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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离是耶非


  話猶末了,忽听得冰宮中傳出緊密的鐘聲,群峰回饗,震耳欲聾。
  謝云真知道這是冰宮中報警的鐘聲,大為奇怪。心道:“誰人敢到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是孟神通來了?”心念方動,馮琳忽地大喝一聲:“給我站住:”謝云真尚未著得真切,陡覺微風楓然,一條黑影一溜僅以的從她身邊掠過,就在這時,只見馮琳也凌空飛了起來,滿空樹葉飄舞,那條黑影“哎喲”的叫了一聲,落下來時,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李沁梅叫道:“吸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原來馮琳剛才一抓沒有抓著他,立即便使出飛花摘葉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樹葉撒了出去,她凌空躍起,摘葉飛花,動作一气呵成,快如閃電,但那條黑影僅僅是晃了兩晃,轉眼間又掠出十數丈了。
  謝云真看得心寒目眩,這等快捷的身法,饒是她屢經大敵,卻也沒有見過。心想孟神通的弟摸,這時才發覺頭上壓發的玉蝴蝶不見了,這玉蝴蝶乃是价值鉅万的尼泊爾王宮寶物之一,想是被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從她身邊掠過之時,偷了去了。冰川天女當時一心在于收回寶劍,所以被他愉去,到現在才知道。這玉蝴蝶當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劍相比。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曉風的神倫手法如此厲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惊。
  冰宮中隱隱傳來了兵器碰擊的聲音,馮琳道:“來得正好,待我們斗斗孟神通去:”一行人等急急忙忙隨冰川天女進入冰宮,循聲往視,到了花園之中,只見一群冰宮侍女,正在圍著兩個服飾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認得左邊這個是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要知冰川天女本是尼泊爾的公主,尼泊爾以佛教立國,她兼有佛教大護法的身份,和西藏黃教的活佛、青海白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時西藏青海的黃教自教紅教三教統一,冰川天女和紅教雖然無甚往來,但和他們教中的几位長老也是認識的。紅教中的密宗人數最少,大都在寺中動修經典。喇嘛教的各個教宗,密宗給人的印象雖然最為神秘,但外界的糾紛,他們卻是素來不肯沾惹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見贊密法師在場,不由得大為詫异,心想:姑且不論自己和喇嘛教三教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巡和贊密大師的身份來說,要說他居然肯同流合污,与孟神通的弟子來冰宮盜寶,那簡直是不可置信的事。但眼前卻是真實的情景,冰宮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宮八卦陣形,將贊密法師和另一個番僧重重圍困。但見劍气縱橫,寒光耀目,几十柄寒冰劍連成劍陣,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兩人沖擊,贊密大師兀立如山,并不出手,但冰宮待友們的長劍,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卻總是刺不進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听得那個番僧大吼一聲,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陡然間十几柄寒光劍向天飛去!冰川天女吃了一惊,這是佛門中的“獅子吼”神功,想不到這個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著來不在贊密法師之下。
  馮琳道:“管他是誰,和孟神通弟子同來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過兩座假山,赶到場中,就在此時,只見唐經天已現出身形,攔住了那個番僧,朗聲問道:“兩位大師,何故登門挑垃?”
  那番僧气得哇哇大叫,過了一會,火气才稍稍平靜下來,說道:“你就是唐經天嗎?我們來替孟先生下書,你不以禮接待,卻叫這些丫頭們來圍攻我,究竟是誰挑來了?”他的漢語說得很生硬,但也還說得清楚。
  唐經天詫道:“哪位孟先生啊?”贊蜜法師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就是孟神通、孟先生,我們是他派來下書的使者。”冰川天女听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證實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也听他差遣!
  唐經天道:“唔,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倒是听過,但我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他叫你們來下什么書?”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書,誰理會你和他有什么瓜葛。書信擺在那儿,你不會自己拆來著么?”
  馮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究竟是來下書的?還是愉東西的?或者是兼有這兩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贊密法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請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豈是偷東西的人?”
  馮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愉了她的冰魄寒光劍,你們与他同來,不是同謀的賊党是什么?口念彌陀,就可以賴得干干淨淨嗎?”
