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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險亡還存 舐犢情


  在于吉的強力拉扯下,鐵娘娘依然三不管的扭動著,叫喊著,她只穿了一件綢質睡袍,如今睡袍全弄得皺亂不堪,再加上她披頭散發,淚痕滿面,看上去,真不敢相信她會是一位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
  募地斷叱一聲,鐵獨行猛然從椅上站起,他暴烈的道:“辛堅,你過來,先掌這賤人的嘴!”
  小無常辛堅聞言之下不禁大大的吃了一惊,是的,他號稱“小無常”,在對付起敵人來的時候,他也是無雙派中有名的狠毒角色,但是,這只限于對付外人,你叫他來整治自己人,尤其是來摑自己大掌門千金的嘴,這,卻有些他進退難著,不好應命了。
  鐵獨行的目光冷森而酷厲,有如兩把利劍,他瞪著正在猶豫不決的辛堅,冷冷的道:“你還有什么困難么,辛堅?”
  用力咽了口唾液,辛堅只有慢慢的走了過來,鐵獨行大吼道:“給我掌嘴!”
  全身一顫,辛堅猛一咬牙舉起手來,但是,當他的手臂正高高舉起的時候,鐵娘娘竟突然停止的哭,她毫不畏怯的仰起了頭,閉上眼,用她那張秀麗的,清澈的,沾滿了淚水的柔嫩臉龐迎向辛堅要摑打下來的位置!
  辛堅的面色漲得通紅,脖子的青筋暴起,一剎間連冷汗也滲了出來,他瞪著眼,咬著牙,揚起的手掌卻打不下去,像僵了一樣停在半空抖索著……
  冷森的,鐵獨行道:“打!”
  喉嚨里突然嗥嚎了一聲,辛堅猛的轉向了鐵獨行,“扑通”跪倒在下,他汗水洒滴,以額磕地,痛苦的低叫:“弟子……打不下去……大掌門,弟子打不下去……”
  鐵獨行憤怒的暴叱,飛起一腿將辛堅踢得在地上翻了個滾,一揮手,這位無雙派的最高掌權者厲吼道:“給我滾出去!”
  爬了起來,辛堅垂頭躬身,倒退著一步一步出了大廳,鐵獨行沉重的坐回椅上,半晌,才陰森森的道:“尚元干。”
  “赤銅手”尚元干早就在暗捏著一把汗,鐵獨行這一叫,他不禁有些被叫去了魂的感覺,慌忙答道:“弟子在。”
  鐵獨行毫無表情的道:“鐵娘娘,不遵閨令,偕奴私奔,這是一罪,悖逆親命,罔顧倫常,又是一罪,盜物取寶,玷辱家聲,更是一罪,恬不知恥,強顏頂辨仍是一罪,累及同門,導致干戈同是一罪,五罪并連,尚元乾,她已無可饒恕,你給我——殺!”
  這個“殺”字,簡短而鋼硬,斬釘截鐵,像一顆冰珠子般自鐵獨行齒縫中迸出,干脆得帶著一股令人寒栗的涼气!
  同時間,整個大廳里的人全變了顏色,鐵娘娘更是渾身簌簌抖索,她的面色灰敗而黯澀,雙眸茫然的看著她的爹爹,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爹爹竟會當著她的面那么爽落的吐出這個字來,縱然她早已預料到到她爹爹要她死,但也想不到會這么快,而且,在這种場合!
  康玉德的身子也驀然大大的搖晃了一下,他的五官扭曲著,悲痛得連嗓音都變了:“鐵獨行……你好狠的心啊,娘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竟然如此不容于她?用這种狠酷的手段來對付你的親生女儿?鐵獨行,虎毒尚不食子,你比虎豹更毒啊……”
  “青痣”鄭群揮手又給了他兩記耳光,低吼道:“姓康的,你再這樣出口不遜,老子就先剝你的皮!”
