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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隱秘辛狡兔三窟


  開封,原本就是著名的風沙之城。
  入秋之后由北方吹來的烈烈狂風,同時帶來黃河岸邊的黃土,經年累月的堆積下,不但北城牆下的沙堆已和城牒齊高,猶有過之的黃沙,隨著今晚的狂風卷進城中,由北向南,直扑著小混他們身上而來。
  那种因沙子挾著狂風威力,擊中人身所引起的些微刺痛感,便得小妮子想起關外老家的冬天,也是如此的風沙漫天。
  一陣突如其來的思鄉愁緒,令小妮子不自覺得眼眶儿泛淚,鼻頭微酸。
  她情不自禁的朝小混怀中更加貼近,微微仰頭,輕聲低喃道:“這時候牧場的積雪不知道溶化了沒有?”
  小混聞言收緊環在小妮子腰際的雙臂,低下頭將嘴貼在她耳邊,呢喃道:“應該化了,也許草原上早就長出嫩綠的牧草嘍!”
  不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思鄉,赤焰已經接近城門下。
  守城的衛兵自瞌睡中被蹄聲惊醒,火大的喝道:“他媽的!是誰三更半夜的想闖關,找死是不是?”
  沒等這群睡眼惺忪的衛兵自半迷糊狀態中清醒,赤焰已在小混的示意下,揚蹄登上城邊的石階,直闖城頭。
  衛兵惊叫道:“來人呀!有人闖關啦!”
  一陣乒哩乓啷的兵器撞擊聲和叱喝喧叫,城頭的樓堡里涌出一大群拉衣服、提褲頭,衣衫不整,兵器不全的大頭兵,不辨東西南北地追逐闖關者。
  赤焰長嘶一聲,四蹄一蹬城跺,如箭般射過三層瓮城,划著优美弧度,扑落數十丈寬的護城河中,將追拿的衛兵惊得瞪大眼睛,怔在城牆頭,目送它背負三人依然輕松瀟洒地游過河面,消失在黑夜中。
  馬背上,小刀輕笑道:“難怪你要騎赤焰,原來你早就打算好讓它載我們過河。”
  小混嘿笑道:“否則,三更半夜你到哪里找渡船,更何況,我听說在護城河外也沒有渡船吶!”
  小刀提高嗓子道:“只是累得赤焰小子單騎三載,外加權充渡船。”
  赤焰彷佛明白小刀這話是在說給它听,只見它豎耳長嘶,撒落著一身水珠,好似累出的汗水一般。
  小妮子舍不得道:“小混,咱們要一路騎著赤焰寶貝,直到藥王廟嗎?”
  小混會意道:“不用啦!等再遠一點,找個地方咱們就可以下馬,留著赤焰小子吃草休息,我們自己騎著兩條腿到藥王廟去赴約。”
  赤焰宛若同意般,歡嘶一聲,朝前方一處隱約可見的小樹林奔去。
  小混見狀,不由得笑罵道:“小子,你真現實,听到可以吃草休息,就想甩下我們啦!”
  不管赤焰是否了解小混所言,不到半炷香時刻,它奔進林中后,自己找了個有草有水的好地方,自動停下身來休息。
  他們三人滑下馬背后,小混故意搖頭歎道:“奶奶的,我怎么會要你這匹賊頭賊腦的寶馬?”
  赤焰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側頭凝望小混,似是在傾听小混說話。
  小混好气又好笑地賞它一記響頭,愛怜道:“少跟我來這一套,哼!裝傻!”
  小刀看看天色,時候已差不多,他催促道:“小混,走吧!別誤了正事。”
  小混一點頭,他們三人只得騎著自己的雙腿,身形如飛地朝南急掠逝去。
  夜,更深、更沉了……風吹過荒野,搖撼著新牙乍露的細瘦雜樹,發出一陣陣低啞与尖銳交錯的嘶號,嶙嶙孤子的樹干儿,在這宛若冤魂啾泣哀哭的冷風之中,打著擺子般的顫抖、瑟縮。
  黑夜,彷佛在瞬間陰森起來,周遭的陰影,就好象幢幢飄蕩的孤魂野鬼剛從地府里被釋放出來,正掙扎著要鑽裂地表,獲得自由。
  小刀手指不遠一處布滿白色山石的石洼,沉聲道:“藥王廟就在那白岩洼里。”
  小混和小妮子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片狹窄而蜿蜒的白色石洼中,一座孤零零的殘破廟宇,自低落的地方露出它頹毀的檐角和剝落的瓦面,以及隱約的傾牆。
  小混瞪著那座十分殘舊,而且不甚寬大的破廟,怀疑道:“老哥,你确定那座烏不拉嘰的小破廟,真是咱們要找的藥王廟?”
