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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參棋悟道


  小芸拈出自己的腿上的細毛毒針,复又在傷口擠壓一番,直到傷口處流出的血液恢复成正常的鮮紅,這才滿意地收手。
  她怔怔瞅著面色逐漸恢复紅潤的尹楓,徑自忖道:“這次如果不是大瘋子使出怪招嚇走雪怪,我們可真的要倒大霉,雖然他和我一樣都是努力在對付雪怪,可是他對旁邊別人的偷襲就能躲過,而我卻躲不過,這表示自己的反應太慢,才會遣人暗算。
  唉,這個江湖真是亂七八糟,好人沒几個吶,和我以前想象的,真是差得太多太多了。”
  忽然,遠處又有數條人影向他們二人療傷之處,急掠而來,此時,月亮已隱入云層,大地一片昏昏暗暗,看不清人影容貌。
  小芸深怕尹楓運功受到惊扰,不待來人接近,抖手就是一把小銅珠激射而出,只听得哎喲數聲,已有數人被她擊中穴道摔倒在地。
  “是冷姑娘嗎!”黑暗中傳出賈若云的聲音:“我是神鷹幫的老賈呀!”
  小芸呵呵笑道:“哇,這回打錯人。”
  賈若云和許武雄剛剛走近,尹楓已收功而起。
  許武雄佩服道:“冷姑娘,你這手柏青哥端的是厲害,就連在黑暗中認穴,依然神准無比!”
  小芸眨眼笑道:“可是你們能夠躲得開我這些小銅珠,不是比我更厲害嘛!”
  許武雄原是真心誠意贊美小芸,哪知這么一來,倒真有點像是他拐著彎稱贊自己,當下覺得好生尷尬。
  賈若云拍拍他肩頭,笑道:“也許,冷姑娘純粹是言者無心,你不必尷尬了!”
  小芸走上前解開摔倒在地之人的穴道,聞言好奇道:“許掌柜為什么要尷尬?”
  尹楓哈哈笑道:“小妞,你不知道就算了,再說下去可就要變得越描越黑。”
  小芸不解地聳聳肩,但未多言。
  賈若云看清尹楓身上的血污狼藉,不由得脫口惊呼:“尹大哥,你受傷了,那雪怪真的恁般厲害?”
  “不是雪怪!”尹楓指指不遠處的三具尸体:“是追風堡這些冤鬼家抽冷子暗算我們,才會搞得這么狼狽,不過,我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就在前面那林子里,還躺著七、八個枉死鬼吶!”
  齊源一蹦一跳地上前道:“我們就是知道這些殺才摸出城,怕他們對尹大哥你和冷姑娘不利,所以才急巴巴赶來,可是半途上卻被那個孫不為引往別的地方,還是許掌柜施個小手段才逮著那個賊頭賊腦的小子,尹大哥,你們還安好吧!”
  尹楓淡笑道:“比起躺在地上那几位,我們可好得多了。”
  許武雄吩咐屬下將追風堡等人的尸首就地掩埋后,一行人踏著晨曦,走回太原城。
  小芸問道:“大瘋子,咱們還要不要回孤鶩山?”
  尹楓想了想,頷首道:“回去一趟也好,我得閉關一陣子,先將韋陀神功練成再說,先前,這老怪物是沖著咱們而來,這回它被嚇倒,大概會安份一陣子。我們也得趁著這段時間聯絡江湖中各門各派注意防備雪怪騷扰,如果能聯合眾人之力找出它匿居的地方,設法消滅它最好,不然也能因事先提防,減低傷亡。”
  賈若云沉吟道:“尹大哥,只怕江湖中人對咱們的警告,根本不當回事。”
  尹楓笑笑:“盡人事听天命罷了,通知咱們還是得通知,至于別人听不听,那就是他家的事,和咱們無關。”
  當天下午,尹楓、小芸以及賈若云和齊源,四人四騎直放孤騖山。
         ※        ※         ※
  數日后,尹楓等四人已渡過汾水,進入神鷹幫總堂直屬的山西之內,再有半日左右的行程便達孤騖山。
  尹楓与小芸并肩而行,談笑道:“只要過了汾水,便算是到了家門口,在這附近數百里之內,少有人敢來惹事生非。”
  像是要反駁尹楓之言般,一陣打斗叱喝聲順著風傳來。听聲音,該是在附近山坳之中。
  尹楓癟笑道:“少有人惹事,并非絕對沒有,咱們順道過去看看好了!”
  小芸謔笑道:“好呀,咱們就過去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家伙,在尹大爺吹牛皮時,不小心泄了他的气。”
  齊源摩拳齜牙道:“奶奶的,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來此地拈神鷹幫的虎須!”
  他直覺認為,會在這种地方發生沖突的人,應該至少有一方是自己幫內的弟兄才對。他們四人加快坐騎速度,轉過眼前小丘,只見山坳內一胖一瘦兩條身影正和十數名紅衣大漢動﹕手,紅衣大漢正是追風堡執法堂手下。
  賈若云冷哼道:“追風堡的膽子真不小,竟敢明目張膽進入本幫轄區之內,他們可真是活得不耐煩!”
