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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峽谷伏兵 金鼓動


  斧陽河蜿蜒的流去,白茫茫的河水在秋風里起著一層層細致的波紋,帶著淡淡的寒瑟与微微的蒼涼,不要多久,初雪就會繽紛,大地是一片灰澀,遠山近巒,卻似是蒙上一片薄薄的霧,隱隱的,有著几絲儿凄苦的冷寂。
  十九飛星鹿望朴停了馬,眯著眼往四周打量,他的左邊是斧陽河,右手是一片落了大半葉子的枯樹林,四十名無雙派弟子便与他們的坐騎隱在林中,這是一條不寬的土路,百多步外分成雙叉延展出去,自左邊叉路往側面极目而望,有一座陡峭險惡的石山孤伶伶的矗起,那座石山是如此刀削斧鑿的立在地上,遠遠看去,活脫就像一把自天上飛斬下來的石斧!
  項真騎在一匹栗色馬上,他已經洗淨了早日的污垢与血穢,身上穿的,是一襲絲光閃閃,柔潤光滑的淺黃色長衫,如玉般蒼白的臉上有著几抹病態的紅暈,一雙眼睛卻是那么奕奕有神,流燦著冷酷的煞光与寒芒,似是兩泓深邃無比的潭水,那么不可探測,那么不帶一丁點情感。
  鹿望朴皺皺眉,輕輕的道:
  “繞過左邊那片雜樹枯草的地段,可以早些到在斧頭山,那座‘老君剎’便在山下的樹叢里,斧頭山像一個半禿的腦袋,說它光濯濯的,卻還問或長著那么几叢樹權,看著有點別扭……”
  項真平靜的道:
  “沿斧陽河而下,到斧頭山,十二拐大約不出三十里之外,這里已是兩河的豫境,我們在此處行動就要開始加意小心了,現在,貴派的另兩路人馬大約應該到了!”
  等了一下,鹿望朴頷首道:
  “兩個月前,我們离開大草原比他們前后只差數日,除了在安置項兄貴友之時耽擱了十天之外一路并未停留,在下想,他們早該到了。”
  項真望了望自己雙手,他的兩只手上,套著一雙薄軟柔韌的鹿皮手套,咬著唇沉吟了片刻,他說:“咱們先去看看,假如路上未出意外,貴派的人馬大概已到,嗯,這十天的休養,對在下身体痊愈极為重要,對黑手党來說,只怕并不是一件太好的消息!”
  豁然一笑,鹿望朴嘬唇打了個忽哨,領先策馬而去,邊回頭道:
  “當然,尤其在這十天之中,在下親自執著項兄繪定的圖樣,費盡功夫才打造了十二柄‘大龍角’,黑手党知道將會更加膽寒呢!”
  項真緩緩跟隨著沒有說話,鹿望朴又道:
  “項兄,你就不曉得你那十二把‘大龍角’多麻煩,不能長一分,不能短一分,不能稍厚,也不能稍薄,而且刀口的利度又要恰好,還必須雕上那些龍形圖紋,純金好求,‘精鋼’卻難尋,在下跑酸了腿,磨穿了鞋,才接著‘太元府’的九個名匠,耗了五天的時間方始為你造好,你一試手,卻還嫌太重呢,呵呵呵……”
  項真望著遠處的斧頭山,低低地道:
  “打造大龍角,不論是融金的方法,式樣的鑄治,或是重量的大小,在下一直都不愿泄露出去,此次若非是為了對付黑手党,在下還不想如此急切鑄造,多少年來,為在下打造大龍角的一直是一位曾替大內冶金鑲玉的老匠人,手藝十分精巧,更重要的,那老工匠絕對守口如瓶。”
  咽了口唾沫,鹿望朴有些遲疑的問道:
  “項兄,本來在下不敢動問,兄是,呃,項兄知不知有件事情江湖上的傳聞是否有誤……”
  項真靜靜的道:
  “但問無妨。”
  回頭瞧了瞧魚貫跟來的屬下們,鹿望朴笑著道:
  “在下听說喪在項兄這大龍角之下的已有五百人以上,而且,其中不乏武林名手,兩道好漢……”
  項真淡淡的道:
  “沒有那么多,不過,三百來人是有了!”
