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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應有豪情消芥蒂 又來佞仆進奸言


  蓬萊魔女替耿照把了把脈,臉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气,疊聲說道:“奇怪,奇怪,真是奇怪!”耿照才真正是覺得奇怪,他吃了一惊,連忙間道:“柳女俠,我的脈象有何奇怪?我自己可并沒覺得受了傷呀!”還以為蓬萊魔女是發現他受了稀奇古怪的暗傷。
  蓬萊魔女道:“不錯,你絲毫沒有受傷。因此,我才會覺得奇怪。”原來蓬萊魔女雖是識得公孫奇那兩大毒功,但卻也還不是深悉其中的奧妙。公孫奇的“化血刀”倘若是下了重手的話,對方被所中的部位血液干枯,那自是一望便知,但如今他卻是以指力透過耿照穴道,使耿照內髒受毒,要三個月之后方始發作的,這就連桑青虹也看不出來了,何況蓬萊魔女?耿照的身体毫無异狀,脈息也很正常,蓬萊魔女的醫學造詣亦只是普普通通,因此她在摸過了耿照的脈后,竟給這假象瞞過,以為耿照是當真沒有受傷了。
  耿照更是放心,笑道:“這也沒甚奇怪,公孫奇早就說過,他是看在你的份上,所以放了我与珊瑚的。”蓬萊魔女搖了搖頭,說道:“公孫奇已給我赶跑了,他剛才和我動手的時候,還曾經想用那桑家秘傳的兩大毒功將我置之死地呢,你說,我怎能相信他對你所說的活?怎能相信他有那份好心?”耿照笑道:“不管他存心如何,或者,他不傷我,是另有用心也說不定?不過,反正我也沒有受傷,那就算了。”
  蓬萊魔女百思不得其解,心道:“也對,反正耿照沒有受傷,那就算了。”當下說道:“耿照,你在天目山口遇陸与被救之事我都已知道了,你不必忙著告訴我,咱們先回去吧。”耿照道:
  “回哪儿呀?”蓬萊魔女道:“回去接桑青虹。”耿照吃了一惊,道:
  “回去接桑青虹?我可是要赶著進京去見辛棄疾的。”蓬萊魔女道:“我也是要往臨安去的。可以讓青虹跟著咱們同走。反正回去這一段路很短,也耽擱不了多少時候。”耿照更是惊奇,道:
  “你要讓桑青虹和咱們作伴?這個,這個,恐怕不大好吧?”蓬萊魔女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她糾纏不是?這個你不用顧慮,我自會給你疏解的。要是你不愿意和她一路,我也可以讓她和你分開的。你先進京,我在后面暗中照顧你,那就不怕公孫奇的暗算了。咱們分開走,我讓青虹和我作伴。不過,無論如何,咱們現在總應該先回去接她,你和她之間的麻煩,也應該當面和她說個清楚,免得彼此心存芥蒂。要知從今之后,她就等于是我的妹子了,會常常跟著我的。你門見面的机會很多,彼此說個明白,也免得以后見面不好意思。”
  耿照詫异不已,說道:“公孫奇誣陷你殺了她的姐姐,她對你已是含恨在心,縱然你把她當作妹妹看待,她又怎能信賴你呢?”蓬萊魔女笑道:“此事我早已向她解釋清楚,水落石出了。”耿照道:“她的姐姐端的是何人所殺?我怀疑是玉面妖狐,不知可對?”蓬萊魔女道:“對了一半。另外還有一個凶手,正是她的姐夫。”當下將桑白虹被害之事告訴了耿照,接著說道:“她姐姐臨終之時鄭重囑托我照顧她的妹妹,生怕她上了公孫奇的當。如今我已然遇上了她,你說我怎能將她拋開不管?難道要讓她再落在公孫奇的虎口之中嗎?”
