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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道:“梅表妹,你為什么這樣問?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識的朋友?”李沁梅道:“我頭上的玉釵也在睡夢中給人拔了下來,我,我,我,我想,我想”她要說的是:“我想這行徑像是金世遺。”話到口邊,一陣辛酸,卻又說不出來。馮琳輕聲斥道:“你想什么?別再胡思亂想啦!教人听了笑話。若是熟識的人,你表嫂早就說了,還待你問么?”冰川天女听了李沁梅的話,心頭起了一片疑云,忽地心念一動,几乎就要沖口而出:“那人的背影是有點像金世遺!”但她瞧了馮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遺之死,已是無可怀疑,若然自己說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遺,徒然惹起李沁梅的傷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說這:“那個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不過,這人縱非相熱的朋友,對咱們卻也并無惡意。既然是友非敵,將來總會知道的。”
  第二天唐經天夫婦便隨眾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遺。過了几天,李沁梅心上的陰影也漸漸消散,只道那是一場夢境,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幻想而已,金世遺絕不可能還活在人間!
  他們一行八眾,走了几万里的路程,從天山山腳來到中原,一路上也听到許多關于孟神通騷扰各大門派的消息,幸在他們卻一直末碰過意外。路途無事,話休煩絮,這一日他們開始進入邙山山區,烯山、邙山臨近黃河,互為椅角,古稱埔函天險,他們就從那三角形的山谷中行進。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离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六天,計算路程,只須三日便可到達邙出的主峰与者錦儿等人相會,時間綽綽有余。但眾人想到六天之后,便要与孟神通作生死惡斗,心情卻是大大緊張。
  山谷中一片荒涼,臨近黃昏,找不到獵戶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帳幕,吃過晚飯,剛剛歇息下來,忽听得外面似有殺叫罵之聲,蕭青峰跳起來道:“咦,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曾在西藏相處十年,著著他長大的,對他的聲音自然熟識之极。
  唐經天側耳一听,道:“不錯,是江南。江南在此,陳天宇夫妻也一定來了。”急急忙忙奔出帳外,只見山切那邊,有一個長手長腳的回人,使著一件閃閃發光的兵器,正在和一對男女激斗,江南則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赶來。
  那對男女正是陳天宇夫妻,唐經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看慌,我來啦!”
  陳天宇夫妻正在吃緊,忽然著見唐經天遠遠跑來,亦是喜出望外,哪科心神一分,末及應聲,那長手長腳的回人怪棒一揮,電光疾閃,棒端候的就戳到陳天字的“璇璣穴”。幽萍大惊,冰劍一展,橫削出去,這一招名為“冰河解凍”,是“冰川劍法”中一招解困的絕招,對方若是不回棒遮攔,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個透明的窟洼!
  哪知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杰金日暉,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會貫通,練成了“雷電棒法”,一心想到中原爭雄,四年前曾与昆侖散人、桑木姥諸人,為了追蹤藏靈上人到過中原,當時在山東東平縣的柳家庄外,碰到了谷之華和金世遺,他和谷之華打成平手,卻敗給了金世遺。經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實非易与,遂回轉西藏,潛心再苦練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進境,這可接受孟神通的邀請,再到中原爭胜。
  幽萍這一招劍法雖然精妙,但功力卻与對方差得甚遠,金日暉那一棒正是誘招,虛點陳天字。留下极厲害的后著對付幽萍。這也是因為他知道陳天宇功力較高,幽萍比較容易對付的原故。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但見金日暉反手一揮,寒光飛起,幽萍那柄冰劍已到了他的手中,就像遞給他似的,原來他處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陳天宇忙于招架,同時誘使幽萍欺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軌把它的寶劍搶了。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并非深奧,但他使得恰到好處,拿捏時候不差毫:而且幽萍那把寶劍也是万載玄冰所,雖及不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气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暉奪了過來,卻是若無其事,令得唐經天著了,也不禁駭然。
  金日暉一手奪了寶劍,那根閃光的怪棒也立即轉了過來,戳向幽萍。陳天宇用了全身气力,一劍格開,幽萍已倒縱出一丈開外,金日暉之志似乎不在傷人,奪得寶劍,迫開了陳天宇夫妻,回身便跑。
  陳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傷,轉過身先照顯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卻仍然窮追不舍,而且還在大叫大嚷道:“長臂賊,快把我嫂嫂的寶劍扔下來,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厲害!”