  贊密法師面色徵變,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來說道:“冰魄寒光劍反正已追回來了,那是姬曉風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贊密法師臉上泛紅,說道:“我們實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說些什么,姬曉風的所為或者也另有因由,請諸位不要難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說吧。”他見冰川天女追回了寶劍,只道姬曉風亦已遭擒,故此為他說情。
  冰川天女道:“大師放心,既然是与大師同來的人,我們怎會將他難為呢。姬曉風我們早已讓他走了。”冰川天女見贊密法師彬彬有禮,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對他客气几分。
  唐經天听著那番僧嘿嘿的冷笑聲,隨著他的目光著去,見園中有一座白搭,那是冰川天女的母親按照尼泊爾的佛塔形式,建來供佛的,高達二十余丈,最高一層有一個葫蘆形的尖頂,极目看去,隱約可見尖頂上擱有一方拜匣,想來孟神通的書信便是裝在這拜匣里輯。
  以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領,施展輕功上這白搭亦非難事,但至少也得一盞茶的時刻才取得下來。唐經天心道:“不知他們怎樣上去的?想來他們上落這個白搭,定然不費吹灰之力,時間极短,所以宮中這么多侍女,誰都沒有察覺。我縱然將書信取了下來,只怕在輕功上也給他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該陪客,不便离開。哼,他們這豈不是分明來給我出個難題嗎?”另有一個辦法,是叫侍女拾級而登,將信取下,但這樣一來,時間要得更長,豈不是更為丟臉?
  唐經天正在禱藩,忽听得馮琳冷笑道:“下書是這樣來的嗎?孟神通什么東西,敢對天山派如此無禮。好,且待我看他說些什么,再与你們算賬!”說罷,解下頭上的紅頭繩;條地向空中拋去。
  馮琳將頭蠅信手一拋,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是默運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飛花摘葉”的功夫,只听得嗤嗤聲響,那條頭繩竟似金色的鐵線蛇一般,夭矯飛騰,破空直上,轉瞬間,陽光下只見淡淡的紅影,再過片刻,窮盡目力,連影子也不見了。園中數十冰宮侍女,個個昂首向天,心中忱懾,不知馮琳弄的是什么把戲,只見那番僧面色灰白,忽听得錚然聲響,塔頂上有件東西流星殞石般的跌了下來,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來呈給唐經天,乃是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條粗繩,馮琳那條紅色的頭繩,則在粗繩的上端打了個結,竟似馮琳將這方拜匣從白搭頂上拉下來似的。
  那番僧大惊失色,原來那方拜匣裝的就是孟神通的書信,由姬曉風以絕頂的輕功,用繩子吊在佛塔那葫蘆形的尖頂上的,而今竟被馮琳用幼細的頭繩扯了下來,這正是与“飛花摘葉”异曲同工的最上乘內功。馮琳露了這手功夫,那番僧的气焰不由得減了几分。
  唐經天雙指一划,宛如刀削一般,將拜匣當中剖開,取出書信,那方拜匣是用堅厚的檀木做的,唐經天這手鐵指禪功,比之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雖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以惊世駭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听說唐曉瀾是中國第一高手,連他儿子也這么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唐經天剖開拜匣,將孟神通的書信取出,与冰川天女一同觀著,只見信中寫道:“武林末學孟神通書致冰宮主人座右:久聞貴派劍法通玄,神功卓絕,老夫耄矣,亟欲一開眼界,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來,借劍一觀,明年三月十五,當于邙山獨臂神尼基前奉還,區區之意,亦正欲借此劍而促大罵也。”
  在孟神通這方面說來,這封信已是客气之极,但在唐經天看來,這封分明是孟神通的一封挑戰書,不禁怒從心起,冷笑一聲說道:“孟神通的話未免說得太滿了!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我們冰宮的寶劍也不是輕易就能給人取去的:不過,他要与我觀摩武功,卻也不必用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兩個回去告訴他,明年三月十五,我准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領教,叫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賊來愉東西了:”唐經天說話之時,冰川天女向他遞了兩個眼色,他卻沒有察覺。
  贊密法師臉似寒冰,冷冷說道:“我的職責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來此下書,孟先生向你們挑戰也好,要取你們冰宮的寶物也好,這全都与我無關。施主,你的說話未免對小僧責備過重了。”唐經天這才發覺妻子向自己暗遞眼色,怔了一怔,陪笑說道:“大師休得誤會,我這番話只是對孟神通說的。”這時再加辯解,更是欲蓋彌彰。
  馮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之輩,要挑戰嘛,光明磊落的來挑戰好了,實在周不著采取這樣鬼祟的手段。”她重覆唐經天說話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贊密法師忽地回過頭來,面對馮琳,淡淡說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出去看熱鬧嗎?”馮琳道:“怎么?”贊密法師道:“若是女施主肯來的話,屆時,我想向女施主討教几招。”他本來要向唐經天挑戰的,但因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頗有淵源,著在冰川天女的份上,改向馮琳挑戰。