  耿照這才明白蓬萊魔女何以對桑青虹如此之好,耿照本來就是個心地純厚的人,盡管他心中另有所屬,并不喜歡桑青虹,但桑青虹對他的种种好處,尤其是今番救了他的性命,他還是非常之感激的。此際,他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不禁為桑青虹洒下同情之淚,深感她的命運坎坷,覺得她很是可怜了。心里自思,“即使我与她只是普通朋友,也應該去向她慰問,問況她還是我救命恩人?”于是就答應了蓬萊魔女,一同回去接桑青虹。
  兩人腳程迅疾,不多一會,已回到原來的地方,蓬萊魔女道:“桑家的四個老仆如今在我的山寨里安身,我打算助她將來恢复桑家堡的基業。”但桑青虹已經不在那儿,想必是進屋去了,但見那間房子大門緊閉,蓬萊魔女便叫耿照上去拍門。
  耿照雖說己同意与桑青虹會面,但心中還是忐忑不安,“不知她可肯原諒我?我應該如何措辭呢?”他拍了几下大門,里面毫無反應,蓬萊魔女叫道:“青妹,是我回來了!”仍然沒有回聲,蓬萊魔女甚是奇怪,心道:“我已和她說得清清楚楚,馬上就回來接她的,她難道又已走了?還是出了意外?”再叫兩聲,不見答應,蓬萊魔女只好破門而入,只見里面空空蕩蕩的,果然已是沒有半個人影!蓬萊魔女的一番好意固是落空,耿照的惶惑心情剎然間也為恐懼所替代了?桑青虹是出了意外,還是她不愿再見耿照呢?她到哪里去了!
  桑青虹到哪里去了呢?這儿需要交代一下。
  且說蓬萊魔女离開桑青虹之后,桑青虹悵悵惘惘,回到房中,思如潮涌,蓬萊魔女揭破她姐姐被害的真相,這事太過出她意外,她還不能完全相信,心道:“我不能听她片面之辭。我必須找著一個桑家堡的舊人,才能加以證實。”她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恰巧就有一個桑家堡的舊人來了。
  這個人乃是孟釗。孟釗是公孫奇的心腹,擔任他的“記室”(即書記),在桑家堡的時候,他曾對桑青虹大獻殷勤,頗有非份之想,桑青虹不理睬他,后來他又勾搭上桑青虹的貼身侍女碧綃。桑青虹對他,一向都很討厭,听得丫鬟稟報,不覺皺起眉頭道:“這小子來做什么?”丫鬟道:“孟釗哭喪著臉,說是有一件非常緊要的事情,要當面稟告小姐。不過,小姐,你若是不喜歡見他,那我就叫他滾吧!”
  桑青紅雖然討厭孟釗,但她此時正想找一個桑家堡的人探听消息,心里想道:“這小子雖是我姐夫的心腹,但也不妨問一問他,且看他對我姐姐之死,又是如何說法?”便道:“也好,你就叫那小子進來見我吧。”
  孟釗踏進房間,桑青虹還未曾開口問他,他就先哭了起來,說道:“二小姐,請恕我給你帶來一個坏消息,主母,她,她已經死了。”桑青虹淡淡說道:“你就是為了此事來給我報訊的么?”孟釗見桑青虹并不如何傷心,登時露出了非常惊詫的神色,訥訥說道:“二小姐,這事你、你早已知道了么?”桑青虹道:“你不用管我是否知道?如今是我問你,你只須回答我的問話!”孟釗垂下手道:“是。小的正是為了此事,來給小姐報訊!”桑青虹道:“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有人差你來的?”孟釗道:“是有人叫我來的,但即使那人不是這么吩咐,我也會想到要來給小姐報訊的。”桑青虹冷笑道:“差遣你來報訊的那個人,他自己早已來過了。好吧,你如今給我說實活,他……”桑青紅正要盤問孟釗,好拿他的口供來与公孫奇的說話對照,話猶來了,孟釗忽地顫聲叫道:“二小姐,你說什么,那個人,她、她怎能夠來到此間見你?她是早已到了墳墓里去的了!”桑青紅吃了一惊,道:“你說的是誰?不是你主人差遣你來的么?”孟釗道:“是主母差我來的!”
  此言一出,桑青虹更是吃惊,連忙問道:“什么,是我姐姐叫你來的?”孟釗道:“正是。你姐姐臨終之時,咽著淚囑咐我,要我務必給你送訊……”桑青虹心道:“我姐夫這么說,蓬萊魔女又這么說,如今你這奴才也這么說了,哼,想你不過桑家堡的一個奴才。我姐姐會讓你接受她的臨終遺命?”心里既不相信,口中也便冷冷說道:“我姐姐矚咐了你什么?”孟釗道:“主母要我把她被害的真情告訴你!”桑青虹道:“是給笑傲乾坤与蓬萊魔女害死的不是?”她只道盂釗与公孫奇同一鼻孔出气,說話也必相同,哪知孟釗卻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桑青虹喝道:“那么是誰?”
