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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石窟寄遇


  紫府丹成化鶴群,青松手植變龍文。
  壺中別有仙家日,岭上猶多隱士云。
  獨座遺芳成故事,褰帷舊貌似元君。
  自怜筑室靈山下,徒望朝嵐与夕曛。
                         ——李義山
  林無雙道:“是呀,我以為你忘記了這個約會呢。等到三更,連你的影子都沒見著。”
  牟宗濤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想道:“無雙一向不會說謊,以她的脾气,剛才她若是見著了我,一定會追上來叫我的。”于是說道:“我怎會忘了你的約會呢。不過因為有個客人來和我聊天,他遲遲不走,我又不好下逐客令,好在你還沒有睡覺,卻在這里給我找著了。”
  林無雙道:“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
  牟宗濤道:“咱們別了這許多年,我也不知有多少話要說,但不知從何說起。”
  林無雙心中苦笑:“不知從何說起,這話倒是說得對了。”當下淡淡說道:“表哥,你是貴人事忙,無關緊要的事情,例如往事的回憶啦,別后的境況啦,等等,大可不必提了。你就說你現在要和我說的正經事儿吧。”
  牟宗濤怔了一怔,說道:“我以為你和從前一樣,卻原來也有點變了。”
  林無雙道:“什么變了?”
  牟宗濤苦笑道:“你几時也學會了說鋒利的話儿,一見面就諷刺起我來了。什么貴人不貴人的,我可還是你從前的表哥啊。”
  林無雙似笑非笑地說道:“有點不同吧?你從前只是表哥,現在可就要當上掌門的人啦。我不會說話,掌門人大概也可以算作貴人了吧?”
  牟宗濤面色一端,說道:“無雙,別開玩笑。不過,你說到掌門這件事情,我倒要向你表白表白。”
  林無雙道:“表白什么?”對他的話,似乎頗感意外。
  牟宗濤道:“本來過個掌門人應該讓你爹爹當的,這几年來我也一直在找他老人家。”
  林無雙道:“爹爹早已閉門封刀,莫說掌門人他不會當,你就是請他做皇帝他也是不會做的。”
  牟宗濤道:“我也知道他老人家是要閉門納福,不愿出山的了。所以對同門的擁戴,我才勉強依從。不過,本門的事情,可還得他老人家幫忙才成。”
  林無雙道:“你已經知道爹爹不愿出山,他還能幫上你什么忙?”
  牟宗濤道:“不必他老人家親自出來,只要,嗯,只要你代他說一句話,說是——”
  林無雙天真無邪,但卻并非愚蠢,怔了一怔之后,隨即就明白了表哥的意思,說道:“是不是你要我代表爹爹,擁戴你做本派的掌門?”
  牟宗濤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你爹爹是本門輩份最尊的長輩,得他老人家一言九鼎,我才敢放心做這個掌門。”
  林無雙心里想道:“本門之中實在也沒有誰比他更造合當掌門的了,但他把掌門的位子看得這樣重,竟似乎有點患得患失的樣子,倒是不大像他從前的為人了。”當下笑道:“表哥,你何須如此客气,這個順水人情我還不會做嗎?爹爹一向也是夸贊你的。”
  牟宗濤心花怒放,說道:“表妹,咱們多年不見,難得如今見了面仍然像從前一樣,并沒生疏。我有几句心腹的話儿要和你說,你莫怪我多嘴。”’
  林無雙心頭一跳,說道:“你這樣說倒是顯得生疏了,說吧。”心里卻在暗自猜測:“他要和我說些什么心腹話呢?”
  牟宗濤道:“听說尉遲炯和你爹爹很是要好,有這事么?”
  林無雙想不到他問的是這件事情,直言說道:“不錯,尉遲叔叔是爹爹回到中原交上的第一個朋友,他對朋友十分熱心:幫過我們父女不少的忙。”
  牟宗濤緩緩說道:“雖然如此,但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和他來往的好。”
  林無雙詫道:“為什么?”
  牟宗濤道:“你不知道他是朝廷欽犯么?”
  這句話更出林無雙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后,冷冷說道:“表哥,你是怕惹事上身?”
  牟宗濤道:“不是我怕,我是為你們著想。對啦,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問你,你和那個從小金川來的孟元超是怎樣結識的?我瞧你們的交情似乎已經很是不錯了,是么?”
  林無雙面上一紅,不禁發起嬌嗔,說道:“是金大俠叫我給他送信結識的,我和他的交情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
  牟宗濤道:“本來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著。但我忝屬掌門,為了本門利害,還是不能不勸一勸你,少和他來往好些。年少的英雄多得很,超過孟元超的人我不認為你找不到。嗯,你該懂得我的意思吧?”