  心里發了發毛,鹿望朴干笑一聲道:
  “那十二柄大龍角自模子里取出來的一剎,映著陽光,老天,真是金光絢燦,流閃炫目,刀口又快又利,看著也有些嚇人。”
  項真揉揉面頰,道:
  “大龍角刀口之下,斬的盡是江湖匪類或無仁無義之人,為善者,自善者,大龍角的鋒刃雖利,卻斬不進去,鹿兄,在下之意,鹿兄想能体悟。”
  鹿望朴連忙點頭道:
  “當然,當然,鋼刀雖快,不暫無罪之人……”
  馬匹行走在沒有路痕的枯草野地里,除了悉悉嗦嗦的草枝擦動聲外,其他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一行人沉默卻迅速的往前行去,半個多時辰以后,那座陡峭壁立的斧頭山已逐漸接近,有几叢半青不黃的樹木毫無規則的生長在灰白的山石之間,遠遠看去,特別有一股陰郁沉悶的感覺,那种灰白,似是腐蝕后的色調。
  項真在馬背上默默坐著,面孔上一無表情,隨著馬儿的起优,他的身軀也在微微顛動,清澈的瞳孔里,有一股屬于遙遠与迷蒙的神彩……
  鹿望朴瞧著他,低沉的道:
  “在想什么,項兄?”
  悚然一笑,項真坦誠的道:
  “君姐姐。”
  “君姐姐?”鹿望朴奇异的愣了愣,隨即笑道:
  “可是那位身受的傷,一直沉默不語的姑娘?”
  項真點點頭,道:
  “不錯,是她。”
  習慣的撫撫短髭,鹿望朴笑道:
  “你們相愛么?”
  看了鹿望朴一眼,項真緩緩地道:
  “是的,而且,愛了很多年了。”
  鹿望朴奇怪的道:
  “既是如此,為何不結為夫婦?”
  洒脫的,拋了下衣袖,項真輕輕的道:
  “鹿兄,男女相悅,并不那么簡易便能結為連理,其中有很多原因,有些是實質的,有些卻是無形的……”
  說到這里項真抿抿嘴唇,道:
  “你,鹿兄,你已成親了么?”
  鹿望朴呵呵一笑,道:
  “子曰三十而立,呵呵,不瞞項兄,在下已成親十年有奇,十年來,那渾家已為在下養下男女各一了呢。”
  項真由衷的道:
  “鹿兄,你好福气。”
  鹿望朴受用的一撫短髭,卻故意歎了口气:“唉,累贅啊,都是累贅,若非這一家子人拖累在下,這些年來,在下早已接承無雙派的‘藍箭堂’尊主了。”
  “哦”了一聲,項真了然無語,他知道無雙派的“藍箭堂”是專門承辦大草原對外糧食及貨物交易馱運的堂口。大草原為無雙派世襲所承,有良田万畝,牲畜無數,他們每年都有一定的時間將收獲后的糧食及牲畜運到關內或其他地方賣掉,再用這筆銀子購買日常應用的物品回去,藍箭堂便主辦這些事物,在無雙派中,任藍箭堂的尊主是一個肥缺,但是,卻也是件最為疲勞、凶險、長年奔波在外的的苦差事!
  騎隊開始繞過石山,轉行向左麓,那儿,有一片如翼的灰岩斜斜聳展,似龍破云飛去,這片半空伸延而出的灰岩十分巨大,在他的陰影籠罩之下,有一座殘破的廟宇倚在山腳,廟宇前面,是一排,或者更多的盤虯古松。
  鹿望朴停止了前進,他仔細注視著前面那座頹剎,以及廟前的嫂嬸松林,半晌,低沉的道:
  “項兄,那座破廟沒有一點痕跡,莫非本派另兩路人馬未依約定時間來到?”