  孟釗囁囁嚅嚅地道:“我,我不敢說。”桑青虹道:“為何不敢?”孟釗道:“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桑青虹喝道:“信不信是我的事,快說!”孟釗身軀顫栗,忽地似下了決心,大聲說道:
  “殺主母的凶手,不是別個,正是主人!”說罷,冷眼偷覷桑青虹的神色。
  桑青虹對這消息并不感到突兀,但因為孟釗是她姐夫的心腹,這消息從孟釗口中說出,桑青虹卻不能不感到惊奇,臉上露出一片惶惑的神色。
  孟釗連忙說道:“主母就是怕你不信,她有一件信物給我。
  請你過目。”說罷拿出了一只玉釧,這是公孫奇給他妻子的聘禮之一,桑白虹經常戴著的,桑青虹自然認得,當下接了過來,問道:“我姐姐是在什么情形之下給你的,她和你又說些什么?”
  孟釗流下了几滴眼淚,哽咽說道:“這是主母臨終之時交給我的。她說她与那賦子已是恩斷義絕……嗯,這‘賊子’二字指的就是主人了。我不敢以下犯上,我只是轉述主母原來的言語。”
  桑青虹道:“我正是要听我姐姐原來的言話,你無須忌諱,快說!公孫奇他殺了我的姐姐,還怕什么叫他賊子?”
  孟釗接著說道:“主母言道,她、她与那賊子已是恩斷義絕,這個玉鍘,她是絕不愿再戴著它,讓它陪同入土了。因此,她把玉釧除了下來,一來是不愿睹物傷情,二來也好拿与我給你作個信物。你看這玉釧上還有你姐姐的血漬!”
  倘若孟釗單單憑著這個玉釧,桑青虹還未必會相信他,因為他是公孫奇的心腹,也可能是公孫奇交与他的;但如今孟釗是拿了這個玉釧來指證公孫奇是殺人凶手的,公孫奇絕不會差他來指證自己!因此盡管桑青虹初時對孟釗极是怀疑,到了此時,卻不能不相信了他的說話,她哪里知道,公孫奇殺妻的事實是真,但孟釗的說話卻仍然是假。這玉釧是桑白虹在气憤之下。摔出窗外,給孟釗拾獲的。
  孟釗拭了淚珠,接著說道:“小的多承主母信賴,粉身碎骨,不足圖報,赴湯蹈火,亦所甘心!主母要我与你設法給她報仇,如今就听二小姐的吩咐了。”桑青虹道:“且慢,我有事還要問你。”孟釗道:“二小姐還不相信么:你姐夫表面對妻子恭順,實在已是處心積慮,早已想謀殺你的姐姐了!”桑青虹道:“我不是說的這個。据你說,我姐姐臨終是你在她身邊,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別人?”孟釗道:“哪有別人,就是小的一個!”桑青虹道:“但我卻听得有個人說,她當時也在我姐姐身邊,她卻沒有提到你。”
  孟劊道:“你說的這個人,想必是蓬萊魔女了?”桑青虹道:
  “不錯。我听到的是:我姐姐臨終之際,只有蓬萊魔女在她身邊。”其實還有桑家那四個老仆當時也是在場的,但剛才因為蓬萊魔女無暇与桑青虹細說,是以桑青虹未曾知道,便以為只有蓬萊魔女一人。
  孟釗眼珠一轉,作出惊惶焦急之狀,說道:“二小姐,你可曾上了蓬萊魔女的當?”桑青虹道:“上什么當?你不是說,我的姐姐不是蓬萊魔女所殺的么?”孟釗道:“可是這魔女卻另有用心。我將當日的情形說出來,你也可以想得到她是什么用心了。”桑青虹道:“好,你說吧!”
  孟釗早已打好腹稿,當下說道:“這事還得拉遠一點來說。
  不錯,你的姐姐并非蓬萊魔女所殺,但卻也不是与蓬菜魔女毫無關系。你的姐夫与蓬萊魔女是師兄妹,他表面和妻子十分恩愛,其實心中暗戀的卻是這個師妹。二小姐,這你可想不到吧?”
  桑白虹素來多疑善妒,生前為了窺破她丈夫暗戀蓬萊魔女之事,已不知和公孫奇吵斗過多少次了,作為桑白虹的妹妹,桑青虹當然是知道的。她听了孟釗的話,“恍然大悟”,說道:“哦,我知道了。公孫奇是為了這個魔女,這才對我的姐姐下了毒手的!可是据我所知,蓬萊魔女卻不似喜歡他呀?”孟釗道:“你姐夫是色迷心竅,他怎知道他這師妹后來會那樣待他?他只是片面單思,便對妻子下了毒手,我想他如今也應該是后悔莫及了。”桑青虹打斷了孟釗的“評論”,說道:“蓬萊魔女后來怎樣對他?閒話少說,你只是說當日的情形吧!”
