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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泰山之會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來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呲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杜甫
  牟宗濤為了這次的開宗大典,籌備經年,十分周到,山腳下早就起了一間客棧,以便招呼客人,派有得力門人作為執事。這樣的措施,當然也含有防范不軌之徒充作客人前來搗亂的用意。
  到了客棧,練彩虹道:“現在已經來了的客人,只是你的表哥的一些熟朋友,還不很多。不過后天就是正日,明天一定會有很多客人來到,新進的門人弟子,恐怕對本門中人都未能完全認識,所以我和順叔、帥嬸想留在客棧幫忙他們招呼客人。無雙,你陪孟大俠上山吧。趁你的表哥現在還不很忙,你們表兄妹也可以相敘傾談。他當真很惦記你呢。”
  林無雙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分別多年的儿時所崇拜的表哥就可以見著了,卻想不到是這樣的情況之下相見,心情也不知是甜是苦是辣是酸。
  她正在浮想連翩,尚未開口,孟元超已是十分歡喜,先自說道:“好,听說金大俠已經來了,我也很想早點和他見面呢。”他這么一說,林無雙自是只好應承陪他上山了。
  泰山號稱“五岳之長”,雖然在現在的中國人眼中,它已經不算是最高最大的一座山了,迫在交通未發達的主倫,它是最受尊崇的一座名山,和中國的歷史文明都有密切相聯的名山——詩經說:“泰山嚴嚴,民具爾瞻。”孔子說:“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也有“挾泰山以超北海”之句。可見得泰山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它是帝王的“封禪”圣地——相傳古代有七十二位君主,都曾在泰山上會諸侯、祭天地、登大位,并刻石記號。歷代的名士詩人,如漢朝的司馬相如、司馬遷,晉朝的陸机、謝道蘊,唐朝的李白、杜甫,宋朝的蘇軼、蘇轍,元朝的李簡、王奕,明朝的宋鐮等人,都到泰山游歷過,留下了無數的詩篇。登山途上,著名的刻字,隨處可見。
  孟林二人從聳立在泰山南髓的“岱宗坊”開始登山,穿過了參天的右相矗列兩旁的“相洞”,走出來便是泰山中部的“中天門”了。懸崖下的幽谷名為“鷹愁澗”,懸崖上的奇峰名為“龍虎皤”。中天門上的黑風口,巨石沖天,有拔地而立的“大天燭峰”和“小天燭峰”,形似一對摩天的蜡燭,每當云霞飄過峰頂的蒼松,真像“天燭”升起,裊裊紫煙。
  孟元超一路觀賞風景,瀏覽碑刻,看到好的就禁不住停下來摩娑再三,不忍釋手。林無雙笑道,“以你這樣走路,只怕天黑了都走不到山頂的玉皇觀。
  孟元超道:“你來看杜甫的這首‘望岳’五言古詩,寫得真好!”林元雙拂拭了碑上的塵土,念道:“岱宗夫如奶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云,決毗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林無雙道:“真是好詩。呀,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下,讀到這樣的好詩,胸襟眼界,都好像開闊許多了。”
  孟元超道:“站得高,看得遠,所以一個人決不能把自己局限在小天地里。嗯,這兩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林無雙道:“不錯。這兩句俗語似乎也正可以拿來作為杜這兩句名句益釋呢!”
  兩人感触各自不同,孟元超想到自己這一個月來,為了失掉云紫蘿以至心情頹喪,暗暗警惕。林無雙卻想到了表哥在泰山頂上開宗立派,大會群雄,不禁又是為他高興,又是有點儿為自己惆悵。在她的心目中,表哥就像泰山一樣巍峨,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實在渺小得很。
  突然她想起了尉遲炯所說的那件事情,又想起史紅英說過的“霧里看花”的說話,不覺打了個寒噤,心里想道:“紅英姐姐的暗示該不是對我和表哥而發吧?呀,我把表哥設想得這樣完美,我真是有點害怕只是一個幻像!呀,但愿尉遲叔叔說的那件事情只是捕風捉影,与我表哥無關。”尉遲炯說那晚他曾在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的家里,發現牟宗濤所派的密使,這件事情,林無雙兀是不相信。
  中天門在一座突出的山頂上,望上去云霧彌漫,南天門就好像隱現在云海之中似的。泰山的云乃是有名的奇景,“云以山為体,山以云為衣。”有時白云把山切成兩段,這就是泰山八大景之一的“泰山扎腰”了。有時整個云霧隱沒了主峰,人們叫做“泰山戴帽”,就將是有雨的象征了。
  天色忽轉陰沉。云霧彌漫,极目所及,都是一望無際的茫茫云海在滾動。只有最高的玉皇峰,猶似海洋中的孤島露出海面。孟元超道:“泰山戴帽,恐怕就要下雨了。”果然不久就下起雨來。幸而只是雯雯細雨,在雨絲飄拂中登山更饒情趣。云海翻騰,忽聚忽散,幻出种种千奇百怪的景物,如虎如獅,如大鵬展翼,如野馬揚蹄,如西子捧心,如老僧入定……林無雙看得呆了,心里想道:“秋云多變,正如世事一般。但表哥該不會變得令人難測吧?”