  唐經天大吃一惊,小道:“江南莫非瘋了,怎的如此不自量力!”江南和他相距約有半里之遙,唐經天要想幫忙,一時之間,也赶不及,正想發出天山神芒,江南一彎腰拾起一塊石頭,已在大喝一聲:“照打!”石塊呼的一聲,向金日暉飛去。
  唐經天稍感詫异,心道:“几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增進多了。但卻如何打得中那人?”他見過金日暉适才奪劍的功夫,心知江南武功雖有增進,但比起那人,則還差得太遠,所以它的天山神芒,仍然立即發出。
  唐經天的功力与江南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他的天山神芒,后發先至,金日禪舉起怪俸,反手一揮,只听得“當”的一聲,光華閃眼,那枝天山神芒触著棒端,激射飛起,直上半空,尚未落下,江南那一塊石子又飛到了他的身后。
  但怪事來了,只見金日暉怪俸揮出.江南那塊石子卻忽然拐了個彎,轉過方向,上的一聲,正打中他的膝蓋,金日暉一個跟跡,屈膝跪倒地上。唐經天詫异得睜大眼睛,呆若木雞,他的天山神芒何等厲害,兀自給金日暉的怪棒磕稱,而江南隨手拾起一塊石子,居然能把他打得屈膝跪下,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這還不算,只听得江南大呼小叫的嚷道:“看你還敢欺侮我嗎?哼,哼,給我行大禮就算了嗎?快把我嫂嫂的寶劍還來?”金日暉剛剛站起,見江南扑到他的面前,勃然大怒,照頭一棒,唐經天叫道:“糟了,糟了:”江南只顧搶劍,自己門戶大開,露出許多破綻,照這棒勢看來,非中不可,只怕天靈蓋都要被打碎,唐經天移開眼睛,不敢著這慘狀。忽听得江南叫道:“哈,你這小賊還凶?”睜眼看時,只見金日禪那根怪俸剛好滴溜溜的從江南手臂滾下,幽萍那把寶劍則已被江南奪在手中了。“碎”的一聲,金日禪的怪俸收勢不住,直打到了地上,江南趁勢一腳,將他踢了個四腳朝天,唐經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道:“難道是我眼力不夠,看差了一籌,江南的武功,當真是已到了第一流境界,甚至還胜過我不成?”
  只听得又是“碎”的一聲,這一次是江南跌倒地上,落在唐經天這樣的武學行家眼內,當然知道是江南給對方的反方震倒,唐經天見此情狀,真是莫名其妙。
  要如以武學的常識而論,江南既有擊倒對方的本事,那么對方的反震之力,他就絕對沒有承受不起的道理,然而他在一腳踢翻了金日暉之后,自己也跟著摔倒,這豈非咄咄怪事。
  唐經天擔心金日禪爬起來后,便會立即向江南反扑,豈知他又一次糾錯了,只見金日禪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后,臉上竟然現出恐懼的神色。連望也不敢望江南一眼,轉了一個方向,便即落荒而逃,江南哈哈笑道:“長臂賊,如今你知道了我江南的厲害啦!”