  項真靜靜的凝視著前面,緩緩的道:
  “七日之約早過,按時間算,他們該較吾等更早抵達才是,憑貴派兩門人馬合兵之力,威勢是十分雄厚的,黑手党方面便是綴上他們,也极難將之一舉殲滅,何況此項可能亦不大……”
  鹿望朴干咳一聲,道:“項兄,豈只极難?黑手党根本不要想出歪點子,本派‘鐵’字門的乃由該門尊主‘烈火金輪’商先青所率,‘沖’字門亦由其大尊主‘飛翼’金木親領,商尊主手下的獨掌、鐵膽、黑胡子与金尊主所屬的‘紅胡屠夫兩個半,羅圈腿里藏座山’都是本派的硬把子,哪一個也不是好纏的,黑手党若想各個擊破,哼,他們只是在做春秋大夢……”
  項真淡淡一笑,道:“當然,在下只是推斷而已,無雙派之聲威赫赫,在下早有耳聞了。”
  鹿望朴驟覺自己口气太大,他訕訕一笑,低低地道:“在下,呃,項兄,在下一時托大,出言不遜,尚請項兄莫予見責,在下只是覺得黑手党區區小丑,無可懼慮而已……”
  項真眨眨眼,道:“黑手党并不可慮,鹿兄,可慮的是吾等輕敵之心,現在,便請鹿兄遣人前往探視,大約貴派人馬全然隱匿廟中也未可定。”
  暗中面孔一熱,鹿望朴急忙回頭招手,半弧手提堯策馬而至,躬身聆命,鹿望朴道:“提堯,用本派暗號与廟中聯系,不可靠得太近,若是三次暗號尚未見回答,即是表明有變,吾等將盡快圍此廟搜尋异蹤!”
  提堯略一點頭,放馬奔去,各人目注他奔至松林之外,一聲尖銳而悠長的忽哨已奇异而婉轉的響起,那聲音很奇,似是鳥鳴,又像狼嚎,清亮中帶著一股凄厲的意味。
  項真明白這是無雙派傳統的呼叫方法,他冷然瞧著前面,一側的鹿望朴神色已在緊張,脖子伸得長長的瞪著那邊。
  終于——
  一陣相同的嗯哨聲也回應了過來,但是,不在廟中,不在松林內,卻出自斧頭山左麓的另一條生滿枯樹雜草的谷隙里!
  鹿望朴長長吁了一口气,如釋重負的笑著道:“老商与金匹夫可真會捉弄人,不在約定的地方聚面,卻隱藏在那條陰沉死悶的山谷里,這不是自己為自己找罪受么?”
  項真傾听了一下,慎重的道:“可能有事情發生令貴派的人馬臨時改變了隱匿之處,鹿兄,我們即去相見!”
  鹿望朴赶忙點頭,口里吆喝了一聲,与項真并肩馳馬奔去,呼呼的風聲從他們耳邊拂過,半弧手提堯迎馬上來,大叫道:“回稟尊主,我們的人到了,但卻隱在那條山谷之內……”
  鹿望朴一揮手,照直向前奔馳,四十多騎這時已帶起一片如雷的蹄聲,擂鼓似的激蕩在斧頭山的峭壁間,飄浮于松林的枝枝間,那座破落的古廟,也宛如在急劇的蹄聲里顫抖……
  越過了古廟前生滿苔薛的殘階,震落了斑駁飛檐上的灰塵,沿著倒坍的廟前一直奔去,行過一段几已不可尋的小小樵道,一條宛如被六丁巨神用力劈開似的狹窄山谷已在眼前,這條山谷裂開于峭陡的石壁之間,谷口長滿了蘿藤雜樹,猛然一看,還真不容易找到人口,而此刻,十多名与來騎一般裝束的白衣大漢已現身而出,矯健的將掩在谷口的藤樹用繩索拉開。
  鹿望朴飛身下馬,大叫道:“商、金二位尊主何在?”
  那十多名白衣大漢紛紛向鹿望朴躬身為禮,他們尚未及答話,谷口內,一陣宏亮而沉厚的笑聲已傳了出來,隨著這陣笑聲,山谷中大步行出五個人來。
  行出的五人中,為首者一個身材瘦長,相貌清懼,留著一把銀髯,另一人卻高大雄偉,臉紅似火,一雙眼睛閃眨間宛如精電流燦,神態威猛之极!
  鹿望朴一見這兩個人,已不禁大笑道:“我把你們這兩個老不死的東西,那座破廟不比這山谷舒泰?躲在這里卻害得本尊主提心吊膽的好一陣找!”
  銀髯老者清雅的一笑,道:“小白臉,就只會說風涼話,誰叫你不按約定時間到來?這一路上,餐霜飲露已夠我老人家苦的了,非但見了面不問兩句,更竟然編排起我老人家的不是來了,該打!”
  紅臉大漢亦宏聲笑道:“對,該打,咱們這十多天為這小子擔心受怕都是白搭了;早知道他這么沒有良心,咱們應該躲著讓這小子多找一陣才是!”