  心神不定,忽一步踏空,險些滾下懸崖,幸得孟元超及時將她拉住。孟元超笑道:“泰山的云,雖是奇景,但云封霧鱗,卻是令人不明。林姑娘,還是小一點的好。嗯,你可是在想些什么?”
  言者無心,听者有意。林無雙听了這番好似語帶雙關的說話,不覺怔了一怔,半晌說道:“多謝你的提醒,我可并沒有想什么。”幸好云霧彌漫,孟元超沒有看見她臉上泛起的桃花顏色。
  孟元超笑道:“你沒有心事,我倒是在想著一樁事情呢。”
  林無雙道:“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說嗎?”心里想道:“他一路沉默寡言,莫非也是藏有心事,她天性純真,對人富有同情心,是以雖然由于尉遲炯要為她和孟元超撮合,不免令她有多少芥蒂于心,此際卻早已忘怀了。
  孟元超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說道:“倒不是我有什么心事,我想的是貴派的事情。貴派某些人的行事,令我有點莫測高深,卻不知該不該向你請教?”
  林無雙對人毫無机心,但卻并非愚笨,听了這話,登時恍然大悟,說道:“尉遲炯是金大俠和我爹爹的好友,但卻又是我的師兄師嫂的仇人,你莫非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是么?”
  孟元超道:“不知他們是怎樣結怨的?”
  林無雙道:“這事說來話長,要從我們扶桑派怎樣來到中原之事說起。我們這一派的來歷,想必你是已經知道的了?”
  孟元超道:“听說是唐代不出世的武學宗師虯髯客,在海外所建?”
  林無雙道:“不錯,本派的始租是唐代的虯髯客,他本有逐鹿中原之心。后來見了唐太宗李世民,知道中原己有真主,故而推坪劍手,遠走扶桑,亦即后來改稱扶桑的一個海島的。他的大弟子華就是本派的第二代宗師名為牟滄浪,正是我表哥的遠祖。”
  孟元超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貴派擁立輩份較小的你的表哥做掌門人,這原是順理成章之事。”
  林無雙接著說道:“是呀,所以我的師叔宗神龍就不肯心服了。
  “本派從唐代至今,時歷千年,分成三支,分散海外,本門中人,往往有不相識的。我的表哥是嫡派正支,我的爹爹是另一旁支,宗神龍和我的石師哥等人又是另外一支。
  “我們父女最先回到中原,第二批是宗神龍和另外六位師兄師嫂,號稱“扶桑七子”,我的表嫂練彩虹本來也是名列扶桑七子之中的o
  “扶桑七子初到中原,不明世事,受了清廷大內總管薩幅鼎的籠絡,久而久之,宗師叔就變成了他的心腹,甘心情愿受他差遣了。
  “尉遲炯是朝廷所要緝捕的大盜,有一次碰上了扶桑七子,宗神龍敗在尉遲炯的快刀之下,石師哥夫妻又給尉遲炯的妻子千手觀音祈圣因暗器打傷,這就是他們結怨的由來了。
  “但對于依附清廷之事,扶桑七子之中也有三派不同的意見,因此后來也就分道揚鑣了。”
  孟元超道:“是哪三派?”
  林無雙道:“一派認為和薩福鼎往來,得點便利,幫他一點小忙,也無所謂。但不可過于為他利用,以至失了高人身份,一派是初起糊里糊涂,跟著宗神龍走。后來逐漸明白過來,因而對他不滿的;還有一派則是死心塌地的跟著宗神龍走的。我的石師哥夫妻是第一派,表嫂練彩虹是第二派。還有另外三人始終跟著宗神龍走,是第三派。
  “后來表哥表嫂成了婚,表嫂把師哥夫妻拉了過來,于是扶桑七子正式宣告分道揚鐮,宗神龍和我的表哥也就處于誓不兩立的地位了。這些事我本來都不知道,是金逐流大哥和我說的。
  “我的表嫂本是我的鄰居,后來我們父女回到中原,与她分手,不知怎的,她卻投到了宗神龍的門下,最后又叛了師門,嫁給表哥的。我和她一向姐妹相稱慣了,也就不計較什么輩份啦。”
  孟元超道:“你的石師哥,師嫂,既然是已經明白過來,何以現在還那么仇恨尉遲炯?”
