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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報天院 千臂童




  這是一片青莽莽的山巒岭脊,參天的古木掩蓋著五條翻過山脊的大道,在一處小小的澡布之側,有一幢青石砌成的高大屋宇,四周植有排排筆直挺逸的龍柏,五條大道中的一條便順這幢屋宇延展過去,在路上住這邊望,嗯,這幢青石屋子卻是又深又寬,气派恢宏!
  瀑布流下,匯成一條清溪,清溪則流入堅實的青石園牆之內,那里面,有一片幽雅的水池,或是凌溪??成約九曲小橋。
  蓬車在這幢石屋之前緩緩停下,車後的布帷隨即被一把扯開,余強那張冷漠而平板的面孔顯露在龍尊吾面前,他語聲暴烈的道:“下來!”
  一路上,因為車行太快,龍尊吾又被顛震得不輕,他咬著牙撐起身子,几乎是連賓帶爬的摔倒車下,余強狠狠踢了他一腳,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
  他們“四絕”中的另一個紫臉大漢上來一把拉起龍尊吾,嘲弄的笑了笑,轉問余強:“怎麼,現在就送進去?”
  余強哼了哼,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要不是看在大小姐交待過的份上,老子非得將這小子活剝了不可!”
  紫臉大漢放浪的笑道:“老余,你犯不著愁,咱們西島的首座單大鳥主那几套比你厲害得多,你還怕沒有他好受的?”
  余強又瞪了龍尊吾一眼狠狠的道:“朋友,你記著你在車上說的那些話,老子會一個字都不漏的轉報大小姐,天長日久,你慢慢等著享用吧!”
  四人中第一瘦削漢子一撇他那張生滿了青胡喳的血盆大嘴,不耐煩的道:“到底是進不進去嘛?光耗在這里算是怎麼回事?”
  前面那一位一摔馬縛,回頭叫:“老余,叩門啦!”
  余強點點頭,道:“叩得輕點。”
  黑漆的大門上嵌有兩枚金質閃爍的獅頭獸環,那位仁兄輕微而謹慎的敲擊了兩下,門上竟傳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來,唔,這扇大門是精鋼所鑄!
  几乎在那名大漢剛剛縮回了手,沉重的黑漆大門已迅速啟開一半,兩個頭如芭斗,暴眼蒜鼻的灰衣凶漢蒜然离門而立,靠右邊那個眼珠子一翻,眉頭一吊,聲如破鑼般吼道:“哥們,有什麼指教還用得著這麼拚命拍門?”
  那名大漢似是早知對方會來這一手,不但毫未??怒,更堆上滿面笑容,低聲下去的道:“二位制門,兄弟是千秋府派下來的。”
  兩個暴眼仁兄一听千秋府,神色之間略微緩和了一點,剛才發話的那個一聳鼻子,道:“有事麼?”
  這人尚未回答,余強已搶上三步,道:“不錯,乃為西島送一名奴工前來。”
  暴眼凶漢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哥們,一名鳥囚奴卻麻煩你們一束四騎護送,包專程送到西島島主的一『報天院』來?你們未免太小題大做了,西島管理一千多奴堡,若是卻像你們這樣羅嚷,我們連覺都不要想睡了!”
  他的同伴也十分不快的道:“名位不要再拿著雞毛當令的便了,送到山後的奴工房去,那里有管事專負此責。”
  余強神色微沉,道:“不過,此人不比尋帶。”
  暴眼一瞪,對方道:“什麼尋常不尋常?奴囚就是奴囚,就是要以勞力罰苦役,般不好三皮鞭加上一頓扁桃,莫不成你們現在送的這人還生著三只眼四條腿?我說哥們,你們少找麻煩。”
  余強竟不退步,也冷厲的道:“兄弟乃千秋府狙殺房所屬,奉城主大小姐面諭親將此人送交西島單馬主,另有机密稟台,二位若是持強不為傳報,如果有所失閃,二位想是敢以全力承擔了?”
