非真的想為這廝賣命,這只是假戲真做而已。”李思南道:“何謂假戲真做,請道其詳。”
  白万雄含笑說道:“說出來盟主請你可別見怪,我是想試試盟主的武功。”李思南詫道:“哦,原來你只是想試試我的武功嗎?”心想:“他剛才分明乃是性命相扑,哪像他現在說的這樣輕松?”
  白万雄裝出激昂慷慨之狀說道:“白某雖然年老糊涂,尚不至于不明大義。竇安平私通韃子,甘作爪牙,白某豈能和這樣的人講甚江湖道義,剛才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后來忽然想到趁這個机會,領教領教盟主的武功也好。我知道孟大俠定然不屑親自下場,多半是盟主賜教于我的,實不相瞞,我見盟主年紀輕輕,就得到了綠林同道的擁戴、我委實是有點儿不服气呢。是以我裝出為這廝賣命才能逼出盟主的超卓武功,一試之下,才知盟主果然是名不虛傳,白某如今是心服口服了!”
  白万雄的話實是難以自圓其說,不過李思南以忠厚待人。因此是這樣想道,“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是為勢所逼還是及時悔悟,他既然現在不是為虎作悵,我又何妨网開一面,讓他自新。”于是說道:“那么白老英雄是愿意留在這儿助我們同抗韃子,還是要回去呢?”
  白万雄道:“盟主手下人材濟濟,白某老朽無能,早已金盆洗手,不想重走江湖了。請盟主許我還家養老,歸隱林泉。盟主若然需要用人,小儿干胜,倒最可以為盟主執鞭隨鐙,待白某回家之后,自當叫他前來效力。”
  李思南蓓:“好吧,你要回去便回去吧。令郎之事,待他來了再說。我這里固然需要人,但也絕不勉強別人的。”
  黑石道人在敷上金創藥之后,流血已止,精神好了一些,此時看見李思南放走白万雄,忍不著叫道:“竇安平固然是罪該万死,但你這老匹夫卻不配殺他。李盟主,這老家伙口蜜腹劍,絕不是一個好人,你怎的將他放了?”
  白万雄道:“你有何證据說我口蜜腹劍?哼,哼,欲加以罪,何患無辭了?恐怕你是恨我殺你結拜兄弟,這才含血噴人吧?”
  黑石道人大怒道:“你這才是含血噴人,竇安平我也要殺他,這是有目共睹的!你倒打一把,是何居心?”但他責罵白万雄,卻也說不出他和竇安平是一丘之貉的證据。
  李思南勸解道:“只要一個人有向善之心,我們又何妨從輕發落?白老先生,我与你素味平生,也不知道你的為人,黑石道長說的話,但愿你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好,你去吧。”
  李思南是盟主的身份,他既然如此說了,黑石道人雖然余怒未息,也只好讓他走了。
  孟少剛本來也是不愿意放走白万雄的,但一來為了尊重李思南,二來他也另有打算,暗自思量:“白万雄這次突然殺了竇安平,內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絕不止于只是想保命贖罪這樣簡單,放他回去也好,讓他不加戒備,我們才好偵察他的動靜,說不定收獲更大。”
  白万雄走了之后,李思南朗聲說道:“你們的寨主通敵有据,如今已是罪有應得自取滅亡了。你們或者受他蒙騙,或者是受他威脅,不敢反他,但首惡已死,也就不必一一追究了。現在我只想問問你們,愿不愿意与我們結盟,同抗韃子?”
  飛龍山的大小頭目正自提心吊膽,不知李思南如何發落他們,听得李思南這么一說,自是歡聲雷動。三寨主江心石站了出來,說道:“飛龍山合寨弟兄,多蒙盟主不棄,愿听盟主號令!”原來二寨主羅俊給谷涵虛摔下石階,業已傷重死了!故此三寨主江心石順理成章地做了飛龍山的寨主,代表一眾弟兄說話,
  大事已定,江心石去籌辦慶功宴,谷涵虛、褚云峰、嚴烷等人這才有空暇來和孟少剛与李思南敘話,各有各的遭遇要說,也就不必一一細表了。正是:
  虎穴蕩平擒虎子,布新除舊盡歡顏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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