  這時帳幕里的人已經全都走了出來,八個人分成四組,分占四方,金日暉正好向李沁梅和鍾展所占据的南方奔來,鍾展知道江南的本領,見江南也能夠把此人打倒,心中自是不以為意,長劍一橫,隨手使了一招“橫江截斗”,攔截奔來的敵人,那知金日暉怪俸一揮,竟如雷轟電閃,鍾展但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壓來,虎口登時震裂,長劍拘曲,几乎墜地;李沁梅使出立招“分花拂柳”的輕巧招數,劍尖乘隙刺進,這一招解得甚妙,但劍尖触及金日禪的身体,卻忽地滑過一邊,李沁梅收手不及,反而向前傾朴;金日彈一個旋身,見是個年輕的女子,怪俸停在半空,騰出了左手向她抓去。原來他雖是西藏一個著名的魔頭,平生卻甚為自負,為了保持身份,不愿棒擊一個年輕的女于,只想將她活擒,作為人質,沖出重圍。
  唐經天早就留意,見金日暉向李沁梅那個方向急奔之時,他立即使出“八步赶蟬”的輕功赶去,他站在中央位置,与李沁梅相隔不過十四文地,瞬即赶到,恰是時候。金日禪見是剛才用神芒射他的人,心中一凜,放松了李沁梅,掌劈俸打,將攻勢轉到唐經天身上。
  唐經天寶劍一揮,使了一招“舉火僚天”.將對力的怪俸架住,游龍劍何等鋒利,但和那根怪棒相交,卻只听得嶗嶗之聲,震人耳鼓,原來金日暉那根怪棒是用損星所化的非金非石的“碩石”
  的,比任何金屬都要堅硬,游龍劍雖然可以切金斷玉,對這根怪俸,卻是絲毫也損傷不得。唐經天吃了一惊,急忙撒開寶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們二人已是雙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聲,金日暉退出了三丈開外,唐經天也收不住腳步,跟跟艙槍的退出了六七步,這才穩住身形。
  唐經天站穩腳步,急忙先著寶劍,見游龍劍并無傷損,這才放心。只听得金日暉朗聲說道:“尊駕可是天山沛的唐少掌門么?真好武功,佩服,佩服!承蒙各位如期赴約,孟先生特命小鄙向各位致意,接待不遇,遠望恕罪。”他的聲音如同金屬敲擊,鏗鏗鏘鏘,刺耳非常,尾音還在谷中回蕩,人影已到了半山上了。
  唐經天心頭微凜,想到:“原來又是孟神通的一個使者,這老魔頭果然是神通廣大,名不虛傳,居然有那么多奇人异士,甘心听他差遣。”心念末已。忽听得一聲長嘯,馮琳衣袂飄飄,飛一般從他身邊掠過,她展開了絕頂輕功,真如陵虛御風一般,身法之快,又比金日禪高得多了。
  唐經天与金日禪一番交手,雖然不過數招,但雙方都已施展了平生絕學,在兵器的較量上彼此都沒有占到便宜,內功的對掌,則是唐經天稍胜一籌,但金日暉不過比唐經天多退數步,足見他的功力亦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這時馮琳已經追去,其他人便都停了腳步。冰川天女向丈夫笑道:“姨媽真是比年輕人還更好強,何必還要去折辱此人,到處樹敵。”她只道是馮琳見台心書,要親自出手,再去較量較量金日禪。
  唐經天抬頭一著,叫道:“咦,不對!”原來馮琳和金日暉根本就不是同一方向,金日暉上了東面的山峰,馮琳的背影,則已在西面均山林里消失。西面的山峰,樹木比東面的茂密得多。
  過了一會,陳天宇夫妻來到,同唐經天道謝,唐經天問他經過,陳天宇道:“我們也是應曹錦儿的邀約,來赴邙山之會的。剛才這個人自稱是孟神通的使者,來迎接我們,不知怎的,他一見江南,就勃然色變,要將江南抓去,因此和我們動起手來。”
  說話之間,江南也已气喘叮叮的赶了到來,將冰劍還給了幽萍。嘻嘻笑道:“這家伙好厲害,我踢了他一制,卻摔隔了屁股。不過,比較起來,他吃虧更大,我摔這咬,也總算值得了。哼,哼,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欺負我。哈,唐大俠,想不到在這里遇見你,咱們已有好几年沒見啦。”
  唐經天笑道:“江南,你過來!”江南道:“唐大俠有何指教?”唐經天道:“江南,你的武功很不錯呀:”伸手与他相握,先用二成內力,漸漸加到五成,江南忽地哎喲一聲,叫起痛來。
