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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西子樓頭 彈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鴻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婦上了酒樓,只見偌大的一座酒樓,竟是空蕩蕩的,并無一個客人。想這“樓外樓”乃是杭州最負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邊,孤山腳下,正當風景佳麗之處,平常游客云集,等閒還不容易找到一副座頭,不料今日卻是冷清清地,不由得好生奇怪,他們剛才沒有特別注意,這時一想,來的時候,在湖邊碰到的游人也是寥寥無几,大异尋常。
  兩夫妻正自心里嘀咕,抬頭一看,忽地又發現了一樁奇怪的物事,對面的牆壁上好像蜂窩一般,嵌著無數的鐵蓮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發的無疑。
  那店小二見了他們,也好似有點詫异,走過來招呼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嗎?要什么酒菜?”凌云鳳點了醋溜魚、叫化雞、蔬菜羹等几樣杭州名菜,笑著問那店小二道:“今日可是什么忌日么,怎的不見有人游湖?你們這里也這樣清靜!”那店小二撅著嘴說道:“什么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門那有什么辦法。”凌云鳳又問道:“好好的牆壁為什么弄得蜂窩似的,嵌著的是什么東西?是你們杭州的特別的裝飾嗎?”她假裝作不識鐵蓮子暗器,故意逗那店小二說話。
  那店小二滿肚皮悶气,大聲說道:“誰要這种裝飾,哼,哼,真是倒楣,我們這牆壁還是剛剛粉刷了尚未到三天的呢!”凌云鳳道:“那么這是怎么回事?”那店小二游目四顧,搖搖頭道:“唉,這件事么——客人,你不問也罷!”凌云鳳取出了一錠大銀,說道:“我就是有這個脾气,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心里就不舒服。這錠大銀你拿去吧,多下來的送給你喝酒。”店小二看,這錠大銀足有十兩,酒菜最多不過一兩五錢的銀子,多下來的足夠他一家三口開銷一個月了。
  店小二收下銀子,再周圍一望,低聲說道:“反正這里沒有別人,我就說給你倆位听听。唉,真是今年不利,前日我們生意正做得熱鬧的時候,坐在東面臨湖靠窗那副座頭的一個少年客人,他的食量真大,一個人就要了兩只叫化雞,三斤黃酒,正在自斟自酌,忽然來了一班公差,指他是江洋大盜,飛鏢啦,袖箭啦,紛紛向他射去,有位公差,更為厲害,隔著几張桌子就是一把撒去,我也不知他撒的是什么名堂,顆顆好像黃豆一般大小,哈,就是嵌在牆壁里的那些東西了!”凌云鳳急忙問道:“哎呀,可打中了那個少年沒有?”
  店小二道:“那少年倒沒有受傷,卻把我們的許多客人誤傷了。”凌云鳳道:“那真是城門失火,殃及魚池了。嗯,你坐下來說吧,后來怎么樣?”那店小二說得興起,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潤潤喉嚨,繼續說道:“可不是嗎?給公差這么一鬧,我們生意可做不成了。這牆壁損坏了還是小事,有兩個客人給飛刀傷得很重,一個斷了一條手臂,一個給戳中胸膛,听說當天晚上,還未抬到家中就死了。還有一個客人更慘,兩只眼睛都給那黃豆般的暗器打瞎了。經過了這一場大鬧,傷了好几位客人。這兩天哪里還有人敢來游湖,敢來喝酒?可是官廳又不准我們歇業,你說倒不倒楣?”
  凌云鳳听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頓,笑道:“你還未說到正主儿呢,那少年沒有受傷,想必是脫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快,哎,我還忘記告訴你,這少年真是有點邪門,他來的時候,我們因為見他食量惊人,不免對他留意,可瞧不出他身上帶有刀,到那些公差一來,忽然間他就有了刀了,真像變戲法似的,而且敢情還是一把寶刀呢,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頭,連他們手上的鐵尺也削斷了,這時那個年老的捕頭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飛身一跳,比彈丸還快,刀光一閃,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給他斬斷。你瞧,現在還未修理好,他就從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過,那年老的捕頭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掉了那少年的一只馬靴。”
  凌云鳳心頭一動,想道:“少年莫非是張玉虎?他那口緬刀可以當作腰帶圍在腰間的,怪不得店家看不出來。”越想越似,禁不住又問道:“那少年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店小二道:“最多不過是二十歲剛出頭、長得很俊,可一點也不像強盜。事情過后,我听公差說,他、他、他——”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只告訴你們,你們可別泄露出去,那個公差和我們的掌柜是沾點親戚的,他說那個少年是葉寨主的人,你們知道東海有個三島的葉寨主嗎?”葉成林在海上聚集義軍抗倭,東海沿海各省婦孺皆知,凌云鳳也就不必避忌,點了點頭。那店小二道:“葉寨主有個大頭目被關在巡捕衙門,据說那個少年是來救人的,想不到一進城就被公差撞上了,合該我們倒楣,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們這里來喝酒。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說,只听說他在綠林中的地位不亞于東海的葉寨主呢!”
  凌云鳳心道:“這定然是張玉虎了,他有家傳寶刀,又精通水性,店小二又說的那個少年,樣樣都和他相符。只不知被擒的那個大頭目是誰?杭州捕快中竟有如斯好手,亦是不可小視!”
