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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難熬相思夜


  柳無雙微抬鳳目,痛苦的搖了搖頭。
  郭曉涵判斷柳無雙受了風寒,于是拉著白龍駒,直奔街口。
  他要盡快找一家客棧,讓柳無雙舒适的躺在床上休息,再有半天就可到達鄱陽湖,而雙妹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
  他這十几天來,柳無雙為他穿衣梳洗,服侍他就寢早起,枕邊愛撫,笑語安慰,她的确太辛苦了。
  他在想,女孩子身体總是比較纖弱,像這樣早行晚宿,迎風冒雨拚命赶路,她當然會病倒。
  思忖之間。
  已來到德安城外的西關街口。
  他已無心再選擇客棧,就在街口一家小客棧前停下馬來。
  店伙一看,紛紛迎了過來,郭曉涵飄身而下,將柳無雙由馬鞍上抱了下來。
  郭曉涵抱著雙頰如火,渾身發燒的柳無雙,快步走進一間上房。
  他小心翼翼的將柳無雙放在床上,立即關切的低聲問;“雙妹,你覺得怎么樣?”
  柳無雙蹙眉閉目,痛苦的低聲說:“我……我頭痛……口渴……周身乏力……”
  這時——
  店伙已送來茶水,隨即退了出去。
  郭曉涵立即倒了一碗濃茶,將柳無雙攬坐在怀里,細心的讓她慢慢飲用,同時關切的問。“雙妹,你怎么突然病了呢?”
  柳無雙幽幽的說:“今天早上起程,我就感到不适,通過前面大鎮,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曉涵本待責備她几句,但一想到自己飛馬疾馳,一顆心早飛到鄱陽湖去了,如果對雙妹稍加照顧,也就不會生病了。
  如此一想,內心一陣慚愧,情不由己的舉起衣袖,拭著柳無雙雙鬢角和界尖儿上的汗珠。
  柳無雙不時睜開風目,暗察涵哥哥焦急慌愧的神情,心中欣慰的笑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在涵哥哥心目中的份量,并不比沈圓圓輕。
  她想到沈圓圓和涵哥哥一別年余,朝夕相思,這時該是多么渴望見到涵哥哥呢?
  而自己和涵哥哥終日相聚,形影不离,說起來自己得到的太多了。
  她又想到沈圓圓為她辛苦繡的劍套,親手編的劍穗,苦心縫制的小蠻靴,這份情意又豈能淡忘呢?
  一念至此
  她不禁愧悔交集,額頭上的汗珠,不需運功暗逼,已是涔涔而下,可是郭曉涵卻愈加慌亂,舉袖拭個不停。
  柳無雙望著郭曉涵焦急的俊面,幽幽的說:“涵哥哥,你先去吧,小妹休息一會儿就好了。”
  郭曉涵毫不遲疑的說:“不,你身体不适,我要在這儿照顧你,再說蕭老哥和牛奔弟行程也不會比我們快,去了也看不到他們。”
  柳無雙极為誠懇的說:“那你可以先去看四姐姐和江姑姑啊!”
  這句話正說中郭曉涵的急切之處,可是他又怎么忍心放下有病的雙妹妹不管,而去看圓姐姐呢?
  于是——
  他毅然搖了搖頭說:“不,要去我們倆一塊儿去,我相信江姑姑和圓姐姐一定也非常高興看到你……”
  柳無雙急于一睹沈圓圓的真面目,但想到涵哥哥每次談到沈圓圓,俊面上那种神往的樣子,斷定沈圓圓和郭曉涵久別重逢,很可能會興奮親熱的擁吻,如果自己夾在中間,那該是多么殘忍的事儿。
  一念至此。
  她立即不高興的說:“你看我蓬首垢面的樣子,怎好見人?”
  郭曉涵焦急的問:“那你說該怎么辦呢?”