  孟釗道:“那一日晚間,我忽被哨聲惊醒,匆匆跑出去察看,只見楊大叔、何大叔他們一共四個人向主母所住的那幢樓房的方向跑去。我知定是出了事情,我受了桑家厚恩,自是不能坐視,便也跟著他們跑去。不料我還未追上他們,他們也還未曾赶到,就在園中那個荷池前面,便碰上主人了。奇怪的事突然發生了,我知楊、何、蕭、李這四位大叔都是你們桑家几十年的老仆人,不料主人卻突然向他們四位痛下殺手,哎呀,將他們全都打傷了!”
  孟釗說得活龍活現,不由桑青虹不信,她大惊之下,叫起來道:“好狠毒的公孫奇!唉,這四個老仆對我姐姐忠心耿耿,我姐姐叫他們前來救助,卻累他們受了橫禍了!快說,后來怎么樣?這四位老人家可是都喪在那賊于手下了?”孟釗道:“第二件奇怪的事接著發生,臨時來了救星,這四位老人家雖是受傷,卻幸得保存了性命。”桑青虹道:“是誰教了他們?”盂釗道:“是蓬萊魔女!”
  桑青虹剛剛得過蓬萊魔女的救助,雖然兩人仍是格格不入,但心里對她已是多少有了几分好感,便道:“這魔女倒是有點儿俠義心腸,她不恥她師兄所為,救了咱家這四位老仆,那也并不奇怪。”
  孟釗歎了口气,說道:“二小姐,你若是這么想,那就錯了。”桑青虹道:“難道這魔女是別有用心?好,你說下去吧,后來怎樣?”
  孟釗歎過了气,接著說道:“蓬萊魔女現身之后,把主人打得大敗而逃,主人中劍受傷,逃出了桑家堡。蓬萊魔女也不去追赶他,卻獨自走上主母的樓房。”桑青虹道:“哦,這么說,她是曾經和我的姐姐見過面。”
  孟釗道:“不錯,但主母臨終的時候,卻只是小人在她身旁。”桑青虹道:“那時你也跟她上去?”孟釗道:“不,這些事情來得太過意外,我不明底細,怎敢露出行藏?主人傷害那四位大叔之時,我是匿在假山石后,嚇得呆了,直到蓬萊魔女走了之后,我才敢出來。”桑青虹道:“哦,蓬萊魔女只是進去一會,便又走了?”盂釗道:“大約是半炷香的時刻,蓬萊魔女便匆匆走了。
  看情形她是去追赶主人。”桑青虹道:“別把那賊子再稱作主人了。”孟釗道:“是。小人稱呼慣了,一時改不了嘴,請二小姐寬恕。”桑青虹道:“那魔女走了之后,你怎么樣?”孟釗道:“我知道定是出了事情,那魔女走了之后,我便上樓去探望主母。
  我未經傳喚,私自闖進主母的房間,實是無禮得很,但那時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桑青虹道:“沒人再追究你這些小節了。快說下去吧,那時我的姐姐如何?”
  孟釗又擠出了兩滴眼淚,哽咽說道:“可怜主母已是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幸虧她知道我一向對她忠心耿耿,對我還能相信。她一見我進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叫我在她身邊坐下,叫我不可自費力气救她,只許我听他說話。”桑青虹心道:“大約是我姐姐傷得太重,已知回生乏術、故而急著交代后事。但她卻怎么這樣相信孟釗?”
  孟釗接著說道:“主母將她遭受主人,不,遭受那賊子毒手之事告訴了我,囑咐我兩件事情,要我牢牢記著轉告你的。”桑青虹道:“哪兩件事情?”盂釗道:“一是給她報仇,二是要你當心,不可上了蓬萊魔女之當!”桑青虹道:“哦,姐姐怕我上當?