  店小二將那日所發生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低聲說道:“兩位佩劍在身,想必也是走江湖的練家子,這兩日風聲正緊,只怕撞到了捕快,會令他們起疑……”霍天都道:“我們一不為非,二不為歹,佩劍防身,光明正大,怕他什么捕快?”店小二暗笑道:“話是這樣說,但衙門里的公差,哪有和你講理的。兩位所吃的酒菜現在已弄好了,我這就去端出來,兩位吃了,還是赶快离開杭州為妙。”他得了凌云鳳的十兩銀子,果然處處為他們設想。
  凌云鳳謝過了店小二,看他轉過了身,笑道:“咱們慕西湖之名前來游玩,想不到撞上了這樣煞風景的事,大哥,現在咱們只好觀望一下西湖景色,聊償心愿了。”
  霍天都笑道:“你今天這么風雅?”這時店小二已走進廚房催菜,凌云鳳低聲說道:“大哥,這件事咱們遇上了,不能不管!”霍天都這才知道她是借觀賞風景為名,好談私話,免得店小二和掌柜起疑的。夫妻倆倚著欄干,挨在一起,霍天都道:“你怎么老是愛管閒事?樣樣都管,怎管得了這許多?”凌云鳳道:“你怎不想想,那個少年不是張玉虎是誰?”霍天都想了一想,勉強笑道:“你說得不錯,是有几分像張玉虎,咱們有事要求他的師父,若是張玉虎遇難,咱們理該援救,只是張玉虎不是早已逃跑了嗎?”凌云鳳道:“還有那個被關在巡撫衙門的大頭目呢?”霍天都道:“葉成林手下有那么多能人,這事情讓他去管好了,你少操一點心吧!”
  凌云鳳大不謂然,正想駁他,忽見湖中有一只漁舟,一個黑漢子在船頭划漿,船艙里有一個漁家裝束的少婦,露出半邊面孔,一眼瞧去,好生面熟,似是在哪儿見過一般,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凌云鳳正自用心思索,忽听得樓梯聲響,回頭一看,只見是兩個少年客人,一男一女,都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男的腰懸長劍,女的除了佩劍之外,背上還有一柄金鉤。
  這對少年男女見了霍天都夫婦,也有點詫异,原來他們年紀雖輕,武學的造詣卻是不弱,一眼就看出了霍天都夫婦不是常人。有心結納,但見霍、凌二人似是一對夫妻,而且正在親親熱熱的同賞湖景,他們不好意思打岔,便揀了一副靠近的座頭坐下。
  這對少年男女正是長孫玉和幕容華,慕容華是烏蒙夫弟子,長孫玉是林仙韻的弟子,林仙韻善使金鉤,號稱金鈞仙子,長孫玉背上的那柄月牙形兵刃,就正是林仙韻當年威霍江湖的那柄金鉤。
  他們自從那日在草原上和周志俠分手之后,便遵師父之命,先來謁見了金刀寨主,隨即南下,准備在見過了葉成林夫婦之后,再到大理去拜訪張丹楓。他們本來持有金刀寨主的介紹函件,要他們到了杭州之后,便去見一位負責聯絡的頭目,候船出海的。但這几日風聲甚緊,那個替葉成林負責聯絡的人也早已藏匿起來了。他們找不到人,悶著無聊,因此也到這湖邊的著名酒家來喝酒。
  凌云鳳早就听周志俠說過那一回事,也知道烏蒙夫的兩個弟子曾到過金刀大寨,但江湖上使用鉤劍的很多,若然誤認,反為不妙,而且這酒樓也不是談話之處,因此決定暫時不理他們,且看看再說。
  這兩人是剛出道的雛儿,充滿了好奇的念頭,恨不得碰到一些奇人异事。長孫玉一眼瞧見牆壁上嵌著的那些蜜密麻麻的鐵蓮子,立即叫起來道:“華哥,你快來看,這個人的手勁好大,你看這些鐵蓮子都嵌到牆壁里去了!咦,這個人敢情還懂得暗器扎穴呢?你瞧,這些鐵蓮子布成的圖形,可不正是按照人身三十六處穴道的位置嗎?不知他是一次打出來的還是分批打出來的?”慕容華瞧了一瞧,說道:“這是劉海洒金錢的手法,當然是一次打出來的。”長孫玉道:“這么說,這人的武功比你我都高得多了。華哥,挖兩顆出來給我看看,瞧瞧究竟是不是鐵蓮子?”
  慕容華偷偷的往凌云鳳那邊望去,發覺凌云鳳的眼睛也似向他膘來,心中想道:“莫非這一把鐵蓮子是他們手中一個打的?”他有心賣弄本領,好与霍天都夫婦攀談,便即笑道:“這些鐵蓮子深入牆內,我也不知能不能弄出來呢?”
  話聲未了,只見他伸出中指,輕輕一戳,登時沒過中指的節骨,牆上泥屑籟籟落下,他指頭一勾,已把一顆鐵蓮子取出來。正想看霍天都夫婦有沒有反應,忽听得背后有人大聲喝彩道:“好俊的一指禪功!”慕容華回過頭來,嚇了一跳,只見來的是個相貌奇丑的老人,而且只有一條膊臂。
  慕容華心里暗暗嘀咕:“這老頭儿竟然識得一指禪功!”只見那獨臂老人睜圓了兩只眼睛,打量著自己,忽地怪笑兩聲,緊接著又問道:“你和烏蒙夫是怎么個稱呼?”