  鹿望朴過去与二人把臂相見,邊嚷著道:“我哪一樁不比你這兩個老小子夠受?你們是暗來,我是明走,黑手党的刀口都朝著我姓鹿的來了,你們卻落得安穩,舒舒服服,平平安安的到了此地,這強敵的詐敵之功,當數我鹿某人為首!”
  銀髯老人朝鹿望朴肩頭拍了一拳,笑罵道:“別要夸功,你不知道這十几天來黑手党的伙計們已五次搜查過那座破廟了,在道上也曾与咱們的探馬拚了兩次,咱們哪一次不是屏息以待,小心隱避,生怕打草惊蛇,牽一發而動全局,又恐對方得到消息先把你這一路人馬坑了?若然如此,回去受掌門斥訓倒是小事,只怕你那渾老婆尋我老人家要丈夫卻受不了……”
  紅臉大漢呵呵大笑道:“臨行之前,你那渾家還一再托我叮嚀你……叮嚀你什么注意寒暖啦,保重身子啦,早日歸去啦,呵呵呵……”
  他忽然停住了笑聲,目光奇异的盯在后面的項真身上,項真已經下馬立在一側,他微微笑著向這位紅臉大漢頷首致意。
  鹿望朴也發覺了,他猛的一拍腦袋,叫道:“天爺,和你們這兩個老怪物一吵,几乎待慢了貴客,來來,二位大尊主,且容我鹿某人為你們引見一位鼎鼎大名的武林奇才!”
  項真大步行前,銀髯老人已迎了上去,微微抱拳道:“老夫商先青,忝掌無雙派‘鐵字門’。”
  紅臉大漢亦抱拳道:“無雙派‘衛字門’金木!”
  項真优雅的長揖,輕輕的道:“在干項真。”
  “什么?”銀髯的商先青与紅臉的金木俱不由怪叫一聲,齊齊問道:“項真?黃龍項真?”
  項真靜靜的道:“不敢。”
  鹿望朴雙手一拍商先青与金木的肩頭,大笑道:“天下之大,莫不成還有兩個黃龍項真,呵呵,你們兩個老匹夫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他吧?”
  商先青搖搖頭,仔細端詳了項真好一陣,喃喃的道:“項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煞手,個性孤僻冷做;我原以為他一定生得滿臉凶像,丑怪無比……”
  金木也吶吶的道:“他不該那么年輕……至少,不該長得那么俊……”
  鹿望朴笑道:“人不能以貌相,你兩個老家伙是怎么搞的?要說生得威武,金老匹夫那可是能做皇上的陣前大先鋒了!”
  項真淡淡一笑,道:“久聞鹿兄提到二位大名”,日常江湖上論及二位亦皆佩服有加,今日得見,在下實感榮幸。”
  飛翼金木嘴巴張了張,一個勁的呵呵笑著,又似得意,又似尷尬,雙手沒處放的在身上又搓又揉,烈火金輪商先青一捋長髯,沉聲道:“項老弟謬譽了,老夫兩人之名,只怕合起來也沒有老弟一半威赫,尤其老夫等更料不到老弟竟然生得如此俊秀,宛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而風度之佳,气度之沉,尤其令老夫等心折。”
  項真抱拳道:“商尊主才是真的過獎了,在下浪得虛名,實不足一道……”
  鹿望朴湊到商先青与金木身旁,低聲講了几句話,商先青尚未表示,金木拍手大笑道:“項老弟,閣下敢情是來協助本派的?好极了,且待咱等并肩而戰,奪回掌門千金之后,金某人陪你痛飲百杯!”
  商先青向前走了兩步,長揖到地道:“老弟,謝你拔刀相助!”
  項真赶忙還禮,謙怀的道:“此乃武林男儿本色,遇有不平,誰也不會坐視,又何謝之有?”
  商先青穩重的一笑,回首道:“百揚,修竹,瞟子,你們前來見過項大俠。”
  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三個人這時大步走到前面,一個面色蒼白,目光露著青瑩瑩怪异光芒的青年上身深躬,簡洁的道:“展百揚。”
  項真深深看了這年輕人一眼,他知道,這年輕人即是無雙派鐵字門中稟性最為孤僻古怪的“獨掌”!
  展百揚旁邊是一個神色自然倨傲,濃眉大眼,有著一副薄薄如刃的嘴唇般的青年,他雙拳一抱,聲音低沉的道:“鐵膽洪修竹。”
  隨著他的語尾,一個又黑又胖,臉孔肥油油的憨漢嘻開大嘴一笑,混濁的道:“俺是丘富貴,有錢的那個富,貴人的貴,嘻嘻。”
  項真庄重的回了禮,三人又面朝前的退下,鹿望朴左右一望,撫撫短髭,遲疑的道:“老金,你的屬下呢,怎的一個不見?”