  忽然狂笑起來,笑聲里,血漬与口沫齊飛,康玉德張著他烏紫腫漲的嘴巴,半瘋狂似的叫著道:“你?朋友,你只不過是無雙派中一個為虎作倀的狗腿子罷了,我康玉德雖然兵敗受辱,身受階下之囚,但我姓康的自認骨頭還來得及比你硬朗,姓康的從不阿諛迎奉承,從不仰人鼻息!”
  “青痣”鄭群頓時把臉上那顆青痣都气成血紅的了,他怒瞪著康玉德,狠毒的道:“你這滿口狗屁的畜生——”
  一手抓住了鄭群又待揚起的臂膀,“白馬銀錐”江仇心冷沉的道:“康玉德,我們再是不濟,也懂得‘上下有序’‘長幼有分’的尊禮重賢道理,不像你,空目披了一張人皮,卻光是做出那些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的丑事,大掌門在風雪之中將你那奄奄一息的狗命救了回去,更收留你居住于‘犀玉樓’里,對你百般呵護,照顧有加,豈知你非但不感激大掌門救命之恩,更竟窩藏禍心,不僅花言巧語,騙走了大掌門的獨生千金,又唆使小姐盜取了大掌門的珍藏‘紫玉珠’,這還不說,你為了你個人的私欲与妄想,一复而再的挑起了漫天戰火,眼看著尸集成山,血流如河,康玉德,這就是你所謂的硬骨領,你所謂的有气節么?老實告訴你,你這叫無恥,叫下流,叫卑鄙,以你這种人面獸心的東西,無雙派里連條狗都比你強!”
  江仇心年紀雖青,卻是語如鋒刃,不但句句落實,字字中肯,更是激昂慷慨,義正詞嚴,而且,他說的全是真話,沒有一丁點捏造誣賴,康玉德直被罵得神色大變,冷汗涔涔,羞愧連一句話也駁不出了……
  西門朝午立即鼓掌如雷,大聲喝彩道:“好,江老弟,罵得好,真是淋漓盡致,大快人心,媽的,姓康的這王八蛋死到臨頭,還敢在那里胡吹海夸,亂七八糟,真是活膩味了!”
  徐緩地,鐵獨行目光又投在尚元干身上,尚元干不由手心冒汗,全身發冷,老天,你叫他怎么忍得下心去殺那可以說自小便相處在一起的掌門千金呢?這,不是太也殘酷了嗎?
  鐵獨行一看尚元干愣在那里未動,已不由怒自心起。他厲聲的道:“尚元干,你還在等什么?”
  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尚元干遲疑著,踟躕著,連一雙手也沒了個放處,他的嘴唇發干,目光低垂,看也不敢看鐵獨行一眼了……
  那邊,康玉德突然又凄厲的叫道:“鐵獨行,我求你別殺娘娘,所有的過錯全是我所造成,全由我一人承擔,鐵獨行,你要殺,就殺了我吧……”
  暴叱一聲,鐵獨行瞑目道:“你?康玉德,你自然也跑不了!”
  他又憤怒的朝尚元干吼著:“尚元干,動手!”
  眼睜睜的看著,鐵娘娘睨睜睜的看著她的父親在要她死,她的爹,那多少年來一直疼愛她如心頭肉的爹,那抱著她在膝蓋上逗弄的爹,那時常攬她入怀講著古老故事的爹,那在她慢郁時扮著鬼臉叫她“小乖”的爹,如今,竟這般迫不及待的要她死,這般全心全意的要取她的命……
  周身都冰冷了,都麻木了,鐵娘娘“扑通”一聲跪在地下,她微微仰著那張嬌柔而淚痕斑斑的小臉,哀傷卻平靜的道:“爹……你老人家不要如此逼我……我會去死的,這一次,我不再違悖你老人家的話……”
  重重一哼,鐵獨行轉過頭去,他硬著心腸,冷冷的道:“尚——元——乾——”
  一個字叫得尚元乾一哆嗦,他看看別過頭去的鐵獨行,又望望跪在地下的鐵娘娘,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有生以來,這件事算是他所遇到的最辣手的事了……
  舐舐嘴唇,于吉扮出個笑臉,低聲道:“我說,大師兄——”
  他話未講完,鐵獨行已斷然道:“住口!”