  那老人的怪相,令人一見就心里憎厭,暴容華听得他直呼自己師父之名,心頭更不高興,冷冷說道:“你說的什么,我一點也不懂!”
  那老人面色一變,似乎就想發作?忽听得湖上有喧鬧的聲音,隨風飄來,獨臂老人哼了一聲,從慕容華身邊走過,靠著一個窗口望出去。慕容華和長孫玉好奇心起,索性走出外面的回廊,倚欄觀望。
  只見湖面上有一只漁舟,船頭上除了一個划槳的黑漢之外,還有一個少婦,漁家裝束,生得甚為美觀,這時那小漁船正碰著一只大船,船上有兩排雄赳赳的士兵,當中一個好似軍官模樣的人,大聲喝道:“你們是干什么的,停船,搜查!”把手一揮,大船上拋出儿支摘鉤,登時把那只小船鉤著了,敢情這是杭州的水師船只。那黑漢子道:“我們是捕魚的,求大人開恩,不要弄坏了我們的小船。”那軍官道:“胡說。這西湖是名胜之地,除了游艇,就是官船,哪里有到這內湖來捕魚的?”那黑漢子道:“這几天外面風浪大,官府也未下過禁令,說是不許在西湖捕魚。”那軍官怒道:“你還嘴硬,瞧這婦人皮光肉滑也不像是打魚的,來人,把這女人拉過來讓我親自搜她!”長孫玉大為生气,嚷道:“這軍官真下流,簡直是欺侮女人!”那婦人嬌聲笑道:“大人何必動怒,拉拉扯扯的有什么好看,我自己過來就是了。”忽地在船頭縱身一躍,用的竟然是“黃鴿沖霄”的上乘輕功,倏然間就飛過了那只大船,向那軍官抓去!凌云鳳也正倚欄觀望,見了那婦人的身法,忽地心頭一動,立即想了起來:“這不是石惊濤的女儿、鐵鏡心的師妹石文么?”
  就在這電火的一剎那間,陡然听得暗器嘶風之聲,一顆從酒樓上飛出、直射湖心!那婦人手指剛剛沾著那個軍官,忽地叫聲:“風緊,扯呼!”身形未落,在半空中一個輕身,就跌下湖心,那黑漢子跟著也跳下水里去了!”
  長孫玉吁了口气,低聲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手功夫,對我也隱藏不露。”慕容華呆了一呆,面對著他的師妹,卻像是自言自語他說道:“咦,這事情是有點古怪!”
  話猶未了,忽听得那獨臂老人陰惻惻地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賣弄本領!你是烏蒙夫的什么人?”慕容華一個轉身,只見那獨臂老人已站在他的面前,竟似是鬼魅一般,來得無聲無息!慕容華怒道:“我師尊的名字豈是你叫得的么!”那獨臂老人大笑道:“看在烏蒙夫的份上,赶快給我磕三個響頭,可以饒你不死。”慕容華大怒罵道:“老賊、你、你——”剛說到一個“你”字,那獨臂老人已是一手抓來,冷冷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叫你知道老夫的厲害!”慕容華早就看出這老人是個勁敵,這時驟然遇襲,本能的施展出他師門的絕技——一揩禪功,中指向那老人虎口戳去,忽地覺得好似戳在棉花之上,原來他的指頭竟被那老人的掌心膠著了)一指撣功的勁力竟是絲毫也使不出來,不但如此,那老人的掌心還有一股吸引力,而且手指触處;綿軟之中又感到一股奇熱,好像是插在火灰里一樣8長孫玉這二惊非同小可;拔出金鈞,左鉤右劍,金鉤盤旋,長劍斜削;同時之間,使出鈞劍連環的兩招絕招,正是她師父金鈞仙子林仙韻苦心所創的神妙絕招,兩种不同性能的兵器,在一剎那間同時攻擊,敵人縱有兵器防身,也是极難破解!
