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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一意覓芳蹤 巨舟出海 中途逢怪客 荒島遭危


  這時陽宗海已看到了凌云鳳背后的霍天都,他在霍天都手下吃過大虧,哪敢接戰,大叫一聲:“風緊,扯呼!”一劍沖開了谷竹均的青竹杖,沒命飛逃。那老者和中年軍官見陽宗海尚且如此惊慌,當然知道來的乃是勁敵,立即也跟著跑了。凌云鳳連刺兩劍,那中年軍官走得較慢,腳踝被劍尖划傷,和衣滾下山坡,那老的用了一招反手擒拿,解開了凌云鳳的劍勢,僥幸沒有受傷。
  霍天都道:“窮寇莫追,且先救人吧!”凌云鳳一听也有道理,便止了腳步。只听得万天鵬叫道:“凌女俠,是你呀!周寨主的傷痊愈了沒有?你可听到陰秀蘭的消息么?”只見他身上有好几條血痕,說話的聲音中气不足,想是挨了鞭打之外,還受了一點內傷。
  原來万天鵬和谷竹均乃是到南方來尋找陰秀蘭的下落的,他們到了杭州,探听得葉成林手下有個重要的頭目,被關在巡撫衙門,谷竹均為人最是熱心,便帶了万天鵬去劫牢,沒想到敵方高手,云集撫衙,以致吃了大虧。幸好管神龍因為日間和霍天都夫婦惡戰了一場,精神虧耗,正在靜室練功,沒有出來應戰,他們才能逃出巡撫衙門。
  那老者是陽宗海邀來的另一高手青州崔元搏,崔家以七十二擒拿手著稱,雖還及不上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法,亦已是江湖上罕見的功夫;那中年漢子則是管神龍的二徒古方獨存,得傳他師父的暗器功夫,那一次在樓外樓用“劉海洒金錢”的手法,打了張玉虎一把鐵蓮子的就是他。
  這三個人窮追不舍,谷竹均知道張霸的住址,義軍中可能有頭領住在那儿,因此使向九溪十八澗逃來,逃到了青竹澗給他們追上,幸而霍天都夫婦來得正是時候,再遲一刻,万天鵬便支持不住了。
  万天鵬領受了七陰教主的遺言,將陰秀蘭當作姐姐看待,因此一見到了凌云鳳便即問她。凌云鳳道:“金刀寨主早已痊愈了。陰姑娘也已回到山寨來了。”
  万天鵬听到了這兩個好消息,歡喜得跳起來,但立即又“哎喲”一聲,跌倒地上。谷竹均將他扶起,笑道:“還好,心脈尚未受傷,不過你可不能亂跳亂叫了。”原來万天鵬被崔元傅的掌力震傷了肺愈穴,外面的鞭傷則并無大礙,肺愈穴也是人身重要穴道之一,不過傷得不算很重,以谷竹均的醫術,有把握可以在三天之內令他复原。
  張霸和石文紈等人這時亦已赶到,他們和谷竹均都是舊時相識,見了面自有一番歡喜,不在話下。張霸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之后,況吟半晌,說道:“這個地方已給敵人發現,不能再住下去了。天明拂曉,咱們就得動身。”他本來已准備好了船只,但水手還沒有齊集,現在事情緊急,只好連夜再去召集下手。
  這一晚大家都沒有歇息,防備敵人再來,守到天亮,安然無事,頗為意外。原來管神龍的徒弟古獨存被凌云鳳刺傷了腳踝,回到撫衙,也已經是五更將盡了。
  谷竹均用針炙之術,替万天鵬散開瘀血,經過了几個時辰的調治,雖然尚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已經可以走動,張霸召集了水手,天色微明,便即開船。
  凌云鳳倚欄遠眺,只見万頃茫茫,水天一色,海鷗三五,逐浪飛翔,不禁豪興遍飛,回過頭來,對霍天都笑道:“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到了海上,自然令人心胸開闊。”霍天都苦笑道:“看來你倒是很羡慕于承珠他們的風浪生涯。”他想起兩年前他到海外找凌云鳳的往事,當時他還要于承珠幫忙勸凌云鳳回家,想不到現在自己也卷入了江湖風浪之中,反而和凌云鳳同去找于承珠了。