  小刀肯定道:“絕對沒錯,開封城附近方圓五十里內,只有這唯一的一百零一間藥王廟。”
  小妮子嘀咕道:“那個武林販子什么地方不好躲,偏要藏在這种可怕的破廟里,誰知道那座廟里供的是神還是鬼!”
  小混撇撇嘴角道:“不管那里面供的是啥,碰上我通通得回避、肅靜,你怕什么,走!咱們過去看個清楚再說。”
  他們三人大步朝前面的白岩洼走去,這才注意到廟外,竟然還環著几叢細碎的觀音竹,為那座殘敗的破廟憑添一分雅韻。
  竹后,就是那座占有地頂多三丈多一點方圓的藥王廟。
  如果這座廟曾經有門的話,或許看來會比較風光一點。
  如今,空洞洞的門口上只有以枯竹草草扎成的柵門,斜傾的半掩在那儿,就是竹柵上的竹子,也已經有一根沒一根吊垂著。
  聊胜于無的枯竹柵門,被風吹得“吱呀!”、“吱呀!”的呻吟,看它在風里要死不活的輕輕搖擺,小混不禁好奇地猜想它是否會突然在風中散開。
  小混他們在廟門前約莫七、八步遠的地方停下。
  從他們所站這里望進去,可以看見昏暗的廟城正面那座神壇,以及屋梁下一盞晦澀的長生燈,散放著奄奄一息的暈黃。
  神壇上塵垢深積,蛛网密結,連廟側兩旁的低垂布幔,也是那般陳舊骯髒,不管它曾是何种鮮艷的顏色,現在只有烏七嘛黑一團,像挂在那里已經有好几百年了。
  這座藥王廟給人的感覺,里里外外不但一片頹敗,毫無廟宇該有的肅穆气氛,甚至有些荒涼死寂,冷森森的,令人打從骨子里發毛,險惻惻的,好象有种鬼眼隱眨的寒冽和森栗。
  小妮子惊悸地緊緊抓著小混胳膊,抖縮在他背后,語聲微顫道:“小混,這里面不像有人嘛!”
  小刀神色雖然鎮定,卻不自覺地伸手按在隱于長衫下的刀柄之上。
  小混眉頭微攏,“呸!”地低啐一聲,突然破口罵道:“他奶奶的熊,我說死販子,咱們今天是來和你做生意,可不是來看你演野台戲。你他媽的裝什么神弄什么鬼,小心惹火了少爺,我就把你這個老鼠窩給拆啦!再看看你到哪里另外找地方裝孬!”
  “大幫主,有話好說嘛!”一個尖細的嗓音起自廟里四處,幽幽蕩蕩道:“不過和各位開個小玩笑,你千万別發火,否則我老販子這個窩若讓你拆了,在開封,我還真是無處可住吶!”
  突然——藥王廟裹在大放光芒,數支儿臂粗的蜡燭,竟同時被引燃。
  那具尖細的聲音,坦然道:“里面請!”
  小混毫不猶豫地走入廟中,廟里的髒亂依然,但是在一陣隱隱的机關起動聲中,神壇前面地板突然裂開,露出一條地道。
  小混他們對看一眼,大膽地踏著地道內的階梯魚貫而下。
  地面的裂縫在小混他們進入之后,又自動緩緩合上,不知情的人絕對看不出地板上有任何异狀。
  小混環顧自己等人所在的秘室,只見這地道下的秘室竟和一般花廳的布置無异,雕梁畫棟,琉蘇垂幔,桌椅花卉無不俱全。
  只除了它是在地下,所以三面牆上沒有窗戶,似是另有信道。
  那錢重的聲音出自屏風之后,熱誠道:“各位請坐,別客气!坐下咱們好談生意,只是很抱歉根据我做買賣的規矩,我無法和各位見面,請多多見諒,多多見諒!”
  一陣“喀喀!”輕響,原本空無一物的桌面,突然朝左右分開,由中間升起另一塊面板,上面放著三杯香茗,四色茶點。
  “請喝茶!”
  小混三人在桌邊坐下,小混感興趣地端詳桌上的机關构造。
  那錢重輕笑道:“大幫主,小小戲法,不入法眼,你就饒了這机關吧!”