  這兩招若是林仙韻使出,那老人或者有些顧忌,長孫玉的功力和他差得太遠,招數雖屬棘奇,卻哪里放在他的心上?但听得叮哨兩聲,那老人缺了左臂,長抽空垂,不知他是怎么運勁的,忽然間那長袖卷了起來)將長孫玉的金鈞一扯,金鉤上的月牌,恰恰鎖著了她自己的青鋼劍刃,就像是她自己左手的金鉤和右手的長劍交鋒似的,叮哨兩聲響過,同時落在地上,長孫玉也給震開了六七步遠,几乎給拋出欄杆之外。
  “与此同時那獨臂老人單掌一翻,三指一扣,扣著了幕容華的脈門,幕容華渾身發麻,動彈不得,那老人冷笑道:“知道厲害了嗎?如此不濟,居然敢与老夫作對!”此言一出;他自己心中忽地也感到詫异起來,想道:“這小子既然如此不濟,他又怎能弄到我的暗器失了准頭?難道暗中弄鬼的另有其人。咦,奇怪Jr顆鐵蓮子又分明是他打的!”“一。那獨臂老人正在怀疑,霍天都和凌云鳳已走了上來。”霜天都抱拳一揖,朗聲說道:“老前輩,你莫怪他們!”獨臂老人雙目一辟,怒聲說道:“原來暗中弄鬼的競是你么?”霍天都道:“晚輩本來不敢与老前輩作對,但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那位漁婦受到欺凌,更何堪再受老前輩的神彈一擊?是以晚輩不得已冒犯虎威,將她解救。”
  原來凌云鳳發覺那漁家少婦是石文紈之后,就要丈夫去救她。霍天都雖然不愿多管閒事,但一來是妻子之命難違;二來俠義之心,他多少也還是有的;三來他已知道了那獨臂老人是誰,這事情他就不能不管了。
  當石文紈使出上乘輕功飛過官船的時候,那獨臂老人飛出了一顆鐵蓮子襲擊她,從霍天都頭頂飛過,霍天都一口內家真气吹去,那鐵蓮子的准頭因此歪了少許,他本來要打石文紈胸口的“掰譏穴”的,射到之時,卻從石文紈的額角掠過,石文紈知道敵方有高手埋伏,這才借水遁而逃。
  那第二顆鐵蓮子則是慕容華發的,他想打落獨臂老人那顆鐵蓮子,相差少許,未曾碰上,他的鐵蓮子就先落地了。獨臂老人只見他出手卻未發覺霍天都動口,當然以為搗鬼的是他。待到試出他的功力平常,這才知道不是。
  霍天都直認不諱,气得那獨臂老人七竅生煙,一掌將慕容華推開,盯著霍天都冷冷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可知道老夫是誰?”霍天都平心靜气地答道:“老前輩可是哀牢山的獨臂擎天管神龍么!晚輩是天山霍天都。不久之前,晚輩曾与喬北漠比武,听說喬北漠要与管前輩聯盟,那時晚輩也曾与令徒東方赫有過一面之雅。”管神龍吃了一惊,道:“你就是天山霍天都?与喬北漠比武之后,居然還能活著回來么?”霍天都道:“我夫妻倆与他比了五天,僥幸沒有受傷。”管神龍意殊不情,冷笑說道:“當真如此么?好,那么老夫也要見識見識你的天山劍法了。”霍天都道:“不敢。”管神龍冷冷說道:“你放走了江洋大盜,不敢也不成了!”凌云鳳怒道:“你枉自稱武學宗師,卻暗中偷襲一個女子,很好,我們也正想見識見識你這恃強欺弱的本領!”唰的一聲,拔出劍來,霍天都道:“云鳳,且慢,他是前輩,理當讓他三招,管前輩,你也拔劍吧!”
  管神龍哼了一聲,說道:“好狂妄的小子,對付你們,我何須何須一一”他想說的本是:“我何須用劍!”話到口邊,忽地想道:“他說曾与喬北漠打成平手,這件事雖然不知真假,但十年之前,他就曾經打敗過陽宗海,這總是真的。話倒不可說得太滿了。”于是話到口邊,終于改成了“我何須要你讓招!”口气就軟得多了。
  霍天都道:“晚輩并無輕視之心,不過我們夫妻素來是一同應敵,在人數上占了便宜,在招救上理該先請前輩指教。”管神龍大笑道:“天下除了喬北漠、張丹楓与烏蒙夫這三人之外,還有誰配与我單打獨斗么?你貌似謙虛,實是狂妄得可以!”凌云鳳冷笑道:“到底是誰狂妄,比過方知。廢話無須多說,亮劍吧!”管神龍大怒喝道:“好,你先接我一掌試試!”他為了保持身份,仍然不肯用劍,身形一晃,“砰”的一掌就向凌云鳳打來。
  管神龍盡管驕狂,對霍天都卻還是有些顧忌,所以他首先向凌云鳳攻擊,而且第一掌就用了八成功力。凌云鳳見他的掌風熱呼呼的襲來,也不禁心頭一凜,想到:“怪不得人稱南管北喬,果然是有點邪門!”幸而她時常与于承珠切磋武功,學會了“穿花繞樹”的身法,百忙中也使了出來!管神龍的掌緣几乎貼著她的纖腰削過,掌風震得她的衣袂飄揚,但卻連她的衣角也沒有沾著。
  霍天都搶了上來,管神龍回掌一劈,霍天都舍劍不用,出掌相迎,雙掌相交,發出悶雷也似的聲響,竟然冒出了一股熱騰騰的白气。原來管神龍練的名叫“赤煞掌”,手掌与物体摩擦的時候,便會生出一股高熱,幸而霍天都的內功亦已到達了第一流的境界,一覺有异,立刻用了一個“卸”字訣,將他的掌力化去,摩擦的壓力減輕,這才不至于被燒焦了皮肉。
  管神龍“哼”了一聲,第三掌連環發出,這一掌飄忽不定,似是攻向凌云鳳,又似攻向霍天都,凌、霍二人深明虛實相生的奧妙,索性并肩一立,不躲不閃,管神龍掌力一吐,將他們二人都迫得退了三步,但招式已經用老,仍然打不著他們,管神龍見自己連發三掌,對方仍未曾動劍,不禁羞得老面通紅,第四招就不好意思再發出去。
  霍天都剛才与他接了一掌,當時不覺怎么,這時方覺熱辣辣的,竟然起了几顆水泡,心中也不禁駭然,當下說道:“多承老前輩先賜教了三招,現在請恕晚輩放肆了!”劍訣一領,登時兩道銀虹電射而出。管神龍偏重于抵御霍天都,見霍天都劍光一起,立即用了一招“風刮落花”的身法,迅速避開,哪知凌云鳳的功力雖然不及丈夫,劍招卻更為奇詭,那一劍竟是從管神龍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待到管神龍察覺那金刃劈風之聲,凌云鳳的長劍已刺到了他的腦后,管神龍這時還哪能顧得身份,逼得施展“燕青十八翻”的功夫,伏地一滾,但覺頭頂一片沁涼,躍起來時,只听得長孫玉在旁邊拍掌大笑道:“哈,華哥,你可曾見過半個和尚么?”慕容華卻在連呼可惜,原來凌云鳳一劍削去了管神龍的半邊頭發。
  管神龍又惊又怒,說對遲,那時快,霍、凌二人迅若飄風,雙劍又一齊刺到,管神龍喝道:“小輩看劍!”動作也當真是快到了极點,從地上一躍起來,長劍已是掣在手中,反手一劍,但听得嗤嗤聲響,劍尖激蕩的气流竟把凌云鳳的青鋼劍蕩開了少詩,霍天都的長劍被他一壓,也登時沉了下去!