  唐經天急忙松手,江南叫道:“唐大俠,我可沒有得罪你啊,怎么一見面,你就叫我吃起苦頭來了?”唐經天笑道:“我是試一試你的武功,我要向你祝賀啦,想不到几年之間,你已判若兩人,照這樣的進境,用不了十年,你也可以躋入第一流的高手之列了。”
  唐經天口頭稱贊江南,心中卻是奇怪之极。不錯,江南的武功确是大有進境了,自己用了五成真力,才能令他叫痛,几年之間,進境如斯,對江南來說,這已經是极之難能可貴了,但對唐經天來說,卻不能不大起怀疑,金日禪的武功不過比自己略差小許,“江南憑什么本領可以打倒他?”當真令唐經天百思莫解。
  唐經天問道:“江南,那個回人為什么要將你抓去?”江南道:“還不是為了金大俠的原故,那年這個長劈賊和另外几個魔頭追赶藏靈上人,撞上了金大俠,被金大俠很很的揍了他們一頓,那時我和金大俠在一起,我的武功,也是金大俠在那次事情過后傳授我的。這個長臂賊奈何不了金大俠,這次見到我,哼,哼,想必是他遷怒我了。”陳天宇道:“江南,你是怎樣打贏人家的?”著來陳天宇也是詫异之极。江南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他欺負我,我江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吃軟不吃硬,他欺負我,管他是天王老子,打不過也要打,我只是盡我的能為,拚命的打,就這樣將他打倒了!”拍一拍手,拂一拂身上的呢塵,听他說來,竟是稀松到极,絲毫不知當時的危險。陳天宇莫名其妙,正容說道:“江南,這一次你僥幸成功,下一次可不能這樣不自量力,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陳天宇說他,江南只好唯唯稱是,不敢還嘴,瞧他的神情,似乎還很不服气呢。
  唐經天想起冰宮中所發生的怪事,心頭一動,想道:“莫非有人暗助于他?”正想再仔細盤問,江南忽道:“金大俠當真是死了么?”這時李沁梅和鍾展雙雙走來,唐經天眉頭打結,想了一想,便即說道:“我姨媽和表妹,親自在蛇島檢獲它的遺物,又在鯊魚腹中取回他的鐵拐,金世遺之死,令我們都很痛心,但事情是不會假的。”其實這時唐經天對于金世遺之死,也已略略起了怀疑,但他想到金世遺在生的希望究屬渺茫,李沁梅的傷痛近來方自稍減,而且和鍾展的感情也日益增進,何必將自己的怀疑告訴她?要是金世遺确實已死,那豈非徒亂人意?所以他見鍾李兩人到來,便即將話打住。
  李沁梅道:“江南,你好。你們正在說些什么?”唐經天道:“沒什么,我們是在談論武功,几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已經大大長進了,我正在夸獎他呢。”江南嘻嘻笑道:“不敢,不敢。我得有今日這一點本領,都是靠你和金大俠指點的。哈,說起金大俠,我倒想起一件舊事來了,那年那個厲姑娘騙你,說是金大俠到江蘇去找我們,累得你多走了一段冤枉路,后來我提醒你,你還記得嗎?結果你到嶗出去,有沒有碰到金大俠和她?是不是已證明了厲姑娘确實說謊?哼,那個厲姑娘真坏,我勸你以后不要再理她了!”一
  唐經天把話岔開,正是不想江南提及金世遺,哪知江南一竟是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陳天宇道:“江南,你少說几旬不行?”只見李沁悔已是眼睛紅潤,低聲說道:“多謝你那次提醒我,可惜我醒悟太遲,赶到嶗山,已不見他了。嗯,永遠見不著他了!”江南似乎想說什么,望了陳天牢一眼,陳天宇的神色甚是難著,江南就不敢再說下去。李沁梅在悲痛之中,沒有留心,唐經天卻都著在眼內,心上不由得又多添一層疑惑。
  冰川天女道:“瞧,姨媽回來了!”這一聲把尷尬的場面打破,陳天宇松了口气,悄悄的把江南拉過一邊,叮囑他不可再提金世遺。
  轉眼之間,馮琳已是到來,只見她雙眉深鎖,神情淚沮喪,又似乎帶些疑慮,江南問道:
  “沒追到那長臂賊嗎?”他剛才根本沒有看清楚馮琳所追的方向和金日暉逃走的方向正是背道而馳,馮琳停了一聲,冷冷說道:“那長臂賊值得我去追他么?”江南又碰了一個釘子,大為沒趣。