  林無雙道:“他們為人歷來自負,几年前為了金大哥說過一句得罪他們的話,且還曾和金大哥打了一架呢。”
  孟元超道:“你表哥這次在中原開宗立派,請不請追隨宗神龍的那些人參加?”
  林無雙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想了片到,說道:“孟大哥,听說你是小金川義軍中的豪杰,是么?”
  孟元超道:“豪杰二字不敢當,我只是為義軍盡點力而已。”
  林無雙道:“金逐流大哥和尉遲炯叔叔都是与義軍有十分密切的關系的,听金大哥說,我的表哥和義軍中人亦有往來,但他們的關系又与金大哥和義軍的關系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孟元超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錯,牟宗濤只能算是義軍的朋友,甚或只是多少有點同情義軍的人。我不應該對他太過苛求。他的同門和俠義道中的人不和,那也不算奇怪。”
  林無雙卻是想道:“表哥回到中原已有几年,和金大哥又是這樣要好,想必他早就應該識得分辨是非,不會拋棄俠義道的朋友,反而依附朝廷了。”
  兩人各怀心事,繼續前行。山道越行越險,踏入了泰山著名險峻之處的“十八盤”路上了。“十八盤”是十八個盤旋曲折的山路彎路,有俗語形容“十八盤”的道路是:“前人回頭望,只見后人頭;后人抬頭望,只見前人腳”。可知它的險峻了。
  云霧彌漫,饒是他們藝高膽大,也不禁有點提心吊膽,走了一程,孟元超忽然發現什么似的,“咦”了一聲。
  林無雙以為他要滑倒,吃了一惊,連忙拉他一把,說道:“小心石上的蒼苔。”
  孟元超道:“不是路滑。我好像听見有兵器碰擊的聲音。”
  前面是一片松林,風聲過處,松濤大作,像是潮水上漲,像是怒濤拍岸,像是三軍吶喊,像是万馬奔騰。林無雙笑道:“恐怕你听錯了吧,說不定是狂風刮過樹枝折斷的聲音。”
  孟元超道:“咱們過去看看,腳步放輕一些!兩人步人松林,林元雙道:“這几棵松樹真大,枝杈交接,葉葉相連,把天空都遮住了,倒是一個避雨的好處所。”
  孟元超道:“這几棵松樹,名為五大夫松,正是因為它能夠遮風避雨,所以才得到官爵的。”
  林無雙笑道:“松樹也有官銜,倒是稀奇古怪。是哪個皇帝老儿,玩的無聊把戲。”
  孟元超道:“五大夫’是秦朝的官爵,傳說秦始皇祭泰山時,走到這里天落大雨,幸虧這棵松樹,使他免去挨受雨淋之苦。于是秦始皇便封這几棵松樹為五大夫。”
  林無雙笑道:“咱們可沒有可以封賞它呢。不過說到姿態的离奇,我倒是更喜歡那邊的兩棵松樹。”
  孟元超望過去,只見雙峰夾峙,兩邊的懸崖上都有一棵橫伸出來的松樹。孟元超道:“這也是有名堂的,那兩座似乎相連的山峰合名‘對松山’,這兩棵松樹一棵叫‘迎客松”一棵叫‘送客松’,你看它們的根生在懸崖上,伸身外探,是不是就像打拱作揖,迎客送客一般?”
  這時雨已止了,濃霧仍然未散,他們和那兩棵松樹的距离大約還有十數丈之遙,林元雙忽道:“你快來仔細瞧瞧,樹上好像有人。”
  只見兩棵松樹之間,有几根樹枝穿梭來往,一道電光閃過,果然隱約可以見到,在那兩裸松樹上,各有一人藏在繁枝密葉之中。
  孟元超悄聲說:“這兩個人似乎是在比斗上乘劍法,咱們不要扰了他們的清興。”
  其實無須孟元超提醒,林無雙已是看得目定口呆了。
  那兩個人坐在樹上,手里各自拿著一根樹枝,空中又有四根樹枝穿梭來往。每當有樹枝飛到身前,那兩個人就把手上的樹枝輕輕一撩,樹枝又向對方射去。樹枝每次飛出,都帶著刺耳的嘯聲,顯見兩人的內功非同小可!
  更令人惊詫的是,看來他們似是比拚暗器的功夫,但落在行家的眼里,卻看得出他們是在較量上乘劍法!