  霍天都也不禁吃了一惊,連忙用了一招“夜叉探海”,長劍往前一送,稍稍解開了管神龍那股沉重如山的壓力。凌云鳳第二劍第三劍接連刺來,這才逼得管神龍抽劍防御,減輕了霍天都的壓力。
  管神龍那把劍乃是苗山玄鐵所練,沉重非常,加以他的功力深湛,撣動起來,鼓蕩气流,劍尖上便生出嗤嗤的聲響,扰人耳目,和各大門派的劍法全不相同,霍天都暗暗吸了一口涼气,想道:“要是他一開始就亮劍迸招,我絕不能讓他三招!看來他的功力和喬北漠也相差無几!”
  管神龍亦是暗暗吃惊,霍、凌二人雙劍合壁,奇招妙著,層出不窮,管神龍使出渾身本領,亦不過堪堪打成平手,這才相信霍天都夫婦与喬北漠比武之事,不是虛言。
  霍、凌二人胜在劍法比較精奇,管神龍則胜在功力比較深厚,一番惡戰,直把慕容華与長孫玉看得呆若木雞,怦然心跳。長孫玉手按劍柄,說道:“華哥,咱們也一齊上吧!”慕容華笑道:“咱們還差得遠呢,這樣的高手比劍,一生之中,也難看到一次,你還是安安份份的在旁觀戰吧。”長孫玉面上一紅,不再言語。忽听得嘩啦聲響,原來是那店小二捧了酒萊出來,見樓中的惡斗情形,嚇得手顫腳震,托盤傾倒,盤盤碗碗打碎了一地!激戰中凌云鳳看出一個破綻,長劍一招“划破天河”,自右而左,划了半個圓孤,但听得唰的一聲,劍鋒分明已削致了敵人身上,管神龍忽地大喝一聲,鐵劍探如閃電,斜劈下來,堪堪就要砍到凌云鳳肩上,霍天都橫劍一擋,雙劍未及合攏,竟給管神龍逼得“蹬、蹬、蹬!”連退三步!原來凌云鳳一時忘記了管神龍只有一條右臂,她那一劍向龍神龍的左手方削去,削掉了半截衣袖,里面空空如也,毫不受力,名家比劍,哪容得半分差錯,就這樣的几乎著了管神龍的道儿。慕容華看得心惊膽戰,就在這時,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管師兄,真好劍法,小弟當年的斷劍之仇,要倚仗師兄替我報了!”這個軍官模樣的人正是陽宗海,管神龍的師父是他的師伯!所以他以師兄相稱,其實管神龍的年紀比他大了二十年,功力几乎与他的師父赤霞道人相若,陽宗海的武功也曾得過他的指點,平日他并不敢自居同門平輩,而是以尊長之禮對待管神龍的。這次管神龍之到杭州,就是陽宗海邀請他來的。
  他一上到酒樓,正碰見管神龍那一招得手,不由得心中人喜。哪知話猶未了,只見霍天都夫婦雙劍連環,一個疾攻,管神龍也給他們逼得“蹬、蹬、蹬!連退三步!陽宗悔大吃一惊,他平生除了張丹楓之外,最怕的就是霍天都,這時見師兄形勢逆轉,一時之間,竟不敢上前幫手。其實管神龍和霍無都夫婦,一方胜在功刀深湛,一方胜在劍法奇奧,此進彼退,正是八兩半斤,難分高下。管神龍叫道:“你把這兩個小賊先擒下來。”陽宗海巴不得他師兄如此吩咐,抽出長劍,立即向幕容華師兄妹二人奔去。長孫玉大怒,金鉤一閃,先迎上來,陽宗海一招“舉火撩天”,先把她的長劍蕩開,但她的鉤法甚是精妙,卻沒有給陽宗海的劍鋒碰上,金光閃動,反而欺到了陽宗海的身前。慕容華怕師妹有失,亦已從側面攻到,登時三口長的劍,一柄金鉤,攪作一團!又是一場混戰!慕容華師兄妹的武功得自烏蒙夫夫婦的真傳,本來不弱,只在碰著管神龍這般頂儿尖儿的高手時就顯功力相差太遠,他們的本領才施展不開。如今他們合戰陽宗海,權鉤一劍,虎虎生風,饒是陽宗海施展出渾身本領,卻也占不了他們的便宜。