  “咦!”小芸怔眼叫道:“是胖大叔和瘦大叔在和追風堡動手耶!咱們快過去幫他們忙!”
  那胖瘦二人正是佛面鬼心崔普和惡秀才張德昕,此時,崔普手持雙頭月牙鏟,張德昕則使一柄鋼骨鐵扇正与蕭大器、悟劫以及十來名持骷骸棒的追風堡所屬殺得難分難解。
  崔普和張得昕二人功力雖然和蕭大器、悟劫二人在伯仲之間,但是,卻因為蕭大器与悟劫有其它迫風堡弟子幫手,因而漸漸屈居下風。
  小芸一馬當先沖入戰圈,自小白龍背上翻躍而起,抖手朝悟劫面門拍出,悟劫只覺得眼前人影微閃,一股凌厲的勁風已然臨頭,嚇得他脖子一縮,斜拄著手中方便鏟朝左側掠飛出。
  張德昕看清來人之后,不禁大喜:“醉丫頭,是你,來的正好,快幫咱收拾這些雜碎,追風堡的人在背地里要暗算你們吶!”
  蕭大器听到竟是小芸他們來到,不由得暗吃一惊,喝聲道:“退!”
  “蕭堂主,既然已經到了敝幫門前,何不留下來做客!”
  賈若云攔住對方,雙手施展大擒拿術,朝蕭大器抓去!
  齊源則接下悟劫凶僧,嘻嘻笑謔:“大禿驢,人家說yL對兵,將對將。你這副堂主由我招待,也不至于辱沒你的身份!”
  崔普和張德昕勁敵一去,隨即扑向其它紅衣大漢,殺得他們逐步潰散。只是這些大漢均屬追風堡特別栽培的“死士”級弟子,雖是抵擋不住崔普和張德昕二人的凶猛攻勢,但苦于上司陷入纏戰,竟也不敢擅自敗逃,只有一個個橫死就戮!
  蕭大器眼見手下逐個喪命,忽然自怀中取出一個拳大的彈丸猛朝地面砸去。只聞轟隆一響,四周登時陷入一片煙硝晦迷之中,賈若云等人唯恐對手趁隙反擊,于是各自收手護胸,凝神戒備。
  朦朧中──尹楓冷哼道:“既然來了,總得留點紀念再走!”
  眾人只見煙霧之中,金光猝閃,忽聞蕭大器一聲悶哼,有漸向遠處曳去的跡象。
  等到煙消霧敬之后,地上多出一截斷臂,想是蕭大器所留下的紀念品!
  小芸奔近崔普釉張德昕二人面前,高興道:“二位大叔,你們怎么那么巧,也來到這里,你們怎么知道追風堡要暗算我們?”
  “這可不是巧合。”崔普、張德昕二人异口同聲開口,隨即二人卻又不屑和對方搶著說話,于是各自輕哼一聲,背臉視空。
  小芸咯咯笑道:“你們二人還是老樣子,可是你們都不說話,誰來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罷了!”張德昕故做斯文地拂袖道:“看在醉丫頭的面子上,區區便將發言權讓給你!”
  崔普嗤鼻道:“哼,不需要你做這种好人,你別想叫胖子我承你的情。”
  小芸怕他們二人又要爭執不休,便扯著崔普衣袖,央求道:“胖大叔告訴我啦!”
  別看崔普對著張德昕擺出一副臭臉,他回頭看向小芸時,卻是打心眼里露出真心的微笑,笑眯眯道:“丫頭,咱們過河進入晉南,可不是想撈過界,純粹是為了你呀!”他瞄了賈若云和齊源一眼,這話也是故意說給他們二人听的。畢竟,崔普和張德昕雖是此地有名的獨腳巨泉,但仍然頗為忌憚神鷹幫的勢力。
  小芸咯咯笑道:“我知道,若是有誰想誤會你們,叫他來找我好了!”
  崔普呵呵一笑:“丫頭,你真是玲瓏心肝!”有了小芸當他們靠山,他話也就大聲:“事情是這樣。三四天前我和窮酸在河對岸的函谷關附近合作一票買賣。無意中發現蕭大器他們的影子,窮酸說,追風堡是你的對頭冤家,可得為你多留意些他們的動靜。胖子想想這窮酸難得說出一句這么右道理的話,就和他一路躡著蕭大器他們過河。這才查出,原來追風堡本想在太行山里面埋下炸藥對付你們,可是不知怎地和他們接頭的八臂神魔等人卻沒有消息傳來,當他得知你們的行蹤時,你們已經過了汾水,眼見就要回到孤鶩山,他只得冒險進入神鷹幫的大門口,想在此炸死你們。如果不成,他們也沒損失,如果僥幸讓他們得手,不但可以除去你和孤鷹,更可狠狠刷掉神鷹幫的面皮。”
  尹楓冷哼道:“一石二鳥,他們想得倒美。”
  “是呀!”崔普接著道:“本來我和窮酸想,這种小事你們自然應付得來。可是昨夜看到他們埋下的火藥實在太歹毒,万一你有個閃失就不妙。所以我們趁蕭大器去偵察你們的行蹤時,想先除掉炸藥引線。哪知卻被那個悟劫禿驢發覺,就和他們先干上。還好你們來得快,要不這回我和窮酸的樂子可不小!”