  林無雙忍耐不住,冷笑說道:“你這話說得太离奇了,我這個笨丫頭可是一點不懂!請問,為什么我和孟元超往來,竟會關連到本門的利害來了?”
  牟宗濤好像把她當作小孩似的,教導她道:“孟元超是義軍中的重要人物,咱們扶桑派這次在中原重建,為的是要光大本門,稱雄武林,可犯不上和朝廷作對。當然我這樣說,也并不是要和義軍作對。你盡可以同情他們,但切莫和他們太過接近,免招朝廷之忌。要知咱們是新建的宗派,根基未固,可經不起朝廷的壓迫啊!”
  林無雙道:“那你為什么又和金大俠這么要好,他和義軍不也是十分接近的嗎?還有昨天你和孟元超不也是親熱得很?你就不怕招朝廷之忌了?”
  牟宗濤似乎有點尷尬,半晌說道:“我和你不同,黑道白道,都不會猜疑我的。”
  “黑道”本來是指綠林人物而言,但在牟宗濤的口中說出來,卻變成了和清廷作對的俠義道了。林無雙听他用這兩個江湖術語。頗感刺耳,不過還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想道:“表哥說的自是指朝廷的鷹爪了。”想起尉遲炯所說的那件事情,不覺疑心頓起:“為什么朝廷不會猜疑表哥?”
  牟宗濤似乎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接著說道:“無雙,你不用猜疑。總之我自有我的權謀術數,可以避免卷入漩渦,令雙方都不忌我。”
  林無雙心里還是藏著一個悶葫蘆,若在往日,她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雖然還是她的表哥,卻不是往日那個表哥了,這個表哥變成了神秘莫測的陌生人,她只好把悶葫蘆仍然藏在心里。
  就在此時,忽听得山坳那邊似是有人喝罵打斗的聲音,林無雙吃了一惊,失聲叫道:“是孟大哥!咦,他和什么人打起來了?”
  牟宗濤也是嚇了一跳,心道:“楊牧怎的和孟元超打起來了?”原來牟宗濤送石朝璣過了山坳,便即回來。楊牧躲在那條路上,等候石朝璣來告訴他和牟宗濤會談的結果,牟宗濤卻還沒有知道。
  楊牧的金剛六陽手乃是武林一絕,孟元超只守不攻,給他逼得几乎透不過气來,不禁動了點儿怒气,腕底加了几分內力,呼的一掌,掌風刮過,楊牧的耳鼓給震得嗡嗡作響,臉皮火辣辣的發燒,大吃一惊,連忙退了几步。
  牟、林人匆匆赶到,牟宗濤叫道:“住手,住手,孟兄,住手!”
  楊牧听得一個“孟”字,怔了一怔,說道:“這人是誰?”
  牟宗濤哈哈笑道:“原來你們還宋相識,怪不得有這場誤會。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薊州的名武師楊牧大哥,這位是小金川的孟元超大俠。”
  楊牧雙眼一翻,忽地縱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刺耳:“嘿,嘿,嘿嘿!原來你就是孟元超,可真是久仰了,想不到在這里見到你!”
  孟元超淡淡說道:“我也想不到在這里又見到了你!”強調一個“又”字,暗示給楊牧知道,他曾在別的地方見過了他。
  楊牧何等机靈,登時省起:“听說金逐流和他的交情不錯,那日我在金家,李敦不讓我見的那個客人莫非就是這廝,時机未到,我還是暫緩發作為妙。”
  牟宗濤笑道:“兩位原來早已彼此聞名,這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不打不成相識了。但和不知兩位因何生出這場誤會?”
  孟元超心想:“此事關系重大,我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于是說道:“楊武師請恕冒昧,我想知道一件事情,要問閣下。”楊牧已知來意不善,心頭一震,但仍是十分鎮定地說道:“什么事情?”
  孟元超道:“剛才和閣下同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
  楊牧冷冷說道:“你查問此人,是何用意?”
  孟元超道:“此人小可似曾相識。”
  牟宗濤暗吃一惊,心道:“莫非石朝璣的行藏已經敗露,給他識破?”當下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說道:“今日之間,新來了許多朋友,有孟兄的相識在內,也不稀奇。但卻不知是哪一位?”