  霍天都無心戀戰,与凌云鳳打了一個眼色,雙劍如虹,縱橫飛舞,暴風驟而般的疾攻几招,將管神龍逼退了兩步,霍天都大喝一聲,身形驟起,伊如鷹隼穿杯,倏的就從管神龍的劍底穿過,到了陽宗海的身邊,陽宗海大惊,飛身一躍,躲到了酒家的柜台背后,霍天都叫道:“大家走吧!”管神龍欲待去迫,又不知陽宗海是否受傷,稍一遲疑,慕容華和長孫玉早已下樓去了。凌云鳳笑道:“老賊別忙,你要再打的話,我們在葉寨主那儿恭候。”
  霍、凌二人恐防他們續有后援,是以光心戀戰;管神龍也害怕水寨里有接應,不敢窮追。霍、凌二人追上了幕容華師兄妹,那只官船上的兵士這時也正上了岸來,他們不知厲害,在湖邊擺開陣式,還想攔截,被凌云鳳拾起一把碎石,隨手撒去,登時打中了十几個兵丁的穴道,有几個武功稍高的,閃開了石子,卻失足跌落水中,陣勢大亂,霍天都等一行四眾,從從容容的就闖出去了。凌云鳳到過几次杭州,熟悉道路,帶領他們,從岳墳后上山,走了一會,一看后面,已無追兵,凌云鳳笑道:“今日雖然殺不了那獨臂老賊,卻也出了一口惡气。喂,大哥,咱們去邀承珠姐姐和玉虎兄弟前來,合力將他除了,免得他和喬老怪同惡相濟,那就如虎添翼了。”霍天都道:“這么說,你還是要到成林那儿,那可得耽擱許多時日了。”凌云鳳道:“承珠姐姐的水寨里出了事情,咱們遇上了豈能不問?何況喬老怪正在進行和管神龍結盟,兩件事情其實也就是一件事情。”
  慕容華和長孫玉輕功較差,稍微落后,霍、凌二人說話的時候,放慢腳步,他們及時赶上,正好听到了凌云鳳的話,長孫玉大喜道:“兩位也是要去找于女俠的嗎?我叫長孫玉,我師兄叫慕容華。兩位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凌云鳳道:“我也曾听周志俠提過兩位名字,而且你的師父不久之前還和我們在一起,正有說話要我們轉告你呢。”
  慕容華怔了一怔,問道:“你們是在哪儿見到家師的?兩月前我在庫爾沁草原遇到周少寨主,他們正要去找喬北漠的晦气,听說准備約了我的師父同去,不知可去了沒有?他老人家有什么話囑咐我們,請你轉告。”凌云鳳想起烏蒙夫之死,心頭一酸,想了一想,說道:“說來話長,且待咱們找到了落腳之點,再与你詳細說吧。你們到了杭州几天了?可見到了葉寨主的人么?”慕容華道:“這几日風聲甚緊。周寨主本來有一封引見書交給我們的,按址找人,那人卻早已搬到他處去了。”凌云鳳道:“我知道義軍中有一個頭目名叫張霸的,在九溪十八澗一個隱秘的所在,以前我和于女俠曾在他那儿住過,或者還未搬遷,咱們試去看看如何?”慕容華師兄妹當然是唯凌云鳳的馬首是瞻,霍天都雖然不想多惹閒事,但想到管神龍稱喬北漠已經結合,既要和喬北漠作對,就不能不對付管神龍,因此也就不再多說了。
  凌云鳳行前引路,一個時辰之后,便找到了那個所在,凌云鳳按著以前在義軍中的暗號,三長兩短的敲了五下門,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叫道:“是哪位老朋友來了?”出來迎接他們的正是張霸。張霸還是十余年前跟過葉成林的叔父、義軍統領葉宗留的老頭目,于承珠當年投奔義軍,就是由他駕船送去的。如今听得有人按照當年義軍的暗號敲門,飛也似地跑了出來,凌云鳳笑道:“張大叔,還認得我嗎?”