  一上來就碰了一鼻子的灰,于吉不由訕訕坐了回去,搓著手不敢再講什么,尉遲寒波猶豫了片刻,也突然硬著頭皮道:“掌門師兄,娘娘這孩子還年幼,我看——”
  鐵獨行同樣狠狠瞪了尉遲寒波一眼,怒道:“你也給我閉嘴!”
  呆了呆,尉遲寒波吞了口唾沫,壯著膽又道:“掌門師兄,這件事——”
  鐵獨行“呼”的站起,雙目中寒光暴射,他生硬而寡情的道:“誰要再為這賤人求情說項,我就按照本派派規首條處理!”
  無雙派的十二條派規之中,那第一條是“凡欺師滅祖,違抗掌門諭令者,先予驅出門牆,再予腰斬處死!”于吉和尉遲寒波雖然都是位至“大尊主”的重要人物,卻也不敢拿著自己的老命去和派規硬撞,他們怔怔相覷,除了發呆,就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
  徐緩的,鐵獨行又道:“尚元乾,你數數,你這是第几次下令給你了?”
  苦著臉,尚元乾沙啞的央求道:“回稟大掌門,弟子天膽也不敢違悻你老人家的旨意……但,但這件事,弟子實在……實在下不了手……大掌門,求你老人家恩典吧……”
  反手就是一記耳光,鐵獨行一巴掌就將尚元乾打得仰翻倒地,在滿口噴血中,尚元乾一個滾身跪在地下,連唇邊的血跡都不敢擦,他直挺挺的跪著,一張面孔全變黃了。
  冷冷笑著,鐵獨行點頭道:“很好,你們今天一個個都違抗我的諭令,在此地不說,回大草原后,我會慢慢的与你們結算!”
  大廳中是一片沉寂,死一樣的沉寂,只有人們的呼吸聲在粗濁的響著,令人不安的響著……
  緩緩地,項真扶著大圈椅站了起來,他身子因過份的虛軟而大大搖晃了一下,鐵獨行睹狀之下正待親自上前攙扶,項真已擺擺手,他在唇角擠出一絲笑意,低沉的道:“在下并非無雙派根源,所以,在下亦可不受無雙派規所約束,本來,在下不想多說什么,但事至如今,卻已非說不可——”
  鐵獨行忙道:“項老弟,且請坐下,有什么事也可以坐下再談——”
  搖搖頭,項真徐緩的道:“大掌門聰明穎悟,想已料知在下欲說之話!”
  鐵獨行強笑一聲道:“且請老弟明言。”
  沉默了片刻,項真道:“在下首先請問,令媛今年芳齡?”
  鐵獨行道:“十有九歲。”
  點點頭,項真又道:“那康玉德呢?”
  怔了怔,鐵獨行迷惑的道:“鐵獨行不太清楚,大約有三十左右了……”
  吁了口气,項真道:“大掌門,令媛僅有十多歲的年紀,而且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他整日所見所聞,所處所立,全是貴派上下左右的門人弟子,也全是些直率坦誠之事,其中,沒有邪惡,沒有混濁,更沒有欺騙与花巧,令媛是純真的,朴實的,自然,也是穩重与端庄的,在沒有遇上那康玉德之前是這樣子,在下說得可對?”
  鐵獨獨行微微頷首,道:“不錯!”