  在海上航行三天、到達葉成林的東海基地,葉成林和于承珠得到訊息,出來迎接,凌云鳳和于承珠分別不到一年,卻如久別重逢一般,親熱之情,胜于姐妹,倒把霍天都冷落在一邊。霍天都不禁又生感触,隱隱感到妻子和于承珠是同一路的人,在她們之間,自己反而好像“外人”了。
  張玉虎的傷已好了七八分,凌云鳳交代了正事之后,便和于承珠同去看他,將惡斗喬北漠、尋回陰秀蘭的經過向他一一詳說。張玉虎听了又喜又悲,喜者是陰秀蘭有了歸宿,自己少了一重心事;悲者是烏蒙夫竟爾喪生,古道熱腸的老前輩又少了一個了。
  凌云鳳問道:“怎么不見劍虹?她還未來嗎?”于承珠道:“怎么,龍姑娘和你說要來這儿嗎?”凌云鳳道:“我們是一同起程的,在天津分手,她和太湖寨主柳澤蒼、蔣平根二人同船前來,她在金刀寨主那儿,得知玉虎兄弟在你們這里,恨不得插翼飛來和你們相見呢。”于承珠听了,頗感不安,因為按路程推算,她早就應該到了。
  張玉虎道:“海上風浪難測,遇到逆風,行程阻遲几日,那也是尋常之事。”話雖如此,盼不到龍劍虹,心緒總是不宁。
  過了兩天,仍然未見太湖寨主的座船到來,倒是從杭州來的探子打探到了一樁軍情,說是新巡撫上任之后,即忙于調集各路水師,可能前來進犯。
  這一日葉成杯、張玉虎等人,和各大頭目正在商議抵御官軍的侵犯,并設法去救成海山。忽地有一個頭目進來報道,說是在海面巡邏的船只,救起了一個人。
  葉成林道:“是什么人,你這樣大惊小怪?”那頭目道:“有人認得是太湖柳寨主的手下。”于承珠忙道:“快喚他進來,待我親自問他。”那頭目道:“他的舌頭已經被割去了,不會說話,而且救醒之后,就一直像是瘋瘋顛顛的樣子。”
  葉成林大吃一惊,知道必有意外發生,連忙叫人將谷竹均請來,并吩咐手下將那個人抬進來。
  這時已有人認出那個人正是太湖寨主柳澤蒼的跟隨,名叫王兆慶的,只見他手舞足蹈,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伊如白痴,臉上的神色非常可怖,好像害怕极了,一直想掙扎逃走,几個小頭目用力的按著他,才把他扛了進來。葉成林叫道:“玉兆慶,你還認得我么?”他以前曾跟柳澤蒼來見過葉成林一次,听到葉成林問他,定著了眼睛直望,一副茫然的神气,竟像是不認識葉成林似的,又似乎在那里苦苦思索。
  葉成林道:“這個人本來甚為机靈,怎的突然瘋了,問又問不出來,如何是好?”浴竹均道:“他還未完全喪失神智,我瞧他現在大約正在思索你是誰。他定然是遭遇了非常的恐怖,才嚇成這個樣子的。”葉成林道:“還有法子令他恢复神智嗎?”谷竹均道:“待我試試。”灌他服了宁神的藥劑,待他睡了一會,然后用金針扎他腦后的“風府”、“大椎”、“玉衡”三處穴道,這三處穴适當腦神經与脊椎神經支會之點,刺激這三處穴道,可以令人清醒。
  過了片刻,那人“荷荷”地叫了兩聲,忽然跳了起來,淚如雨下,爬到葉成林的跟前連連叩頭,看情形像是已認出了葉成林,但還沒有完全清醒。谷竹均已檢查過他的傷,除了舌頭被割之外,倒沒有受什么內傷,只是身上被砂石擦破了几十處之多,据此可以推斷他是在碎石甚多的海灘上滾下海的。
  葉成林問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么?”那人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葉成林。谷竹均道:“他的耳朵已經聾了,好在他的神智已有几分清醒,待我問他。”谷竹均和大湖寨主柳澤蒼乃是多年老友,當然記得他的面貌,當下向葉成林討了一副紙筆,畫出了柳澤蒼的肖像,那人“嗚嗚”的痛哭起來,葉成林心頭顫戰,湊到他的耳邊,做了一個手勢,大聲問道:“是柳寨主遇難了嗎?”那人雙手合抱,打了几個圈圈,葉成林作手勢道:“是在什么地方被圍困了?”那人緩緩點了點頭。葉成林將紙筆交給他,希望他能寫一些出來,哪知他受刺激過甚,拿過了筆,“啪”的一聲就折斷了,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態,又“荷荷”的慘叫起來,谷竹均道:“他神智尚未慚复,僅是記得當時慘酷的景象想是他的同伴之中,有人被攔腰斬了的。”