  孟元超牙根一咬,緩緩說道:“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石朝璣,不知他是否為牟兄請的貴客?”石朝璣做了御林軍的副統領,江湖上雖然有人知道,但并不多。孟元超礙著牟宗濤的面子,是以不想便即點破他的身份,先行試探口風。
  牟宗濤故作大為惊詫的神气,說道:“石朝璣?我可沒有請他呀!敝派這次開宗大典,黑道上的朋友雖然也請了不少,但因這石朝璣在江湖上的聲名不好,小弟可不敢請他。”他也裝作糊涂,裝作不知石朝璣的身份。
  楊牧“哼”了一聲,接著說道:“若是石朝璣這廝膽敢混進來,不勞孟兄動手,我旱就將他拿下了。”
  牟宗濤道:“哦,楊武師,你是和他有仇。”
  楊牧咬牙切齒地說道,“小弟曾因避仇,假傳死訊,此事兩位想必亦是知道的了。不瞞你說,小弟這個仇家,就是石朝璣。”
  牟宗濤聰明絕頂,業已隱隱猜到楊牧是石朝璣的同党,裝作又吃一惊的樣子,說道:“楊兄因何与石朝璣這廝結上這么大的梁子?”
  楊牧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待后天貴派大典過后,我想當著一眾英雄面前,說明此事。”
  兩人一唱一和,倒把孟元超弄得糊涂起來了,心想:“難道我當真是看錯了人。”
  楊牧似乎知道孟元超的心思,緊接著說道:“不錯,我剛才的确是和一個人同在一起,這個人的身材也的确是有几分像石朝璣。孟兄要知道此人來歷,可以問牟掌門。”
  牟宗濤怔了一怔,笑道:“我還未知道你問的是准呢?”
  楊牧面對著牟宗濤,眼珠一轉,神不知鬼不覺的便給牟宗濤打了一個眼色,說道:“是葉香主。”
  牟宗濤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哈哈一笑,說道:“哦,原來是他,這么說來,盂兄當真是誤會了。這位葉香主是敝派弟子,今晚奉了我命令,下山巡邏的。”
  扶桑派的确是有這么一個人,但牟宗濤說的卻并非事實,這個人是在山上巡邏,而且是在鷹愁澗那邊,并不是在這個山頭。牟宗濤捏造事實,自是有心替楊牧圓謊的了。他料想孟元超決不至于要把這個人找來對質,即使找來對質,這個人是他的心腹,也決不會戳破他的謊言。
  楊牧說道:“葉香主下山巡邏,我陪他走一段路,趁這机會敘敘別情。不料這位孟兄突然竄出來,我還以為他是奸細呢。孟兄,真是對不住了。”
  楊牧的薊州士話,石葉二字的發音頗為相似,孟元超自己也不禁狐疑起來,想道:“難道當真是我听錯了?但我分明听得他叫那個人做‘石大人’即使我把葉字听錯,但一個香主,也不能稱作‘大人’呀,難道這兩個字我也听錯不成?還有那個人為什么一發現我,便匆匆跑了?縱然他是有命在身,要下山巡邏,也不該在發現可疑的人物之時就跑開呀。”
  不過因為有牟宗濤以主人的身份出來替楊牧作證,孟元超雖然心有所疑,礙著牟宗濤的面子,也是不便對楊牧再盤問了。
  當下孟元超只好向楊牧陪了個禮,說道:“小弟看錯了人,惹出這場誤會,冒犯楊兄,請別見怪。”
  牟宗濤笑道:“一場小小的誤會,揭過了也就算了,誰還能放在心上嗎?對啦,孟兄,明天一早,你要陪無雙看日出,時候不早,你們也該歇息了。”原來他雖然猜得到楊牧是石朝璣的党羽,但總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想問個清楚,是以叫孟林二人先行回去,好留下來与楊牧說話。
  林無雙走出林子,忽地說道:“孟大哥,這段路我有點害怕,你送我一程,好嗎?”
  孟元超料想她有話要說,答了一個“好”字,兩人走了一程,估計牟宗濤是決不會听到他們的談話了,林無雙低聲說道:“孟大哥,你剛才怀疑的那個人,是不是身穿黑衣,頭上戴一頂闊邊氈帽的?”
  孟元超怔了一怔,說道:“不錯,你也碰見了這個人么?”
  林無雙說道:“我見著他,他可沒有見著我。是表哥送他下山去的,從那林子的外面經過。”
  孟元超吃了一惊,說道:“是你表哥送他下山去的?這可真有點奇怪了,你當真沒有看錯嗎?”
  林無雙道:“我怎會錯認表哥,我還听得他向那人指點下山的道路呢!”
  孟元超道:“他既然是個香主,又是奉命下山巡邏的,怎的還不熟悉道路,要勞你的表哥指點。”
  林無雙道:“是呀,所以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以為是表哥半夜送客呢。”
  孟元超默默不語,低首冥思。這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离奇了!牟宗濤怎能与一個身為御林軍副統領的人往來?此事若非從林無雙口中說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林無雙在他耳邊的問話將他惊醒:“這石朝璣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清廷的御林軍副統領。”孟元超一字一頓,緩緩的說了出來。
  其實石朝璣的身份,林無雙早已從尉遲炯口中知道,她問孟元超,不過是要加證實而已。
  事情已經得證實,林無雙不禁從初時的一片茫然,更進而為大為惶惑了。
  “尉遲叔叔說的果然不假,表哥真的是和朝廷勾結了,但只不知他這樣做,是只為了扶桑派呢?還是為他的功名富貴呢?”