  雙方的樹枝飛出,都是變化莫測。有時似箭一樣的直射,到了中途,卻突然拐了個彎,本來是射對方的咽喉的,卻指向了對方的丹田,本來是射額角的太陽穴的,卻射到了膝蓋的環跳穴。四根樹枝,穿梭來往,絕少碰著,偶然碰著了,也還是改了個方向,向對方射去。就象是兩個隱形的高手,在空中斗劍,操縱自如,變化精絕!
  孟元超知道,藏在樹上的那兩個人,內力已臻化境,所以才能把樹枝代劍,射將出去,勁力用得恰到好處。他看得呆了,心里想道:“似這樣的把內功,暗器和劍法合為一体,隔著峰頭比劍,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兩個人是什么人呢?”又想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兩句話真是說得一點不錯。我在小金川見了蕭志遠的青城劍法,自愧不如;前几天碰上尉遲大哥,他的快刀更是令我五体投地;如今這兩個人的劍法奇幻無比,又更在蕭大哥的劍法和尉遲大哥的刀法之上。嗯,這一劍,突然從對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若然換了是我,真不知該當如何防御?”
  云霧彌漫,距离也還有十數丈之遙,那兩個高手似乎正在專心比武,尚未發現他們藏在附近。
  孟元超看得目眩神迷,殊不知林無雙看得比他更是呆了。
  孟元超只是醉心于這兩大高手的絕妙劍法,林無雙卻看得出來,這是她本門的劍法。
  空中樹枝穿梭來往,怦如玉龍相斗,一近身就給藏在樹上的人撩開,又向對方飛去,輕靈翔動,端的好似比劍一般。而這劍法,乃是和中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同的。孟元超不懂這些招數的奧妙,林無雙卻是心領神會,一看就知道是本門的劍法無疑了。
  那兩人藏在主松的繁枝密葉之中,云霧彌漫,林無雙未能看清楚他們的廬山真相。
  可是在本門之中,誰能夠有這樣高深的造詣,她卻是心中清楚的。
  “除了爹爹,宗神龍也不會有這樣的造詣,其中的一個,莫非就是我的表哥?但另外一個卻又是誰?”
  正在百思莫解,忽听得卡喳一聲,兩根樹枝在空中碰個正著,一根樹枝折斷,一根樹枝仍向對方飛去。
  藏在右邊峰頂那棵松樹上的人把對方的陶枝挑開,說道:“金兄,我苦練了三年,畢竟還是輸你一籌。”
  “哦,原來是金大哥,怎的他卻也會使本門的劍法?”林無雙心想,心念未已,忽又听得有人贊了一個“好”字,聲音宛如金屬交擊,刺耳非常。
  原來比劍這兩個人正是金逐流和牟宗濤。金逐流家學淵源,聰明絕頂。各家各派的劍術,只要他曾經見過,便即過目不忘。非但過目不忘,而且還能夠別出心裁,自創新招。許多武林中人,認為他已經胜過了師兄江海天,是當今的第一高手,他和牟宗濤相識之后,每次見面,照例都要切磋劍法,是以他對扶桑派劍法的奧秘,已是盡悉無道。但因他從沒有与林無雙提及此事,所以林無雙雖然住在他的家中,卻不知道他竟會通曉她這一派劍法。
  那人贊了一個“好”字,聲音錚錚,頓時間山谷里響起一片回聲,“好,好……”不絕。金逐流吃了一惊,叫道:“是哪位高人,請來相見!”
  孟元超正自喜出望外,心道:“果然是金大俠。”但因适逢其會,金逐流請的那位“高人”,他不禁有點躊躇,不知是否應該在這個時候出來和他相見。
  就在這一瞬間,忽听得暗器破空之聲,原來是牟宗濤折下了几枝樹枝,用連珠箭的手法,向孟元超射來。
  內功練到了最高境界,有“摘葉飛花,傷人立死”之能。牟宗濤雖未練到這個境界,也是第一流的內家高手了。“樹枝”射來,隱隱挾著尖銳的嘯聲。孟元超驟吃一惊,幸而他的快刀本領亦是不凡,快刀出鞘,連忙撥打樹箭。
  快刀疾削,叮叮之聲,不絕于耳。那是“樹箭”碰著刀鋒的聲音。孟元超一口气削了牟宗濤射來的七支樹箭,但還有兩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射來。
  這兩支樹箭是射向他的要害穴道的,孟元超正道要糟,忽地“奇跡”發生,大出他的意外,那兩支樹箭突然改了方向,插在他身旁的一棵樹上。
  金、牟二人雖然隔著一座山峰,但中間的裂口不過是一丈多寬,金逐流一躍即過,搶在牟宗濤的前面,來到了孟元超的藏身之所了。
  牟宗濤叫道:“金兄,擒下活口,待小弟問他。哼,我倒要看看是誰這樣大膽,敢來偷看我的劍法!”