  小混撇撇嘴道:“我只是看看,又不會吃掉它,你擔個什么心!”
  那錢重呵笑道:“大幫主,依你的程度,以及武狂的指導,只要你有心研究過的机關构造,嘿嘿!只怕沒有能瞞過你的嘍!”
  小混端起茶呷上一口,嘿嘿笑道:“我說老販子,你好象對我的事,很了解嘛!”
  那錢重意味深長道:“狂人幫是目前武林中最流行的新興話題,而自從你們第一次到老杜那里迄今,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幫主,你說我敢不知道你們嗎?”
  小混飄飄然笑罵道:“奶奶的,老販子你真會送人高帽子,不過我喜歡戴!”
  那錢重哈哈笑道:“大幫主,你可也真是坦白,大部份的人明明喜歡這种高帽子,可是嘴里卻虛偽地不敢直說。”
  小混朝屏風的方向瞪眼道:“廢話,本大幫主豈是那些大部份中的人,像我這种人,一百年可能還看不到一個。”
  小刀和小妮子二人抿起嘴嘿嘿偷笑,心想:“他又開始了!”
  那錢重的語聲微頓半秒,接著干笑道:“嘿嘿!大幫主,你還真……”
  “不要臉!”小混接道。
  屏風后,那錢重憋聲道:“不要臉是你自己說的,与我無關,不過,你若想揪出老販子我,也沒那么容易做到。”
  小混眉梢一揚,半恐嚇道:“你想試試?”
  他放下把玩許久茶杯,突然回頭沖著身后那面雕著猛虎下山浮雕的牆壁,咧嘴笑道:“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人就在這面牆后,屏風之后的聲音只是一种障眼法!”
  小刀和小妮子全都訝然地隨著小混的視線瞄向猛虎浮雕,而那錢重卻是半晌都不吭一聲。
  小混拈起一塊桂花糕塞入嘴里,得意道:“如何?老販子,我說對了沒有?”
  那錢重充滿不信的語聲再度傳出:“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這屋中的奧秘,你一定是誆我的。”
  小混吞下糕餅,喝口茶,咂嘴道:“就算誆你,你也已經泄底,還躲什么?”
  室內又是片刻的沉默,小混依然瀟洒自在地進攻桌上那四色茶點,吃得不亦樂乎。
  良久——那錢重沉沉一歎,那面猛虎浮雕牆壁,就在歎息中悄然旋開,里面走出一個身高不足五尺的雞胸漢子。
  小妮子惊叫道:“你是杜老板?”
  那錢重搖頭否認道:“不,我是那錢重,武林販子;老杜是我雙胞胎兄弟。”
  小混也被突然現身的那錢重嚇了一跳,他滿臉狐疑道:“你真的不是老杜?”
  那錢重似乎很高興讓小混他們如此惊疑,他呵呵直笑的走向桌邊,在小混對面坐下,然后仍以尖細的嗓子道:“你說呢,大幫主?”
  小混瞇起眼,盯著嬉皮笑臉的那錢重仔細打量,半晌小混嘿笑道:“你不是!”
  小妮子不解道:“小混,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老杜?”
  小刀代他回答道:“因為老杜的兩眼都是雙眼皮,他卻是左眼單眼皮。”
  那錢重微訝地佩服道:“不愧是至尊少君,居然連如此細微的差別都注意到。”
  小刀自嘲道:“如果你有机會和另一個人面對在雪地里躺上個把時辰,那么你一定有非常足夠的時間去仔細研究對方的五官和表情。”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小混一眼。
  那錢重一臉茫然地來回看著小混他們。
  小混嘿嘿笑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一個小笑話。”
  他對那錢重眨眨眼,笑問道:“你和老杜既然是雙胞兄弟,為什么一個姓杜,一個姓那?”
  那錢重輕笑道:“因為我們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性,而且一個繼承父業,一個繼承母業。”
  小妮子猜道:“那你是從父姓,繼承父業的哥哥,對不對?”
  那錢重不答反問:“小姑娘,你是根据什么做如此的猜測?”
  小妮子嬌聲道:“常理呀!通常都是做父親的闖蕩江湖比較多,而且哥哥繼承父姓是一般的規則嘛!”
  小混反駁道:“誰規定一定要照常理來行事,我看呀!老販子是繼承母業,因為只有娘們才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到處串門子,打听閒話。”
  小妮子气呼呼道:“死小鬼,你在說誰?你少在那里指著和尚罵禿驢!”