  葉成林想了一想,說道:“總算也問出了一點端睨,依此看來柳寨主和龍姑娘他們是在一個荒島上遇到危險。”于承珠道:“你怎么知道是荒島?”葉成林道:“沙灘上尖利的碎石很多,若是經常有船只來往,這些碎石一定會清除的。而且這個荒島离開我們這儿不會很遠,最多不過兩三天的航程,要不然他也不能漂流到這儿來了。”頓了一頓,若有所思,繼續說道:“附近的小島,我們都探查過了。只有离這里東南三百里的海域,有几座小島,當年我曾在島群的外周巡視過一遍,因為沒有可停船的港彎,离這里大寨又遠,對我們沒有什么用處,因此放棄了它。照現在所知的各种跡象看來,柳寨主多半是被困在那儿。這里我分身不開,你替我走一趟好嗎?”
  張玉虎和万天鵬的傷都已痊愈,張玉虎當然同去,万天鵬感激龍劍虹救陰秀蘭之恩,也自告奮勇和大家同去。葉成林道:“此去須要有懂得醫術的人!谷老前輩,你也辛苦一趟吧。”凌云鳳笑道:“怎么把我忘了?”葉成林一想,多几個高手去更可放心,便答允了。至于霍天都,則因為怕管神龍會來進犯,大家經過商議,決定霍天都留在大寨,必要時可由他對付管神龍。
  當下于承珠再挑選了一百名精通水性的健卒,分乘兩艘大船,直向東南海域搜索,第三日的黃昏,果然發現了一列小島,在一個小島的沙難上,發現了一艘擱淺的海船,正是太湖寨主柳澤蒼的座船,旗幟降了一半,還自迎風招展。
  眾人將船沾岸,走過柳澤蒼那艘座船一看,但見艙板上一片血漬殷紅,板壁穿了無數窟窿,破破爛爛,船上空無所有。谷竹均道:“這船是遇了台風撞上礁石的,擱淺之后,看情形還經過一場廝殺。”
  張玉虎心中七上八落,忐忑不安,凌云鳳道:“咱們上去搜索。”沙灘上尖利的碎石果然很多,證明王兆慶是從這個荒島上逃出來的,張玉虎腦海中浮出王兆慶可怕的模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心想:“王兆慶雖說柳寨主尚被困在島中,但又過了這許多天,可不知他現在是生是死?”柳寨主的遭遇即是龍劍虹的遭遇,看到這些可怖的現象,張玉虎根本就不敢再去想象龍劍虹所遇到的危險。這座荒島似是未經人開辟過的,這時夜幕已降,黑漆的叢林中帶著森森的鬼气,荒涼寂靜得令人心悸。
  谷竹均猜測得不錯,這艘船确是遇到台風,撞上礁石,擱淺在這儿的,但他們卻怎樣也料想不到柳澤蒼和龍劍虹等人所遇到的奇怪遭遇下。
  且說那日柳澤蒼的座船遇到台風被激流沖到這儿荒島,迫得擱淺沙灘,船只雖然破損,幸喜尚無傷亡,柳澤蒼和水手們商議,船只必須修理,最少要在這荒島上耽擱几天,破船上不宜居住,海攤隨時可以把船卷去,商議之后,決定將船拖上沙灘,將食物搬下來,到島上找尋适宜的地方,暫且安營立寨。
  柳澤蒼和副寨主蔣平根、龍劍虹三人帶領了十几個大小頭目,作為先頭部隊,到林中進行搜索。這座荒島面積不大,但林木卻是极為茂盛,刺人的茅草長得比人還高,眾人披荊斬棘,走了一會,面前忽然出現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而且發現了一個形式古老的殘破堡壘。柳澤蒼笑道:“真是天從人愿,正好借這個堡壘來當作營寨,只不知里面有沒有人?”當下揚聲呼道:“太湖柳澤蒼遭遇風災,避難至此,特來謁見島上主人,請借一隅之地。”在柳澤蒼的心目中,這堡壘若是有主人的話,十九會是同道中人,不是海盜便是避禍的武林隱者,應該知道他太湖寨主的名頭,說不定因此還可以結交几位新朋友。
  喊聲未了,堡壘的石門果然打開,里面涌出了一大群人,龍劍虹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剎那間,竟自嚇得呆了,但見當前一個披著獸皮的怪人,率領著十几個少女迎出來,這些少女,龍劍虹認得好几個,她們競是七陰教的門徒!七陰教的徒眾,据龍劍虹所知,本來是聚集在雁門關外熊耳山的董家堡的,熊耳山离此數千里之遙,怎的她們竟然來到這個荒島,而且跟隨這個怪人?當真是令她大惑不解!