  接著張德昕帶著他們去查看蕭大器埋設炸藥的地點,那是回孤鶩山必經的一座小丘,丘上是一片密竹。張德昕拔開竹葉下高壟的土堆,泥里面埋的可不是竹筍,而是一捆捆的炸藥,范圍涵蓋整座小丘上全部的竹林,炸藥的數量只怕不下一兩吨之多。
  齊源倒抽口冷气道:“奶奶的,他們可真叫狠,這些炸藥若是引燃,只怕連這座小丘都會被炸平,咱們要是正巧打此經過,哪還有命在!”
  賈若云重哼道:“堂內職司巡察的人是在干什么吃的?竟然叫人在門前埋下這偌大一堆炸藥都不知道,這次若不是崔兄和張兄見机的早,咱們沒命事小,神鷹幫在自家門前遭人設陷猶不自知,這個臉可就丟大了!”
  他轉向崔普和張德昕二人,揖禮謝道:“在下代本幫幫主謝謝二位揭此奸謀!”
  “哪里,哪里。”崔普和張德昕二人連聲客套。
  尹楓忽然心中一動,連忙問道:“二位可已將引線全部除去了?”
  “還沒……”
  尹楓大喝道:“快离開此地!”他拉起小芸急倏朝山下掠去,其它人悚然醒悟地緊隨狂奔而去。
  小芸猛然想起小白龍,急忙打著忽哨召喚它遠离險地。
  就在眾人剛离開山丘,第一聲炸響已然傳出。
  眾人腳下不敢稍停,拼命狂奔,只听見峰后的爆炸聲,一聲近過一聲,彷佛正追著他們身后而來。
  “小白龍!”小芸又惊又急地拼命大喊,依然不見愛馬釣影子。
  陡然之間,轟地巨響,整座山頭就在這一響之下頓成粉碎,四下登時一片飛沙走石,亂石齊濺,地面更是為之震顫不已!
  尹楓等人只得就近扑地,躲避這陣轟然而至的塵沙与亂石。尹楓帶著小芸扑倒之后,自然以自己的身子為屏障覆在小芸之上,為她擋去落石!
  良久……直到沙埃稍實,落石不再。眾人方始起身,這時每個人都像剛從泥堆里鑽出來一樣狼狽,只有小芸情況稍好,卻也是灰頭土臉,滿面生灰!
  崔普和張德昕相對尷尬道:“咱們這回只做半吊子的工作,實在太沒面子啦!”
  賈若云拍著塵泥,苦笑道:“二位不必自責,事實上是時間不容你們除盡引線。”
  崔普干笑道:“賈領主,你就不必安慰我們,這次真的是……太糗了!”
  “小白龍──”
  小芸淚眼婆娑地哽咽,回身朝山上奔去。
  尹楓急忙追去:“小芸──”
  忽地,与小芸相反方向的彼端,傳出小白龍略帶哀傷的唏聿嘶喚,顯然,它也以為自己的主人遭到不幸。
  小芸聞聲惊喜道:“小白龍,它怎么跑在咱們前頭去了!”她回身沖向路的那端,小白龍正昂首嘶嘯地朝眾人這方奔來!
  小芸騰身抱住小白龍頹項,又哭又笑道:“小白龍,你嚇死我啦!我以為你被炸成油條了!”
  小白龍亦是不住地朝小芸身上磨搓,一副劫后重逢喜不自胜的眷戀模樣。
  尹楓踱上前去一手摟住小芸肩頭,一手輕撫小白龍,輕輕笑斥道:“坏孩子,你躲開危險先得通知咱們一聲嘛,瞧你把小芸嚇成淚娃娃!”
  小芸真情流露,倒也不覺得害羞,如今乍見愛駒安好,歡喜之下便隨意擦擦臉,抹去淚水。而她這順手一抹,就將自己那張又是泥,又是淚的臉龐抹成一張大花臉。
  尹楓在一旁看得又愛又怜,終究忍不住噗嗤失笑,只得掏出汗巾,溫柔地替小芸揩去泥灰。
  他們如此旁若無人的態度,正是兩人習慣只有彼此做伴之后的一貫舉止。看在其它人眼中,也只覺得他們二人情深意濃,如此行為正屬自然,絲毫不以為怪。
  這時,一陣迅捷的蹄音響起,不久,一隊神鷹幫所屬弟兄,已奔近眾人面前。
  來人看清眼前等人竟是自家領主和他們敬重的尹大哥,不由得齊齊翻身下馬,畢恭畢敬地請安。
  賈若云道:“尹大哥,要不要派人追查蕭大器和悟劫這兩個兔崽子的下落!”
  “罷了!”尹楓淡笑道:“找不到他們的!”小芸忽然道:“找不到也沒關系,如果現在立即下令封鎖一切水陸交通,再挨家挨戶派人嚴查他們的行蹤,雖然找不到他們,卻可以把他們嚇個半死,也好讓他們嘗嘗當老鼠的滋味!”