  林無雙連忙在岩石后面現出身形,說道:“金大哥,這位就是你要我送信給他的孟大俠孟元超了。”
  余逐流哈哈笑道:“牟兄,你弄錯了。你快來看看是誰?”
  牟宗濤怔了一怔,望著林無雙過了半晌,失聲叫道:“你,你,你是無雙?”林無雙道:“不錯。表哥,難為你還認得我。”
  牟宗濤道:“剛才不是這位孟兄贊好么?”
  金逐流道:“那人早已去得遠了。”牟宗濤暗暗道了一聲“慚愧!”說道:“我竟不知那人逃向何方,几乎誤傷了孟兄。”
  金逐流歎道:“這人來去無蹤,端的是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异人,可惜不肯現身和我們相見。”
  牟宗濤若有所思,半晌說道:“賓客之中,除你之外,決無如此高手。嗯,我看他定是有所為而來,我倒是必須提防一二了!”
  金逐流心中一動:說道:“牟兄,你是否已經猜到是誰了?”心想,“否則他以主人的身份,決不會一聞聲響,就立施殺手的,不怕誤傷了客人么?”
  牟宗濤道:“可能是我初到中原的時候,曾經會過的一個怪人。當時也不知道他是為了試我的功夫還是有心害我,在一處險峻的山道相逢,他听說我是扶桑派的,突然就要和我比武,一說立即動手,招招凌厲,逼得我非与他懸崖搏斗不可。結果我給他打了一掌,病了三個月,他也吃了我一點小虧。迄今還未知道他的姓名來歷。”
  金逐流詫道:“有這樣的高人,屆然能夠將你打傷,我卻毫無所知,這倒是奇了!”要知金逐流和他的師兄江海天,交邂极廣,武林中頂儿尖儿的人物,無一不是和他們有交情的,倘若當真有牟宗濤所說的這樣一個“怪人”,他不知道,他的師兄也該知道。
  但金逐流感到奇怪的卻還不僅是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是這件事情,為什么牟宗濤現在才告訴他呢?他是牟宗濤初到中原之時就交上的朋友,彼此相識,業已數年,牟宗濤經常向他請教有關中原武林人物的來歷,但這個令他病了三個月的“怪人”,他卻從無一字提過。
  金逐流本是個對朋友十分熱情的人,但這几年來在他師兄教導之下,多少也懂得了一點世故,心里想道:“或者他是有難言之隱,我倒是不便打破沙鍋問到底了。”于是說道:“早知如此,我剛才實是不該阻你出手。”
  牟宗濤哈哈笑道:“幸虧你接連兩次阻我出手,否則我可要得罪了這位孟兄了。孟兄,請你恕我道才誤會,冒犯虎威。”
  孟元超這才知道牟宗濤剛才已經向兩個方向連發“暗箭”,i射向自己這邊的“暗箭”是金逐流以絕頂內功,出手撥歪了的。他剛才削斷了牟宗濤的几枝樹箭,受他勁力所震,虎口兀是有點隱隱作痛,不禁心中駭然,想道:“金大俠號稱天下武功第一,果然名不虛傳,他救了我,我還不知,唉,我從前真是坐井觀天,不知天下之大,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高明的能手,金大俠的武功固然遠遠非我所及,即如牟宗濤這樣的本領,我再練十年,只怕也還是比不上他。”
  牟宗濤与孟元超寒暄過后,又道:“我對小金川方面的義軍人物仰慕已久,難得孟兄到來,令敝寨增光不少。以后還得請孟兄多多指教。”
  林無雙一直插不進口,心中忽地感到一片茫然。
  這几年來,她常常在想,若然見著表兄,將會是怎樣的一個情景?
  小時候那段“朦朧的愛情”雖然早已幻滅,但儿時的游伴,一旦重逢,總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吧。
  他會喜歡得跳起來叫我的小名?還是意外的相逢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頓然呆了?他會提起多少儿時的舊事?他會訴說多少別后的惦記。
  牟宗濤只顧和孟元超談論即將來臨的盛會,不錯,他有著不能自制的興奮之情,但這興奮之情,卻是為了這樣一位名聞江湖的年少英雄,義軍中的一個重要的人物的光臨而發。并不是為了他的表妹。
  還有就是和金逐流談論那個來去無蹤的怪客,以至今他在興奮之中透露出几分可以令人覺察的惊惶。
  “惊惶”与“惊奇”有時是會令旁人不易分別的,但不管是“惊惶”也好,是“惊奇”也好,林無雙心里明白,都不是為了她!
  除了初見面時那片刻的惊奇之外,他的表哥竟好似忽略了她的存在了!