  另外一件更出人意外的是,在那怪人的身邊,有一輛獨輪車,車上坐著一個滿面虯髯,身材魁偉,卻穿戴儒巾儒服,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人,這人正是以前在那古廟中被七陰教主用毒焰彈重傷,隨后又被龍劍虹一劍削斷了左臂的那個“鐵扇書生”楚天遙!
  龍劍虹叫道:“不好,這是敵人!”就在這時、焚天遙已是一聲獰笑,獨輪車飛也似的向龍劍虹追來。龍劍虹一招“玉女投梭”,劍光如練,向楚夭遙的胸口刺去,楚天遙坐在車上,下半身不能動彈,龍劍虹居高臨下,這一劍勢道凌厲之极,想不到楚天遙雖然殘廢,武功尚在,舉起鐵扇一撥,搭上了龍劍虹的劍脊,几乎把她的長劍引出手中。龍劍虹吃了一惊,尚幸她這几個月跟隨凌云鳳學了上乘的劍訣,應變得快,迅即用了一招柔中帶剛的劍式,消解了對方的壓力,把青鋼劍袖了出來,隨即展開輕靈的劍法,避免和他的鐵扇接触。楚天遙坐在獨輪車上,究竟有些不便,他擅長的鐵扇打穴之法,威力也因之大減,龍劍虹用游身纏斗之法,反而反客為主,劍劍刺他的要害穴道。但楚天遙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在那柄鐵扇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殘廢之后,本領雖然稍稍打了折扣,但比龍劍虹還要胜過好多,他一柄鐵扇舞得潑風也似,龍劍虹的劍招卻也刺不進去,好几次還几乎被他克住。
  那披著獸皮的怪人大吼一聲,也向柳澤蒼追去,柳澤蒼道:“閣下尊姓大名,我是太湖的柳澤蒼。”那怪人道:“我知道你是太湖寨主,很好,我就收留你做我的一個仆人吧!”柳澤蒼大怒道:“豈有此理,你是什么東西,一見面就膽敢出言戲侮?”那怪人哈哈笑道:“我的名字說給你听諒你也不知道,我愿收留你這老匹夫算是抬舉你!嘿,閒話少說,你愿意做我的仆人還是宁愿送命,生死兩途,由你自擇了!”試想柳澤蒼是何等身份,怪人的說話激得他七竅生煙,不待話完,柳澤蒼的厚背斫山刀已拔了出來,大喝道:“狂夫看刀!”那怪人出掌一擊,“鐺”的一聲,擊在他的刀背上,竟然把柳澤蒼的大刀反震開來,哈哈笑道:“果然有几分本領,很好,我可以讓你做我的仆役的班頭!”