  柳無雙略一沉思說:“我們在此調息片刻。一俟体力恢复,立即上路,我去丰漁村,你去看江姑姑,明天我換件新衣眼,再去拜見圓姐姐和江姑姑。”
  郭曉涵以為柳無雙愛美,不好過份違背她的心意,立即頷首應允。
  兩人調息完畢,已是過午時分。
  郭曉涵容光煥發,但柳無雙仍佯裝萎靡,兩個人隨便進了些飲食,結清了賬,拉馬走出店門。
  郭曉涵照顧柳無雙上馬,兩個人繞城南下,直向鄱陽湖馳去。
  柳無雙在馬上不時偷看郭曉涵,發現涵哥哥不但已經沒有了上午那种猴急相,而且全副精神在注意她。
  她欣慰的笑了,同時也感到無限慚愧。
  因為她證實郭曉涵和沈圓圓,絕對沒有厚彼薄此,涵哥哥之所以那樣急,是因為圓姐姐闊別已經一年多了。
  一念至此。
  馬速逐漸加快,郭曉涵在一旁卻不停的直呼小心。
  數十里地,在烏騅和白龍駒的飛馳之下,夕陽尚未落山,東南已現出一線水天相接的湖面。
  湖畔起伏的丘陵,茂密的樹林,相連的漁村,在殘陽照射下,呈出出一幅美麗的畫面。
  郭曉涵一見湖光水色,心情立刻激奮起來,目光注視著丘陵下面的小漁村,幻想著看到江姑姑和圓姐姐時的惊喜情形。
  思忖之間。
  就听——
  柳無雙低聲說:“涵哥哥,前面就是鄉道分岔處,我們該分手了……”
  郭曉涵一定神,瞅著她說:“雙妹,我們一起去吧,你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
  柳無雙強自含笑搖頭說:“不,我身体仍有些不舒服。”
  郭曉涵關切的說:“那我先送你到浪里白條蕭老哥處。”
  柳無雙立即阻止他說:“不要,不要,我自己認得路。”
  說話之間,業已經到了岔路。
  她首先一撥馬頭,當先馳下官道,直向一座茂林馳去。
  郭曉涵勒住烏騅,關切的望著柳無雙的背影,他不但擔心她的病情,更怕她會生悶气。
  柳無雙一邊催馬飛馳,一邊回頭望去,見涵哥哥仍停在那邊關切的望著她,心里又難過又甜蜜,赶緊舉起玉手,連連揮動,催他快走。
  她一看郭曉涵也愉快的揮了揮手,始一抖絲韁,烏騅四蹄翻飛,眨眼已消失在滾滾黃塵中。
  柳無雙的眼睛模糊了,香腮上已滑落兩行淚水……
  她本來想先沈圓圓一步占有涵哥哥,如今,她卻輕易的放棄了這個机會,為什么?她也說不出來。
  柳無雙如痴似呆的坐在馬背上,望著郭曉涵的身影,心里卻想著郭曉涵見到沈圓圓的情景,真個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轉瞬之間。
  那滾滾塵影已消失在遠遠的暗夜中。
  柳無雙黯然一歎,撥轉馬頭,直向丰漁村馳去,一想到這十几天來每晚都和涵哥哥睡在一起,可是又憨又健的涵哥哥,卻連動都沒有動過她……
  她不停的在問自己,涵哥哥和沈圓圓會不會也這樣呢?想到羞人處,不禁臉紅心跳,暗罵自己不知害羞。
  而飛馳在馬上的郭曉涵,也同樣的在想許多問題。
  他在想第一眼看到江姑姑和圓姐姐的情景,深信她們看見他飛馬馳回的時候,一定會惊喜交加感到意外。
  他和圓姐姐分別一年多了,而她一定比以前更文靜更美麗了,她看到自己回去,該是多么的興奮啊!
  他又想到明天雙妹妹前去的問題,不知道圓姐姐會不會像看到古淡霞那樣妒嫉,她必須在圓姐姐和雙妹妹之間,下一番工夫,否則,今后他別想有好日子過……
  一想到雙妹妹,他不禁立即回頭看了看身后,而身后的景物,已被夜幕掩沒了。
  再看前面,三五里外已現出燈光數點,他知道那儿就是江姑姑居住的小漁村了。
  這時。
  烏騅堅耳立鬃,奔馳如飛,毫無一絲倦意,而且不時發出聲震原野,直上夜空的長嘶。
  三五里地,俄頃即達,郭曉涵忙減速輕馳,直入村內。
  舉目一看,發現江姑姑和圓姐姐房間里都亮著燈光。
  他的內心有著無法抑制的興奮和激動,几乎忍不住想高呼一聲回姐姐和江姑姑。
  于是——
  他興奮的一抖絲韁,烏騅一聲長嘶,直向江姑姑的院門前馳去。
  烏騅的長嘶和清脆的馬蹄聲,惊得村內都吹熄了燈光,再看圓姐姐的窗戶上,也沒有了燈光。
  郭曉涵這才想到.江姑姑在此隱居,不宜惊動村人,因而飄身下馬,迅即拍了拍烏騅的長鬃。
  烏雅果然通靈,立即昂首豎耳,下蹄极輕,顯得异常机警。
  郭曉涵拉馬走到江姑姑的院門前,舉起因為興奮而有些顫抖的右手,正待叩門,房內已傳來一聲低沉的嬌喝:“什么人?”