  小混翻個白眼道:“你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禿驢,誰罵誰啦!”
  “你……”小妮子气极了,呼地站起身來。
  小刀一把拉住小妮子,輕笑道:“沒搞錯?你們倆為了別人的事,這么有得吵!”
  那錢重呵呵笑道:“是呀!我這個當事人可不可以發表意見?”
  小妮子噘著小嘴,不服气的道:“是那混混先出口破坏女人形象的嘛!”
  小混無辜道:“我是按常理而言,是你自己先提出常理這兩個字,我又沒說你,你緊張什么?”
  小妮子气悶的“哼!”了一聲,扭過身去,索性對小混來個不理不睬,每次她理虧時,這似乎是最完美的下台方法。
  小混得意一笑,追問道:“喂!當事人,你說誰的理論比較正确?”
  那錢重聳肩道:“誰的理論正确,我不予置評,不過,我的确是從母姓,繼承母業,而我是哥哥……”
  他有趣地對著小妮子眨眨眼,做個無奈的表情。
  小混啐笑道:“奶奶的!老販子,你真不愧是生意人,連說話都滑頭得很,標准的賊頭賊腦!”
  那錢重不以為意地笑道:“母訓嘛!永遠不能得罪客人!”
  繼而,那錢重神色轉凝,認真道:“小混混,你們是少數見到我真面目的人之一,關于我和老杜的關系,你們千万不能泄露,否則,我怕會危害到老杜的安全。”
  小混嘀咕道:“大幫主變成小混混,熟人就注定要吃虧。”
  他對賊笑嘻嘻的那錢重保證道:“我知道這件事的關系重大,自然不會將它泄露出去的。”
  那錢重以眼詢問其它二人,小刀點頭道:“這件事若有差池,絕對不會是出自狂人幫的口中。”
  那錢重高興道:“謝謝,我就知道你們可以信任,錯不了的!”
  “不過……”小混嘿嘿賊笑道:“咱們的生意是不是該打個八折呀!”
  那錢重苦著臉道:“哎呀!大幫主,你也知道,咱這是小本經營,維生不易,時常要東躲西藏,賺的全是辛苦錢,你就高抬貴手,別要求打折,那會坏了規矩的!”
  小混体諒道:“說的也是,要打折實在說不過去,不然這樣吧!老販子,你不是有賣也有買嘛!”
  那錢重一本正經道:“是呀!有賣有買才能做生意。”
  小混亦是滿臉正經,考慮良久后,決定道:“那我就賣你一個消息,錢也不用拿,就從我們買的方面扣如何?”
  那錢重欣喜道:“可以,可以!貨款相抵是常有的事,這是方便做生意。”
  小混故意惊喜道:“真的,這么好說話?”
  那錢重咧嘴大笑道:“熟人嘛!沒有什么不能商量的事!”
  小混開心道:“好,爽快!我就把你和老杜是雙胞胎兄弟的秘密便宜賣給你,也不用你倒貼,只要你賣我刀尊的行蹤這檔子事,就可以啦!”
  那錢重滿面的假笑登時僵在臉上,連笑得咧開的嘴巴都忘了閉攏。
  半晌——他好不容易吐出口大气,怪叫道:“喂!小混混,你太過分了吧!做生意要有誠意,干嘛和我開這种玩笑!”
  小混不悅道:“誰跟你開玩笑,我可是十足真心誠意地要和你做這件買賣。”
  那錢重不相信地直搖頭道:“你一定是唬我的。”
  小混嗤道:“唬你?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呀!沒事哄著你玩做啥!”
  那錢重甩甩頭,瞪眼道:“你真敢來這一套?”
  “有何不敢?”小混嘲謔道:“可見你對狂人幫的了解還不夠透徹,天底下還沒有狂人幫不敢的事!”
  那錢重強硬道:“我可以不賣你消息。”
  小混擺手不屑道:“少來!你不賣我消息,我就把所有有關你的事,全部在江湖上公開。”
  頓了頓,小混接著道:“誠如你剛才所言,從我們第一次老杜那里迄今,已經有很長久的一段日子,雖然,我不見得了解你如何了解我們那么多,不過送一神算的事,你這個老鼠洞的事,也就夠咱們宣傳。”
  那錢重錯愕地瞪視著小混,忽然,他哭喪著臉叫道:“天呀!我這是招誰惹誰,老天爺怎么會將你這煞星送上門來?”