  柳澤蒼又惊又怒,厚背斫山刀一擺,一招“三羊開泰”,嗖、嗖、嗖連劈三刀,“三羊開泰”本來是個极普通的招式,但經他使出,卻是威風凜凜,猛不可當!要知柳澤蒼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高手,在這柄大刀上更是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能使得變化莫測,這一招式,一刀緊似一刀,狠猛絕倫,完全是拼命的招數!那怪人連退三步,看情形他已不敢用肉掌接刀。
  這時太湖副寨主蔣平根亦已上前助戰,蔣平根使的是一柄鐵槳,兩臂有千斤之力,鐵槳呼呼蕩風,与柳澤蒼左右夾擊,金刀鐵漿,將那怪人的身形,籠罩得風雨不透!
  那怪人哈哈大笑,陡然間拔起一棵粗可合抱的樹木,只听得轟轟聲響,金刀鐵槳全部劈在樹上,那怪人猛地把樹木一拋,柳、蔣二人都給震開了三丈以外,但柳澤蒼那股猛勁,卡嚓一聲,卻把那棵樹木劈成了兩段!
  一個三角臉形的漢子叫道:“師父,你的兵器!”呼呼兩聲,兩道炫目的金光長虹般的掠過,原來是拋出了一對八角紫金錘。
  那怪人飛身一躍,將那對八角紫金錘接到手中,柳、蔣二人喘息未定,那怪人又已跟蹤追到,哈哈笑道:“你們還未服嗎?我認得你們,這對金錘可不認得你們,再不磕頭認我做主人,后悔就來不及了。”柳、蔣二人揮刀舞槳,咬實牙根,奮力招架,鐺鐺巨響,震耳欲聾,不過數招,柳、蔣二人的虎口都已裂開,這怪人的神力惊人,更在他們之上。
  這時只听得奔跑廝殺之聲,震動了寂靜的荒林,原來是七陰教的那班教徒將船上的水手都赶了來,柳澤蒼帶來的十几個小頭目也都給她們包圍了。
  龍劍虹見勢不妙,急忙舍開了楚天遙,她繞著“之”字路退下,楚天遙的獨輪車追之不上,冷冷笑道:“看你還能跑到哪儿?”忽地揚聲叫道:“姬大哥,千万不可放走這個丫頭,百毒真經就在她的身上。”
  龍劍虹沖入陣中,也揚聲叫道:“喂,你們還認得我么?你們的教主已經歸天,陰秀蘭姑娘現在余刀大寨,正要去尋覓你們,我和她已結成了异姓姐妹了,你們怎的跟了這些坏人?”那些女教徒呆了一呆,卻無一人出聲答話,龍劍虹這才注意有一個身材矮小,干癟青臉,長著一對陰陽眼,相貌丑怪的苗人在她們中間,那班七陰教徒對他似乎非常害怕,不約而同的都把眼睛望著他。
  那苗人陰惻惻地冷笑道:“你們是愿意跟我還是愿意去迎立七陰老乞婆的女儿做教主?嘿,你們都啞了嗎?你說、你說!再不說我就教你們當真都變成啞巴!”他的手指戳到了兩個女教徒的面上,那兩個女教徒嚇得魂不附体,顫聲叫道:“我們當然是跟你老人家!”那苗人喝道:“既然愿意跟我,那你們來到這里做什么?喝聲未了。”那班女教徒又動起手來,船上的水手和小頭目哪里是她們的對手,一個個都被捉了。
  龍劍虹大怒,挺劍就去剁那苗人,那苗人冷笑道:“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正要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龍劍虹一劍刺去,那苗人大袖一揚,龍劍虹忽覺一股异香,沁入肺腑,她連刺三劍,刺到第二劍時,已是渾身酥麻,手臂垂了下來,嗆啷聲響,長劍落地,跟著就不省人事。
  原來這個苗人名喚姬尤,乃是姬環的養子,姬環年老無儿子,收了一個遠房侄儿做養子,本意是想他承繼衣缽的,不料姬尤心術不正,又被龐通等一些坏人引誘,用毒藥幫他們做了几件傷天害理的事情,被姬環查知,大怒下,將他赶出門。當時七陰教主還未投到姬環門下。