  郭曉涵一听,正是圓姐姐的聲音。
  他立即興奮的壓低聲音說:“圓姐姐——是我!”
  房內響起一陣急驟的腳步聲,緊接房門“呀”的一聲開了,黃影一閃,超塵絕美的沈圓圓已像一只受惊的乳燕,由門內疾扑出來。
  同時——
  她以惊喜交加,有些顫抖的聲音說:“真的……是你?……”
  說話聲中,慌忙將門打開。
  沈圓圓一見長得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郭曉涵,几乎不敢稱呼他涵弟弟了。
  郭曉涵一見沈圓圓,忙丟掉馬韁迫不及待的伸手握住她的玉臂,望著她的如花嬌靨,興奮的說:“圓姐姐是我,姑姑呢?”
  說著。
  星目希冀的看了一眼房門。
  沈圓圓略一定神,發覺郭曉涵的雙手正緊緊握著她的玉臂,粉面一紅,羞澀的說:“快進來,涵弟弟。”
  邊說邊輕輕掙脫了郭曉涵的雙手,側身立在門口。
  郭曉涵愉快的一笑,快步走進門內。
  一聲低沉馬嘶,逕由身后傳來。
  郭曉涵這才想起烏騅還留在外面,轉身望著黑馬,抱歉的笑了笑說:“倒你給忘了。”
  說著,烏騅已溫馴的走了過來。
  沈圓圓惊异的望著高大威猛的烏騅,下意識的退后兩步,讓黑馬走進來,隨即關上院門。
  烏騅自動走至院角花樹前,穩靜的站立著,兩眼柔和的望著流圓圓。
  沈圓圓關好院門,轉首望著烏騅。愉快的笑著說:“這匹黑馬可愛极了,是你買的嗎?”
  邊說邊閃動著寒潭秋水似的眸子,望著郭曉涵的俊面。
  郭曉涵毫不遲疑的說:“不,是毒娘子馬翠萍送給我的。”
  沈圓圓一听是女人贈的,立即敏感的“噢”了一聲,黛眉一蹙,轉身向房門走去,同時疑惑的問:“毒娘子是誰?”
  郭曉涵含笑回答說:“白河寨主熊振東的夫人。”
  沈圓圓一听是白河寨主的夫人,判斷毒娘子十之八九是個老太婆了,是以也未放在心上。
  但是——
  她對郭曉涵獨自去找熊振東,卻惊訝不安的問:“你已去了白河寨?”
  郭曉涵頷首稱是,兩個人已走進房門,直入沈圓圓的臥室。
  郭曉涵因為沒有看到江姑姑,不解的問:“圓姐姐,姑姑呢?”
  沈圓圓一面點燈,一面回答說:“媽大概也快回來了。”
  邊說邊仰起燈面,仔細望著郭曉涵的俊美面龐儿,她已日夜期待了一年多了。
  郭曉涵也在打量圓姐姐,她雖然沒有長高,但是較之一年前更美了,尤其是那一雙澄澈閃輝的眸子,更令他神迷。
  沈圓圓見郭曉涵如痴似呆的望著她,不禁芳心亂跳,香腮發熱,羞澀愉快的說:“涵弟弟,你現在比我都高了。”
  郭曉涵痴呆的一笑,訕訕的說:“姐姐,你比以前更美了。”
  沈圓圓嬌羞的一笑,嗔聲說:“你就會說這句話。”
  邊說邊情不自禁的舉起纖纖玉手,去撫摸郭曉涵的肩頭。
  郭曉涵對沈圓圓的敬重,遠超過對她愛。
  雖然她那張像百合初放的嬌靨,就在他的胸前,而她那兩片紅潤欲滴的櫻唇,距离他的嘴巴尚不足一尺,但是他卻不敢俯首去吻沈圓圓……
  他只是在靜靜的欣賞,沉醉在由沈圓圓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中。
  沈圓圓立在郭曉涵身前,覺得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她微仰著粉面,綻露著甜美笑容,她驀然感覺到,涵弟弟要吻她了。
  一想到親吻,她的心立刻急烈的跳動起來,她很希望涵弟弟這樣做。
  可是——
  她卻不由自主的低聲說:“涵弟弟,坐下來談吧!”