  “對對對!”齊源擊掌怒道:“他奶奶的,他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溜入晉南設陷害人。如果不戲耍他們一番,他們豈不認為神鷹幫好欺侮,竟容他們愛來則來,愛去則去!”
  賈若云看著尹楓,尹楓領首笑道:“有何不可!咱們總得回點禮給這位蕭大堂主,好感謝他适才送咱們的這道大菜!”
  賈若云莞爾道:“堂堂追風堡的執法堂主,竟被當成耗子來抓,這事傳揚出去,倒也可以為江湖增加點趣味的話題!”下令:“封鎖總堂直轄地城內一切水陸交通,同時征調人手,嚴查蕭大器和悟劫等追風堡余孽的下落。”
  “是!”
  小芸又道:“各位大哥,你們如果不小心真的找到那只大耗子,可別過去捉他們,就把他們赶出洞,嚇得他們四處亂鑽就好了。那樣子傳揚起來才會有意思!”
  為首一名香主級的弟兄聞言恍然大悟道:“是!冷姑娘你放心,咱們弟兄手下不見得比蕭大器那老賊高明,但是嚇唬耗子的點子保證一流!”
  齊源拍手笑道:“好,阿杰,咱們這口怨气,就由你和弟兄代勞討回啦!”
  阿杰香主听命道:“副座你放心吧,錯不了的。”
  這時,另有二隊人馬馳來。
  阿杰恭敬道:“尹大哥,冷姑娘,恭迎你們上山的近衛隊到了。只怕老大正在致遠堂等著呢!”
  尹楓輕笑道:“我說過好几次,自家人何必這么大費周章地迎迎送送!”
  賈若云笑道:“尹大哥,這是全幫的心意!”
  近衛隊來到尹楓等人跟前,個個環臂抱刀端坐馬上以恭迎一幫之主的禮儀恭迎尹楓。
  阿杰立刻要手下讓出坐騎給尹楓等人,他們一行六人就在近衛隊的護馳下,朝孤鶩山奔去。
  崔普在馬背上笑道:“丫頭,咱胖子早就想找机會上山來拜望林飛瓢把子,這回沾了你的光,可算如愿以償了!”
  小芸笑謔道:“胖大叔,你是不是要老哥高抬一下貴手,好讓你在北地多分些油水。”
  崔普窘笑道:“能這樣是最好。你得知道。咱們跑單幫的利潤,終究是少,若是營生路子再被大家大戶的同行分去,嘿嘿……那真是得喝涼水過日子嘍!”
  張德昕忍不住道:“胖子,這事私下再講,當著賈領主面前說,也不怕人家笑話!”
  賈若云淡笑道:“不妨,不妨,這道上的心酸咱們都是過來人,崔兄是不當本幫為外人,才會如此坦誠相對!”
  崔普哼道:“窮酸,你听見沒有﹕人家賈領主可不像你那般小心眼吶!”
  小芸呵笑道:“胖大叔,瘦大叔,你們兩個真的是十足的冤家耶!你們這么斗來斗去的也不嫌口渴?”
  “不會!”
  崔普和張德昕竟又不約府同,异口同聲地回答。回答后,他們二人又像斗雞似的目瞪道:“你干嘛學我說話!”
  小芸等人不禁為他們二人再一次异口同聲的巧合,呵呵失笑!
  仍是孤鶩山之后,那片蓊郁的松林深處。一棟附滿青翠蘿藤,并正綻放著點點粉紫的雙層小樓,靜悄悄地位立在這片宁靜松海之中,顯得般雅致,恁般出塵。
  時方過午,春天的陽光雖然不至于酷熱,卻也足以將人晒出一身薄汗。只是,這小有威力的春陽,現下正被掩在林海之外,逞不得威風。
  樹底下,若有若無的微風帶著沁心的涼意,飄忽地穿梭在這些參天巨松和幽靜小樓之間。小樓左近,小芸獨自一人盤坐這清幽的林間,她的面前是一張矮几,上有四色糕點,五味蜜餞,和一壺山西有名的碧螺春香茗。她的身后,卻是一道滑的矮崗,矮崗是自然生成,但是其間卻有一處人工開鑿的山洞。小芸就是端坐此洞門之前,悠閒地燒水煮茶徑自品茗。
  林飛帶著他的兩名貼身侍衛怒劍劉弘志和狂刀姚建泉緩步行來,見狀不由得調侃道:“呵,席天幕地,參松品茗。丫頭,你可真懂得享受吶!”
  小芸呷口茶,微皺帶雀斑的俏鼻子,哼笑道:“是喔,別人閉關,我卻在這里看門。如果再不自己找點消遣來打發時間,那豈不要悶死人啦!”
  林飛朝山洞努努嘴:“我那兄弟什么時候出關?”
  小芸聳聳肩道:“快則三、五天,慢的話可能要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
  林飛正要落座,劉弘志赶上前一步,自矮几下取出一方錦墊舖妥,讓他的頭儿与小芸隔几對望而坐,這才与姚建泉垂手肅立林飛身后左右。
  小芸抬眼道:“老哥鄰這里的規矩真多,難怪大瘋子不喜歡住在山上!”她不待林飛回答,接又隨口道:“我那兩位大叔下山回去了嗎?他們難道不想加入神鷹幫?”