  姬環的大弟子百毒神君石鏡涵暗中和這個小師弟仍有往來,待到七陰教主离開了赤霞道人,改投姬環為師,那時節姬尤已經遠走他方,七陰教主未曾見過他,也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后來白毒神君殺死師父,強奸師妹,七陰教主得傳師父的百毒神經,自創教派,石鏡涵無時無刻不想奪回百毒真經,因此一方向投靠喬北漠,一方面訪查到了姬尤的下落,合謀去對付七陰教主。
  姬尤和百毒神君約定在龐家堡會面,卻想不到姬尤未到之前,百毒神君已先發現了七陰教主的蹤跡,他和楚天遙先后追到七陰教主所駐足的那所古廟,百毒神君和七陰教主兩敗俱亡,楚天遙也重傷殘廢。
  那披著獸皮的怪人名叫薩力雄,本來稱雄漠北,后來因事得罪了烏蒙夫,敗在烏蒙夫的一指禪功之下,不能再練內功,于是逃到了海外的荒島,將外功練到了最高的境界。楚天遙和他舊時交情甚好,受傷之后,心想龐家堡接近金刀大寨,而且堡主龐通又已死了,實是不宜久居,恰值姬尤來到,于是便請姬尤將他送到這個荒島,依附薩力雄。
  姬尤听得七陰教主和百毒神君兩命俱亡,大喜過望,在他的心目中,百毒真經本來是他姬家的東西,應該歸他所有,他自己也想開宗創派,自為教祖,只因他未到二十几便給養父赶出家門,姬環的使毒本領,他還未學到兩成,休說比不上七陰教主,即与百毒神君也差得太遠,因此他才肯低眉下心,奉百毒神君為尊,唯他之命是听。
  現在這兩人都已死了,姬尤雄心勃發,立即趁此時机,赶到熊耳山的董家堡去,將那班七陰教門徒收服。姬尤的使毒本領雖然不高,但比起那班教徒,自是胜了許多,加以他有楚天遙協助,用最殘酷的手段,懾服徒眾,結果除了一小半逃出之外,其余的徒眾都變成了他的俘虜,被他帶到了薩力雄所住居的荒島。
  其時獨臂擎天管神龍正在杭州,由陽宗海的拉攏,和薩、姬人見了面,管神龍談到他与喬北漠聯盟的事情,乘机游說薩、姬二人也一同加盟,以壯聲勢,這樁事情,當然一拍即合,當下決定薩、姬二人仍留在那個荒島,培植勢力,待到官軍大舉進攻葉成林的海上基地之時,他們使可以相机行事。想不到官軍尚未發動,柳澤蒼和龍劍虹已先來到了這個島上。
  且說龍劍虹中了姬尤的迷香,耳邊隱隱听得蔣、柳二人震駭呼叫之聲,迷迷糊糊的但覺遍体酥麻,動彈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一片沁涼,睜開眼睛,只見已是置身在一間陰沉沉的大屋之內。太湖寨主柳澤蒼和蔣平根二人,雙手反縛,也在一旁。面如金紙,眼現血絲,看來傷得不輕。原來他們二人合戰薩力雄,本就處在下風,一見龍劍虹被那苗人所擒,心神更亂,不過數招,便給薩刀雄磕飛了他們的兵器,跟著用大摔碑手震傷了他們。
  龍劍虹暗暗叫聲苦也,再轉頭一看,更是心惊,只見台階下黑壓壓的堆滿了人,船上的水手和那十几個小頭目,竟然都已被擒,無一漏网。
  姬尤喝道:“姓龍的丫頭,你花言巧語,騙了七陰教主的百毒真經,還不拿出來么?”龍劍虹冷笑道:“又不是你的東西,為什么要交給你?”姬尤大笑道:“你碰到了百毒真經的正主儿了,還不知道么?”龍劍虹道:“管你是誰,總之你不是個好東西,就休想我告訴你。”姬尤陰惻惻冷笑道:“你當真不說?”龍劍虹緊閉口唇,不予理睬。姬尤提起了一條皮鞭,冷冷說道:“你不說也由得你,我這皮鞭是浸過毒液的,打在你的身上,教你全身漬爛而亡!”
  皮鞭一揮,辟啪作響,看看就要打在龍劍虹身上,薩力雄忽道:“姬兄且慢,先讓這丫頭看看咱們的厲害!”他撩起虎皮裙子,大踏步走下台价,凶神惡煞般地揚聲喝道:“你們服是不服?一個個過來,給我磕三個響頭,失誓終身做我的奴仆,我就饒了你們的性命!”