  張霸打量了一下,歡喜得大叫道:“原來是凌女俠,這位呢?”霍天都報了姓名,張霸哈哈笑道:“久仰大名。我本來也已猜到你是誰了,哈哈,凌女俠,今天你可要補請我喝喜酒啦。”凌云鳳笑道:“可惜樓外樓給人鬧得一塌糊涂,想請你也沒地方可去,沒說的,只好先來打扰你啦。”接著介紹了慕容華与長孫玉二人。張霸笑道:“你說起大鬧樓外樓的事情,正巧我這里有一個人就是与此事有關的,今天也還有西湖里大鬧了一場來呢。快進去相見吧。”說話之時,已進入內廳,只見剛才小船上那個漁婦裝束的那個女子迎了出來,看清楚了,果然是石文紈。”石文紈道:“原來在樓外樓的是你們,發暗器的那個老頭子是誰?多謝你們暗中相助,要不然我只怕今天不能回到這儿來了。”凌云鳳道:“放暗器的那老賊是哀牢山的獨臂擎天管神龍。”石丈紈“啊”了一聲,說道:“就是當年被飛天龍葉盈盈削掉了一條臂膊的那個老不死嗎?”凌云鳳道:“正是。”石丈紈頓時憂形于色,說退:“糟糕,來了這個老賊,要想劫獄可就難啦。”
  凌云鳳急忙問道:“到底是誰被捕去了?去年我曾听于姐姐言道,葉大哥已經与浙江巡撫訂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約,怎么他又會在杭州逮捕咱們的人?”石文紈眼圈一紅,說道:“浙江巡撫最近換了人,水寨里還未知道。海山奉了成林大哥的命令,到巡撫衙門去商談一件事情,想不到那天剛巧‘圣旨’到來,將舊巡撫撤換,帶圣旨來的就是陽宗海,海山這一來等于自投羅网,馬上便給他們扣留了。”凌云鳳這才知道,被關在巡撫衙門的乃是石文紈的丈夫成海山,怪不得她如此傷心。
  原來去年新君即位,天下各省貢物被劫,只有云南和浙江兩省的貢物安然無恙,送到京都,鎮守云南的沐國公和浙江巡撫李全都因此得到皇帝的嘉獎,但也引起了皇帝的疑心。不久鐵鏡心和沐磷与義軍有來往的事情被查了出來,鐵鏡心在京城自殺假死,隨后張丹楓与于承珠入京,將大內侍衛与御林軍統領擒了一百多人,然后入宮面見皇帝,皇帝這才不敢追究。經過了這一件事之后,不久又查出了浙江貢物之所以不至于被劫,也是像云南一樣,乃是早已与葉成林、周山民通了關節的原故。皇帝不敢公開追究,暗中卻是憤怒之极,沐國公有兵權在手,且又遠在南疆,他暫時奈何不得,便將浙江巡撫先拿來開刀。
  其時陽宗海正在京中活動,圖謀复職,但大內總管已換了新人,一時沒有适當的官職安置他,皇帝朱見深便封他一個“捉賊使”的二品官銜,有權可以調動沿海各省的捕快甚至官兵,派他到杭州來,交給他兩個使命,一個是拿辦浙江巡撫李全,一個是對付葉成林的義軍。這些事情都是在成海山被捕之后,由義軍派到巡撫衙門臥底的人打听出來的。至于陽宗海邀了他的師兄管神龍出山,則是如今才知道。
  凌云鳳听石文紈說出了詳細的經過,也不禁著急起來,想了一想,問道:“那么張玉虎呢?前天大鬧樓外樓的是不是他?”石文紈道:“正是他,他受了點傷,已經回到水寨去了。”
  凌云鳳惊道:“張玉虎不是跳入西湖,潛水逃走了嗎?怎么受的傷?”石文紈道:“蘇堤上布滿官兵,箭如雨發,他游不過去,只好游到孤山南面,便即登岸,殺散官兵,沖上山去。”凌云鳳道:“是受官兵的箭射傷了?”石文紈道:“不是,官兵的前還傷不了他,他是在孤山上又碰到了兩個追來的高手,他所傷了一個,卻被另一個用鐵砂掌打傷,幸而他內功已有火候,听說傷得并不算重。”凌云鳳道:“這么說來,陽宗海約來的高手不只管神龍一人了,張玉虎那天幸虧沒有遇到管神龍,要不然可就更不堪設想了。”
  石文紈道:“是呀,我也不知道他約來這么多高手。今天我在西湖上扮作漁婦,本來是相机擒捉那個軍官的,那軍官是水師的副統領,捉到了他,或者可以將海山換出來,不料管神龍竟會在樓外樓將暗器打來,距离如此遙遠,暗器打到,力道還是大得出奇,要不是你們暗助,弄歪了他那鐵蓮子的准頭,我今天也是不堪設想!”
  慕容華師兄妹到來之后,听他們談論這几天發生的事情,一直沒有机會開口,現在他們的談話已告一段落,幕容華便急忙問道:“凌女俠,你說不久之前遇見我的師父,是在什么地方遇見的?他老人家有什么說話吩咐我們?”