  低沉的,項真續道:“在她一個十多歲的少女腦海中,又自出生以來便處在這等單純的環境里,她不可能了解人世間的五花八門,更不能分辨出隱形的善惡是非,她有著幻想,也有著憧景,更有著對外面廣大天下的慕求及向往,于是,康玉德便闖將進來了,康玉德生得不錯,在下想,人的一張嘴巴也更能說會道,他在“犀玉樓”充大掌門你的書童,有許多的時間可以和令媛接触,上面,在下已經說過,康玉德模樣甚俊,再加上他別有用心的花言巧語,在長長的与令媛相處里,他自然可以灌輸令媛許多毒素,許多妄言,他會為予媛編造一個美麗的夢境,也會告訴令媛一些表面上看起來不是罪惡的歪理,在日久生情之下,令媛自然而然的墜入他的圈套,中了他的計謀,所作所為也逐步起了變异……”
  閉了閉眼,項真再接下去道:“大掌門一定明白,當一個人的思想是一張白紙,那么,涂上了什么顏色,便是什么顏色,原先已經有了色彩的,再要改易也就難了,令媛當時的腦海里,全是純白無暇的,自然,康玉德便可趁著長久的接触期間隨心所欲的在她腦海里灌注顏色,而這些顏色,我們都知道是邪惡的,可憎的,低劣而卑鄙的,正如方才大掌門所提及的那些罪狀……”
  全廳的人都在屏息聆听著項真的分析,聆听著她那層次分明,有條不紊的道理,沒有人吭聲,更沒有人講話……
  沉默片刻,項真續道:“一個人,如若他天生的本質就是丑惡而邪异的,這不值得饒恕,假如是受了后來的影響而改易了本性,則可以原諒的,因為,天生的邪惡是永難更改的,后來的變异卻能以扭持,而令媛正時屬于第二种人,大掌門為她生身之父,當知令媛年幼之時的品德節操無可置疑。”
  目光里閃耀著一片清澄的光彩,項真徐徐環掃了大廳里的每一個人,然后,他又道:“因此,大掌門,令媛只是受了一時的蠱惑而迷失了本性,并非生來便具惡根,我們不能為了眼前她所犯的過錯便一筆抹殺了這過錯的本源,而我們更要追本逆源,找出她所以會變得如此的遠因,然后,再來對這近果下達斷語!”
  冷靜的,項真再道:“我們更進一步的去探求,大掌門,令媛所犯的過失,她從頭至尾,只是偕康玉德私奔及盜取了大掌門所珍藏的一盒‘紫玉珠’而已,以后的一切,則全是康玉德的主意無疑,憑她一個弱質女子,又怎能挑起如此浩大的干戈?怎能預先布置這么重重層層陷阱?而唆使她逃离大草原,慫恿她盜取‘紫玉珠’,也全是康玉德的計謀,令媛天真無邪,不會懂得這許多,但康玉德卻懂,他雖則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個老江湖了,而且,他更而身于黑道中也以陰毒聞名于黑手党內,身居十大險奇之三,這些小小法門,在他來說,不過是一笑之間而已,或者,康玉德是深愛著令媛的,但是,他這愛的方法卻太也狼辣了,太也愚蠢而冒失了……”
  鐵獨行垂下頭來,一言不發的默默沉思著,良久沒有任何表示……
  西門朝午暗中向項真一伸大拇指,自己也站了起來道:“大掌門,項兄方才說的可全是至理名言,中規中矩,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我看,大掌門,你還得多考慮考慮……”
  苦澀的一笑,鐵獨行沉緩的道:“西門當家的,但是,獨行不能就這么放過那賤人,若是如此,獨行又如何向死難的門人交待?”
  項真笑了笑,道:“依在下想,便是大掌門屬下已經死難了的門人弟子,他們大約也并不希望這場悲劇會是如此發生吧?”
  歎了口气,鐵獨行痛楚的道:“唉……這件事,叫我如何斷處?”
  面容上忽然散發著湛湛神采,項真沉聲道:“大掌門,在下尚有數言稟告……”
  鐵獨行忙道:“不敢當,項老弟且請明說。”
  平靜得像一座不動的山岳,項真緩緩的道:“此次貴派大舉進關,涉盡山千万水,飽嘗風霜雨露,到未了又是一場惊天動地的血戰,為的,只是無雙的聲譽,大草原的威信,掌門你的名望,以及整綱常,申人倫,明禮教,是么?”