  唐經天問道:“敵方是不是伏有能人?”馮琳沒好气的答道:“不知道,見鬼,見鬼!不要多問啦!”馮琳平日最喜歡和小輩嘻嘻哈哈的笑,這次的神情大失常態,連唐經天也詫异起來,不敢再問。
  眾人怎也料想不到,原來馮琳武功最高,眼力也最好,就在江南赶跑金日禪的時候,她隱約瞧見西面山峰高處,似有一個人影,遠遠望去,竟然像是金世遺,但她追過兩個山頭,卻毫無發現,反而莫名其妙被石頭絆跌一咬。以她的本領,那本來是絕不會發生的,恰巧那石頭滾到它的腳下,便把她絆跌了。馮琳當然猜想得到是有人作弄,同時又不敢肯定是否金世遺,所以滿肚皮的悶气,兼帶著几分疑慮。
  幸而經過了這一場紛扰之后,以后几天,就再也沒有孟神通方面的人來搗亂了。馮琳和陳天宇這兩幫人在三月十三日赶到邙山,距离約會之期---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兩天。
  曹錦儿親率長幼三代同門出來迎接,翼仲年左足微坡,扶著一根拐杖,跟在他的師姐后面。
  唐經天与曹錦儿寒暄之后,便向翼仲牟問道:“听說翼幫主受了那老魔頭之害,沒事了嗎?要是体內陰寒之气尚未驅除淨盡,敝沛的碧靈丹對消除各种邪毒尚有一點功效,可以試試。”唐經天知道翼仲牟性情豪爽,兩家的淵源又深,所以敢直言問他,要是曹錦儿,他就可能有所忌諱,不敢這樣問了。
  翼仲牟苦笑道:“多謝唐少長門的關心,除了左足傷及筋脈,稍稍不便之外,內傷則已痊愈了。孟老魔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我被他佛了一下,足足臥病三月,乃能起床。現在陰寒之气,總算驅除淨盡了。少掌門的碧靈丹若是有多,請送兩顆給韓掌門吧。”
  他說的“韓掌門”即是青城派的掌門人韓隱樵,韓隱樵和他是同一天受到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的,現在尚未能行動自如,這次是弟子用軟轎將他抬到邙山,參加盛會的。
  唐經天有點托异,心中想道:“韓隱樵是中原武林約五老之一,功力在翼仲牟之上,怎的他倒反而沒有痊愈?”不便多問。便將兩粒碧靈丹交給蕭青峰,請他帶進后面的靜室,交給韓隱樵。
  馮琳卻在心中想道:“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還未能要得翼仲年的性命,武林中傳說他已揀到了第九重,著來未必是真的了。”因此一念,又增長了几分輕敵的气猷。
  李沁梅向母親使下了一個眼色,坐定之后,馮琳問道:“貴派七個支派的大弟子都到齊了么?”曹錦儿怔了一怔,按武林的禮貌,外人是不應該向一派掌門這樣發問的,但馮琳年紀雖与她相若,輩份卻比她大半輩(馮瑛、馮琳和呂四娘并稱“三女俠”,不過她們兩姐妹稱呼呂四娘為“姑姑”,所以馮琳算是人曹錦儿半輩。),同時她也知道馮琳說話從無顧慮的脾性,未必是對她有意傲慢,想了一想,只好答道:“敝派長幼三代同門都到齊了,不知馮老前輩此間,是何意思?”
  馮琳笑道:“沒有什么意思,不過是打听一個人。”曹錦兄道:“誰?”馮琳道:“听說呂四娘晚年收了一個弟子,不知可來了沒有?”原來李沁梅非常想念谷之華,本以為到了邙山,便可以見到谷之華的,哪知在邙上的眾弟子之中,卻不見谷之華在內,李沁梅不便動問,是以請母親開口。這是她在路上就和母親說好了的。馮琳剛才看到女儿的眼色,早已知道谷子華沒有來了。
  曹錦儿被馮琳一問,甚是尷尬,半晌說道:“這個女弟子因為來歷不明,早經本派公議,逐出門牆了”馮琳故作惊詫,說道:“以呂四娘約為人,她怎會收一個來歷不明的弟子?”曹錦儿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實不相瞞,她便是這次向整個武林挑戰的孟神通的女儿。”馮琳道:“哦,原來如此!不知她可曾犯了貴派的門規,或者曾助她父親為惡?”曹錦儿道:“這倒不曾。”馮琳道:“貴派的事情,我本不應過問。但念及呂四娘只有這一個衣缽傳人,她又未嘗為要,曹大姐,你的處置未免太嚴厲一點了。”曹錦儿面紅耳赤,說道:“谷之華已經過本門公決,在祖師墓前逐出門牆,除非她對本派立有大功,否則那是無法收回成命的了。”