  他沖到小混面前,指著小混鼻子道:“你說,你說,我到底跟你有什么冤,有什么仇,你要如此對付我!”
  小混輕輕撥開那錢重的手指,攤手笑道:“咱們是沒冤也沒仇,只是少爺我最近手頭不夠寬裕,沒有本錢和你談生意,只好做做這种無本的買賣。”
  那錢重抹去滿頭大汗,噓气癱坐在牆邊一張紫檀太師椅中,他喃喃道:“老杜早就警告我,你這小子不好惹,要我小心,我還笑他小題大做……”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子,要死不活道:“好了,你們要問些什么,算我認人不清,栽在你這小兔崽子手上,免費送你就是。”
  小混對小刀他們得意地眨眨眼睛,咯咯笑道:“老販子,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干嘛開口閉口不是小子就是小兔崽子的,真沒禮貌。”
  “仁義?”那錢重彈坐而起,大叫道:“得了,你若知道什么是仁義,你就不會如此要挾我!”
  小混走到他身旁落座,拍拍他肩膀道:“老販子,別生气,我要挾你是看得起你,現在廢話少說,我先問你,有關刀尊鄧清逸失蹤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現在人在哪里?”
  小刀听見小混首先就問到他最關心的事,連忙豎起耳朵,緊盯著那錢重不放,焦急地等待那錢重開口。
  那錢重挪挪屁股,坐正身子,鄭重道:“這件事你問對人了,唉!可惜白花花的一万兩銀子……”
  小混抿嘴叫道:“少在本幫主面前裝腔作勢,快說!”
  那錢重白他一眼,這才緩緩開口道:“刀尊鄧清逸失蹤的事,該是從二十年前左右開始埋下的遠因。”
  小刀怔道:“二十年前?師父他在二十年前怎么啦?”
  那錢重問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個冷艷宮?”
  小刀點頭道:“當然知道,据師父告訴我,冷艷宮是四十年前,血手觀音秋梅音所創,因為秋梅音年輕時被一名華山弟子始亂終棄,她含恨血洗華山,引起白道人士的非難,在那之后冷艷宮被視為黑道組織。”
  那錢重頷首道:“沒錯,只是尋常人并不知道,秋梅音不但感情被騙,那名華山弟子因為害怕東窗事發,更暗下毒手,將秋梅音推落斷崖,但是秋梅音在落崖后,雖然流產、破相,卻僥幸撿回一條命,因而引起她殘酷的報复手段,而后來,冷艷宮所收門下,都是些感情受創的女子。”
  小混評論道:“這么說,冷艷宮不是什么凶神惡煞的幫派嘍!白道中人干嘛不接受冷艷宮?”
  那錢重輕哼道:“說穿了,還不是那些白道人物自命清高,自以為正派;再者,冷艷宮專門對付一些負心的無情男子,若是那些所謂的正義人物自然沒話說,可是會玩弄感情的男人,白道之中也多得很吶!如此一來,這些所謂的正義人士,就有借口聲討冷艷宮。”
  小妮子叫道:“這樣太不公平了嘛!”
  那錢重淡然道:“武林本來就不是講公平的地方!”
  小刀若有所覺問:“家師失蹤之事,可是与冷艷宮有關?”
  “不錯!”那錢重沉緩道:“二十年前,正是冷艷宮聲名最盛,和白道門派沖突最多的時候,那時,你師父和秋梅音的首徒墜入情网,因此,你師父才會被逐出武當門牆。”
  小刀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師父從來不提他离開武當的原因,難怪他終生未娶……”
  他又怔道:“可是,既然師父有女朋友,他為何沒有娶她,又為什么會离開她?”
  那錢重淡笑道:“這就是我所謂的遠因,你師父因為不明原因而离開秋梅音的愛徒施亞慧,因此施亞慧誓死報复。”
  小混斜瞟著小妮子道:“嘖嘖!女人真是可怕,愛不到就要報复……”
  他見小妮子臉色不太好看,立即轉口道:“還是我的親親好老婆好,絕對不會怀疑我對她的感情,也不會因愛生恨!”
  小妮子強忍住笑意,板起臉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你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打野食,或者變心時,我絕不會等二十年后再找你算帳!”
  “對!”小混不解道:“既然這事發生在二十年前,為什么刀尊到去年才失蹤?”