  兩位仁兄聞言之下不禁一征,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只得悻悻讓開,一個道:“好,大小姐的口諭我們招惹不起,既是如此,哥們你便押著此人進來,不過,另几位便在外邊等著了。”
  余強是見好便收,他換上一張笑臉道:“當然,當然。”
  說著,他回去架著龍尊吾,跟隨這兩個人進了大門,剛踏入,還扇精鋼鑄造的門戶已“碰”的關上!大門內當面便是一座華龍的震堂,兩邊有螺旋形的寬大樓梯直通樓上,一條青石砌的甬道橫在廳前通向兩道半月形的門外,門外,想便是院落了。
  引著他們站在大廳之內,連坐也不讓,兩人中的一個已匆匆抬級登樓,另一位雙臂張胸而立,气焰狂傲的瞪著余強与龍尊吾,一付監視防范的模樣。
  龍尊吾半閉著眼,身子有些搖晃的站著,他現在神智极為清醒,只是軀体的困乏与清苦更加嚴重了。
  寒著臉,余強是一肚皮燥火,但卻發作不得,原先派他四個人來押送龍尊吾之時,他便已覺得有些委曲,到了總管派令他備車,他更覺有些小題大做,在他心目中,認為只是一名囚犯,隨便找狙殺房的一個三流角色也就送了,何苦非要“四絕”完全出動?
  包得以車相送?這簡直有些不近情理,但是,就在他前往召車之際,城主千金竟已親候車房,向他當面交待了一些話,他這才知道此人實不簡單,非比尋常,而他也明白,直接送到“報天院”來,是一定有得气受的,“報天院”乃西島島主單紅的宅居,這位島主平素脾气暴烈,且又狂傲專行,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在藍湖海,除了有數的三兩個人,可以說誰的帳也不賣,上行下效,他的手下自然也就有些跋扈得逐漸离了譜啦。
  忍著气,站著,余強一雙手臂緊緊挾在龍尊吾脅下,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著猩紅毛氈的雕花漆金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余強有些緊張的挺直了腰,屏息垂肩,連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這陣沉緩的腳步聲慢慢自上面往下傳來,走得那麼慢,那麼重,似是一下一下全踩在人們的心上,有一股無形的威慎,無形的肅穆,帶著難以言喻的生硬与冷酷味道:舔舔嘴唇,余強腰干伸得越發挺了,於是,緩緩的,一個瘦削的身影已出現在梯階,龍尊吾自半瞪的眼瞼中看了出去,這一看,心中不禁大大的惊异起來,這人,滿頭的白發閃泛著光潤的銀輝,身材瘦長,雙臂過膝,但是,卻生著一張紅扑扑的,細致而柔嫩的孩儿面孔!大大的眼,淡淡的眉,小巧的鼻子,涂丹似的嘴唇,貿然一見,几乎只是一個十餘歲的孩童!
  那名暴眼大漢正垂著手,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看他那付虔誠崇敬的形態,活脫正像跟在他的老祖宗身後。
  大廳中的這一位立即抬上一步,轉腰,垂手半屈膝,恭謹的道:“范小定見過島主。”
  童臉人連頭也不點,語聲清晰而柔潤,只是,卻帶著一股難以怯除的寒气:“就是這兩個人?”
  那范小定忙道:“正是。”。
  。童瞼人一步步的走了下來,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坐下,他穿著一身灰色閃泛著絲光的長衫,太師椅上一坐,更有一种說不出的威猛意味!
  “范小成。”
  童瞼人冷冷的叫,跟在他身後的暴眼漢子急忙趨前道:“小的在。”
  閉閉眼精,童臉人又道:“你們退下去。”
  這兄弟兩個連多問一個字也沒有,齊齊躬身行体退下。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余強架著龍尊吾,垂首站立,連呼吸都壓制著,生怕惊動了那童臉人一樣。
  雙目望著廳頂淡金色的銅格,童瞼人冷沉的道:“我叫單紅,你,不會行禮麼?”
  余強背脊突地一冷,他架著龍尊吾,跪又跪不下去,急得汗球直滴,拚命彎下身子,惶然的道:“回稟西島主,小人柑抹此奴,不便施行大体,就此拜見島主了”那童瞼人,嗯。
  正是藍湖海鼎鼎大名的西島主“千臂童子”單紅,掌握西島主殺大權的首座人物!