  凌云鳳心頭酸痛,說道:“是在昆侖山上,我們和你的師父,先后和喬北漠惡斗了一場,”募容華道:“啊,他老人家果然去喬北漠這老怪結果如何?有沒有被他逃脫了?”他不先問師父而問喬北漠,因為在他心目之中,師父神功蓋世,何況又有霍天都和凌云鳳在旁,料那喬北漠不死亦傷,是以先有此問。
  忽見凌云鳳眼圈紅潤,低聲說道:“你們不要太過傷心,你師父,他、他老人家已經歸天了!不過喬北漠也受了他的一指禪功所傷。”慕容華、長孫玉呆若木雞,半晌叫道:“這,這怎么會?”他們意猶未信,但見凌云鳳淚下如雨,霍天都也在說道:“喬北漠已練成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你師父令他受了重創,當今之世,除了張大俠之外,己沒有第二個人有此能為了。”兩師兄妹不由得一陣劇痛攻心,呆了一會,這才同聲哭了出來。他們的哭聲似利箭一般刺在霍天都的心上,令他感到又是慚愧又是難過。
  慕容華含淚問道:“家師臨死之前,有什么遺言留給我們?”凌云鳳道:“令師要你們在喬北漠未死之前,千万不可回去。要你們記著他平日的教訓,跟周寨主或葉寨主做一番事業。”慕容華知道師父是怕他們一時魯莽,不自量力,跑回去和喬北漠拼命,但想起師仇不報,何以為人,當下問道:“我師娘和小師弟呢?師命雖是難違,但也總得和師母商量一下。”他這時神智昏亂,還想著要回去和師母商量复仇之計,卻未想到連他師父都死在人家之手,即算他們二人跟了師父同去,也是絕難報得此仇。
  凌云鳳猜到他們的心意,當下說道:“令師雖是有這樣的吩咐,但你們回去之期也不會遠的,我們此行就是想去請張大俠出來的,為令師复仇。我們都有責任,喬北漠已是武林公敵,誰將他殺了,都是一樣。至于令師娘,早已有丐幫的副幫主褚元給她報訊了,你師娘會等待我們与張大俠到來之后,才与喬北漠動手的。”頓了一頓,續道,“喬北漠羽翼眾多,要報此仇就得剪除他的羽翼,管神龍就是喬北漠的一條臂膊,咱們且先削掉他這一條臂膊。”慕容華師兄妹這才知道凌云鳳早已替他們定下了周密的复仇計划,大為感激,當下說道:“我們年輕識淺,一切應當听凌女俠的吩咐。”
  商議之后,大家決定還是先到水寨与于承珠、葉成林會面之后再說,張竊自去布置不提。這晚,霍天都夫婦都是滿怀心事,夜已三更,霍天都尚無睡意,凌云鳳笑道:“行程耽擱下來,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霍天都道:“反正將來都要對付管神龍,這次既然遇上了,遲了結不如早了結,為此耽擱行程,也是沒法的事。”凌云鳳心道:“這次他倒是比較明白了。”霍天都歎了口气,按著又道:“這次是無可奈何,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夠靜止下來?”
  凌云鳳被他一問,心頭不由得感到几分沉重,是呀,“什么時候才能夠靜止下來?”凌云鳳也實在沒法回答,這已經是牽涉到雙方對人生的態度了,霍天都追求的是宁靜和平,有一個可以安心學劍的環境;凌云鳳卻并沒有想到要“靜止”下來,當她的伙伴們在狂風巨浪中揚帆前進的時候,她也無法“靜止”下來,找尋一個可以避開風雨的港口。她又一次的感到夫婦之間的裂痕了。
  凌云鳳正在心里難過,忽听得森林里傳來了嗚嗚的呼嘯聲,霍天都側耳一听,叫道:“這是響箭,咦,外面山頭,似乎有人激斗。”他的內功深厚,屏息內視,已然可以听得出數里之外兵器碰擊的聲音。
  凌云鳳立即提起青鋼劍,奔了出去,霍天都暗暗歎了口气,心道:“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卷入了江湖上爭斗的漩渦,就永沒有宁靜的時候了。”但他還是跟了妻子出去。
  兩夫妻施展開“陸地飛騰”的上乘輕功,不消一盞茶的時刻,便奔出了四五里之外,在青竹澗附近,只見劍气縱橫,白刃耀眼,几條黑影,正在澗中拼斗。·
  凌云鳳停下腳步,定睛一看,先審清敵友,借著星月的微光,看出了交戰雙方共是五人,一方是三個軍官,其中一個使劍的正是陽宗海。另一方是個使青竹杖的老者,和一個使判官筆的黃衣少年,凌云鳳認得那個老者是白道中的成名英雄——神醫谷竹均,那少年則是万天鵬。
  谷竹均的青竹杖走的是刀劍的路數,又可以用來點穴,柔中有剛,可算得是武林一絕,万天鵬的歡筆點穴,筆筆橫拖,雙筆一拖,便分點八處穴道,而且點的都是麻穴,這种奇妙的點穴手法,亦是自成一家,江湖罕見。但對方的實力卻比他們更強,陽宗海的一口長劍應付谷竹均的青竹杖,恰好功力悉敵,大家都找不到對方的便宜,另外一個老者竟憑著一雙肉掌來對付万天鵬的雙筆,他用的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竟然逼得万天鵬的雙筆施展不開。另外一個中年軍官則使一條軟鞭,居中策應,尋逢抵隙,時而唰的一鞭打向谷竹均,時而唰的一鞭打向万天鵬,就在凌云鳳駐足觀望的那片刻之間,谷竹均已被他唰了一鞭,万天鵬更為狼狽,接連中了三鞭,上身的衣裳都被撕爛了,看來已是受傷不輕。
  凌云鳳一聲呼叱,提劍奔去,使長鞭的那個軍官左手一揚,一把鐵蓮子破空射到,凌云鳳用了一招“神龍出海”,劍光四蕩,但听得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那一大把鐵蓮子都給蕩得四面飛開,那中年軍官吃了一惊。說時遲,那時快,凌云鳳劍光起處,早已把他的軟鞭削去了一截,但凌云鳳的長劍也被他帶出外門,可見這人的功力,雖是遜了一籌,亦自不弱。正是:
  安得暖灣晴港在,無風無浪庇鴛鴦。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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