  許多美麗的幻想像肥皂泡一樣的破滅,林無雙不禁感到一片茫然了。
  倒是金逐流首先發覺冷落了她,霍然一省,笑道:“牟兄,你想不到會見著表妹吧,說真個的,我也想不到無雙會來呢。”
  金逐流倒确實是為了林無雙的來到而惊奇的,他初時還有點擔心,恐怕他們兩個相見之后,會触動林無雙心上的創傷。林無雙外表的平靜,頗出他意料之外。
  “紅英的主張不錯,看來她這移花接木之計已是得到成功,無雙亦是情有所屬了。”金逐流心想。
  他不知道孟元超和林無雙是剛在山下相逢的,只道他們是蘇州相識之后就一路同來。因此當他看見林無雙默默的跟在孟元超的身邊,心上的一塊石頭就放了下來,發出了會心的微笑了。
  牟宗濤霍然一省,說道:“無雙,咱們有十多年沒見面了吧,你都長得這么高了。你見著表嫂了嗎?”
  林無雙道:“見著了,表兄,恭喜你啊!”
  牟宗濤道:“待你表嫂回來,咱們再敘敘家常。這兩天我比較忙些。”
  林無雙淡淡說道:“咱們又不是外人,你盡管忙你的事情,不用和我客气。”
  她口說不是“外人”,心中卻感到表哥好像是外人了。
  雨收云散,天朗气清。牟宗濤走在前面帶路,一行人繼續登山的路程。過了險峻的“十八盤”,就是泰山最后的一重門戶“南天門”了,剛勁的西北風從南天門的門洞中吹出來,山風振衣,令人頗有飄然欲舉之感。
  出了南天門,往下眺望,眼前一片奇景:舉目所及,平原無際,遠處有一條閃動微亮的翠帶,那便是數百里外的東海了。林無雙胸襟一暢,笑道:“孟大哥,現在才真是一覽眾山小了。”
  金逐流道:“明天你們起個早,在泰山上看日出,那更是奇景呢!”
  林無雙道:“是么?那么明天你來叫我。”
  金逐流道:“明天我恐怕要下山去接陳光照、陳光世兩兄弟,他們姑蘇陳家和我是世交。你叫孟大哥陪你去吧。”
  牟宗濤卻是如有所触,半晌說道:“一覽眾山小,杜老此詩真是令人腳襟開闊。我想此次天下英雄在泰山相會,若是有人能夠領袖群雄,作番事業,倒也可以媲美泰山呢!”。金逐流笑道:“我但愿縱游山水之間,可沒這樣的雄心,只有期望于你牟兄了。”
  牟宗濤道:“金兄說笑了。我只求做個一派的掌門,于愿已足。”話雖如此,但連林無雙也听得出來,他實是雄心不小。
  從“南天門”上去,到了“玉皇頂”,已是泰山的最高處了。玉皇頂上有座玉皇廟,給牟宗濤借了來招待賓客,周圍還有許多新搭的木屋,准備給各派的門人弟子住宿。
  牟宗濤給林無雙安排了住所,是廟中后進的一間雅致的小房子,本來是准備給江海天的夫人住的,江夫人已知是不會來了,是以就給了林無雙。牟宗濤帶她進了房間,忽道:“表妹,你今晚睡得早么?“林無雙怔了一怔,說道:“什么事?”牟宗濤道:“沒什么,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但恐要到晚上才有空閒。”林無雙道:“也好。但到了二更,我可就要睡了。”
  牟宗濤笑道:“當然,若是過了二更,我也不會來了。”
  到了二更時分,卻不見表兄來到。林無雙正自胡思亂想,不知表兄要和她說些什么,忽听得“吱吱”的叫聲,林無雙嚇了一跳,抬頭看時,只見圄中有一只十分可愛的小鳥,羽毛碧綠,長啄卻似晶瑩的一條紅珊瑚。
  說也奇怪,這翠鳥好似懂得人性似的,知道林無雙喜歡它,林無雙看它,它也側著頭看著林無雙。
  林無雙童心忽起,走過去要捉它,小鳥從窗口飛出,卻又停在樹上,只朝著她叫。
  本來小鳥在晚間是不會飛出來的,林無雙覺得奇怪,笑道:“你是有意來和我交朋友的么?”說著便追出去。
  林無雙放輕腳步,走到樹下,施展“一鶴沖霄”的輕功,抓那只停在樹上的翠鳥。樹枝一顫,翠鳥已是給她嚇得飛起。
  林無雙笑道:“小鳥小鳥,別慌別怕,我只是想和你作個伴。”
  說也奇怪,這小鳥真的就好像懂她的話似的,繞樹三匝,緩緩又飛到她的頭上盤旋。
  林無雙抓不著它,又舍不得用石子將它打落,笑道:“你若是喜歡我,你就自己下來吧。”
  這次小鳥可不听她的話了,在她頭上盤旋一會,又緩緩向前飛去,飛了一會,卻又在前面的一棵松樹上停下來。
  林無雙童心未脫,給它逗得心痒難熬,笑道:“且看你把我引到哪儿?”