  冰川天女剛才之向丈夫連打眼色,為的就是不愿和贊密結怨,想不到終于爆發出來,心中暗暗叫苦,生怕馮琳說出更難听的話來,幸在馮琳也知道贊密法師的身份,當下笑道:“我正是為了要斗一斗孟神通,才到邙出去的。大師既然有意賜教,屆時我先向大師領教便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對方挑戰,并沒有再加上任何說話,令對方難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師請問?”贊密法師合什說道:“女護法請盡管賜問。”冰川天女道:“大師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愿充當孟神通的使者?”贊密法師淡淡說道:“世間各事,自有因果,緣法如此,劫數難逃。女施主對佛教的護持功德,小僧一向欽敬,女施主与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會忘記,絕不至与女護法為敵便是。”冰川天女滿腹疑團,仍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從他這番話中,倒可以听出他之所以要約馮琳到邙山之會再戰,乃是為了避免在冰宮交戰,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贊密法師的挑戰剛剛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聲說道:“我可不必賣什么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劍法精妙,我現在就想向唐大俠領教几招。”不待唐經天答話,喇的一聲,就拔出了一口刀來。
  原來這個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龍葉上人的弟子,法號阿羅尊者,是受了尼泊爾王之聘,有心來与唐經天為難的。現在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當年為了冰川天女,曾興師十万,侵入西藏,后來在喜瑪拉雅山谷一場較技,尼泊爾請來的武士盡都敗陣,中國方面的大軍又已開到,尼泊爾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約,鳴金收兵。雖然如此,尼泊爾王對唐經天卻是仇恨難忘,因此聘請了阿羅尊者,叫他去和唐經天決斗一場,阿羅尊者也正想觀摩中國的武功,樂得尼泊爾王的資助,便接受他的聘約,來到中國。
  阿羅尊者的原意,主要觀摩中國的武功,倒并不想真個去和唐經天拚命,不過既答應了尼泊爾王,總得找個藉口到冰宮來,与唐經天比試一場,一來著著名震中國的天山派武功有何特异之處;二來不論胜敗,也可向尼泊爾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絕頂神功,懾服了阿羅尊者,認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師父更強,希望得到它的教益,心甘情愿受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贊密法師同往冰宮。這在阿羅尊者來說,也正好找了一個藉口。
  至于贊密法師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卻另有原由。原來修羅陰煞功本來是密宗從印度傳來的,自明代中葉至今,失傳已將近二百年。贊密法師一心想尋回本派失傳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幫手,待到打敗了各大門派,令得自己能夠成為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尊圣之后,便答應將修羅陰煞功傳給他。贊密法師被孟神通約二二口語所惑,終于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顧忌的就是天山派,這時他還有一樣神功未曾練成,在未有絕對把握之前,不愿親自到天山向唐曉瀾夫婦挑戰,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曉欄的虧,想來想去,給他想出了一個法子,改向唐曉欄的儿子唐經天挑戰,他還怕唐經天不肯應戰,因此叫徒弟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領,偷了冰宮寶劍來激怒他們。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項神功均已練成,即算唐曉瀾父子同來,他也不怕了。這封孟神通來說,已經是對天山派特別客气,他向其他各大門派挑戰,不是打傷他們的掌門,就是擄走他們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令他們應戰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領,以為必可手到拿來,哪知來了一個馮琳,使姬曉風功敗垂成,而阿羅尊者与贊密法師也給唐經天發現,在冰宮受圍。
  其時冰川天女正在追赶姬曉風,唐經天認不得贊密法師,把他們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山、武當、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備受尊重,如今竟破人闖入冰宮,留下戰書,偷去寶劍,唐經天焉得不惱?正因為他恨极了孟神通,又不知道來人身份,一時口不擇言,語气間得罪了孟神通這兩個使者。贊密法師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養也較好,倒還罷了,阿羅尊者卻气得七竅生煙,把本來只想与唐經天彼此印證一番的念頭拋之腦后,當真要和他拚命起來。
  敵對的形勢已成,阿羅尊者言明要“領教”天山派的劍法,唐經天以天山派少掌門的身份,當然不能推辭,他見阿羅尊者態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气,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大師還來是客,先進招吧!”