  “不,我不應該這樣怀疑表哥,他不是對我說過,他只是想置身事外,避免卷入漩渦的嗎?”
  林無雙心亂如麻,越想越亂,忽地想起了史紅英和她說過的几句話:“我們要驅除韃子,恢复中華。凡是中華儿女,就不能置身事外!”
  “那么即使表哥只是想避免卷入漩渦,那也是大大的錯了。”林無雙想道。
  孟元超似乎知道她的心情紊亂,說道:“林姑娘,你先別胡思亂想,今晚之事,也不要隨便說出去。侍我和金大俠商量,設法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林無雙道:“我知道。好,咱們在這里分手吧,明天你早點來找我。”
  此時已是月過中天,孟元超也不想給人看見他送林無雙回去,免招閒話。于是和林無雙約好,明天破曉的時分在玉皇觀門外見面。
  孟元超走后,林無雙悵悵惆惆,獨自前行。忽听得鳥鳴嚶嚶,抬頭一看,只見那只翠鳥,又在她的面前出現。
  林無雙笑道:“我只道你到哪里去了,卻原來還在這儿,你是舍不得我,特地來找我的嗎?”
  說也奇怪,那只翠鳥當真像是依依不舍一般,在她身旁飛來飛去。
  林元雙暗自心緒不宁,得這翠鳥作伴,愁怀頓解,見它在自己面前緩緩低飛,不覺童心忽起,笑道:“剛才追不到你,你又飛來逗我,且看你要把我引到哪儿?”
  這只翠鳥竟是似通靈性,林無雙跑得快時它飛得快,林無雙走得慢時它飛得慢,逗得林無雙心痒難熬,不知不覺使出了上乘輕功,在亂山磐石之間,輕登巧縱,一路直追下去。
  也不知跑了多少時候,眼睛忽然一亮,前面地勢開曠,形成一個在山峰圍繞下的小山谷,側面山峰挂下一條瀑布,在月光下如珍珠四濺,景色清絕!
  林無雙笑道:“多謝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真是無殊世外桃源。”
  話猶未了,奇事忽然發生,翠烏竟然穿過水帘,不知去向。
  林無雙大為奇怪,心里想道:“敢情瀑布后面亦有個水帘洞?這鳥儿不在樹上作巢卻在洞中栖宿倒是少有。”
  好奇心起,林無雙遂也施展輕功,穿過水帘,意欲一探究竟。
  穿過水帘,果然發現一個葫蘆形的山洞。林無雙毫沒心机,根本就沒想到可能有人暗算,逕自進去,笑道:“且看你還能飛到哪儿?”
  話猶未了,忽听得“轟隆”一聲,一塊大石突然滾下,堵塞了洞口,眼前一片漆黑。
  天下決沒有這樣的巧事,這么大的一塊石頭,遲不掉下,早不掉下,恰好在林無雙踏入山洞的時候就掉下來的。林無雙再沒心机,亦是猜想得到,這塊石頭定是有人特地將它推下來的了!
  林無雙惊魂稍定,用力推那石頭,卻哪里推得動?
  困處洞中,但听得瀑布沖擊岩石的聲音仿佛雷鳴,休說在這荒僻的處在沒人經過,就是有人經過,她在洞中呼救,那人也未必能夠听見。林無雙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气,心里想道:“這里离玉皇觀恐怕很遠了,他們怎會想到我困在這儿,我呼救也沒有用。”
  那只翠鳥再也不見出現,林無雙气上心頭,不禁罵道:“我把你當作朋友,你卻引我墜入陷阱。”忽地霍然一省:“不對,這只小鳥怎會布下陷阱?一定是有人養熟了它,指使它飛來引誘我的。”
  無計脫困,林無雙索性拔出寶劍防身,借著劍尖的微光,摸索進去,看這山洞有什么古怪。
  走了一會,忽見角落處有閃閃發光的東西,拿起來一看,卻原來是一串又圓又大的夜明珠!
  林無雙對于鑒賞珠寶的學問,雖是淺陋之极,但見這串夜明珠光華耀目,亦知是世上奇珍。覺得好玩,就隨手拿了起來把玩。
  這樣的稀世奇珍,若給別人發現,定然大喜如狂,但此際落在林無雙的手中,她如是唯有心中苦笑,想道:“我困在洞中,只怕是難以重出生天的了。明珠雖好,于我又有何用?”