  那錢重道:“因為施亞慧在前年方才接掌冷艷宮,她花費一年的時間練成冷艷宮鎮宮絕學千手招魂后,自信能夠擊敗鄧清逸,才向他提出挑戰。”
  小混咕噥道:“這娘們挺識時務的嘛!”
  小刀激動道:“難道家師是敗在施亞慧手中被擒?”
  那錢重深沉道:“如果我的消息無誤,令師根本沒和施亞慧動手,他是自愿被綁往冷艷宮的。”
  “什么?”小刀震惊道:“家師為什么自愿被綁往冷艷宮?以他的武功修為不見得會輸什么千手招魂才對呀!”
  那錢重聳肩道:“這就牽涉到我所提過,令師离開施惡慧的不明原因,這個原因,我想只有你師父自己明白,就連施亞慧恐怕也不知道。”
  小刀失神地呢喃道:“師父為什么,你到底為什么?我們師徒從未有過秘密呀!你就宁愿离開小刀,也不愿和冷艷宮宮主動手嗎?”
  小妮子溫言安慰道:“小刀哥哥,令師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如此做,他可能也沒想到會离開這么久的時間,你先別難過嘛!”
  小刀強顏笑道:“我沒事,我只是惊訝。”
  但是,小刀瞞得過小妮子,卻瞞不過小混,因為小混自己也是孤儿,明了小刀和他師父之間,那种深逾骨血的相依之情。
  當初,他自己在決定要出谷時,也曾有過一陣強烈的失落感。
  然而,比起小刀,小混畢竟是出于自己的選擇出谷,而且身負任務,同時,小混知道狂人谷就在那里,扶養自己的兩位爺爺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失蹤,小刀的心情自然比他更加沉重十倍。
  小混了解地對小刀笑笑,問出最重要的問題:“冷艷宮在哪里?”
  “不知道!”那錢重回答得毫不猶豫。
  小混瞪眼叫道:“不知道?江湖中也有你老販子不知道于何處的門派?”
  那錢重白眼道:“如果狂人幫和整個武林俠義道對立時,你會把自家總壇的位置,擺明著讓別人知道嗎?”
  他瞄見小混得意的神色,揮揮手道:“算了,我知道我比喻錯誤,狂人幫一定巴不得別人知道自己的老巢在何處,不這樣,狂人幫就不叫狂人幫!”
  小混呵呵笑道:“老販子,你果然越來越了解咱們狂人幫啦!如何,你有沒有興趣入幫?”
  那錢重拒絕道:“省省吧!我老販子還想多活几年,要我命的人已經夠多了,我沒有勇气再和貴幫攪和在一起,你饒了我吧!”
  小妮子不滿道:“什么狗屁俠義道,全都是只會欺負女孩子的布鞋(狗屎)!”
  小混鼓掌道:“罵得好,小妮子,你越來越像我老婆,連說髒話都可以面不改色。”
  小妮子輕啐道:“無聊!你這是褒,還是貶?”
  小混真心誠意道:“當然是出自我內心最深的贊美嘍!”
  小妮子啐笑一聲,像喝足老酒的蛤蟆,自顧自的一旁陶醉去。
  那錢重好奇問:“小姑娘的布鞋,可是別有玄机?”
  小混彈指道:“答對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何玄机,我可以便宜一點賣給你。”
  那錢重雙手猛搖道:“不用不用,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小混謔笑道:“不用也不需要這么激動嘛!你不買我也不會強賣,怕什么?”
  那錢重夸張地撫胸道:“怕!我是打從心底怕你!不過,咱們可先說清楚,三個問題問完,咱們就扯平,你不准再用老杜或其它事來要挾我!”
  小混毫不遲疑道:“那當然,做生意講究信用,你盡管放心好了,我不會用同樣的事來威脅你。”
  其實,他心底已經想出十七、八個方法,准備在需要時,用來要挾那錢重自動免費提供貨物。
  那錢重安心道:“有你這句話,我就可放心;下個問題是什么?”
  小混賊笑道:“我想找到邪仙樊不凡。”
  那錢重緊張道:“邪仙樊不凡,老天,你為什么不問些簡單通俗的人、事,那個老怪物留下的花邊新聞根本就少的可怜。”
  小混抿嘴道:“你以為我是誰,像我如此不同凡響的人,會問通俗的人,真沒水准!”