  階下的俘虜并沒有給他嚇倒,他話聲未了,階下已是罵聲四起:“放屁,放屁!你這半人半獸的怪物也不去照照鏡子,什么東西,在我們面前吹大气?”“太湖好漢,宁死不辱!”“要殺就殺,三刀六洞!老子絕不皺眉!要想老子服你,那可辦不到!”与柳澤蒼同船到這荒島的人,連水手在內,竟是异口同聲,并無一個屈服。
  薩力雄縱聲大笑,說道:“佩服,佩服!原來列位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倒叫薩某失敬了!”笑聲有如果鳥夜鳴,入耳鑽心,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几十個俘虜的罵聲竟被壓了下去,連柳澤蒼和龍劍虹听了,都覺得遍体生寒,原來薩力雄正以邪派的“呼魂搜魄”神功,摧毀俘虜的意志。
  笑聲一止,薩力雄忽地執著一個俘虜,在他喉嚨一捏,俘虜的舌頭伸了出來,薩力雄閃電般地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一下子就把他的舌頭割了下來,他動作快到极點。依法炮制,片刻之間,把几十個俘虜的舌頭盡都割掉,但听得慘叫之聲惊心動魄,慘叫聲中還混雜著“卜通,卜通”的軀体倒地的聲音。
  薩力雄哈哈笑道:“看你們還罵不罵,如再不服,更厲害的刑法還在后頭。咄,把活著的關起來,死了的拖出去喂狼。”原來在他割俘虜舌頭的時候,有几個人忍受不了這樣极度的恐怖,竟自嚇死了。七陰教的女徒也嚇得魂飛魄散,但薩力雄的命令,她們又不敢不依,只好閉了眼睛,將倒在地下的那几個死了的俘虜拖出去。但薩力雄以恐怖的手段示威,卻想不到其中有一個工于心計的頭目,閉了气息,假裝被嚇死的。這個頭目便是后來漂流到葉成林那儿,被救起的那個王兆慶。
  薩力雄走上台階,向著柳澤蒼、蔣平根猛地喝道:“你們兩人怎么說?”柳、蔣二人受了重傷,又被扣了手鐐腳銬,身子動彈不得,但當薩力雄走近他們的身的,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把頭顱一擺,向薩力雄的匕首撞去。薩力雄反而給他們嚇了一惊,慌忙縮手,哈哈笑道:“你們要找死么,可沒有這么容易!”
  原來薩力雄貌似野人,實亦頗工心計,要知柳澤蒼和蔣平根乃是太湖水寨正副寨主的身份,他要降服柳、蔣二人,目的就在于將太湖的數千義軍收為已用,因此,哪敢輕易的殺了他們,當下心中想道:“他們雖然倔強不從,留下來威脅他們的部屬,也還大有用處。”硬的不成,便來軟的,縮回匕首,又哈哈笑道:“兩位果然是視死如歸的好漢,不愧是一寨之主,老夫前面冒犯了,留下來交個朋友如何?”柳澤蒼罵道:“要殺便殺,休得胡言!老夫何等樣人,豈能与你輩魔頭稱兄道弟!”薩力雄笑道:“柳寨主火气未免太大了,好吧,我給你們先治好了傷,且看薩某夠不夠朋友。卜紹,你收拾好一間靜室給兩位寨主,好好的服侍他們。”卜紹便是那三角臉的漢子,是跟隨了他十几年的徒弟。柳澤蒼受了重傷,大罵了一頓之后,已經是有气無力,只好任他擺布。
  姬尤走近龍劍虹身邊,冷冷說道:“我可不比薩島主的仁慈寬厚,百毒真經你交不交出來?再不交出,那些人就是你的榜樣!”龍劍虹“呸”了一口,冷笑說道:“你們的狠毒手段我都見過了,不勞你們動手,你再踏上半步,我自會震斷經脈!那本百毒真經么,你可休想!”姬尤面色沉暗,手上提著毒鞭,卻不敢打下,薩力雄笑道:“哈,你這位小姑娘年紀輕輕,居然也不愛惜性命?老夫生平最佩服硬骨頭的人,好,姬尤,看在兄弟的面上,也饒了她吧。”姬尤志在得到那本真經,所有的种种威嚇手段,無非是裝模作樣。薩力雄和他一個做好,一個做歹,當下也把龍劍虹禁入囚房,叫兩個女徒看管她,姬尤還真的怕她自殺,當天晚上,在食物里下了“千日醉”的毒藥,使得龍劍虹沒法再運真力,有如醉人一般,好套出她的說話。
  豈知龍劍虹練的是天山派的正宗內功,“千日醉”雖然厲害,只能令她消失气力,心頭卻還保持清醒,她索性假作糊涂,問東答西,一連几日,不論姬尤如何誘她套問,她都沒有吐露出百毒真經被喬北漠奪去的真相。姬尤只當真經是她所藏,既不敢殺她,也不敢折磨她,只好再想辦法,令她軟化。
  龍劍虹剛得安靜几天,這一日忽然又被提出了來,只見堂上除了薩力雄、姬尤和楚天遙之外,又多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以前在昆侖山上會過面的那個管神龍的大徒弟東方赫,只听得東方赫大聲笑道:“當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哈,龍姑娘,你在昆侖山上的威風,哪里去了?”