  林飛接過小芸為他斟上的茗茶。含笑道:“佛面鬼心和惡秀才在道上的名聲雖然不怎么風光,但是卻也都是硬骨頭的好漢。我叫老賈探問他們的心意,他們二人都推說自己自由慣了,過不來大幫大派的規矩日子,因此難以為神鷹幫效命,其實,我知道能讓他們二人看在眼中的人,世間只怕不多。”
  他接著納悶道:“說得更實在些,這兩個老滑頭連我那兄弟的帳都不一定會買,更何況是我,他們雖然看在神鷹幫人多勢眾的份上,多少有些含糊。但是真正讓他們對我和顏悅色的原因,卻是因為他們瞧在你這丫頭的叫我一聲老哥的面子吶!你究竟施了什么法?竟讓這兩個道上出名的老怪物,對你恁般真心實意地相待。”
  小芸蹙眉認真地想了半天,終于聳聳肩道:“不知道耶,大概是緣份吧!”
  林飛呵呵笑道:“這种緣份可不是每個都碰得上的吶!對了,他們本來下山要親自過來和你道別,但是听說yA正在為我兄弟護法,所以才做罷。他們臨行一再要我轉告訴你。叫你有空時一定要到小涼山去坐坐!”
  “小涼山在哪里?”小芸好奇問。
  林飛謔道:“和人定交,卻不知道人家的老巢在哪里,這种烏龍除了你這丫頭擺得出,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
  小芸聞言不羞反笑,而且笑的甚是得意:“如果烏龍人人能擺,那就不稀奇啦!”
  林飛故意歎道:“難怪連尹楓都會對你莫可奈何,你的确非常了解天下一皮無難事這句話的精義!”頓了頓,他接道﹕“小涼山就在涵谷關東南不到百里之地。過了風陵渡,再出涵谷關,赶快些不要一天的行程就能到達。佛面鬼心和惡秀才兩人是隔河相望的對頭鄰居,崔普住的地方叫五福岩,張德昕的住處稱為吟風閣,你只要二上小涼山,很容易就能找得到。”
  小芸听得連連點頭:“我記住就是,以后若是沒飯吃,倒是可以上那里揩點油水,說不定還能和他們合伙干買賣!”
  林飛哧地笑道:“丫頭,別說在咱們北京炒地皮當中分得不少紅利。光憑你是孤鷹尹楓的合伙人這點,就是夠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不愁沒飯吃!”
  小芸認真道:“合伙說不定也有拆伙的一天呀,這世間的無常不是我們所能預料,我好歹總算為自己的將來安排一條后路嘛!”
  林飛怔道:“怎么?尹楓對你不好么?你竟要和他拆伙!”
  小芸純真笑道:“我沒有說要和大瘋子分伙呀!我喜歡和他在一起,我為什么要和他拆伙?”
  林飛迷糊道:“可是你不是說……哎呀,我搞不懂你這丫頭在想啥?等我那兄弟出關,我得好好問他,是不是他虧待你了?”
  小芸也搞不懂為什么自己隨口說說的一句話,竟讓林飛如此緊張?她只有茫然不解地徑自聳聳肩。
  此時,小悟空齊源气极敗坏地奔入林中,叫道:“老大,不好了!”
  林飛瞪眼道:“我既沒病又沒痛,我哪里不好?”
  “不是啦!”齊源神色緊張地稟告道:“老大,少林寺方丈智敏禪師和武當掌門木心道長,連袂投帖拜山來啦!”
  “什么?”林飛心神一震:“這兩位武林泰斗竟會到咱們孤鶩山來?還不快快敲鐘通知全山弟兄迎賓十里,你怔在那儿干嘛!”
  齊源連忙領命而去,不一會儿,孤鶩山宏亮的鐘聲響徹云霄,所有幫眾在齊源帶領之下,沿著上山小徑一路排開,隱刀披彩,以极敬之禮,迎賓十里!
  林飛道:“丫頭,少林、武當兩派掌門竟會屈駕孤鶩山,這可是一件大事,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看熱鬧?”
  小芸擺擺手:“你明知道我現在沒空,分不開身嘛,再說,人家來拜的,可是孤騖山神鷹幫的碼頭,和我沒有關系,不需我出面。如果有關系,就叫他們來此說話便是!”
  林飛苦笑道:“算你有膽,竟對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都能視如無物。”
  原本,林飛對少林、武當這兩派的掌門忽然來訪,明言拜山之舉,心頭難免有些志忑,不知對方來意究竟是善是惡?因此想拉著小芸一塊下山相迎,二來可以壯膽,二來若有异變,小有援手。但是,小芸這种不為名人所動的鎮定功夫,讓他暗暗感到慚愧,心想:“來訪之人固然是一派掌門,我林飛可也堂堂一幫之主。就算他們是名門正派,我神鷹幫也不是邪魔歪教,我含糊什么?誰怕誰來著!”