  翼仲牟忽地插口道:“我正想向師姐稟告一件事情,我這次之所以得到僥幸逃生,實是得少陽玄功之益,這---”曹錦儿佛然不悅,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啦。現在大敵當前,本門的事情,以后再說。”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雖然嚴厲一些,自問尚能守正不阿,對師兄師妹并無偏見,誰有功勞,我不會忘記的。事情過后,咱們再齊集同門商議,現在你不必多言。”
  原來谷之華當日被逐出門牆之時,曾將呂四娘的四篇“少陽玄功”秘訣交給了曹錦儿,這三篇少陽玄功秘訣,正是呂四娘窮盡畢生心力的創作,用來抵御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的。曹錦儿复寫了三份,傳給本源三個功力最高的師弟,所以這次翼仲牟受了重傷,能夠在半年之內痊愈。翼仲牟剛才就是想提醒師姐,不要忘記了谷之華這點功勞。曹錦儿答應他事情過后再議,他也就不便再多說了。
  曹錦儿岔開了這個話題,按著就請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出來,与馮琳相見。這時來到邙上的已有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武當沛的掌門雷震子、腔恫派的掌門老鳥天朗,青城沛的代掌門人
  辛隱農等人。
  金光大師名列中原武休五老之首,是和冒川土、呂四娘同一班輩的人物,比馮琳尚高半輩。辛隱農是韓隱樵的師弟,排名王老之末,但武功卻不在師兄之下,在韓隱樵尚未痊愈的期間,由他暫攝青城派掌門之位,這次邙山之會,來援的各大門派之中,以青城派的弟子到得最多。腔恫派的長老烏天朗年過八旬,精神健鍥,赴會諸人,以他年紀最長,他這派的武功源出西域,頗有特异之處。烏天朗是該派的第一高手,外派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深淺。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是前輩武學大師冒川生的首徒,在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之中,他的輩份和年紀都比較輕,擔任掌門也還不到十年,不過卻是頗有作為,武當派經他整頓之后,日見興旺。
  曹錦儿道:“還有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和監寺本牢上人大約明天可到。”烏天朗掀須笑道:“這次大會,真是百年來武林從所未有的盛事,各派高手,齊集一堂,再多兩個孟神通也不足為患了。”言下之意,還似認為曹錦儿小題大做,翼仲年、辛隱農諸人見識過孟神通的本領,卻頗似擔憂,但烏天朗年紀最大,翼仲牟不便勸他不好驕敵。
  第二日,各派弟子絡繹前來,總計有五百多人,除了各派的首腦人物、武林名宿和有身份的各派弟子住在電中之外,臨時還搭了十間茅棚,也都住滿。各派弟子彼此相熱的,或者久已慕名的极多,趁此机會,酬酷往來,邙山山頭,一片熱鬧。雷震子因冰川天女是武當前輩名宿桂華生的女儿,兼有本派長老的身份,也曾私下進謁,同她請安。
  黃昏時分,黑白兩道的長幼英雄紛紛到達,唐經天和陳天宇在触臂神尼的墓林散步,只見三三五五的人群,這里一堆,那里一堆,人叢中听得江南吱吱喳喳的話聲,和他說話的似乎是女于,一眼望去,卻原來是楊柳青母女。暢柳青的父親鐵掌神彈楊仲英,四十年前,曾是唐經天父親的業師,份屬長輩,唐經天走過去問候,只听得江南正在眉飛色舞的講他昨天打敗強敵的得意事儿。鄒縫霞笑道:“我不相信,你說的那個長臂賊,既然連唐大俠的天山神芒也傷不了他,你豈能將他擊倒?”江南道:“不信,你去問唐大俠,我江南這次可是沒有半點吹牛!”