  唐經天那把長劍乃是天山派兩把鎮山寶劍之一,劍名游龍,劍鋒在陽光之下,有如一吼清水,清亮耀眼。阿羅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卻也不懼,傲然的微微點頭,一聲“接招”,揮刀立劈。
  這一刀劈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剛猛無比,貶眼間,乃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經天的胸口,唐經天手腕一翻,隨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煙”,劍往上撩,劍光閃爍,聲若龍吟,阿羅尊者大吃一惊,急急收刀,已來不及,只听得一聲斷金妾玉之聲,火星飛濺,阿羅尊者那口彎刀,乃上的月牙,已給削去,刀口也缺了一處。
  阿羅尊者這口刀乃是上好的鑽鐵混合烏金所,重達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時明知道唐經天使的是把實劍,也并不懼,哪知游龍劍乃是中國名列第二的寶劍(第一把寶劍是武當派的騰蛟劍),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計。
  唐經天出手便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共分八八六十四式,每八個招式自成一段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連不斷,有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刀光劍影之中,但見阿羅尊者騰身飛起,唐經天第二招刺了個空,第三招阿羅尊者身形降下,劍鋒沾著他的鞋跟,他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經天劍似追風,身形如電,第三招未刺傷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蹤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時,劍鋒又已触到了他的背心,阿羅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整整的削去,唐經天的劍勢卻也被他拍歪了少許。說時遲,那時快,他縮在衣袖中的大手突然便伸了出來,抓向唐經天的手腕口
  這一招來得古怪絕倫,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見他手臂一彎,竟然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冰川天女在旁邊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經天的劍術也揀到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功力較弱之外,几乎可以及得上它的父親,敵人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他也從絕不可能的情況之下避了開去。劍鋒一轉,第七招從阿羅尊者的脅下穿過,第八招身隨劍轉,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羅尊者的胸口!
  阿羅尊者猛地大喝一聲,沉重的彎刀一拍拍下,唐經天心頭一顫,方自奇怪:“難道他不怕我的寶劍削斷他的兵器?”陡然間覺得壓力大得出奇,刀劍已然膠在一起。原來阿羅尊者覷准了劍勢,同時使出了“獅子吼功”,扰亂了唐經天的心神,用盡了全身的功力,乃板貼著了無錢的劍脊。
  唐經天這八招追風劍式,使得奇正相生,奧妙變幻,确是已盡得了天山劍法的精髓,但他雖然開首占了上風,卻也未能傷得對方,而且到最后三招,阿羅尊者還居然有守有攻,連馮琳也不禁暗暗贊歎,不敢再小覷他。
  這時刀劍相交,無聲無息,宛如暴風驟雨之后,突然平靜下來。但在場的除了鍾展和李沁梅二人之外,其余各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著到此際,卻是運气也喘不過來。原來此際乃是二几各以內家真力比拚,力強則胜,力弱則敗,唐經天的寶劍,和阿羅尊者那些奇妙的手法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只見兩人的身軀都矮了一截,原來彼此都為了抵御對方的壓力,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膝蓋以下都沒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呼了口气,說道:“兩人的功力大致相當,不必比了。”冰川天女向贊密大師施了一禮,說道:“就煩大師与我下場,一同拆解如何?”
  贊密大師合什說道:“女護法之言,正合貧僧之意。”他取出拂塵,冰川天女拔出冰劍,冰劍一挑,拂塵一展,刀劍條然分開。只听得“轟”的一聲,唐經天和阿羅尊者身形拔起,腳下都留了兩個尺許深的洞,滿空泥塵,彌漫如霧,唐經天离原地二丈左右,阿羅尊者离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兩人都似斗敗了的公雞一般,面色灰暗,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气!