  他适才心頭忐忑,那是因為少林与武當畢竟久執武林牛耳,心理上總覺得此二派掌門高高在上,驟聞他們聯袂來訪,就好象平居百姓突然撞見皇帝老爺微服出巡一般猛古丁嚇了一跳。但是這陣意外的惊怔,卻在看見小芸如此淡然平靜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林飛反倒覺得自己剛才的惊怔實在是反應過度,暗歎自己定力太差!
  他一揮手,立即帶著雙衛迎向致遠堂外的山門之前!
  智敏禪師年逾七旬,白眉白須,面色紅潤,目光清澈和分,絲毫沒有練武之人的霸气,給人的感覺,正是一位慈悲為怀,有道高僧應有的風范,身著淡藍色道袍,手持雪白拂塵,面貌清癭溫文,典型一副道骨仙風的出塵之姿。
  他們二人在賈若云、屈之介、霍元生、公孫義四位領主的陪同下,含笑沿階上山,并不時朝山徑旁躬身行禮的神鷹幫儿郎們點頭致意。
  來到山頂,林飛和兩名近衛,六名領主同時大步迎上。
  林飛雙臂交接握環抱胸前,同時兩手拇指直豎向天,以黑道龍頭大哥身份,微然躬身相迎,以示對這兩位掌門人之敬重。
  林飛有禮道:“大師、道長,兩位前輩屈駕寒山,林飛未曾遠迎,真是失禮之至!”
  “無量壽佛!林施主,客謙了!”
  “阿彌陀佛!林施主,客謙了!”
  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雙雙問訊還禮。
  木心道長爾雅道:“林施主令眾屬相迎十里,如此大禮,實令吾等深感榮幸!”
  林飛哈哈大笑:“應該的,應該的,道長与大師不僅是一門之尊,更是武林耆老,德高望重,敝幫如此相迎還嫌寒倫。只因敝幫陋居北地,荒原野人,不知禮法,倒叫大師与道長笑話!”
  智敏禪師和煦道:“林施主,言重了,神鷹幫統領北地七省,聲威日隆,施主更是一方大豪。如今又為雪怪為害生靈之事煩憂,傳書各門派細心提防,如此仁義君子,當真天下少有。”
  林飛暗自忖道:“原來你們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他朗笑道:“雪怪一事,說來話長。還先請大師和道長入內休歇,此事稍后容請!”
  小芸依舊坐鎮洞前,悠閒地泡著她的老人茶。她的面前,此時如言坐著移搏就教的智敏神師和木心道長兩位武林普宿。至于林飛,則是打橫相陪,他的身后依然站著忠心耿耿的兩名護衛。
  瞧他們四人慢條斯理淺酌輕啜的模樣,彷佛他們的人生,除了喝茶品茗,再也無事待辦!
  日頭已偏西,火紅的夕陽自林間y諵J的金光映在四人的臉上,為他們增添一分湛然的神采。
  半晌。
  木心道長沉吟著開口:“冷施主,有關雪怪的一切,果真如你所言這般,那么貧道少不得要親往茅山一趟,好敦請玄青道兄襄助一臂之力!”
  “能這樣最好啦!”小芸展顏笑道:“我和大瘋子就可以少跑一趟遠路。”
  她見木心道長和智敏禪二人滿臉茫然,連忙解道:“大瘋子就是尹楓嘛!”
  智敏禪師呵呵輕笑:“兩位小施主為除此怪,當真勞心費力不少,善哉,善哉,不知尹楓施主克制雪怪之神功何日能成?吾等也好計划如何除去這危害生靈的惡獸!”
  小芸皺著臉道:“大師,這件事你可問倒我了,連大瘋子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韋陀神功仆么時候能功行圓滿,我哪知道他何時出關?再說,以韋陀神功對付雪怪,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万一那個老怪物,打不過時又咻地跑掉了,那咱們要到哪里去找它?”
  智敏禪師領首道:“的确,如今,當務之急便是要探知雪怪隱匿之所,再來設法尋找适宜布陣制敵之處。”
  木心道長歎道:“就怕在吾等夠對付此怪之前,又將有不少無辜百姓遭殃!”
  小芸由感而發道:“道長,我覺得你和方丈大師二人真的很偉大耶!”
  木心道長聞言并無驕色,反倒一怔,輕笑問道:“冷施主,謬譽了,但不知施主你何以突出此言?”
  小芸認真道:“真的嘛,打從我出道至今,每次遇見的武林人物,除了尹楓以外,好象每個人都在乎自己的成就利益,不顧別人死活,就好比這次,山上發出的告急信函不下百封,可是只有道長你和大師真正將它當做一回事,還特地千里迢迢跑到孤鶩山來詢問有關雪怪的問題,本來,依您們二位的身份地位而言,你們只要遣人來找我和大瘋子去見你們就可以了嘛!可是,你們為了天下蒼生,并不自恃身份而傲人,反而親自出馬。所以你們是真正的仁者,真的很偉大嘛!”
  高帽子人人愛戴,何況是出于如此直率純真之人口中的肺腑之言,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心下當真受用無窮,雖然兩人都眉開眼笑地樂不攏嘴,卻也很客气地連稱:“善哉,善哉!”