  邊說邊輕巧的轉身坐在床沿儿上。
  郭曉涵見沈圓圓閃開了,突然有了勇气,快步跟上去拉起她的玉手,兩個人并肩坐在一起。
  同時——
  他怯怯的低聲說:“姐姐,我在華山每天都想你。”
  沈圓圓心里一甜,不由“噗嗤”笑了起來,盯著郭曉涵嗔聲說:“死相,什么都變了,就是你這張會說話的油嘴沒有變好。”
  邊說邊舉起香蔥似的纖纖玉指,輕輕的在郭曉涵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儿。
  郭曉涵深恐沈圓圓不信,立即焦急的表白說:“真的,我真的每天都在想念你,圓姐姐,不信你明天可以問雙妹妹……”
  雙妹妹三個字一出口,沈圓圓似乎想起什么,黛眉間立即罩上一抹輕愁,但是她仍以愉快的聲調問:“你說的可是柳姑娘?”
  說著。
  立即把被郭曉涵緊緊握著的玉手,技巧的撤了出來。
  由于過份興奮,郭曉涵并未察覺到圓姐姐有何异樣,依然高興的說:“是的、她現在去了丰漁村,明天再來看你和江姑姑。”
  沈圓圓黛眉一蹙,不解的問:“她為什么不跟你一起來這里呢?”
  郭曉涵笑了笑說:“雙妹途中不舒眼,怕你笑她精神萎靡,所以才沒有來。”
  說著,不自覺的又握住了沈圓圓的玉手。
  片刻。
  郭曉涵心頭猛的一震,神色突變,因為他感覺到圓姐姐的玉手,剛才還熱呼呼的,現在突然冷冰冰的了。
  他不安的抬起頭來,凝視著沈圓圓的粉面,不由惊得脫口急聲問:“圓姐姐……你?……”
  說話之間。
  他發現圓姐姐黛眉徽蹙,嬌靨籠愁,粉面上已充滿了幽怨之色。
  沈圓圓一看郭曉涵惊愕神態,佯裝“噗嗤”一笑,惊异的問:“什么事儿值得你這樣大惊小怪呀?”
  說著,已再度撤出自己的玉手,關切的問:“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去為你准備?”
  說罷。
  隨即立起身來,逕向室外走去。
  郭曉涵一見,頓時呆住,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手足無措,不知所以。
  他看得出來,圓姐姐雖然在笑,但笑得很勉強,表面愉快,眉宇間卻充滿了憂郁黯然之色。
  沈圓圓輕巧的開門聲,立刻將發呆的郭曉涵震醒,于是略一定神,焦急的連聲說:“圓姐姐,我還不餓,我還不餓。”
  邊說邊起身追出房外。
  但是——
  沈圓圓業已飄然走進了廚房。
  郭曉涵緊張跟著追了進去,繼續說:“我還不餓,圓姐姐!”
  沈圓圓沒有看郭曉涵,一面燃燈,一面仍以愉快的聲音說:“我做飯很快,你有話繼續說嘛!”
  郭曉涵雖然還沒有吃晚飯,但是他一點儿都不餓,因為他已經急得吃不下去了。
  他心中惶愧的立在沈圓圓身后,呆呆的望著她熟練的准備著飯菜。
  方才——
  圓姐姐是那樣的興奮,愉快,如花的嬌靨上,閃爍著欣喜的光輝。
  如今。
  黛眉微蹙,幽怨含愁,但卻強展甜笑,故作歡顏,這個強烈的對照,僅是一瞬間的事。
  他知道,是因為自己剛剛提到雙妹妹的原故,他很懊惱,埋怨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到雙妹妹。
  繼而一想,明天雙妹妹來了又該怎么辦呢?