  那錢重搖手道:“不是我怀疑你閣下的水准,而是我對這位樊不凡簡直煩死了!他是和武林雙狂同個時代的人物,成名也有一、兩百年,而我,老實說,一共只查出三件和他有關的事。”
  小混微感失望道:“只有三件,這么少?算了,聊胜于無,是哪三件事?”
  那錢重咽口干沫道:“第一件,他是個男的,而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怪胎、奇才,這點絕無問題。”
  “廢話!”小混嗤聲地道:“這算什么點,虧你是堂堂有名的武林販子,居然也說得出口。”
  那錢重干笑道:“聊胜于無嘛!這是你自己剛才說的話;第二件,他可能還活著,這點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可靠性。”
  小混口沫橫飛地叫道:“奶奶的!這更他媽的是廢話中的廢話,一個人不是死就是活,不管死活,都有一半的可能,這還要你告訴我!喂!我說姓那的,老販子,你想在我面前打混?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混混中的天才,打混的專家,你給我搞清楚!”
  那錢重几乎是抱著頭縮在太師椅中,他吶吶道:“我還以為貴幫有名的雷陣雨老兄沒來!”他拍去衣袖上白色的口水泡泡。
  小混抹抹嘴,得意道:“這陣雨是特地學來淹死像你這种人的。”
  那錢重歎气道:“他媽的,我武林販子做了一輩子生意,今天第一次倒足大楣,受盡委屈,曾能混呀曾能混,你真是我命中的白虎星!”
  小混洋洋自得道:“知道就好,你這個老奸商招搖撞騙一輩子,到今天才碰到我,是你的福气,你若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嘿嘿!老販子,往后你的生意就難做嘍!”
  那錢重咋舌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東西,這第三件就是專門為對付你這种不是東西的東西打探的。”
  小混哼哼怪笑道:“你最好禱告一下,万一你說出來的事,不是我高興听的,嘿嘿……你這東西長、東西短的帳,咱們一次結清。”
  那錢重神秘笑道:“喔!耍狠啦!沒關系,第三件有關邪仙的秘聞,就是他曾說要將自己一生所學所知,存放在他親手建造的神仙窩里。”
  說完,那錢重斜瞟著小混的表情。
  小混卻仍然古井不波,神色不動,他僅是一挑右眉,問道:“還有沒有?”
  那錢重見小混沒有預期中的興奮,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接著道:“神仙窩的位置,据推測是在東海某座小島之上,而且樊不凡對烏龜有偏好,這是唯一可尋的線索。”
  小混眼睛微闔地睨瞟著武林販子,那錢重正覺得怔忡當中。
  突然——小混“哇!”的大叫跳起,雙掌拍在那錢重的肩頭,興奮道:“他奶奶的,不愧是老販子、老奸商,果然有一套,雖然東海里的小島不算少,不過,我總算有個方向可找!”
  那錢重被小混這聲大叫,嚇掉半條命,直到小混夸完他,他才清醒過來,直拍著自己胸口道:“怕怕,小混混,你是不是有羊癲瘋的傾向?怎么說發作就發作?”
  小混擱在心中几近一年的結,終于解開了,他懶得和那錢重計較,只是一味地呵呵直笑道:“好极了,這下辦完正事,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四處游山玩水啦!”
  那錢重見他樂得有點走火入魔,不禁伸手探探他的額頭,奇怪道:“沒有發燒,他是怎么回事?”
  小刀無聊道:“他呀!在訓練自己的演技,這次他大概幻想自己是龍發堂的堂主。”
  小混嗤笑道:“哎呀!老哥,你干嘛告訴他,讓我多戲弄他一會儿有什么關系。”
  那錢重不悅道:“他媽的,早知道就不該和你們面對面,除了吃虧,我是什么好處也沒有。”
  小妮子好心安慰道:“老販子,你別太傷心,反正老古人說,吃虧就是占有便宜,你也沒有什么損失嘛!”
  那錢重哭笑不得道:“小姑娘,你真好心,可是你不知道,光是剛才有關邪仙的第三件秘辛,至少可以讓我淨賺個五万、十万兩白花花的銀子,可是現在,到手的銀子卻得免費贈送,你還說我的損失不大,唉……”
  小混拍拍他腦袋,像在教訓儿子般,戲謔道:“不錯啦!老販子,碰到我,只是請你贈送點消息,若換成別人,說不定還要你吐出點銀子孝敬一番吶!”
  那錢重沒好气道:“得了,換成別人,你以為我會輕易現身?都是老杜惹的禍,說你們這票人絕對安全可靠,簡直是……放屁!”