  林飛不由得暗自好笑道:“千穿万穿馬屁不穿,往后冷丫頭在這兩個武林前輩跟前,再也沒兜不開的轉儿啦!不過老實說,這么有身份地位掌門人,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倒也頗叫人意外!”
  他故意打趣道:“丫頭呀!你剛才那話說得雖然不錯,可是老哥我有個小小的抗議!”
  “什么抗議?”小芸好奇地問。
  林飛呵呵笑道:“你的言下之意,好象只有二位前輩和尹楓小子有良心。那么老哥我呢?難道我也是只在乎自己的成就利益,不管別人死活的人?”
  小芸咯咯笑道:“老哥你呀!你是既在乎自己的成就利益,也關心別人死活,否則,你如何能領導神鷹幫偌大的組合!”
  林飛哈哈笑道:“反正不管怎么說,在小姑娘的眼中,我就是比我那兄弟稍遜半籌就對了!”
  小芸眨眼謔道:“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呦!”她隨即轉向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笑道:“大師、道長,你們既然來到孤鶩山,總得讓老哥略盡地主之誼地招待一番,他才有面子,對不對!”
  木心道長轉念道:“冷施主似乎另有弦外之音,然否?”
  小芸拍手樂道:“照呀,除了大瘋子,道長你是第一個在我話中只說一半,便知另有下文的人!”
  這話如果是對一個年輕小伙子而言,那就頗有曖昧不明的含意,但是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只將小芸當做是自己俗家孫女儿一般看待,這話有倒成了窩心之极的体己話!
  木心道長笑意盎然道:“就是不知那下文為何?”
  小芸笑吟吟道:“大瘋子在那里頭閉關,我在這里看門無聊的很。道長你們如果不忙著走,咱們可以挑燈夜戰,殺上几盤!”
  林飛怔仲道:“丫頭,你想和大師他們印證武學?你可別想不開!”
  “哪是印證武學!”小芸好笑道:“我是想和道長以及大師下儿盤圍棋,反正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嘛!”
  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不由得相視一笑,因為他們二人平日除了參禪悟道悟得投机之外,更是一對棋力相當的棋友。而他們二人之棋,卻早已超越狹義的下棋方式,時常在棋盤上,另做武學上的印證。
  智敏禪師輕笑道:“原來小施主亦好此道,老衲和木心道友少不得陪小施主走兩盤嘍!”他著實是喜歡眼前這個活潑純真的小丫頭。同時,也想了解看看這個曾經面對雪怪,而且夷然不懼的女娃儿,究竟有何過人的能耐!
  木心道長何曾不也做如是之想,因此拈須頷首,微笑不語。
  林飛立即差姚建泉去准備棋具,同時命人請來百里之內最富盛名的青葉師傅,為眼前這兩位出世高人准備弈席。此時,林間已微見昏暗,姚建泉帶著棋盤棋子回來時,也同時調來五十名手持火炬的儿郎,環立四周為下棋的雙方舉火照明,這景況,真是應了小芸所謂的,挑燈夜戰。
  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客讓一番,即由木心道長先和小芸走棋,首盤,木心道長讓一子并持白棋后下,他原以為可以輕易取胜。豈料,一盤棋下來,他越下越吃惊,惊的不止是小芸棋力不凡﹔原來,小芸在不知不覺中,正是透過棋子在向木心道長遞招印證武學。而且其間攻守俱備,顯示出自己一身上乘根基的武藝。
  智敏禪師在旁觀看,不禁暗自贊賞不止,心想:“這小娃儿果真根基非凡,難為她這身上乘功夫是如何修練出來?無怪乎她能在短短時間內,名動江湖,与孤鷹共享盛名,若非木心道友修為不差,只怕讓子讓先反倒令自己陷人困境!”
  林飛等人卻是不了解這棋盤中的奧妙。他們反倒奇怪,天气既不是挺熱,四周又有輕風徐徐,在如此舒爽的黃昏,怎么這盤棋卻讓小芸額際見汗?
  終于,雙方下完最后一手。
  小芸喘口气,笑道:“哇,道長,你好厲害,殺得我只有招架的份!”
  木心道長輕歎道:“善哉,善哉,施主真是好功夫,貧道領教!”原來,他和小芸武學同出于道家根基,兩人走得算同一門路的修練方向,經過這一盤棋印證下來,小芸最后雖然只能守而不攻,勉強支持,但是卻令木心從其中領悟到一些更微妙的心法!
  智敏禪師撫掌贊笑道:“精彩,精彩,真令老衲大飽眼福,待老衲向小施主討教一、二。不過,依小施主功力,老衲可不敢托大讓子喔!”
  林飛岔言道:“兩位前輩,何妨休息一下,用膳之后再來下棋,也比較有精神!”
  木心道長同意道:“大師,貧道知你必然技痒,不過,是該讓小施主稍歇一陣比較适宜。”
  “當然,當然。”智敏禪師呵呵笑道:“老衲一時見獵心喜,反倒疏忽此點。”
  林飛但覺他們二人說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也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
  由于小芸身負護法要務,因此不愿遠离洞門,林飛索性叫人將素席開在洞前,但是,為免騷扰到洞中尹楓的清靜,都未同桌共餐。
  素席一開動,小芸卻先飲盡一大壇酒,方始進餐。林飛已由尹楓那里約略得知,小芸酒喝得越多功力越高,只是他不明白,現下這丫頭灌足老酒養足力气,待會儿想和誰拼命?