  在這漆黑的山洞之中,本來是看不見東西的,如今明珠在手,吐出光華,雖然遠遠不及燈燭的明亮,卻也可以隱約辨別一些物事了。林無雙以珠代燭,摸索前行,笑道:“雖然不能當火燭,卻也還有一些用處。”
  忽見兩邊石壁,平滑如鏡,上面似乎繪有圖形。林無雙好奇心起,湊近去看,只見畫的是兩個人像。左面繪的是個虯髯虎目的漢子,神態威猛;右面繪的是個桃腮杏臉,長眉入鬢的美人,宛若含情脈脈,對著那虯髯漢子,翎栩如生。更奇怪的是,他們手上都是拿著一把長劍,盡管那女的砷態雖然似是含情脈脈,作出來的卻是比劍的姿勢,而且劍尖對准了那男的要害穴道。林無雙雖然不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之下,也知雙方使的都是一招极為厲害的劍法。
  林元雙覺得這虯髯漢子的相貌好熟,心里想道:“奇怪,這個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驀地想了進來,原來這個畫中男子正是她這一派的祖師虯髯客。林無雙的父親珍藏有一幅祖師的畫像,輕易不肯拿給外人觀看,但林無雙當然是見過的,“怪不得似曾相識,原來是祖師爺!”林無雙連忙跑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這個女人卻又是誰呢,听爹爹說,本派故老相傳,祖師爺可是獨身終老,沒有娶過妻子的,嗯,且別管她是誰,且看她如何和祖師比劍?”林無雙心想。
  兩邊石壁一共繪有十三幅圖畫,每一幅圖畫畫的都是這兩個人,在作出比劍的姿勢。
  林無雙從第一幅畫看起,看了一會,不知不覺就入了迷。只覺不但是他們的劍法奧妙無窮,身法步法,亦是奇幻莫測。原來這十三幅圖畫,畫的乃是連續性的動作,林無雙初時沒有發覺這點,看得久了,這才突然領悟,從劍法的奧妙進而領悟到身法和步法的奧妙了。
  這一發現,令得林無雙不禁大喜如狂,當真好似天上掉下寶貝一般!比起壁上本派的武功秘圖,手上的這串夜明珠真是如同糞土了。
  狂喜過后,林無雙忽地心頭一動,想道:“莫非那個人是有心叫翠鳥引我到此地的么?”
  林無雙用心看石壁上的劍法,看得如醉如痴,可惜夜明珠的光亮,究竟比不上燈燭,看得十分吃力,仍未能看得仔細。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眼睛一亮,原來已是第二天的白天了。山洞上方有條狹窄的石縫,陽光從縫隙透過,射入了這個山洞。
  林無雙想起了和孟元超的約會,心道:“他一定是到處在找我了,可惜我卻不能陪他上玉皇頂看日出了。嗯,古人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如今得睹本派的武功秘圖,縱然餓死在這洞中,又有何妨?”
  石壁上有水珠滴下,林無雙張開嘴吧,讓它滴在口中,喝了一點水,解除了最難忘的焦渴,倒也不覺饑餓。
  此時陽光滿洞,眼前豁然開朗,石壁上的圖形是看得清楚多了。
  林無雙收拾了夜明珠,又再從頭看起,看了兩遍,這才發覺,原來每幅圖形下面還有几個蠅頭小字,第一幅圖像男子的腳下寫的是“走乾門,進离位。”女子的腳下寫的是“轉坎門,退震位。”林無雙心里想道:“原來他們的步法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走的,幸虧爹爹曾經教過我。”
  看懂了圖中深奧的身法步法之后,對這十三幅有連續性的上乘劍法也就有了更深的領悟,終于豁然貫通了。
  原來那美婦人的劍法正是針對那扶桑派的劍法的,而虯髯客的劍法亦是解招還招,愈變愈奇,結果乃是打成平手的。
  林無雙暗自想道:“原來我以前只是學得本派劍法的一些皮毛,若是用來對付這個婦人,只怕是當真不堪一擊。”
  林無雙把石壁上的劍法牢牢記在心中,當下盤膝跌坐,又在心中再溫一遍,揣摩其中精微的變化。
  忽听得轟隆一聲巨響,把她從如醉如痴的境界之中惊醒過來,抬頭一看,只見封著洞口的那塊大石已經移開,倒挂洞口的水帘飛珠濺玉,水泡已經噴到她的臉上來了。
  林無雙望空拜了一拜,說道:“多謝高人指引,使我得睹本派的武功秘笈。”話猶未了,忽然似乎有人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不要給你表哥知道。”
  林無雙鑽出洞口,穿過水帘,游目四顧,但見空山寂寂,唯有山風搖樹,惊鳥离巢,卻哪里有人的影子?林無雙知道這位前輩高人不肯現出身形,求也沒用。
  林無雙心想:“他們一定找得我十分焦急的了,我還是回去一趟,以后再來。”
  心念未已忽所得有人叫道:“無雙,無雙!”是牟宗濤的妻子練彩虹的聲音。
  林無雙應道:“我在這儿!”遠遠听得練彩虹叫道:“找著啦!”隨即發出一支蛇焰箭,一道藍色的火焰射上天空。
  蛇焰箭是夜行人慣常用來作為聯絡信號的東西,現在雖是白天,也有一道藍火升空,周圍十數里內的人們,也是看得見的。
  林無雙過去与她相見,笑道:“表嫂你回來了,何必這樣緊張?”