  單紅的孩儿臉有一抹看似天真的笑容浮起,他清雅的道:“你是千秋府狙殺房的?”
  余強尊敬的道:“小人是。”
  望著自己的右手,唔,那卻是一只且大而粗糙的手,單紅道:“你的名字?”
  余強心頭直發毛,他強自鎮定的道:“小人余忠。”
  點點頭,單紅道:“大小姐可有書信交你?”
  余強忙道:“有,大小姐要小人面呈西島主。”
  單紅冷冷的道:“那麼,你還在等什麼?”
  沒敢再多說,余強伸手入慢,拿出一封白色的信來,他剛剛拿在手上,單紅已虛空向信封一抓,隔著几近丈許之遠,這件白色信封竟已“颯”的飛起,那麼巧妙的凌空落到他的手上,就像是有人雙手交送的一樣!
  單紅拆開信封,抽出一張灰色的信盞來,匆匆看了一遍,又面無表情的將信盞歸入封內,略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回稟大小姐,說我知道了我會照她的意思去辦。”
  余強小心的道:“謝西島主。”
  單紅點點頭,道:“你回去吧。”。
  余強仍扶著龍尊吾,他想放手,卻又覺不妥,正猶意著,單紅已一輝手,淡漠的道:“這人用不著扶,他還站得住。”
  余強抽出手來,龍尊吾搖晃了一下,果然依舊挺立,余強吁了口气,屈下半膝,這:“小人告退。”
  說著,他站起轉身离去,在大門的鏗鏘啟閉聲里,單紅搓搓手,目注龍尊吾道:“朋友,你叫龍尊吾?”
  龍尊吾睜開眼,低啞的道:“就如同你叫單紅一樣真确!”
  清雅的一笑,單紅不慍不怒的道:“大小姐用的那”狂傲不馴『四字算用對了,你果然如此,龍尊吾,你的武功很行?“龍尊吾疲乏的道:“泛泛而已,要不,我如今豈會落得這般下場?”
  單紅怪异的笑道:“兵家不重胜負,此乃常事,沒有人能主立不敗之地,不過,你到了我西島,恐怕多少有些罪受,你知道麼?”
  龍尊吾道:“不在預料之外。”
  單紅緊接著道:“你重創在身,若再加以苦役相磨,嗯,你這付好的武功底子可就要糟塌了,這太令人惋惜”龍尊吾沙著嗓子道:“既是如此,閣下你不放我离開?”
  淡淡的眉毛一揚,單紅道:“或者因為我的模樣關系,有時,我的思想也會十分天真,我雖然也想放你走,只是,你我不親不放,我与你又是處於對立,為了你開罪大小姐,朋友,我還不至於天真到這种地步。”
  龍尊吾孱弱的道:“你將如何?”
  單紅一笑道:“先將你的傷治好一半,然後叫你去做工。”
  閉閉眼,龍尊吾道:“為什麼這樣做?”
  單紅緩緩的道:“很簡單,若是全部治好了你,以你的一身武功,只怕難以壓制,你不愿長久居留此地,是麼?但我們的希望卻与你恰恰相反,如果不治好你,你去做苦役,則定然承受不住而有殞命的可能,這又是我們所不愿的,因此,只能將你的創傷治好一半。”
  龍尊吾生澀的道:“朋友,我在外面還有十分重大的事故未了,你們何苦為了一樁莫須有的口實而故意与我為敵?這誠然是一件荒穆之事,你們如此乘我之危而加以迫害,在你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沉默了一會,單紅道:“任何沒有意義的事,到了大小姐身上就變成有意義了,龍尊吾,這世界上難有什麼公理,是麼?”
  有些憤怒,龍尊吾道:“你明知不是而故為幫凶,單紅,你的良心何在?”
  單紅冷冷的道:“良心抵不住現實的一切,龍尊吾,你對我說話,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在藍湖海,尚沒有人在我面前膽敢如此放肆!”