  唐經天擂劍歸銷.,拱手說道:“大師神功卓絕,佩服,佩服!”阿羅尊者黑臉泛紅,還禮說道:“天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頓了一頓,眼光一轉,再向冰川天女施体說道:“女護法這把寶劍更是世上無雙,今日令我大開眼界。邙山會上,若是有緣相遇,當再向女護法領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會,我是准走去的,領教二字,可不敢當!”贊密法師道:“既然如此,后會有期,邙山再見。羊再見二字,尾音末絕,兩人的身形已越出花園的圍牆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曉風雖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羅尊者在惡戰之后,輕功仍然這么了得,眾人也不禁駭然日
  兩人比試的結果,唐經天的雙足多陷入泥土兩寸,分開之時,阿羅尊者則比他多躍出丈許之地,才穩得住身形,表面著來,可說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其實阿羅尊者卻吃了點啞虧,原來在冰川天女和贊密法師雙雙出手分開他們之時,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气,雖然傷不了阿羅尊者,但他一時不能适應,被冷气一沖,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里有所不甘,是以臨走之時,叉百向冰川天女約戰。
  唐經天歎道:“天下之大,正不知還有多少高人异士!我們以前以為中土的武學已經是盡善盡美,如今看來,何殊井底觀天。即以今日而論,我若沒有這把游龍寶劍,只怕當真要敗在這番僧手下。”馮琳笑道:“你也不必太過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這番僧的武功雖然了得,比起你的父親和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那還差得頗遠呢。”
  冰川天女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么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來,贊密法師和這個番僧,都甘愿做他的使者,听他的差遣,想必他有過人的本領,邙山之會,咱們定要小心在意才好。”翼仲年和謝云真等人也暗暗擔憂,他們邀請各大門派助拳,起初以為只是對付孟神通一個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网羅高手,替他助陣,這樣一來,邙山之會,胜敗之數,就末可知了。
  唐經天這時才有空閒和客人相見,翼仲牟將和孟神通結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鬧得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訴了他,唐經天道:“原來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個武林挑戰的,怪不得他遣弟子來冰宮盜劍,立小先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好在寶劍未曾給他盜去,沒有失了天山派的丰面。”說到此處,冰川天女輕咳一聲,唐經天才發現妻子神色有些异樣。
  唐經天怔了一怔,問道:“有什么不對么?”冰川天女苦笑道:“寶劍雖然沒有給他得手,可是我頭上那件壓發的玉蝴蝶卻給他盜去啦!”玉蝴蝶雖然遠比不上寶劍珍貴,給人盜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經天想起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不覺面紅過耳,尷尬笑道:“我還勸你們不要輕敵呢,我自己就先犯了這個毛病了。”馮琳道:“鼠竊狗偷的本領算得了什么,咱們到了邙山,一總向孟神通算賬便是。”話雖如此,她見過了姬曉風、贊密法師和阿羅尊者的功夫之后,邙山之會,對孟神通能不能一戰而胜,她自己也覺得沒有多大把握了。
  當下唐經天夫婦將客人接.入冰宮,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時不見,尤其親熱。金世遺本來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梅當初結識金世遺,就是由于冰川天女的關系的。如今季沁悔見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遺來。唐經天正在問馮琳道:“姨媽,听說你到海外去了一趟?”馮琳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很后悔去這一趟。”唐經天眼光一瞥,見李沁梅雙肩深鎖,郁郁寡歡,急忙轉過話題,不敢再問。
  金世遺的死訊,唐經天夫婦也早已听說過了,這時見馮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瑕,怕触起李沁梅的傷心,不敢多問。冰川天女想起當年金世遺伴她過雀兄出,同行十冬日的往事,對金世遺之死,也覺得十分惋惜,暗暗傷心。
  當晚馮琳母女同處一室,李沁梅思怀往事,輾轉反側,過了三更,眼神疲倦,才蒙隴入睡。蒙隴中又似到了蛇島,島上佳木蔥籠,奇花爛漫,忽見金世遺在花木叢中向著她拈花微笑,李沁梅跑了過去,金世遺見著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說道:“這朵花還給你!”花朵劈面擲來,變成了一朵紅白兩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么這樣待我?”就在這時,突然間在金世遺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子,那是厲胜男。厲胜男惡很很的將她一推,喝道:“不許你在這里,不許你再見我的世遺哥哥!”李沁悔一肢跌倒,天旋地轉中,島上的景色全都變了,樹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海水淹了上來,金世遺和万胜男雙雙撓手,發出刺耳的笑聲,凌波飛去!李沁悔失聲叫道:“世遺哥,你不要走啊?”就在這時,忽見她的母親匆匆跑來,大喝一聲:“小城,你還往哪里逃?”李沁梅惊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時,母親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听得母親說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惊嚇嗎?那是小賊,有母親在你身邊,不用害怕。”李沁梅咬了指頭,覺得很痛,知道不是夢了,大為奇怪,急忙問道:“媽,你見了什么?”馮琳道:“我在蒙隴中似乎看見一個影子從這個窗口跳出去,我用燭台擲他,沒有打著,這人的身法快到极點,或許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說不定。你、你可有發覺什么?”李沁梅失聲叫道:“咦,難道這不是夢,是他、是他真的來看我了?”馮琳道:“你做了什么夢:哪一個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見了金世遺,他先頭向我笑,后來跑了。”她本來還要講厲胜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對厲胜男极其憎惡,就不想再提她了。
  馮琳扳起面孔,道:“胡說八道,人死焉能复生?阿梅,听媽的話,媽只有你一個女儿,你日夜胡思亂想,想坏了身子,叫媽操心。”李沁悔道:“我本來是做夢呀,但是你、你卻真的見到了一個人影嗎?”