  蓬萊魔女有什么可疑之處給她看破了?”孟釗道:“据主母說,蓬萊魔女見了她之后,就聲言給她報仇,但卻要向她索取你們桑家的武功秘籍。”
  桑青虹心想:“我道蓬萊魔女有如此好心,原來如此。她也是像她師兄一樣,覬覦我桑家的絕世武功。”連忙問道,“我姐姐可曾上了她的當?”孟釗說道:“主母老練精明,他知道那么囑咐你,她自己還能上當?她當時假裝昏迷過去,蓬萊魔女在她身上搜不出什么武功秘籍,便拿了那個哨子走了。”
  孟釗編造的那個長篇故事有真有假,兩三成真,七八成假,正因假中有真,而且合情合理,連每一個小節都照顧周全,等于給桑青虹心中的疑問一一作了解釋,不由得桑青虹不信!桑青虹心道:“怪不得那哨子到了她的手中,原來是我姐姐曾在遭難之時吹過那個哨子召集仆人,蓬萊魔女那樣聰明的人,當然句道了這哨子的用處,并牢牢記下了如何吹法了。哼,這魔女雖不是殺害我姐姐的凶手,用心卻也是奸險無比!”孟釗的厲害就正在此等地方,他并不把蓬萊魔女完全說成坏人,卻使得桑青虹自然而然地在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對蓬萊魔女生了惡感。
  此時桑青虹心上只有一個疑團,她望了孟釗一眼,淡淡說道:“孟釗,公孫奇一向把你視同心腹,何以你不幫他,反而效忠主母?”孟釗突然滿面通紅,現出忸怩的神態,囁囁嚅嚅地說道:“奴才不敢說。”桑青虹道:“為什么不敢說?”孟釗道:“我、我、我怕二小姐你听了,生、生气,我、我擔當不起!”桑青虹道:“我只要你的真話,決不怪責你便是,你放膽說吧!”孟釗低下了頭,輕聲說道:“奴才的心事二小姐想必也約略知道了?
  奴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但只要能為我敬慕之人稍盡一點心意,我此生也是可以無憾了。而巨主人雖是待我好,我總是桑家的仆人,我只知道要效忠主母和你二小姐。主母她、她也是知道,知道我這個心事的。奴才這點痴心,求小姐鑒諒,小姐你若生气,打我,罵我,殺了我,我都甘心領受!”
  桑青虹杏臉飛霞,有几分著惱,但也有几分歡喜,要知她剛剛受了耿照的冷淡,正在感到羞辱,心中也正是對耿照由受生恨,失意非常的時候。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個男子,將她視作天人,對她傾慕備至,雖說這人是個下人,但卻也多少滿足了她的自尊,何況孟釗出身也并不低微,他是名武師之后,還曾經是珊瑚的情人,而珊瑚正是桑青虹當作情敵的。少女的心理就是這樣奇妙,桑青虹本是對孟釗殊無好感,但他來得正是時候,話又說得恰到好處,桑青虹听了,反而對他起了怜憫之情,同時又為珊瑚的舊情人對她如此傾倒而驕傲,因此盡管她還是不愛孟釗,但對他已是改了觀感,不似從前那樣討厭他了。
  桑青虹似喜似嗔,看了孟釗一眼說道:“多謝你對我兩姐妹忠心耿耿,有一些話本來不是你應該說的,我也不怪責你了,以后不可再說。”孟劊道:“奴才知道。奴才不過是表明心跡而已。”
  桑青虹道:“你這次對我桑家立有大功,你本來是我姐夫的記室,亦非一般仆人可比,以后可不必再自稱奴才了。你年紀比我大,我應該叫你一聲孟大哥。咱們彼此以平輩之禮相待。”孟釗大喜,卻仍然作出惶恐的神气說道:“這不是折殺了小的么?