  練彩虹道:“我今早回來,听說你失了蹤,可把我嚇坏了。他們在滿山尋找你呢,你倒逍遙自在,還說別人緊張。”
  林元雙抱歉道:“真是對不住,為了我惊動大家。”
  練彩虹道:“你昨晚躲在哪儿?表哥還以為你昨晚是和孟元超在山間賞月,流連忘返呢。今早孟元超跑來找不見你,他才著了慌。”
  林無雙面上一紅,說道:“我咋晚回來的時候,路上看見一只翠鳥,十分可愛,我想捉著它,不知不覺就追到這里來了。”
  練彩虹不覺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小鬼頭還像從前一樣淘气。”
  說話之間,只見牟宗濤和孟元超各自一方匆匆赶來,練彩虹笑道:“你瞧,著急的可不只是我呢。”
  牟宗濤吁了口气,說道:“總算是找著了,孟大哥一大清早就找你,可真是把他急坏了呢!對啦!你們剛才在笑什么?是笑無雙淘气是不是?我可還未知道她是怎么樣個淘气呢。”
  練彩虹把林無雙剛才說的話告訴丈夫,牟宗濤詫道:“我在山上住了几個月,可從沒有見過這樣碧羽丹像的翠鳥。但你追不著翠鳥,也就該回去呀,怎的卻在這里過了一晚,中午還不回來?”
  林無雙想起了那人的咐吩:“不可讓你的表哥知道:“但她又不擅于說謊,遲疑半晌,只好說道:“瀑布后面有個山洞,我見那只鳥儿穿過水帘,飛入洞中,我也就跟著進去了。”心里想道:“表哥是本派掌門,本派的武功秘綏,本來是不該瞞著他的。那人叫我不要讓他知道,或者是指不讓他知道我練過石壁上的劍法這件事吧。”
  牟宗濤吃了一惊,說道:“你在山洞里發現了什么?”
  林無雙道:“山洞里黑漆漆的,在晚上哪里看得見東西?天一亮我就赶忙出來,心慌意亂,不覺就迷了路了。”她迫不得已,為了遵守那人的咐吩,撒了個謊,指尖按著藏在袋里的那串夜明珠,不禁臉上微微發熱。
  牟宗濤更是惊詫,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忽地說道:“哦,有這么一個山洞,我倒想進去看看,那條瀑布在什么地方,你總該記得吧?你現在就帶我去探索如何。”
  練彩虹皺眉道:“表妹餓了一個晚上,半個白天,你就讓她回去吃過了飯再來尋找吧。”
  牟宗濤道:“你知道什么,這是一件緊要的事情,豈容或緩!”
  林無雙道:“多謝表嫂關心,我倒不覺得餓。”她是為了不想牟宗濤夫妻爭吵才這樣說的,心里則在想著:“敢情表哥是亦已知道了洞中的秘密,才會這樣緊張?但壁上的像不會自己跑掉,又何須急在一時?唉,這個表哥畢竟不是從前的那個表哥了。”想起“從前的那個表哥”對她的好處,不覺黯然。
  練彩虹嘀咕道:“山洞里有什么古怪,你好像非得馬上去看個明白不可!”
  牟宗濤道:“不錯,我正是馬上要去看個明白。”一副無暇和妻子再說的神气,便催林無雙快快走了。
  林無雙賭著气一鼓勁儿的跑,把牟宗濤等人帶到那條瀑布下面,說道:“山洞就在瀑布后面。”
  牟宗濤笑道:“表妹,多虧你啦!若不是陰差陽錯,教你踏進這個山洞,只怕我再費力尋找,也是難以發現呢!”
  練彩虹道:“你究竟在尋找什么?”
  牟宗濤道:“進去了你自會知道。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所要找的東西是不是在里面呢?”當下一馬當前,一個燕子穿帘式穿過水帘,進入山洞。
  孟元超帶著好奇之心,跟在林無雙后面,也進入了山洞。牟宗濤“啊”的一聲說道:“孟兄,你也來了。”
  孟元超霍然一省:“莫非這洞里有什么秘密,他不愿意給我見到。”但若馬上道出,可又嫌太著痕跡。
  正自尷尬,忽听得牟宗濤失聲叫道:“不好了!”