  點點頭,鐵獨行道:“是的。”
  項真清晰的道:“無雙派揮兵中土,在經過一連串的困苦艱辛及腥風血雨之后,已經得到了所要得的,擊潰了掩護惡人的如意府,七河會,大刀教,青松山及另一干助紂為虐的江湖豪強,這已振了威信,整了聲譽,又消滅了罪魁禍首的黑手党及赤衫隊,更是揚了名望,各位再活擒了那挑起戰火的主事人康玉德,并追回了盲從沉迷的鐵娘娘,這不是已使人明白綱常之不可亂,人倫之不可紊了么?現在,她們的婚事已經證實無效,換言之,這种背親私奔,暗里苟合的罪行亦已得到懲罰,此點,在下認為禮教亦維亦明,是非也分了……”
  微微一笑,項真又道:“如今,我們要做的都已做了,該得到的亦已得到,大掌門,在下之意,似可不必非用殘酷血腥的方式去了斷不行——以善言良德去感化,以苦口婆心去規勸,以身教精神而超渡,在下以為,那效果之丰碩,必較用殺戈來得更好,大掌門,將你以前那天真無邪的女儿接回來,不要殺掉如今這誤入歧途的可怜孩子,溶化一個人,比毀滅一個人將更來得有意義!”
  接著項真的話語,于吉已輕輕跪倒于地,尉遲寒波也跟著相隨,那邊,“赤膽四杰”也紛紛矮了半截,江仇心与鄭群惶然互視,亦緩緩跪下——
  跟著,大廳的門被推開,嗯,一陣風似的卷進來一大批人,那是纏著繃布的無雙派“飛字門”大尊主長孫奇,總壇大護主何向月,以及,久違了的無雙派“衛字門”大尊主金翼,及金翼率領著的“青葉子”羅柴,“紅胡子”屠夫厲鵬,“兩個半”阮丸及魯風!
  這群人剛剛進來,眼前的情形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他們甚至連話全來不及門口說,亦竟是壓壓的跪滿了一地。
  鐵獨行怔怔的看著他面前跪著的一片門人弟子,微微仰起頭,語聲酸楚的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于吉提著膽子道:“斗膽請求掌門大師兄收回成命,恕過娘娘一死……”
  鐵獨行正要開口,項真已接著道:“大掌門,你老若再不答應,我黃龍与西門當家也只有跪不了!”
  猛的打了個寒栗,鐵獨行長歎一聲,沉重的道:“罷了,罷了,通通給我起來……”
  于是,大廳中的無雙豪士們個個喜形于色,齊齊恭聲道:“謝大掌門恩典!”
  在眾人站起之后,鐵獨行已冷森的對仍然跪著的鐵娘娘道:“賤人,你知錯嗎?”
  鐵娘娘淚流滿面,她已完全陷入一片感恩与負疚的浪潮里,她知道,她爹爹方才不是在嚇唬她,她爹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若非項真的誠懇勸解,無雙門人的跪地懇求,自己這條命……只怕早已和為异鄉之鬼了……
  悲切的鐵娘娘哽咽著道:“女儿……知錯了……”
  重重一哼,鐵獨行道:“還不快叩謝各位師兄!”
  鐵娘娘又伏下身去叩頭,邊哀傷的道:“娘娘拜謝各位叔伯師兄代為求情延命之恩……”
  大廳中,除了几位尊主身份的以外,其八的無雙弟子全部紛紛讓開,不敢受此重禮,黃龍卻挺身接了,他面露微笑,沉緩的道:“我費了許多心血,理該承此一拜,鐵姑娘,尚請起身。”
  于是,于吉走了上去,輕柔的將她扶起站過一邊,現在,鐵獨行的目光又已利劍般投向木然僵著的康玉德身上。
  鐵娘娘在一邊看得明白,她不由自主的打著寒栗,全身發冷,但是,當她尚未及有所表示的時候,鐵獨行已一揮手道:“將康玉德拖出去斬了!”