  龍劍虹一見東方赫便知不妙,要知她一直瞞著陰秀蘭失掉百毒真經的真相,目的就在于迷惑姬尤,有意讓他猜疑她知道真經的下落,不敢加害于她。東方赫這一來,一切當然戳破。
  果然,東方赫說了這番話后,回過頭來,立即使對姬尤說道:“姬先生,你現在可以放心了。百毒真經已在喬老前輩的手中,喬老前輩神功蓋世,百毒真經他看過一遍便不再稀罕,叫我帶話給姬先生,請姬先生也一同加盟,將來這本真經,自然要送還給姬尤先生的!”
  姬尤恭恭敬敬地說道:“喬盟主如此大恩大德,姬某若得回先父遺書,甘愿為喬盟主執鞭隨鐙!”說完了這几句話,登時換了一副臉色,向龍劍虹陰惻惻地冷笑道:“你看這丫頭真是刁滑得很,花了我几天工夫,你都沒有吐露半句真話。好,你不是不怕死么,今天我便成全了你吧!”
  楚天遙的獨輪車忽地滾來,說道:“這賊婢可惡得緊,一刀兩段,太便宜了她,且待我先削掉她一臂膊,聊解心頭之恨!”他就拔了龍劍虹的佩劍,指著龍劍虹說道:“今日先斬你左手,算是還本,明天斬你石手,算是利息,后天再讓你嘗嘗姬先生的毒鞭滋味!”拔劍出鞘,在龍劍虹面前晃了兩晃,露出一臉獰笑,緩緩的向她左臂切下,龍劍虹“千日醉”的藥力尚未解除,連掙扎也已沒了力气!
  卻說張玉虎、于承珠等一行人來到荒島,經過荒林中一片泥沼地帶,忽然發現好些雜亂的腳印,谷竹均經驗丰富,察看了一番,說道:“這里共是三個人的腳印,一大二小,看來乃是一個男子,兩個女子。”張玉虎大為奇怪,心中想道:“柳澤蒼的座船中只有龍劍虹的一個女子,若然這些腳印中有一個是龍劍虹的,另外一個女子卻又是誰?”于承珠點點頭道:“不錯,是一個男子,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女子輕功甚差,另外那女子則好得多,不過也還比不上劍虹。”張玉虎仔細審規,其中一個瘦削的足印,果然陷得特別深,谷竹均道:“這些足印好像是剛留下來的,咱們正好跟著足印追下去。”張玉虎一想,若是龍劍虹陷在此島,則已將近十日,照此看來,更不會是龍劍虹了,心中益增疑惑。
  跟著足印,過了沼澤地帶,遠遠望見一座殘破的堡壘,就在此時,堡壘中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張玉虎嚇得跳了起來,凌云鳳叫道:“咦,奇怪,這聲音不是龍劍虹,但又似他熟人的聲音!”她口中說話,腳步卻絲毫不緩,和張玉虎就似兩支离弦的彎箭一般,向堡壘中射去。正是:
  心懸知己身如箭,未識伊人究若何?
  欲知后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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