  林無雙吃了一惊,定睛看時,這才發現石壁上的圖形竟已化為烏有!
  只見地下舖滿石屑,不可可知,石壁上的圖形定然是給人鏟平了的。
  林無雙心中明白,想道:“一定是那位异人所做的事。我离開才不過半個時辰,他就把十三幅圖形全部鏟掉,真是利落干淨!”想至此處,又不禁暗暗叫了一聲“僥幸”,心道:“原來這位异人是不想表哥知道本派的武功秘簽,好在我沒有告訴他。”
  練彩虹尚自莫名其妙,說道:“什么不好了?”
  牟宗濤歎了口气,說道:“現在告訴你們亦是無妨。你知道我們的遠祖滄浪公是祖師爺虯髯客的大弟子,他曾傳下一個秘密,只有牟家的后人知道,說是祖帥爺在泰山的一個山洞之中,曾留下本派的武功秘笈。可是卻連他也未見過。”
  練彩虹道:“你焉知就是這個山洞,或許那部武功秘笈藏在別的地方也說不定?”口里在安慰他,心中卻是不由得感到絲絲寒意:“夫妻如同一体,本是應該沒有秘密可言,這件事情他卻一直在瞞著我!唉,難道他竟對我也不敢信任了?”
  牟宗濤則在想道:“無雙是不會說謊的,她又沒攜刀劍,以她的掌力,決不能把這石壁削得如此光滑平整,這是誰的所為呢?石壁上一定是寫有什么東西的了,但不知是不是那部武功秘笈?”胡思亂想,驀地想起了一個人來:“莫非就是昨日在那濃霧之中長嘯之人?”想到這個可能是他的大對頭的人,心里里是怔怔不安,只好勉強和妻子笑道:“但愿如你所言。”
  練彩虹道:“這里既然沒有什么武功秘笈,咱們就該回去啦。你別忘了……”
  練彩虹想要說的本是:“你別忘了表妹還沒有吃早飯呢!”話猶未了,牟宗濤已是接著說道:“不錯,明天就是正日,有好几位貴客還未見來,今天想必也應該來了,咱們是該赶快回去准備迎接貴賓了。”
  林無雙与練彩虹心意相通,練彩虹那句話雖然只是說了一半,她已知道她要說的是什么了。此時听了表哥的打岔,不覺心中苦笑:“表哥全心全意,想的只是他的事業,哪里還會記得我呢?”看練彩虹時,練彩虹也是露出了尷尬的苦笑。
  牟宗濤正在患得患失,也沒留心她們的神態,一個轉身,便竄出水帘洞了。
  一行人出了水帘洞,還沒走上几步,果然就看見一個扶桑派的弟子匆匆跟來,說道:“牟掌門,請你赶快回去,有貴客到!”
  牟宗濤道:“是哪位貴客?”
  那弟子道:“有好几位呢。一位是四海神龍齊建業。還有蘇州陳大俠父子三人全都來了!”
  牟宗濤大喜過望,說道:“陳大俠是江南的武林領袖,我還怕請不動他的大駕呢,想不到他老人家不但自己來了,兩位公子也都來了。還有齊老英雄,他一向最四海為家,行蹤不定的,我正愁請帖送不到他的手上,不知他會不會來呢?他也來這可真是更難得了!”
  那弟子道:“石師叔正在陪著他們上山,請掌門從這里抄捷徑赶往‘五大夫松’相候。”
  牟宗濤熟悉路徑,當下便即施展輕功,前面帶路。一行人到了“五大夫松”,正好碰見石衛帶領四位貴客上山。牟宗濤与他們寒暄過后,依次替孟元超介紹。四海神龍齊建業听了孟元超的名字,忽地哼了一聲。
  孟元超不知這齊老頭儿乃是楊牧的長親,甫經相識,見他對自己竟似有不悅之色,倒是不禁一愕。
  齊建業哼了一聲,側目斜瞧,盯著孟元超冷冷說道:“原來你就是孟元超,這几年你在江湖闖出的‘万儿’(名气)不小啊!”
  孟元超莫名其妙,只好和他客气一番:“不敢。江湖上的朋友替我臉上貼金,言過其實,還望老前輩指教!”
  齊建業淡淡說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哪里還敢在年少英雄面前擺老前輩的架子?指教二字,再也休提。”心里卻在想道:“待我問清楚了楊牧這件事情,總得教訓教訓你這無名的小輩!”