  不知不覺進了密林深處,那只翠鳥卻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林無雙忽然想起儿時和表兄爬樹捉鳥的情景,不禁啞然失意,心道:“剛才若是給表哥看見,不知他會笑話我么?唉!他現在只想做個媲美泰山的英雄,哪里還會記得小時候這些胡鬧的事情?”
  月色朦朧,星河黯淡,泰山群峰在夜間更顯得庄嚴肅穆。而對肅穆的群峰,心靈都好像在“淨化”了。有一种說不出的幽美的感覺。
  林無雙心道:“反正我回去也是睡不著覺了,不如在這里多坐一會。”
  靜夜幽林,林無雙坐在樹下冥思默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听得似乎有人走來。
  林無雙給腳步聲惊起,凝神望去,只見有兩個背影正在那邊的山坳走過。
  雖然只是見著背影,她卻已可以認得出其中一個是她的表哥。
  另外上個人穿著一身黑色衣褲,頭戴一頂闊邊的氈帽,林無雙可就不知是什么人了。
  山風正向著她這邊吹來,林無雙隱約听得表哥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條小路下山。”那人說道:“我知道,牟兄,你請回吧!”牟宗濤道:“我再送你一程。”說到這里,兩人已穿過山坳,背影不見,話聲也听不見了。
  林無雙有點奇怪,心里想道:“這人難道不是表哥邀來觀禮的客人么?后天就是本門的開宗大典,為什么他不待這百載難逢的盛會過后才走?要走也該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走才是,卻又為何要在這深夜里悄悄离開。”
  林無雙百思不得其解,驀地想起尉遲炯和她說過的那件事情,不覺打了一個寒噤。
  “難道這個客人竟是那一方面派來的見不得光的密使?”林無雙驀地想起尉遲炯所說的那件事情,他說他曾經在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的家中,見著牟宗濤派來的密使?“那么禮尚往來,說不定,說不定……”林無雙不敢往下再想了。
  畢竟她還是相信她表哥,呆了一會,便又想道:“不會的,不會的,表哥正要開宗立派,結交天下英豪,他怎能与清廷密使私自往來,不怕身敗名裂么?我這是瞎猜疑了!”想至此處,不禁有了几分內疚的心情,盡量回憶牟宗濤對她的好處。
  心潮起伏,不知怎的,她的思路突然轉到了孟元超的身上來。“孟大哥是個极有見識的人,可惜這件事情我卻不敢跟他商量。”
  她又想道:“表哥今晚和我的約會大概是取消的了,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准備明天一早孟大哥來邀我去玉皇頂看日出吧。嗯,他現在一定是在夢中,想不到我卻在這里觀賞泰山的夜景?”
  林無雙沒有猜對,她以為孟元超還在夢中,殊不知孟元超此際也是在這山上,与她所在之處不過隔著一個山坳。
  這一晚孟元超也是和林無雙一樣,浮想連翩,心事如潮,輾轉反側,不能入寐。
  約莫三更時分,忽似听得有衣襟帶風之聲從瓦背掠過。孟元超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一听就知是有夜行人出沒。不禁吃了一惊,心頭好生駭异。
  “天下英雄在此聚會,難道竟有夜行人敢來窺探?但若是自己人的話,他又何必在這半夜三更的時分悄悄出來?”
  時机稍縱即逝,孟元超無暇細思,立即披衣而起,跑出去追蹤這夜行人。
  月色朦朧,那條黑影向西北方奔去,轉瞬間已是沒入林中。
  孟元超暗自思量:“倘若是俠義道的前輩高人給他發覺我在追蹤,可是不好意思。”于是借物障形,躡手躡腳,跟著進去。
  忽听得有人說道:“牟宗濤雖然不能盡如我們所愿,但他已是答應決計不會与我們為難的了。四海神龍這老頭子明天上山,你可得好好演一出戲。”
  這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事實上他是在同伴的耳邊私語的,只因孟元超練過伏地听聲的本領,是以仍然能夠每一個字都听見了。
  “咦,這人的聲音好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見過的?”孟元超不禁大為詫异了。
  另一個人低聲說道:“石大人,你放心。我胸口的掌印未褪色呢,那老頭儿一定相信我的。”
  這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帶有濃重的薊北鄉音,“石”字和“葉”字很是相似的。
  孟元超隱約听得“石大人”三字,心頭一動,驀地想了起來,“石大人?敢情就是那什么御林軍的副統領石朝璣,怪不得我覺得他聲音好熟!”