  奴才不敢!”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再客气,那就是与我見外了。改過稱呼,我還有話要問你呢。”孟劊垂手說道:“是。桑、桑姑娘。”
  桑青虹道:“孟大哥,那四個老仆人呢,是否還在桑家堡?”孟釗道:“那四位大叔都給蓬萊魔女帶走了。”桑青虹道:“哦,帶走了?她是什么用心?那四個老仆人又怎肯听她的話?”孟釗道:“她救了這四位大叔,又聲言要給咱家的主母報仇,他們當然是依從她了。她是什么用心,我不敢妄自猜測。”桑青虹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一個人說這話市恩于我家老仆,看來也無非是想將來并吞咱們的桑家堡,最少也是要桑家堡歸附于她。”孟釗道:“對,主母也正是這樣想的。”
  桑青虹沉吟不語,孟釗說道:“本來這魔女武功高強,她覬覦桑家堡基業与武功,不惜与她師兄反目,要為你的姐姐報仇,你也可以假手于她,報這大仇的。只不過這代价卻是太大了。”桑青虹忿然道:“咱們自己設法報仇,決不受她恩惠,也免得受她挾制。我也告訴你實話吧,這魔女剛才來過了,她還想要我跟隨她呢。”當下將剛才發生之事,大略告訴了孟劊,孟釗道:
  “桑姑娘,你可愿跟隨地么?”桑青虹想起蓬萊魔女是去追尋耿照,而耿照又正是与珊瑚一路,越想越不是味儿,心道:“莫說這魔女別有用心,即使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能跟隨她,看著她的丫鬟与耿照卿卿我我,我好好一個桑家堡的主人不做,難道卻要做她的侍女么?”妒火中燒,立即咬牙說道:“我就是死了,也絕不會跟隨這個魔女。孟釗,如今只有你是忠心于我的了,你可得給我出個主意,教我報仇。”孟釗見桑青虹完全墮入他的算計中,大喜過望,但神色仍是絲毫不露,說道:“小的本領低微,只怕幫不了小姐什么忙。幸虧主母早有指點,而又机緣湊巧,如今卻是有個報仇的法子了。”桑青虹道:“我叫你不要再自稱小的了。孟大哥,有何妙法,你快說吧。”孟釗從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桑青虹道:“桑姑娘,你看這是什么?”桑青虹打開一看,立即就叫起來道:“這是我爹爹的筆跡。”
  孟釗道:“你再打開看看。”桑青虹看了几頁,越發惊詫,手指顫抖,几乎掌握不牢,心道:“這莫非是我爹爹的那兩大毒功秘籍?!”原來這毒功秘籍由他的姐姐桑白虹保管,她也從未見過。桑白虹是怕她不知利害,見了要練,所以根本就不讓她看。
  桑青虹正在惊詫,孟釗已然說道:“二小姐,這是你爹爹的毒功秘籍,你當然是知道的了。要給你姐姐報仇,可就得指望它了!”桑青虹其實并不知道這秘發是真是假,但她認得是她爹爹的筆跡,書中寫的又正是練那“化血刀”与“腐骨掌”的法門,她哪里還有半點疑心,當然就以為這是她爹爹所傳的那本毒功秘籍了,哪想得到是盂釗与公孫奇串通了偽造一本假的騙她?
  桑青虹又惊又喜,連忙問道:“這毒功秘籍,你從何處得來?”孟釗道:“主母曾向我提及這毒功秘籍,說是已給公孫奇搶去,但他不知桑家的內功心法,最多不過練得五六成功夫,但這五六成功大已足以稱霸武林,無人能敵了。所以若要制他,除非是桑家的人也練這毒功秘籍,練到十成功夫,那么以毒制毒,便可以制他死命。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便偽裝仍是忠心于主人,跟隨公孫奇這賊子。”桑青虹道:“哦,你是從公孫奇那里偷來的?”盂釗道:“幸虧這賊子對我毫不起疑,終于給我得手。”這一番話說得令桑青虹半信半疑,但是孟釗本來是公孫奇的心腹,他說是用盡心机盜取來的,卻不由得桑青虹不相信了。
  桑青虹道:“孟大哥,你冒了性命之危,給我桑家盜回秘籍,大恩大德,請受一拜。”孟釗裝模作樣地叫道:“這、這、這不折殺了小人了?”還禮之后,說道:“桑姑娘,你得回這毒功秘籍,想來咱們是可以無須借助外人之力,便可報仇了?”桑青虹遲疑片刻,說道:“我爹爹曾有遺命,嚴禁我們姐妹練這兩大毒功。唉,但是事到如今,我要給姐姐報仇,也只得、只得……”原來桑青虹之所以遲疑,還不僅是為了她父親的遺命,而是因為練這兩大毒功太過危險,她雖然識得桑家的內功心法,心里也著實害怕。伯自己功力未到,稍一不慎,便要反遭其害。
  她話猶未了,孟釗忽地“扑通”跪倒,桑青虹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孟大哥,你這是干嘛?”孟釗道:“二小姐,我對你是一片忠心.不知你可肯把我當作自己人一樣?”桑青虹道:“你如此苦心為了我們姐妹,我對你當然是推心置腹,絕無見外之意!”孟釗道:“只要二小姐相信小人,小人也就不避嫌疑,大膽說了!”正是:
  一計不成生二計,可怜孤女總難逃。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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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云閣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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