  馮琳這時也糊涂起來,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沒有著到他的面目,這時一想,不大像姬曉風,武休中還有誰輕功這樣好的?因此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听了女儿的話,突然間心念一動,這影于果然是有點像金世遺!但這念頭一起,她立即又在心里自己駁斥自己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金世遺早已喪身魚腹,怎可能是他?女儿做夢,你也跟著做夢么?”
  馮琳拾起燭台,點燃了蜡燭,周圍一照,并未發現失掉什么東西,自言自語的笑道:“若然我也給人偷去了東西,那可就真是笑話了!”李沁梅忽地叫道:“媽,我失掉了東西:”馮琳吃了一惊,問道:“你失掉了什么?”李沁梅道:“我醫在頭上的那根玉釵,呀,在這里,怎么曾往這里?”馮琳隨著女儿的眼光望去,只見那根玉釵端端正正的放在枕頭旁邊,李沁悔道:“我記得清清楚楚,臨睡之時,我是舊在頭上的!”
  從玉釵被移動的事情,可以證實是有人倫偷地進過這間屋子的了,馮琳不再怀疑自己的眼花,但心上的疑云則更加重了。這個人是誰?若是姬曉風的話,他為什么將女儿頭上的玉釵拔了下來,卻又不將它取走?這是什么意思?馮琳推翻了第一個想法,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姬曉風!當世高手,屈指可數,以他們的身份,若有這樣能耐,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這個人究竟是誰?行徑為什么這樣古怪?端的令馮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末已,忽听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媽,快來!”馮琳打開房門,問道:“什么事情?”冰川天女道:“你們到我房中來著,發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見她們母女立即開門出來,有點奇怪,問道:“你們還沒有睡嗎?”馮琳笑道:“我這里也發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有夜行人到過我們這儿。”冰川天女越發惊駭,道:“是嗎?我們那里也有人到過了。”馮琳道“是不是失了東西?”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給我們還東西來了。”
  她們邊走邊說,這時已進入冰川天女的房間,只見書案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件物件,正是被姬曉風偷走了的那只玉蝴蝶。唐經天站起來迎接,笑道:“姨媽,你說怪不怪?這個人送還了東西,卻不肯和我們見面。”馮琳道:“你猜想是誰?”唐經天道:“當然不會是姬曉風。我猜想這個人要不是前輩高人也定是我們的朋友,所以從姬曉風手里奪回這件東西送還我們,保全了咱們天山派的面子,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話,他卻為什么采取這樣古怪的行動,不肯露面?”冰川天女道:“姨媽你見多識廣,所以我們請求你來一同參詳,這屋子保持原狀,窗子紋封不動,地上沒有腳印,玉蝴蝶照原樣擺在那儿,姨媽,你可瞧得出什么蛛絲馬跡嗎?”
  馮琳道:“你們是怎么發覺的?”冰川天女道:“我在蒙隴中見到一個背影,霎眼間就消失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經天起來察著,便發現了玉蝴蝶擺在那儿。”馮琳道:“這情形和我們遇見的一樣,我也猜不出來。”唐經天歎口气道:“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人要是敵人的話,我們還有命嗎?”李沁悔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問道:“表嫂,你看這人的背影勺坷像有點熟識的嗎?”正是:
  悠悠三載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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