  石朝璣就是孟元超在路上碰上的那個冒充藥材商人的黑衣漢子,他顛倒是非,把尉遲炯說成是清廷的鷹爪,而自己則是与小金川的義軍有過來往,因而受到鷹爪追蹤的人。害得孟元超和尉遲炯打了一架。
  御林軍的副統領竟會混在天下英雄之中,來到泰山,參加盛會,而且還与這次盛會的主人牟宗濤有所密商。對孟元超來說,這當真是不敢想象的事了!
  因為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孟元超仗著“伏地听聲”的本領偷听,雖然听得見,但卻不是十分清楚。是以孟元超也就不禁自己怀疑起來:當真是石朝璣么?
  孟元超心里想道:“這人說的不知是石大人還是葉大人?若然是我听錯,我可不該亂起疑心!”
  月色朦朧,密林深處,更為幽暗,孟元超想要揭開那人的廬山真相,只好冒險走近一些。
  不知是否那人發覺暗中有人,突然就加快腳步跑了。孟元超正來到山坳高處,居高臨下,隱約看得見那人的背影,果然像是那天晚上,他所見的那個黑衣漢子,而且裝束也很相似,一樣的黑色衣裳,一樣是頭上戴著頂闊邊氈帽。
  孟元超大惊之下,不顧一切就追下去。就在此時,忽覺微風颯然,另一個人已然襲到!
  孟元超反手一掌,那人功力似不及他,輕輕“哼”了一聲,罵道:“好大膽的奸細!”身形一個盤旋,閃電般的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掌。
  掌法飄忽不定,掌力又是剛柔及濟,忽如狂濤驟至,忽如柳絮輕揚,孟元超從宋見過這套掌法,一時間竟然給他弄得眼花撩亂!
  孟元超使開雄渾的掌力,把他逼出一丈開外,看清楚了,不覺又是大吃一惊!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孟元超在金逐流家中所見過的那個楊牧!
  當時孟元超是和六合幫的副舵主秦沖在客廳里說話,另一位副舵主李敦替金夫人送客,和這個楊牧從客廳外面的院子經過的。因此,他是見著了楊牧,楊牧卻未曾見著他。
  孟元超做夢也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見著云紫蘿的丈夫,這霎那間不覺呆了。
  楊牧趁此時机,猛扑過來,孟元超冷不及防,給他打了一掌,仗著內功深湛,雖然覺得很痛,卻也沒有受傷。但這一掌印把他打醒了。
  孟元超連忙斜躍丈許,叫道:“住手,住手,你可是薊州楊牧么?”
  楊牧怔了一怔,喝道:“你是誰?”
  孟元超霍然一省,心里想道:“楊牧正在四處亂造謠言,說我拐帶了他妻子,我若表明身份,只怕更是難纏!”
  楊牧一怔之后,也是突然省起,心里想道:“我和石朝璣的說話,恐怕已給這廝偷听去了,管他是誰,殺之滅口可也!”
  孟元超心里想道:“我若傷了他,可是對紫蘿不住。”可是楊牧又不給他以解釋的机會,攻得越來越緊。孟元超不敢傷他,只有招架的份儿。一口气都几乎透不過來,當然更不能夠從容說話了。
  林無雙在幽林里獨自排徊,心亂如麻,正想回去睡覺,忽听得樹葉沙沙作響,出現了一個人,林無雙吃了一惊,叫道:“表哥,是你!”
  牟宗濤也好像吃了一惊,同時叫道:“無雙表妹,原來是你!”
  月色朦朧之下,牟宗濤的面色顯得似乎分外鐵青,兩道冷冷的目光盯著林無雙。不知怎的,林無雙忽然覺得表哥有點可怕!
  牟宗濤走了走神,說道:“無雙,你為什么不睡覺,卻在半夜三更,一個人跑到這林子里來!”
  林無雙本來想說:“你為什么也是半夜三更出來送客?”可是這霎那間,她突然覺得表哥很是陌生,很是可怕,這話終于咽了下去,沒說出來。
  “你不是說來找我的嗚?我等不見你,睡不著覺,出來走走。嗯,泰山的夜色,可是比白天還亮呢!”林無雙不慣作偽,說話的聲音,不覺也有些顫抖。
  幸虧牟宗濤沒有覺察,笑道:“你還是小時候的脾气,喜歡在黑夜里一個人靜靜的坐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無雙澀聲說道:“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
  牟宗濤似乎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咱們先別談小時候的事情。你剛才說什么,說是一直等不著我,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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