  唐經天笑道:“江南已是今非昔比,維霞,你可不能再小貝他了。”此言一出,江南固然高興,鄒維霞更為高興,拉著江南的手說道:“好呀,原來這几年你儉儉的練成了這等奇妙的武功,也不給我一個信儿,你是用什么功夫擊倒那長臂賊的,到那邊空地去演給我著。”
  江南是書僅出身,鄒緒霞偏偏与他情投意合,這件事情,楊柳青本來甚不高興,后來江南得金世遺暗助,幫楊柳青打退了強敵,楊柳青對他的觀感方始改變,但若說到要將女儿許配与他,楊柳青心中還是不愿意的。現在听到唐經天大贊江南,不由得對江南另眼相著,心中想道:“英雄不問出身低,女儿既然喜歡他,也只好隨他們去吧。”
  唐經天道:“鄒伯父可好?”楊柳青道:“好,家里沒人,我留下他著守老家,所以這次沒來。令尊呢?”唐經天道:“家父叫我和姨媽來。”楊柳青听說唐曉瀾沒來參加盛會,有點失望,說道:“可惜他沒有來,要是他來,我們可以更操胜算了。”原來楊柳青少時曾許配給唐曉瀾,后來婚事雖然不成,交情仍在,尤其是楊柳青對唐曉瀾更是念念不忘,以為這次可以見面,不料唐曉瀾只派了儿子來代表他,所以有點失望。
  正說話間,忽听得噎中鐘鼓齊鳴,遠望過去,曹錦儿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正在魚貫走出電門,暢柳青道:“是哪一位貴客來了?,咱們過去瞧瞧。”她來的時候,曹錦儿只派師弟翼仲牟、程浩等人迎接,相形之下,楊柳青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但過去一瞧,楊柳青的心頭之气頓時半下,原來是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和監寺木至上人,率領十八名大弟子到達邙山。痛禪上人德高望重,較之唐曉瀾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中原武林五老之中,年歲僅少于金光大師而排名第二,神功奧妙,則与金光大師并駕齊驅,連他的十八名大弟子在武林中也是一流人物,被人稱為“少林寺十八羅漢”,曹錦儿用最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他,那是理所當然。
  奇怪的是,痛禪上人的面色甚為沉郁,各派的首腦人物見少林寺的人到來,個個樂意采烈,痛禪上人卻是很少說話,連那“十八羅漢”在這樣高興的气氛之下,也都是面無笑容。
  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都覺得有點奇怪,要如痛禪上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且是有道高僧,性情謙和沖淡,絕不會恃著自己的身份對人傲慢,正因為各派首腦人物對他相知有素,才不至對他誤會。那么瞧他今日的神情,當是有很沉重的心事了,是什么事情能夠扰亂這位高僧的心曲呢?
  痛禪上人在人叢里瞧見唐經天,招他上前問道:“令尊沒有來嗎?”唐經天道:“沒有。”曹錦兄道:“唐大俠沒來,是少了一個主持人物,好在上人新來壓陣,咱們也可以放心了。”這次邙山之會,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齊集,千之八九都和曹錦儿有同一想法:明日之戰,定操胜算,以痛禪上人的身份,只怕還末必要到他老人家親自出手呢。
  那知痛禪上人神色竟是十分沉重,說道:“唐大俠沒來,明日咱們只好盡力而為了。但望我佛慈悲,渡得過這場武林浩劫!”“
  此言一出,台座駭然,料想痛禪上人必有所見而云然,雷震子問道:“知己知彼,百戰百胜。咱們的人都到齊了,對方可不知邀有什厲害人物?”這話一方面是問曹錦儿,一力面也是向痛禪上人試探。因為在雷震子的心目中,若只是一個孟神通,痛禪上人絕不會如此鄭重其事,想來對方另外還有高手,痛禪上人已經得知。
  曹錦儿道:“听說有几位掌門人上山之時,碰見過孟神通的使者,他們那方到底有多少人,還未摸得清楚。听他們所講的情形,那几個使者,武功雖然亦非泛泛,怎也不會強過在座諸位。”雷震子道:“不知他們的人住在什么地方?”以常理而論,雙方在大半年之前就定期約戰,自己這方來了几百人,對方來的想也不會太少,就算有一百几十吧,也就需要有一個寬敞的落腳所在,曹錦儿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早就在邙山等待,對方住在何處,她總應該知道。雷震子好大喜功,很想在交戰之前去窺探一下敵營。哪知曹錦儿听了他的問話,卻是面上一紅,說道:“孟神通從未露面,他們住在什么地方也末查出。”烏天朗笑道:“如此說來,對方那几個使者,也算是神出鬼沒,詭秘得很了。”
  曹錦儿憤然道:“管他邀了多少人,難道還能強得過這次齊集邙出的各派英豪?”痛禪上人緩緩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孟神通而論,老吶就怕對付不了!”雷震子吃了一惊,急忙問道:“上人已經會過了那孟老怪嗎?”