  木心道長、智敏禪師卻對小芸如此嘗酒感到惊訝。
  木心道長猶豫道:“呃……小施主這醉鳳之號,想必是其來有自!”
  林飛知道他們突然有所誤解,于是呵呵笑道:“大師道長,你們不知道這丫頭有個毛病,就是酒喝得越足,越有精神,我看她真的是有意思要和兩位前輩廝殺通宵!”他雖不知小芸他們下棋的個中玄机,這廝殺一句,倒也歪打正著,用得正合實際。
  小芸揮揮手,醉笑道:“不成,不成,除非和大瘋子聯手,否則哪能接得下兩位前輩的高招,再說,若真要拼戰通夜,那太耗力气,我可沒那种本事!”
  林飛奇道:“我可沒見過兩人同一人下棋的事!”
  “誰說沒有?”小芸呵笑道:“一個人動手,一個人動口,不就是兩個和一個人下嗎?”
  智敏禪師老有所悟道:“如此說來,傳言醉中退敵之事屬實嘍?那么待會儿老衲是否應該特別留心一些?哈哈……”
  他笑是因為小芸正朝他猛扮鬼臉。
  “大師,你的修為精湛,既然你不讓子,我只有施出保命絕招,勉力請益!”小芸醉容可掬笑道:“你可得手下留情哦!”
  林飛越听越奇,他總算有點發現,這盤棋下得可不單純!
  由于小芸他們三人棋興頗濃,因而匆匆結束這頓精心整治的素餐,再度上棋桌前。
  小芸依然坐鎮洞口,只是此時她橫肘斜倚在一個酒瓮之上席地而坐,那模樣三分純真七分慵懶,簡直是將醉鳳這名號詮釋的淋漓盡致!木心道長和智敏禪師雖然一派嚴慈祥和乍見她這等模樣,亦不禁忍俊不住,噗哧失笑。
  “醉鳳呀醉鳳,真是人如其名!”木心道長盈盈笑道:“貧道總算真正見識到了!”
  小芸打個酒嗝:“下棋,下棋,有酒無棋使人愁。大師,再不動手,我可要發酒瘋了!”
  智敏禪師深邃笑道:“好個有酒無棋使人愁,果真是江山代代有能人,老衲耄矣,已不复年輕豪放,小施主,你先請!”
  智敏禪師雖未讓子,卻仍是取白子讓先手,由小芸先行落子。他們二人方始動手,木心道長即已凝神觀戰。
  林飛瞪著棋盤上疏疏落落三五顆棋子,大惑不解地忖道﹕“這么大個棋盤上,隨便放二顆棋子也值得正襟危坐地欣賞?”
  他哪知道雖然只是這三兩顆棋子落盤敲定,卻已經決定未來一百余子的經緯大概。全盤大局的虛實攻守已在這數子之間綿延展開。
  初時,小芸攻多守少,虛多實少,行的是一路招式复雜,變化多端的劍法,但是這一路劍法在智敏禪師功力深厚的一指禪功的反擊之下,輕易地被消化,于是小芸落子陡慢,而且前后相距遙遠,仿佛是一些散漫雜亂的招式。
  智敏禪師沉思之后,落子其中先行試探,然而他這白子一落,黑子頓活,原先一些無用的布署,立即變成咄咄逼人的殺招,應机而發。
  木心道長忍不住擊掌輕喝:“妙呀,好個無招胜有招!”
  智敏禪師陷入危机,立刻緊守門戶穩扎穩打,落子之間顯得更加沉緩。小芸亦相對感到吃力,她目不轉睛看著棋盤籌思對應之道,且左手抓一只空碗揚了揚,侍立于側的一名神鷹幫弟兄馬上為她在碗中斟滿醇酒。
  小芸一飲而盡,微微一笑,黑子一落,竟又是一招攻敵必救的妙招。
  木心道長看得歎笑連連,林飛卻是滿臉茫然。
  于是,小芸一碗酒,一落子,漸又和智敏禪師戰得旗鼓相當。
  木心道長暗自尋思道:“這孩子不過年華雙十,竟能深得致虛守靜,無為而為如此先天大道的訣竅,若有幸得見調教此女之高人,豈非得以聆听玄真妙法之道?”
  小芸在當今武林之中,雖非等閒之輩,但是她畢竟年紀太輕,經驗不足,終究招架不住,逐漸節節敗退。
  此時,他們二人雖然只是在盤棋上論功夫,卻無异于實際上的動手過招。
  小芸向來有著不肯輕易妥協的倔脾气,如今雖然大勢不利,卻依然沉著應戰,准備尋隙做最后一擊。
  智敏禪師原待相讓,但是小芸的机變与韌性卻屢次出他意料之中,于是他念頭一轉,有心激發小芸的潛能,試探看看這丫頭究竟能承受到何种程度。當下,他又逐漸增加壓力。
  小芸額際汗水涔涔滑落,但她依然咬牙頑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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