  孟元超正自尷尬,幸得金逐流及時來時,給他解窘。金逐流和陳天宇父子乃是世交,和齊建業也是相識的。
  金逐流和他們見過禮后說道:“這位孟兄是從小金川來的,小金川的義軍近几年干得轟轟烈烈,孟兄的功勞是不小!”
  齊建業道:“小金川的冷鐵樵和蕭志遠等人,我是一向佩服的。但可惜他們兩位都是有個缺點,對手下管束不嚴,以致龍蛇混雜,良莠不齊。義軍中固然多的是英雄豪杰,但只怕也有一些無行之輩!”
  這几句話分明是在指桑罵槐,不但孟無超吃了一惊,金逐流也是甚為詫异,不知他這話是因何而發。
  孟元超忍不住說道:“義軍兄弟有數万之多,有良莠不齊,恐怕亦屬難免。但不知齊老一前輩風聞是誰有劣德敗行之事,還望賜告。我一定轉稟冷大哥嚴加懲處。”
  齊建業冷冷說道:“待我拿到了确實的證据,我自會告訴你們的冷大哥。”
  金逐流知道其中定有蹊蹺,但因和齊建業不是很熟,不便多問,想道:“少林寺的大悲禪師和這老頭儿是老朋友,請他幫忙,或者可以問個水落石出。”當下只好把這悶葫蘆暫時藏在心里,轉個話題,和陳天宇說道:“陳叔叔,這位孟兄,原籍雖然不是蘇州,卻是在蘇州長大的。你們算得是半個鄉親。”
  陳天宇忽道:“蘇州城外,有一位云重山云老英雄,孟兄不知是否相識?”
  云重山乃是云紫蘿的父親,孟元超听得陳天宇提起他,不覺心里一酸,說道:“可惜云老英雄早已去世了。”
  陳天宇道:“我知道,我也可惜我在云老英雄生前未得和他相會呢。我是因為最近碰上了一位朋友,因而想起這位云老英雄的。金世兄,說起我這位朋友,他倒是很想和你結識呢。”金逐流道:“陳叔叔的朋友想必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了,不知是哪位前輩?”陳天宇笑道:“他与我是忘年之交,才不過四十歲左右年紀。繆長風這個名字你听過么?”
  金逐流道:“是不是那位曾經幫過天地會的大忙,在保定力戰清廷七名高手的繆大俠?”
  陳天宇道:“不錯,正是此人。那年他在保定的天地會總舵作客,恰巧碰上清廷派來的高手偷襲,幸而得他拔劍相助,這才救出了天地會的許多兄弟。”
  金逐流歎道:“听說此人豪邁不羈,是個笑傲江湖的俠士,可惜我和他只是聞名,無緣相識。”
  陳天宇道:“這次他本來要和我一同來此參加盛會的,可臨時有事,到西湖的西洞庭山去了。”
  牟宗濤道:“听說有一位蕭景熙蕭老英雄住在西洞庭!”
  陳天宇道:“蕭熙蕭早已去世了,他的妻子正是云重山的大姨;蕭景熙膝下無儿,只遺一女。簫家母女二人,現在還是住在西洞庭山上。繆長風和蕭家乃是世交。”說至此處,微微一笑,指著他的次子陳光世接著說道:“金世兄,不瞞你說,繆長風是想為這孩子做媒,說的就是這位蕭家的姑娘。”金逐流道:“恭喜,恭喜。”
  陳光世羞得滿面通紅,說道:“我可不想成親。我已經和繆叔叔說過了。”
  陳天宇道:“哦,你不喜歡蕭家的姑娘,那么你是喜歡邵家的姑娘嗎?”
  陳光世道:“繆叔叔這么大的年紀還未成親,爹,你何必為我著急,那兩位姑娘我不過是剛剛認識,哪里就談得上喜歡二字?”
  金逐流笑道:“終身大事,讓他們自己作主也好,省得父母操心。但不知那家邵家又是什么人?”
  陳天宇道:“是蕭景熙生前的一位好友,名叫邵叔度,他們兩家乃是鄰居。兩家姑娘的年紀差不多。”
  陳天宇和金逐流閒談家常,孟元超插不進口,他也無心應酬,一顆心已是飛到云紫蘿那里去了。
  “原來云紫蘿有個姨媽在西洞庭山,怪不得金夫人說有人曾在西洞庭山見過她,敢情她是投奔姨媽去了。唉,現在總算知道了她的下落,但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去找她?”孟元超正自遐思,不知不覺落在后面,林無雙放慢腳步,趁著牟宗濤和陳天宇說話的當儿,悄悄的和孟元超說道:“明天一早,請在梅林等我。”
  孟元超從沉思之中惊醒,云紫蘿的幻影消失了,替代云紫蘿的幻影出現在他的眼前的是林無雙。孟元超不覺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林無雙道:“你听見我的話嗎?記著明早在梅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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