  痛禪上人道:“可以說是會過,也可以說未曾會過。諸位都是一派宗師,當然知道,武功的深淺,本來就不必親自出手較量的。”眾人都覺得這位少林主持的話透著蹊蹺,但礙著他的身份,誰也不敢多問。
  唐經天和“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相熟,待到各派首腦人物會談之后,他去找大悲禪師一問,才知道其中原委,痛禪上人果然暗中和孟神通較量過了,但雙方又确實是未曾會面。
  原來少林諸僧上山之時,孟神通派出姬曉風來迎接,并照武林的儀禮,投遞拜帖,孟神通自視极高,這次赴會諸人,只有三個人收到他的拜帖,一個是峨嵋派的長老金光大師,一個是痛禪上人,還有一個則是唐經天。這因為唐經天是代表天山派的,孟神通不敢派人到天山絕頂向唐曉瀾搗亂,這才改列冰宮投帖,并盜寶劍,此事前面已經叔過,不必再表。總之,他投拜帖給唐經天乃是因為唐經天是唐曉欄的儿子,而不是著重他的武功。除開這三人之外,連馮琳、烏天朗、雷震子等人都沒有收到他的拜帖呢。
  痛禪上人是有道高僧,對方既以禮來,他當然以禮迎接,那知姬曉風不知是由于孟神通的授意還是臨時技痒,在同痛禪上人行禮之時,突然施展出妙手空空的神偷絕技,偷去了痛禪上人的三顆念珠,那串念珠是挂在痛禪上人額上的,他藉呈遞拜匣來掩人耳目,不用割斷珠練,就在珠串中取出三顆念珠,出手如雷,悄無聲息,當然是自古以來罕見罕聞的神偷絕技。
  十八羅漢當時毫無所覺,但痛禪上人是何等樣人,姬曉風手指末沾到他的念珠,他已知覺,以他那樣深湛的武功,心念一動,護体神功便要發出,姬曉風不死也得重傷,但就在他心念方動之際,耳中便听到一個聲音在笑道:“少林寺的主持居然要和一個后生小子過不去么?”痛禪上人怔了怔,神功欲發忽收,就在這剎那間,姬曉風已把他約三顆念珠取走!
  這事情過后,痛禪上人說出來,十八羅漢才知道的,當時他們連聲音也沒有听到:這是邪派中最高的一种內功,名為“天遁傳音”,和正派內功的“傳音入密”大同小异。不過傳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听見,“天道傳音”卻只是當事人方才知覺。這种邪沛的奇妙功夫,痛禪上人是第一遭碰到日
  以痛禪上人的武功身份,竟然吃了那么大的一個啞虧,給孟神通的弟子取去他約三顆念珠,當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怪不得少林弟子神情沮喪了。
  “不問可知,這個敢于向痛禪上人發出“天遁傳音”的人,當然是孟神通,---設若不是,只是位邀來的人,那就更可怕了!”大悲禪師說完之后,歎口气道:“在此之前,江湖上雖然有許多傳說,說孟神通的武功何等神奇,我們總還不大相信,如今著來,這老怪的神通,恐怕還遠遠炮乎我們想像之外!”
  第二日已是會期,一大清早,各派的首腦人物,又舉行了一次集會,公推這次邙山大會的主持人選。痛禪上人与金光大師德高望重,被推為正副主持。曹錦儿以主人的身份,各派首腦人物,由于禮貌的關系,也請她協助主持。座中諸人,烏天朗年紀最大,但眾人在推舉正副主持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出他的名字,心中暗自不樂,但神色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部署妥當,各派弟子,各路英雄,隨著痛禪上人与曹錦儿之后,浩浩蕩蕩的進入触臂神尼的墓園,墓前是一大片草地,正好作為比武的場所。
  孟神通与曹錦儿約好的時刻是正午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各派弟子占好方位,環繞著燭臂神尼和呂四娘兩座墳墓,列成了整整齊齊約九宮八卦陣形,等待孟神通的到來!
  痛禪上人昨日的遭遇,這時早已傳開,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沒有一個人敢再對孟神通小視了。廣場上寂靜無嘩,簡直達一根針跌在地上都听得見響!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几百對眼睛都注視著墓園的進口,太陽就快要升到頭頂了,孟神通方面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露面!
  各派弟子禁不住喊喊喳喳的議論起來,有人說道:“敢情孟神通竟是銀樣蜡槍頭,他知道各派宗師齊集邙山,嚇得不敢出來了:”有人說道:“怕不至于吧?或者是有什么詭計?”有人說道:“這樣的場面之下,還有什么詭計可施?我看他是知難而退!”
  議論紛紛中只听得轟隆一聲,負責報時的邙山弟子已點了第一個午炮!孟神通還是無蹤無影:正是:
  惊雷裂石須异事,
  万木無聲待而來。
  欲知后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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