  小混有所指道:“你這么說就不對嘍!所謂禍福本無門,唯人自招取。”
  那錢重無心多言,懶散道:“再問吧!問完第三個問題,我就可以送走你這個瘟神!”
  小混聳肩道:“我好象沒什么問的事,老哥,你呢?”
  小刀沉思道:“老販子,關于猛龍會搶劫洋商,及突遭滅門的事,你可有何消息?”
  一直裝瘋賣傻的那錢重,突然肅穆道:“如果我說這事与武林無關,少君,你會相信嗎?”
  小妮子迷惑道:“可是猛龍會明明是江湖幫會嘛!怎么會与武林無關?”
  那錢重神色沉重,起身走向桌邊,徑自倒了杯已經微涼的茶水,全然默默不言。
  小混目光微閃,与小刀交換若有所思的一瞥,起身道:“好啦!前三三与后三三都解決了,咱們可以回家睡覺。”
  那錢重回身道:“小混混,你方才到底是如何猜出我的人是在浮雕的牆后?”
  小混笑吟吟道:“你真想知道?”
  那錢重怪叫道:“廢話,我藏了十多年都沒有人猜得出來,怎么你才進入秘室不到三分鐘,就揪出我的秘密,我當然想知道問題出在哪儿。”
  小混黠謔直笑道:“下次你要記得,在屏風之后說話,是不可能有斗室中的嗡嗡回聲,這是第一點;第二點,我勸你最好將三面牆都刻上相同的浮雕,免得人家隨便一誆,就嚇出你的真心話!”
  那錢重不相信道:“就這么簡單?”
  小混反問道:“不然,你以為有多困難?”
  他點點那錢重的胸口,嘿嘿笑道:“老販子,最高明的計謀,乃是攻心為上,記住這點,你以后會比較沉得住气!”
  在那錢重怔愕中,小混以下顎點點屏風,探問道:“根据一般的秘室布置,那座屏風之后,應該是另一處出口,我猜的有對沒有對?”
  那錢重深吸口气,輕聲道:“曾能混,你是繼邪仙樊不凡之后,江湖中僅見的怪物,我實在怀疑,你可有吃癟的時候?”
  小混對如此崇高的恭維,飄飄然地全部接受。
  小刀潑他冷水道:“怎么會沒有,當他這個武林低手,碰上真正的江湖高手時,他除了吃癟,根本打不過人家,專門跑給敵人追!”
  小妮子湊趣煽火道:“對呀!還好他平常鱉吃多了,所以皮也厚得像鱉殼一樣,想打死他還真得費上一番手腳,否則,難喔!”
  “砰!”、“砰!”雙響!
  小刀和小妮子眼前一花,兩人已遭小混大腳暗算,同時被踹中臀部,正反手抱著屁股哇哇大叫。
  小混大剌剌道:“這是不敬幫主的小小懲罰!”
  小刀他們虎吼一聲,齊齊朝小混扑到。
  小混怪叫一聲,抱頭便溜,只見他人影微閃便已消失在屏風之后。
  小刀和小妮子兩人自是不輕易罷休,急忙騰身追向屏風后的暗道。
  忽然,小混又自暗道中閃出,對愕然的那錢重,匆促宣稱:“我本來已經准備付錢向你買消息,誰叫你向狂人幫挑戰,要我證明敢不敢的事,實在是太容易啦!”
  那錢重僅是微怔,小刀業已返身追回,正叫道:“小妮子快來,這混混在這里!”
  登時,小混他們三人竟在那錢重的秘室里玩起官兵捉強盜的游戲。
  小混被小刀他們兩個雙面夾殺得頗為狼狽,他好不容易,覷准個空檔,再度鑽入屏風后面的秘密信道。
  那錢重尚未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秘室中,再次只剩下他自己一人。
  他苦笑一聲,自言自語地道:“他媽的!只為了我無心的挑戰,就如此擺我一道,戲弄我嘛!難怪他敢自封天才混混的名號,真他媽的,不是混假的。”
  那錢重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走向設有机關的桌邊,他伸手輕推那張桌子,忽然一陣“嘎嘎!”震響,秘室的地板驀地下沉。
  不一刻,原本布置豪華的地下秘室,已變成空無一物的普通地窖。
  而就在那錢重推動机關,變動地下秘室的同時,信道另一端的暗門,亦經由机關牽引,自動悄然滑開,讓小混他們順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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