  一挺胸,龍尊吾神色有若一頭病獅:“單紅,我對你已經夠得上客气,我向你闡明利害,分析是非,乃是為了避免一場吧戈,并不是乞求於你,這一點你必須明白,藍湖海的人有理由敬畏你,但我,卻不然!”
  單紅忽然笑了,他道:“你很有几根傲骨,不過,你也須明白我單紅并非慈悲之人,現在,趁我尚未發怒之前,你先去歇著吧。”
  面色青自得透灰了,龍尊吾強制痛楚,咬著牙道:“這樣說來,單紅,你也是与他們一樣了?”
  單紅拂袖站起,冷森的道:“銀城上下,本無二心!”
  他微微側首,叫:“魏山!”
  大廳的左角的一道錦屏之後,應聲閃出一名魁梧大漢,這人虎背熊腰,塌鼻闊嘴眉心一道疤痕直達鼻端,卻是透著紫紅油光,再一襯上他那張黑臉,看上去就更加嚇人了。
  單紅淡淡的道:“送這人往『听瀑樓』,小心侍候了。”
  “小心”二字,單紅的語气特別加重了兩分,叫魏山的大漢躬身答應,走過來一下挽起了龍尊吾,大步往甬道的左月門行去。
  出了月門,是一條黑白小石相間的碎石小道,道路兩側遍植黃菊,并有兩排梅樹一路延展而下,梅花正在含蕾欲放,清香幽雅,枝影如蓋,又是古拙又是雅致。生趣盈然,曲盡悠泊之意。
  轉了兩個灣,在經過一座高聳的假山之後,唔,老遠听到的流泉潺潺之聲已在眼前,一座小巧的紅樓上正那麼嫩細的獨立在一條清溪之側,隔看青石院牆,正可以看到後山上垂流下來的那股瀑布,銀花碎玉,寒冽冷幽,點點散散的水珠儿,似是已經濺到心窩里來了。
  上了五級巧雅的青石小階,紅色雙扇門儿無聲啟開,兩名灰衣大漢恭迎門側,魏山朝二人道:“『雙全室』准備好了?”
  二人中的一個道:“一直空看,魏大哥,是這位要住?”
  魏山點點頭,逕自通過一條小花廊上了樓,直接穿過一間廳房來到一扇朱漆門前,推開了門,他將龍尊吾輕輕放到一張軟榻上,這張軟榻,可是真叫又綿又軟,舒适得緊。
  躺在榻上龍尊吾語聲??啞的道:“朋友,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魏山喃喃笑道:“你還是不要計算時刻的好,往後,日子長得夠你算工錢的。”
  龍尊吾閉上眼道:“他們說是十年?”
  搖搖手,魏山道:“少不了,三千來個日子。”
  頓了頓,他又道:“小友,你老老實實的在這里待著,只要你不動歪腦筋,包管錯不了,否則,你便會??到報天院的規律是如何吃不消了!疲倦的睜開眼,龍尊吾低啞的道:“這里,不像是因牢。”
  魏山裂開他血盆似的大嘴笑笑,道:“當然不是,如若你要使坏點子的話,真正的囚牢你隨時都可以住進去,那里,嘖嘖,可是真叫慘哩。”
  說著話,這位狗熊似的大漢就退出房去,龍尊吾目光黯淡的打量著這間房子,一門兩窗,黑漆桌,四張太師椅,一方小小的雕花茶几,再,就是這張軟榻了,牆壁粉刷得雪白,卻無絲毫裝飾,而門窗俱開看,龍尊吾明白也是精鑄所鑄,在進房時他已用手指試過,而那兩房小榜子窗,不須說,也是用鋼條代替木條了。
  二十他白晝黑夜,在房中的光度明暗環轉里,那麼愁煞人的瞬乎消逝,在這二十天里,每日都有一個神色冷漠的儒衣中年人前來為龍尊吾治病療傷,他每天來兩次,二十天來,卻沒有說上二十句話。
  這藍湖海的气侯十分怪异,現在該是大雪紛飛的時侯了,但在這里卻暖如早春,除了一早一晚略帶寒意之外,簡直覺不出一點冬的气息,天空老是那麼澄朗,速灰翳心雙彩也難以尋覺,假如不是有銀城這一批人住在這里,此處真可以說是人間仙土了。