  一念至此。
  額角上頓時滲出汗珠來。
  圓姐姐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不相信溫柔恬靜,超塵脫俗的圓姐姐,也是一個善妒的女人。
  可是——
  圓姐姐一听他提到雙妹妹,立刻神色幽怨,玉手冰冷,這又為什么呢?
  當然郭曉涵并不了解沈圓圓的心意,早在半年之前,她就有了一個自以為明智的決定——犧牲自己,而去成全他和柳無雙。
  她一直認為,兩個女孩子去愛一個男人,后果是悲哀的,而她母親“芙蓉仙子”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再者。
  她一想到這一年多來,郭曉涵和柳無雙朝夕相對,形影不离,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說不定早已有了肌膚之親……
  他們定然早已擁抱,親吻,相偎相依,甚至像一對恩愛的小夫妻……”
  每當午夜夢回,她一想到這些,便再也無法入睡。
  她曾听“獨醒子”對母親說過,柳無雙雖然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但是個性剛強好胜,凡事不愿輸人,因而更令她覺得無法和柳無雙融洽相處。
  与其將來不好,讓心愛的涵弟弟得不到幸福,不如現在激流勇退,留下甜蜜的回憶好。
  當然她仍深深愛著涵弟弟,只是她要把對涵弟弟的愛,埋藏在心靈深處,她要和孤寂的母親終生廝守在一起。
  當沈圓圓剛才乍一看到分別年余的涵弟弟時,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誠掣的愛意,現在想想,又有些后悔。
  她覺得一見面就該和他保持距离,然而兩情相悅,朝暮相思,一時之間又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現在她第一次嘗到強自壓抑內心愛情奔放的痛苦,繼而想到今后漫長的一生,就要在這种痛苦煎熬中度過,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淚來。
  幸虧她背身對著郭曉涵,淚水在眼睛里轉了好一陣子,終于沒有流下來,當然她也知道,涵弟弟一定也在為此痛苦。
  廚房內,除了烹飪的聲音和陣陣的菜香,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郭曉涵和沈圓圓都陷入無比的痛苦中。
  圓姐姐是第一個走進他生命中的女孩子,也是他最愛最崇敬的女神,他可以拋棄世界上任何寶貴的東西,但是他不能沒有圓姐姐。
  這時——
  他痴痴的立在沈圓圓身后,方才的興奮、快樂,已經變成了悲傷、哀怨的苦果,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讓圓姐姐高興起來。
  沈圓圓一邊炒菜,一邊偷偷膘了郭曉涵一眼。
  當她看到興致勃勃抱著滿腔熱情赶回來的涵弟弟,這時正劍眉緊蹙,瓦立發呆,芳心又疼又愛、又難過。
  她不能這樣,也不忍再折磨自己心愛的人,因而輕輕咳嗽了一聲,強自以愉快的聲音問:“涵弟弟……你為什么不說話呢?”
  邊說邊回眸轉首,嫵媚的膘了郭曉涵一眼。
  郭曉涵心緒翻涌,万分痛苦。
  這時。
  他見圓姐姐忽然回眸一笑,宛如黑暗中看見了明燈,頓時給了他不少勇气。
  他覺得應該及時為自己和柳無雙表白一下儿了,否則,明天兩個人見了面板著臉,相應不理,那還了得!
  因而也咳嗽了一聲,怯怯的說:“圓姐姐,雙妹妹說——你給我縫的藍衫和長褲是‘天蚕絲’……”
  沈圓圓輕輕“嗯”了一聲。
  她一面炒菜,一面頷首說:“是的,那是我媽在‘西天山’隨師姐‘凡曇師太’學藝時,在一座前輩高人洞府中偶然獲得的。”
  郭曉涵一听,才知道江姑姑的師門是天山一派。
  但是——
  這時他已無心去追問這些,于是繼續說:“雙妹妹說你縫的精致細膩,她的手工遠不如你……”
  沈圓圓佯裝愉快的一笑,故意說:“那不是我縫的……”
  郭曉涵一听,未待沈圓圓說完,立即分辯說:“你不要騙我,當時我曾將衣服捧在鼻子上聞了聞,上面仍有你手上殘留香气哪!”