  這一次,“赤膽四杰”江仇心,鄭群等六個人不再遲疑,他們轟諾一聲,如狼似虎般拖著康玉德便往外走,鐵娘娘扑向前去,凄絕的哀叫:“不,不,玉德啊……”
  康玉德也掙扎著,他那血紫般的面龐上涌現出一片悲涼,一片絕望,一片難舍,一片慘厲的傷痛与無奈,音啞的,他嚎叫道:“別顧我……娘娘……別念我……娘娘,看到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切都滿足了,一切都釋怀了……”
  江仇心抓著康玉德的后領用力倒拖著扯出兩步,鐵娘娘也被于吉攔腰抱住,她悲渤得位血般叫:“你們放了他……求求你們……放了他啊……”
  康玉德一面被拖著往大門蹌踉而去,邊淚水橫溢的哀喚道:“我愛你……娘娘……我從來沒有騙你……我至死都愛你……娘娘……別了……娘娘……在那個遙遠的地方我也會想著你……也會護著你……別了,娘娘,我的妻啊……”
  現在,六個悍野的無雙高手已將康玉德拖到了門口,一面叱喝著,就像一條狗似的被拉出了門檻之外!
  忽然——
  項真淡漠的,卻威猛的道:“且慢!”
  這一聲“且慢”,雖然是淡淡的兩個字,卻宛如兩塊巨石投在前面,含有那么沉重的力量,那么懾人的肅穆,于是,整個大廳剎時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出聲,每一雙眼睛都那么惊异而怔忡的投注在項真身上,暗里,每個人的心腔全在急跳,一把冷汗,個個都捏著了。
  鐵獨行也頗覺意外的目望著項真,愕然道:“項老弟,這……”
  項真看了一眼呆在門檻外的六名無雙高手及廉玉德,他轉過身來,冷靜的道:“大掌門,康玉德是個坏人,惡徒!”
  鐵獨行知道項真話中有話,他耐著性子道:“獨行早已看出!”
  含蓄的,項真又道:“但是,他卻真心全意的愛著令媛!”
  怔了怔,鐵獨行固執的道:“項老弟,獨行那賤人雖然不屑,但卻不要康玉德這混帳為夫!”
  點點頭,項真緩緩的道:“說得是,然而,‘一馬不配雙鞍,一女不共二夫’,大掌門,令媛是否可能与別的男人拜過第二次堂?”
  鐵獨行一下子窒住了,他難堪的道:“這……這……”
  緊跟著,項真道:“碑石山十二拐著黑手党之戰,康玉德雖屬黑手党之三奇,位居首要,又是事因他而起,但在下未曾見他出來与無雙派為敵,此點,貴派親躬參与此役的“衛字門”金大尊主亦可證實!”
  遲疑了一剎,“飛翼”金木頷首道:“不錯,是如項老弟所言!”
  項真又迅速的道:“碑石山之役,我們又与如意府結盟諸幫派展開了連串血戰,但康玉德仍未參与和我方對抗,這一樁,凡是在場諸君大約均有印像!”
  大廳里,沒有人吭聲,在這种情形之下,沒有人出來反對,即等于是默認了,而此刻身處當前之人,又几乎是每場大小戰爭都有在其中過的……半晌,鐵獨行低沉的道:“在抱虎山庄……康玉德便曾出手与本派為敵!”
  搖搖頭,項真道:“話是不錯,但他是曾經宣過毒誓抗拒到底,康玉德身為黑手党三奇,到了最后關頭尚不挺身而出,也就未免太失人性了,雖然他在最后曾在抱虎山庄一戰中与貴派相抗,但是,可能有人指出他傷過無雙派何人?”
  全廳又是一片沉寂,過了片刻,項真再道:“這證明一件事,從始至終,康玉德未曾傷害過任何一個無雙派人,換言之,他之竭力避免与貴派為敵!”
  長長吸了口气,鐵獨行沉沉的道:“項老弟,你有什么高見,不妨直說出來……”
  徐徐地,項真道:“雖則康玉德深愛令媛,又一直未与貴派為敵,但他仍然需負起此次連串血戰的因果之責,更不能辭掉誘惑令媛私奔之咎,可是,為之令媛的終身著想,為了看在他有心忍讓的份上,在下認為……”
  鐵獨行不甘的沖口道:“饒了他不成?”
  微微一笑,項真道:“死罪可兔,活罪難逃!”
  搓搓手,鐵獨行低沉的道:“這活罪,是怎么個難逃法,尚請老弟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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