  龍尊吾模了一襲灰色的洁淨長衫,默默獨立窗前,他的創傷已痊愈了很多,有一件秘密他陰藏在心,那就是除了這位中年儒上為他治病療傷之外,他在十天前已可以自行運功轉息,這是十分有助於他如今遭遇之事,在對方來說,為他身体康复所做的崩計,比他實際上要落後一大段了。
  眨眨眼,龍尊吾唇角浮起一抹几乎不易察覺的微笑,除了那些以外,銀城的人,尤是徐美媚,地似是已經忘記在船上曾經用過龍尊吾自已的藥物為他治過傷,而那卻是曠其世難求的奇藥,不曉得徐美媚是否不太清楚這些藥物的功能,非但將“翠髓精”,“紅鹿茸”為龍尊吾服抹了不少,那最最靈异的“牽魂水”也几乎為他用去了小半瓶,這些珍罕的靈藥,當時因為龍尊吾連受折磨而看不它的效來,但時間一久,藥物的靈异效力便顯示了龍尊吾所遭受的內外創傷非但恢复得极快,連原有的精力潛勁也在無形中更為增強,這些,龍尊吾心中有數,只是在外表上,他卻越發雖得衰弱頹唐了。
  二十天里,單紅本人也親自來了三次,他對龍尊吾外傷的進展异常滿意,曾大大的夸獎了那中年儒土几回,那中年儒上表面冷漠淡泊,龍尊吾可以自他的眉梢唇角觀察出他竊喜在心的自得意韻,凡是人,沒有不喜歡听好話的,沒有不愿意受到贊揚的,只是隨著個人的修養功夫而顯得濃淡深淺不同而已,這位中年儒士,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是,還卻更形成了對龍尊吾的有利局勢,那位中年儒士承受了單紅的夸譽,即是表示他對龍尊吾創傷的恢复沒有怀疑,雖然認為是他的功勞,他自然曉得龍尊吾的創勢只能治愈一半,到目前,他顯然認為尚未到一半的程度,他只知道這人的傷勢進步得快,只知道是他自己的醫術高超卻不曉得龍尊吾實際的体力已比他預料中強健得多了。
  方才,那位中年儒士才走,望著他平淡中微微透露出的滿意之色,龍尊吾明白,他又在沉迷在自我陶醉之中了。
  緩緩轉過身來,龍尊吾同時听到有一陣沉緩的腳步聲響自樓梯,一听這腳步聲的節奏与力量,龍尊吾就曉得是單紅了。
  丙然不錯,腳步聲停在門外,細碎的金屬搖動聲響了几下,門儿開了,單紅的孩子臉容光煥發的現在門邊。
  單紅踱了進來,端詳了龍尊吾片刻,笑著道:“朋友,你的气色好多了,每一次見你你都大大的有著進展,怎麼樣?我西島的大夫有兩下子吧?”
  龍尊吾笑笑,道:“當然。”
  輕輕吁了口气,單紅目注窗外。平和的道:“有梅香,有菊馨,有玉瀑流泉之聲,我又吩咐他們在飲食上特別講求,此處更屬幽靜,朋友,日子過得該很愜意吧?”
  龍尊吾頷首道:“相當好,只是窗門皆為精鋼鑄造,又不准跨越房門一步,略微覺得有些气悶而已。”
  單紅莞爾道:“你倒很會挑剔,但此乃大小姐交待,我雖身為西島島主,卻也不能擅作主張,因此,你只好委曲一陣了。”
  炯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單紅又道:“不過,這种气悶的日子你也不會過得大多,不用多長的時間,你便可以呼吸到大自然的气息,目睹青山綠水的曠達。”
  龍尊吾安詳的道:“你是說,我要正式為奴役了?”
  有些捉狹的邪笑了一聲。單紅道:“說得是,你還有十天療養的時間,當然,對你身負的創傷來說,再有十天的療治仍是不夠的。但,至少你已算治好了一半啦,朋友,你的武功极強,若是完全醫好了你,那等於是為虎拔牙,齒落手脫,這种自找麻煩的事,我單紅還不愿干,換了你,你也不會如此愚蠢吧?”