  金木搓搓寬大的面腮,哼了聲道:“哪能都像你這么粗心大意?他們全領著人散布到十二拐那邊去了,黑手党可以搜探我們,我們難道就不能搜探他們?”
  鹿望朴有些擔心的道:“紅胡子屠進夫脾气太坏,不要誤了事……”
  金木鼻孔一掀,气呼呼的道:“他敢!咱已特別交待羅圈腿盯住他,一行一動完全要听羅圈腿的,兩個半和一座山各自帶著一路人馬潛伏在十二拐路口兩側,羅圈腿和紅胡子屠夫掩到十二拐下面一片庄稼地里,只待咱們一到,就可舉事!”
  沉吟了一下,鹿望朴緩緩地道:“你們一共帶了多少儿郎來?”
  金木道:“咱与商老頭各一百名。”
  鹿望朴又道:“那么,前去十二拐探敵的入馬有多少?”
  商先青微微一笑,代金木答道:“老金鐵字門來此的人全都去了,就是他一個人還瘟在這里偷懶。”
  說到這里,商先青轉朝項真道:“項老弟,先請到山谷內休息一刻。”
  鹿望朴“啊”了一聲,拖著項真便走,一路笑道:“真是迷糊了,怎的老站在外面風涼?實在待慢項兄,可恨這兩個老骨頭也不提醒在下一句。”
  說著,他又回頭叫道:“提堯,你招呼弟兄們進谷,叫展百揚幫你安置一下……”
  后面“血字門”的人馬紛紛在提堯調度下開始行動,獨掌展百揚也上去与他的伙伴招呼,于是,一反方才的靜默,開始起了陣陣喧笑聲。
  經過兩側以雜樹与藤蔓為掩飾的狹窄谷口,他們踏著腳下崎嶇不平沙石小路來到一塊突出的山石之后,這塊突出的灰褐色岩石恰巧擋在一個人高的洞窟前面,那山洞并不深,入口窄小而里面极闊,地下還舖設著干枯軟厚的枯草,就是光線暗了點,在白天,壁隙也插著六只火把,燒得嘩剝剝的油脂直流。
  各人側著身子進入洞內,烈火金輪商先青歉然道:“行馬在此荒山野地,又處于悍敵時刻窺伺之下,一切因陋就簡,無可招待,尚望老弟勿怪。”
  項真笑著偕大家一起盤膝坐下,安靜的道:“江湖中人,誰也明白銜命在外,交兵之前是最要慎重而不可苟安的,商尊主尚請不要見外。”
  鹿望朴轉首向石沿四周注視了一遍,深沉的道:“這是條死谷吧?”
  商先青點點頭,一持銀髯道:“不錯,谷底為峭壁所阻,上拔天,下入地,飛鳥難渡,老夫等人暫住此洞之內,其他弟子只好露宿谷中了。”
  鹿望朴笑了笑,道:“我知道,方才進來時已看見無數弟子散臥各處,以毛氈裹体,三三兩兩談笑甚歡,倒是十分悠閒。”
  一側飛翼金木呵呵一笑,道:“不趁此時盡情休息,莫不成還要像在大草原上那樣操演勤練?”
  項真忽然插了一句道:“商尊主,周遭警戒可已布妥?”
  鹿望朴也緊張著問道:“馬匹呢?”
  商先青悠然一笑,道:“山谷四周已布下暗樁十處,斧頭山各險要之處也伏下十九道卡子,如果今夜之前沒有行動,小白臉,你血字門的人馬就要開始接班了,馬匹么,則都隱在谷底。”
  鹿望朴哼了哼,道:“我的意思,今夜我們就選出几名好手潛入十二拐探查一番,明日便挑選一個時間殺將進去!”
  項真抿抿唇,緩緩的道:“最好今夜就開始全体行動,因為潛入十二拐,不露形跡的可能极少,干脆一鼓作气,里應外合一次干了!”
  飛翼金木一拍雙掌,宏聲道:“項老弟說得對,困守在這條死谷里好多天了,真能把人悶瘋,好歹咱們也出去透透气再說!”