  沈圓圓的嬌靨頓時紅了起來,沒再吭聲儿,但是郭曉涵看得出來,在她羞紅的嬌靨上,有欣慰,也有幽怨。
  于是——
  他繼續說:“還有,姐姐送給雙妹的劍套,蠻靴,她看了高興得直叫圓姐姐……”
  沈圓圓一听,含笑插嘴說:“那是媽媽叫我縫制送給柳姑娘的,因為你在華山學藝,一切飲食起居,全靠她照顧你……”
  說至此處。
  她的聲音微顯顫抖,再也說不下去了。
  郭曉涵心中一陣難過,惶愧的望著沈圓圓,不知道說什么好。
  為了平靜內心的郁悶和惶急,他立即閉上星目,默運神功,暗暗調息.
  驀地——
  他感應到有人正由村北,向這邊快速馳來。
  于是睜開星目,低聲說道:“圓姐姐,有人向我們這儿來了。”
  沈圓圓立即凝神一听,可是她卻听不到一絲衣袂破風之聲,因而黛眉一蹙,疑惑的問:“你真的听到了嗎?”
  邊說邊惊异的望著郭曉涵。
  郭曉涵立即緩緩頷首說:“此人輕功造詣极深,速度极快,不是一般普通高手……”
  郭曉涵見沈圓圓有些不信,立即正色說:“真的,此人距离我們最多不到十丈了。”
  沈圓圓一看郭曉涵的神色,由不得她不信,繼而凝神再听,果然傳來一陣极速的衣袂破風之聲,經驗告訴她,這人已經到了院外。
  片刻——
  沈圓圓心中一動。
  她不由“噗嗤”笑了,接著說:“是我媽回來了。”
  郭曉涵一听,于是脫口急呼道:“姑姑,姑姑!”
  急呼聲中,身形一閃,頓時不見。
  沈圓圓一惊,才發現涵弟弟的功力,較之二年前有了駭人的進境,于是略一定神,也飛身迎了出去。
  院中風聲斂處,雍容脫俗,一身紫裝的“芙蓉仙子”已飄然落在院中。
  郭曉涵含淚一聲歡呼,飛身扑了過去。
  芙蓉仙子一見郭曉涵,已惊喜得不能自己,立即興奮的招呼說:“涵儿,你怎么先回來了?”
  邊說邊情不由己的將郭曉涵擁進怀里,仍像一年前一樣,慈愛的撫摸著郭曉涵的肩臂。
  郭曉涵一看到江姑姑,宛如見到自己的母親似的,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因而激動的立即跪了下去。
  “芙蓉仙子”撫摸著郭曉涵的頭頂,心中浮現起少女時代,她深愛的渭濱哥的影子,熱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了下來。
  她輕舉翠袖,慈愛的為郭曉涵拭著眼淚,親切的說:“涵儿,快起來,進房里坐。”
  郭曉涵在這一剎那,完全沐浴在母性的慈愛光輝中,一切痛苦,一切悲傷,全部都忘了。
  他仰面虔敬孺慕的望著江姑姑,含淚恭謹的說:“姑姑,涵儿每天都在想念您!”
  芙蓉仙子含著淚水,慈祥的笑著說:“姑姑和你圓姐姐,也每天盼望你早日藝成歸來。”
  邊說邊伸手扶郭曉涵起來。
  郭曉涵隨之立起,但是他一想到圓姐姐突然生气的事,淚水又不停的流下來。
  芙蓉仙子仔細一看,才發現郭曉涵竟比她還高了一個頭,因而愉快的說:“涵儿,你已經是大人了,還好意思流眼淚,也不怕圓姐姐笑你?”
  說著。
  她慈愛的看了一眼立在廚房門前的沈圓圓。
  郭曉涵不哭了,但是她的心情更加更沉重了。
  “芙蓉仙子”還以為郭曉涵久別重逢,一時情緒激動,因而也未注意,即對郭曉涵說:“涵儿,房內坐吧!”
  說著,鳳目源了一眼兩耳高豎,略顯惊异的黑馬“烏騅”,當先向房門前走去。
  郭曉涵跟在江姑姑身后,看了神色黯然的沈圓圓一眼,但沈圓圓卻微垂螓首,轉身走進廚房內。
  “芙蓉仙子”將外室桌子上的油燈點著,分別落座之后,又仔仔細細的看了郭曉涵一番,隨之欣慰的笑了。
  接著——
  她親切的問:“涵儿,你怎么一個人先回來了呢?”