  龍尊吾點點頭,道:“不錯。”
  單紅閃著絲光的灰衫一幌,他抖抖柚子,又道:“听說你的刀法超絕。可以力敵万夫,朋友,此言可是當真?”
  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龍尊吾淡淡的道:“傳言總是失實,我那里有此功力?”
  單紅半側過面孔來,道:“龍朋友,老實說,銀城很希望能有你這等人材,怎麼樣?有興趣答允大小姐的要求麼?”
  龍尊吾垂下目光,道:“單島主,你還沒有忘記你做說客的身份?”
  明朗的孩儿臉忽然一沉,隨即又轉為平和,單紅搓搓手,將語聲放得十分低沉的道:“龍朋友,這是一條求生的絕佳道路,你不要太過腐迂,自白將一條性命賠上了。”
  搖搖頭,龍尊吾道:“闖蕩江湖原本沒有什麼本錢,島主,憑的只是几根硬骨頭,一口不屈之气而已,如果連這點也沒有了,相信島主你亦不會高看此人,是麼?”
  單紅注視著龍尊吾好一會,緩緩地道:“你話說得不錯,只是,你現在卻用錯了地方。”
  龍尊吾笑笑,道:“島主既是如此認為,我也無話可說了。”
  單紅深沉的看著龍尊吾,好一陣,他道:“往往,我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本能,這种本能便是我慣於嗅出麻煩的到來,那天,在看你的第一眼起,我似乎便聞著了一般血腥气息,我知道你帶來一場殺戈,而這場殺戈必定十分慘烈,但你既已來了,命運似乎已經注定須得如此,因而我便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知道它終會到來的。”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你既已知道,便該也明白可以避免。”
  迸怪的笑了笑,單紅道:“難得避免了,這像漫空而來的烏云,明明曉得它將帶來一場狂風暴雨,卻無法將這片烏云驅散。”
  孩儿臉蒙上一片陰翳,單紅又道:“目前能做的,只是如何設法在這場暴風雨未來臨之前減少它的災害而已,龍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
  龍尊吾低沉的道:“我明白。”。
  昂著手踱了兩步,單紅續道:“城主夫婦只有美媚這一個女儿,對她的寵愛自然無庸贅言,銀城的規律如山,公私分明,在私來說,美媚是我的小輩,在公來說,她便是城主的千金,可以直接指使於我,就像現在,我与你談到很多不該談的,但這是我個人与你之間的交往,等到你正式与銀城為敵,那時,我將會和你以命相搏,毫不容情,所以在你我尚未翻臉之前,我們彼此仍能以朋友談笑,你卻不要認為我單紅對你有什麼特別愛護的地方;龍尊吾一笑道:“島主你大可放心,天下最不會自作多情的人,我想,大約就是我龍尊吾了,這一點我看得极為透澈。”
  點點頭,單紅道:“你不是一個承受欺壓侮辱的人,但你很能忍耐,很能容展,只是。等到你達於忍耐和容展的极限,你便如岩漿爆發,猛不可擋,而且,你那時將殘忍狠酷得惊人。”
  龍尊吾毫不掩節的道:“島主,你說得對!”
  淡淡的眉毛聚集成一字黑線,單紅語聲清晰中帶著一股沉郁:“我早已向大小姐稟明不愿留你,我的意思是盡早將你做掉,或者斬為殘廢,但大小姐不知為何一直執意不允,我明白殺戈之不可免已成定局,要來的,終將要來,我在冥冥中感覺不會有錯”咬咬唇,龍尊吾道:“我也不明白你們那位大小姐到底是搞些什麼花樣?若是有仇,何不一刀兩斷?若是有怨,何不痛韃狠刮?罰我為囚,便應早些送往牢獄工地,罰我為奴,便應即時鎖??相加,如今居高樓,享美食,穿錦衣,受藥療,這怎像是對待一個又仇又根的奴囚方式?而且她誤我重舉,礙我大事,不論她如何故示篱絡,我總不會感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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