  將兩條腿舒展了一下,鹿望朴有些疲乏的道:“如果今夜行動,我得好好先睡一覺,血字門也要馬上休息,現在隔著日落不會有多久了。”
  鹿望朴朝項真眨眨眼就躺了下去,他上身剛一沾到草絮卻又忽地坐起,記起了什么似的道:“老商,咱們的特制玩意帶齊了沒有?”
  商先青呵呵一笑,道:“當然帶齊了,每人一條桐油黃磷帶,三枚硫磺彈,十只浸泡了油的松枝箭,外加“綿腹蜘蛛”一盒,夠他十二拐雞飛狗跳的了……”
  長長吁了口气,鹿望朴又躺了下去;項真垂下眼帘,心里默默思忖著:“黑手党素以陰狠險詐的游斗之術占長,但遇上了這些無雙派的來客只怕也占不上便宜,光看他們攜帶的這些稀奇古怪玩意,已令人夠反胃的了……”
  想著,商先青已轉首向他笑道:“那‘綿腹蜘蛛’是長白山重云覆蓋的隙洞一种毒虫,它終年不出寓居的洞隙,長受陰寒蘊育,稟性又暴戾無比,大小有如巴掌,咬上入畜肌膚之后,不出六個對時,被咬之人畜便全身紫黑,周身腫脹,流著奇臭的黃水而死;但是,這种‘綿腹蜘蛛’居住之處卻也必在其洞口生有一株結綠果實一技生二葉的奇草,這种綠色果實异香扑鼻,沁人心脾,在數丈之外便能聞到,將那綠果摘下研碎成粉,再用紅糖熬煮成漿,人畜服下之后,這‘綿腹蜘蛛’便不敢近,甚至用手触它,它也會畏縮的變做一團呢……”
  項真若有所思的道:“為什么不直接吞服那綠色果實而要用紅糖熬煮呢?”
  旁邊的金木豁然笑道:“項老弟,你可吃過未成熟的青杏?那种綠色果子的味道就和青杏差不多,又酸又澀,不用糖熬,實難下咽。”
  商先青撫撫銀髯,又道:“天下毒物固多,但生生相克,一物必有一物治,這‘綿腹蜘蛛’居住的洞口外總生著這么一株青草,是而這些毒虫只得蟄伏洞內,終身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項真問道:“那么,這种綠色果子除了可以預防咬嚙外,是否也能治愈被咬的毒傷?”
  商先青得意的笑道:“功用完全相同,靈驗無比,我們稱這种綠果為‘青芝’。”
  金木又插上口道:“只要服食一次,這‘青芝’漿,至少可保十年以上不受‘綿腹蜘蛛’的侵襲,幸虧也有這玩意,否則,長白山的老參就少有人敢去采挖了。”
  說到這里,金木用力拍了兩下手,洞外人影一閃,一名高大的白衣青年走了進來,他的手上,正捧著一只帶蓋的瓷碗。
  商先青低沉的道:“老弟,青芝漿早已備好,請飲。”
  項真站起,自那白衣青年手中接過瓷碗,剛揭開蓋,一股桂花般的异香已沁入鼻管,他深深吸了口气,瞧了瞧碗里,半透明似的淺綠色漿液,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舌尖在嘴巴里轉了一圈,唔,還留一股子濃而醇的芬芳与些微的酸澀。
  接過碗,商先青笑著道:“味道如何?”
  項真舐舐嘴唇,道:“嗯,齒頰生芳。”
  飛翼金木寬闊的臉膛更紅了點,他大聲道:“從現在起,綿腹蜘蛛就開始再給黑手党徒們專用了!”