  郭曉涵恭謹的回答說:“不,還有我師妹柳無雙。”
  芙蓉仙子立即惊异的問:“柳姑娘呢?”
  郭曉涵回答說:“她到浪里白條蕭老哥處去了。”
  “芙蓉仙子”黛眉一蹙,不解的說:“我剛由蕭猛處回來,怎么沒看到柳姑娘呢?”
  郭曉涵忙解釋說:“她可能還沒有到,涵儿到家也不久。”
  芙蓉仙子會意的微頷螓首,因而也未再問。
  這時——
  沈圓圓已將飯菜端上來。
  郭曉涵默默望著沈圓圓,腹中毫無餓意,心中仍想著圓姐姐不快之事。
  “芙蓉仙子”冷眼旁觀,發現郭曉涵的劍眉一直沒有舒展,而目光卻怯怯的望著愛女沈圓圓。
  而圓圓雖然嬌靨含笑,顯得很愉快,但是她的黛眉之間,卻顯明的透著一絲幽怨。
  “芙蓉仙子”是在愛河里受過挫折的人,一望即知沈圓圓和郭曉涵之間,必有什么不快,同時,她极快的揣測到,必与柳無雙有關。
  于是——
  她佯裝不見的對沈圓圓說:“圓儿,再拿一副碗筷來,我也沒吃晚飯哪!”
  沈圓圓恭聲應是,轉身匆匆走了。
  郭曉涵本待推說不餓,一听江姑姑還沒用晚飯,只好陪著江姑姑吃了一些了。
  “芙蓉仙子”陪著郭曉涵進餐,沈圓圓靜靜的坐在一旁看。
  由于“芙蓉仙子”回來了,气氛也顯得和諧多了。
  郭曉涵自動述說華山學藝經過,但是他沒敢提在玉女峰絕壁口,看到那首幽怨詩詞一事。
  繼而述說學習“大羅佛門貝葉真經”的經過,并詳述那天“南海老怪”前去華山邀“獨醒子”遠赴海外的事。
  郭曉涵說至此處,暗察江姑姑面上的神色,僅見她黛眉略微一蹙,神色并無异樣,因而不解的問:“姑姑,恩師遠赴海外時,是否曾來姑姑處?”
  “芙蓉仙子”微一頷首,說:“來過一次,但并未說出去海外的真正原因。”
  郭曉涵已看出“芙蓉仙子”不愿說出真情,他也不敢再問。
  片刻——
  “芙蓉仙子”始繼續說:“詳細情形,‘浪里白條’蕭老英雄可能知道。”
  郭涵心中一動,頓時想起恩師那封信來,雖然他明知是假,但仍希望知道原因。
  因而他不解的問:“姑姑,浪里白條蕭老哥去年夏天去華山時,攜有恩師‘獨醒子’的一封親筆信,据說是武當派止代長老‘靜玄仙長’帶回來的。
  但是——
  涵儿經過武當山時,在一偶然的机會,證實靜玄仙長正在坐關,已有三年未曾下山了,這件事姑姑可曉得?”
  “芙蓉仙子”面有憂色,略一沉思說:“蕭老英雄如此說,必然有他的苦衷!”
  郭曉涵一听,知道再問江姑姑也不會說,只有等蕭猛回來再問,但他仍不解的說:“姑姑,您去蕭老哥處有什么事嗎?”
  “芙蓉仙子”說:“我是去他那里探听一下你何時回來的消息。”
  郭曉涵心中一動,又問:“他和牛奔弟已去了白河寨,姑姑去時,他們可曾回來?”
  “芙蓉仙子”搖了搖頭說:“我去時僅他的大儿子蕭大呆在家里,蕭老英雄還沒有回來。”
  郭曉涵不解的問:“姑姑怎知蕭老哥去了華山呢?”
  “芙蓉仙子”說:“他走時曾來此對我說過……”
  郭曉涵心中一動,想了想說:“姑姑可知蕭老哥急著催我回來的原因嗎?”