  山洞各人聞言之下都笑了起來,大家又閒聊了一陣,兩名無雙弟子已送進了晚膳,風雞,咸肉,干饃,与大缸的烈酒“燒刀子”,雖不精美,卻丰富實惠。
  各人吃喝著,鹿望朴卻細啜了一口酒,不感興趣的道:“俗語說‘餐風飲露’真就是這個調調儿,整天吃喝的都是冷食冷茶,嘴巴也搞麻了,和吃風飲露實在差不了多少……”
  飛翼金木大口塞進一塊鹵牛肉,又飲了一口酒,含糊不清的道:“你不吃正好……等肚子餓了可以生啃黑手党徒的肉……那倒是熱糊糊,血淋淋的……”
  “呸”了一聲,鹿望朴也撕下一只風雞腿啃著,眉頭卻皺了起來,項真一邊慢慢的吃喝,邊与商先青低低的談論著什么……
  晚膳用完,天仞已經黯了下來,西方的天際涌起條條烏龍似的云彩,滾蕩蕩的,逐漸聚攏過來,掩滿了整個天空,是一付愁煞人的哭臉。
  風起了,冷得能鑽進人們的骨縫子,風里還帶著飄飄的雨絲,像線,像网,捆縛得人的心儿沉甸甸的,悶郁郁的。
  山洞里,四個人全在靜靜的閉目養神,洞外,一百多名無雙派弟子早有准備的每人支起了一張帶著摺邊的油布,猛然一見就似一個個長方形的小帳篷,人躲在油布下面,裹著灰色的羊毛氈,卻也相當舒泰,苦只苦了那些放哨布卡的防衛者。
  時間就這么一丁點,一丁點的流過去,風吹得越來越凄冷了,雨還是那么大,有气無力的,綿綿密密的,山谷外,只怕更要寒瑟呢。
  夜色濃得如墨,几步之外一片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見,四周极為沉靜,除了偶而響起几聲清亮的忽哨聲。
  插在山洞壁縫里的松枝火把越燒越短,嘩剝聲時而爆起,油脂順著石壁淌下來,有一股刺鼻的松焦味儿,盤膝坐著,商先青倏然睜開眼睛,炯然朝洞外一瞥,拍拍雙掌,低沉的道:“各位,是時候了。”
  鹿望朴一骨碌跳起,長長伸了個賴腰,意猶未盡的道:“這么快?几時了?”
  商先青道:“約摸快起更了,咱們就照先前決定,遣高手入內扰亂,大隊人馬自外應合,期能一舉掃蕩黑手匪徒,救出掌門千金!”
  鹿望朴搓搓面孔,向洞外一瞧,翹起大拇指道:“好天气!”
  飛翼金木點點頭,道:“唔,月黑風高。”
  商先青轉朝項真,道:“項老弟還有什么其他未表之意么?”
  項真搖搖頭,商先青用力擊掌三次,洞口外一名無雙弟子應聲而入,商先青一整白衫,迅速而有力的道:“即時著令展百揚招回所有樁卡弟子于谷外待命,交待洪修竹立刻將谷中弟子聚集,羅柴在半炷香內先率十余騎前放十二拐開路,告訴他們檢視攜帶的兵刃、暗器、火器等是否齊全,全部人馬在兩炷香后開始行動!”
  那名無雙弟子恭請一聲,匆匆轉身奔去,洞中各人也隨即將身上物件收拾了一番,鹿望朴一邊接過一條三尺多長,兩寸寬的黑色油布帶,邊向項真道:“項兄,在下一直想問你,你從來不用兵器么?”
  項真笑笑,道:“到目前為止,還從未用過,不過,并非在下故意逞能,而是因為在下所用的兵器尚未練到至善之境,用起來礙手礙腳,倒不如收起來免得出丑。”
  商先青目光如電般看項真一眼,深沉的道:“項老弟過謙了,只怕老弟你這兵刃到了展露之時,定會有些人頭上頂著霉星……
  金木也宏聲道:“老弟的家伙一定不同凡響,出世之后必能震撼武林!”
  項真淡淡一笑,道:“也不過爛鐵一塊,實無惊人之處!……”
  山洞外,這時已傳來一陣低微的人語吆喝聲,步履奔行聲,間或夾著几聲馬匹的嘶叫,有些煩心的喧雜,但一切已在開始轉動了,目標朝著十二拐——黑手党的老巢!
  半刻后,听到一分清脆的的馬蹄聲离谷遠去,蹄聲剛剛消逝,一條碩長的身形己映入洞口,是鐵膽洪修竹,他的一雙濃眉微緊,沉聲道:“稟三位尊主,一切就緒,只待下令啟行。”
  商先青“嗯”了一聲,道:“百揚和樁卡上的弟子們回來了沒有?”
  洪修竹微微躬身,道:“全已在谷口待命。”
  商先青目掃向洞中其他三人,項真微笑無語,鹿望朴与金木齊齊頷首,商先青斷然道:“下令啟行,鐵字門人馬居中,血字門人馬殿后,你与百揚分護左右雙翼,小心勿使聲跡泄去!”
  鐵膽洪修竹簽應一聲,返身而去,他的白色絲質披風飄舞起來,拂成一度美妙的半弧,嗯,半弧內蘊藏著無雙派的決心与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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