  “芙蓉仙子”說:“這要等蕭老英雄回來才能說得清楚。”
  郭曉涵知道江姑姑不愿先說,因而也不便再問。
  他索性先將下山后只身前去白河寨,由熊振東處得到新辟隧道的線索,繼續赴大洪山,找獨臂閻羅沙似道,獲悉左如風和史有余在林中密商一事說了出來。
  “芙蓉仙子”听后,黛眉緊蹙,神色黯然。
  她許久才說:“照沙似道所說,你父親的行蹤想是早被史有余發現,而真正的凶嫌,必是左如風和史有余兩人之一,至于那道新辟的進口,可能是史有余事先暗中偷掘的……”
  郭曉涵立即補充說:“可是涵儿親眼目睹左如風進出古墳,走的俱是原有出口,由此可見,史有余也不知情。”
  “芙蓉仙子”略一沉思說:“現在史有余已死,已無法追究,只有問隱身在暗處的‘獨耳吊客’古大海了。
  同時還要問問他是怎樣發現你父親的行蹤,又怎樣進入古墓,以及史有余何時隱身在隔室等……”
  談到古大海,郭曉涵想起什么似的問:“姑姑,那夜古大海夫婦被恩師‘獨醒子’現身嚇走之后,是否又來打扰過您?”
  “芙蓉仙子”搖了搖頭,也有些怀疑的說:“再沒有來過,可是這一年來,古大海夫婦,直沒有在附近現身后,如果不是震懾于‘獨醒子’老前輩,必是埋頭在苦練某种功夫!”
  郭曉涵劍眉一蹩,似有所悟的說:“姑姑,等古淡霞從大洪山回來,我想去夜探葦林堡……”
  靜坐的沈圓圓一听提到古淡霞,不由黛眉一整,想說什么,“芙蓉仙子”已搶先問道:“涵儿,這一次你又遇見了古淡霞?”
  郭曉涵先前僅說出從沙似道口得到的結果,并沒有詳述赴大洪山的經過,這時見問,立即將毒娘子追至襄陽城,巧遇古淡霞,同赴大洪山,以及她們姐妹相識的事儿,又仔細說了一遍。
  “芙蓉仙子”對毒娘子似有耳聞。
  她立即警告郭曉涵說:“毒娘子生性放浪,素行不檢,自恃一身絕毒暗器,殺人無數,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郭曉涵連連稱是。
  但是——
  他正想將毒娘子贈馬、引路,不殺素行端正的人說出來,而沈圓圓已冷冷的說:“院中的黑馬,還是那位熱心的毒娘子所贈的呢!”
  郭曉涵俊面一紅,立即誠實的將贈馬等經過詳細的說了出來,以示坦白。
  “芙蓉仙子”頷首說:“贈送馬匹,只要出于誠,本不足慮,只是怕她另有用意!”
  郭曉涵立即惶聲說:“毒娘子和古淡霞明日可達,到時候涵儿將馬匹還給她們也就是了。”
  “芙蓉仙子”微頷校首,接著不解的問:“古姑娘可曾對你談到那夜她穴道被點的事?”
  郭曉涵搖了搖頭說:“沒有,她僅說姑姑曾對她談過父親被害的事。”
  “芙蓉仙子”喟然一歎說:“那夜你走后,‘獨醒子’老前輩即由暗中走出來,首先將脅下捧著的‘月輝劍’和一個小匣子交給圓儿,并叮囑我善加督導你圓姐姐練習,然后解開古淡霞的穴道,即向你馳去的方向追去。”
  郭曉涵一看到圓姐姐替雙妹縫制的劍套,就揣測到“月輝劍”可能已被恩師贈給了圓姐姐。
  現在一听,立即解釋說:“這兩柄寶劍,是……”
  “芙蓉仙子”未待郭曉涵說完,隨即接口說:“你師父已將兩劍的來歷介紹過了,你回姐姐總算不負期望,目前僅是功力不足,火候稍差罷了。”
  郭曉涵心中一動,頓時想起怀中的“靈石玉乳”。
  他立即笑著說:“圓姐姐功力稍差,不必憂慮,涵儿尚存有七八滴‘靈石玉乳’在此,姑姑和圓姐姐可以分服數滴。”
  邊說邊將怀中玉瓶取出來,雙手遞至“芙蓉仙子”面前。
  沈圓圓一听,惊喜交加的急步走了過來。
  “芙蓉仙子”神色肅穆的接過小玉瓶,一扭開瓶蓋,頓時异香滿堂,面色略微一變,愉快的頷首說:“不錯,确是稀世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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