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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酷、毒、獸畜行


  當那小伙子發覺他已經無法逃出的一剎,面孔上的表情竟在突然之間變成如此的悲惶与絕望,更浮現著那樣的憤恨与不甘!
  首先——
  那大齙牙磔磔怪笑,他還微喘著,卻陰陽怪气的道:“狗娘養的小雜种,我叫你跑,我叫你跳,你怎么不跑了,不跳了呀?媽拉個巴子,任你肋生兩翼,也一樣逃不出大爺們的手掌心!”
  五短身材的一個也暴烈的說:“姓孫的,本來我們還想叫你舒服點上路,但你如此戲弄我們,說不得便只有多請你吃點苦頭了!”
  青年人臉色慘白,汗下如雨,他恐懼的道:“二位朋友,我孫達秀自問与二位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連二位的尊容也是陌生得很,不知為了何事二位竟自將我誘出,說不上几句話便欲合取我的性命?”
  大齙牙冷森的道:“為了什么事,你自家心中有數。”
  孫達秀又急又惊的道:“我——我有什么數?我雖說也是武林中人,出身‘大鷹派’,但我自出師之后便以營商渡日,素來与人無爭,你們不問情由便找到我頭上欲待橫加殺戮,這,這不是太也強橫霸道了么?”
  怒“呸”一聲,五短身材叱道:“放你媽的狗臭屁,你說哪個強橫?哪個霸道?滿口胡柴的東西,老子們今天宰你,沒有理由,宰著玩,不行么?”
  陰惻惻的一笑,大齙牙道:“老呂用不著動气,便告訴他亦無妨,叫他也做個明白鬼,免得到了閻王殿上還糊里糊涂的不知怎生去的。”
  五短身材不由皺著那雙八字眉道:“要動手就快,哪有你這么囉嗦的!”
  朝天鼻一抬,大齙牙以一种貓戲老鼠般的殘酷戲謔眼光,瞧著孫達秀,他慢吞吞的道:“這些日子,你春風得意,桃花運亨通吧?”
  孫達秀迷惑又惊惶的,道:“春風得意,桃花運亨通?這,這是什么意思?”
  大她牙不怀好意的笑道:“什么意思?這是說你和‘小祥集’最標致的一朵花儿相好哪,那朵花儿可相當的喜歡你哩……”
  孫達秀恍然大悟,急道:“你是指我和集上小玉——不,‘發裕老舖’陳掌柜的千金陳芳玉的事?但這有什么不對?我們相識相愛,更憑媒說合,又得到雙方老人的同意,就在人秋之時便將迎娶,這件事全是雙方情愿,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啊……”
  大齙牙邪惡的膩著聲道:“嗯,只有一件不對的地方。”
  孫達秀惊惑的,道:“哪一件?”
  大地牙翻翻眼皮,道:“有個人也想娶那陳芳玉做老婆,可是,因為你插了進來,那妞儿便不喜歡他啦!”
  孫達秀呆了呆,憤怒的道:“你是指集上開油坊的周來旺?那個地痞無賴,紈褲子弟!他仗著他老子有几個臭錢,在地方上便橫行無忌,胡作非為,弄得鄉里不安,人人切齒……他打小玉的念頭已經不是一天了,但像這种不學無術的敗類,小玉又怎會看得上他——”
  驀伙——
  孫達秀雙眼發直,唇角抽搐,全身一陣冰涼,他恐怖的指著眼前這兩個煞神,抖索的道:“天爺,……該不是……這姓周的買你們來對付我的吧?”
  大齙牙好笑道:“你真聰明。”
  五短身材冷冷的道:“小子,你嘴巴放干淨點,什么‘買’?這叫‘聘請’,‘委托’,是一种古老卻興隆的行業,你懂么?”
  震駭的瑟縮了一下,孫達秀的臉色更形蜡白:“不,不,你們豈能這樣做?這是違背武林道義与江湖傳規的……你們不能如此……難道你們就不怕兩道同源的聲討?”
  大齙牙磔磔怪笑,道:“看不出你年紀不大,卻是一腦袋刻板的仁義道德,呵呵呵,什么武林道義?什么江湖傳統?那些迂腐的玩意只能恫嚇一干愣頭青,對我們來說,卻一點鳥作用也沒有,我們所知道的,只有’悟生院‘!”
  恐怖的呻吟一聲,孫達秀惊懼的道:“你們……天啊,你們竟是‘悟生院’的人?那群職業殺手的組合?”
  五短身材重重一哼,厲聲道:“不要大呼小叫,拿出點骨气來,莫忘了你也算個武林中人,媽的,‘大鷹派’就教出你這种廢料么?”
  雖然心中惊恐万分,但孫達秀仍舊顫著嗓子指責:“你……你休要胡說八道,侮蔑本派的名聲!”
  五短身材惡聲惡气的道:“什么名聲?‘大鷹派’全是一批酒囊飯袋,一批烏合之眾,說穿了一個烏錢不值!”
  惊,恐,悲,憤,加上無比的激動,孫達秀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狂吼一聲,伸展雙臂,猛扑這五短身材的仁兄。
  “來得好!”
  五短身材怪叫著,身形旋螺似的轉了出去,后面,大齙牙的左手拐卻‘呼’的暴砸向前!
  孫達秀一扑落空,拼命側躍,同一時間,拳腿齊出,攻向后面攻來的大齙牙!
  大齒牙飄然閃挪,抖手十一拐斜掃直搗,硬生生將孫達秀逼退三步,孫達秀尚未站好,五短身材的一雙“虎頭刀”卻一片雪花也似貼地滾來!
  這姓孫的青年雖然武功堪可,但卻并不精深,平日大約也缺少練習,此刻使用起來,便越加生澀遲滯,捉襟見時了;本來,以他所具有的一身功夫來說,其造詣就比不上眼前兩個敵人中的任何一個,何況他還憑般生疏又加上人家尚是以二對一呢!
  五短身材的滾地刀一來,孫達秀馬上倉皇跳躥,但是,他剛剛躍起兩尺,斜刺里,大地牙的擯鐵拐已閃電似的飛來,‘砰’聲悶晌,將他活生生掃出五步!
  這一下子,也已使他折斷了兩根肋骨,但是,他卻一個溜地滾,再度翻起,瘋虎似的沖向了大齙牙!
  “你媽拉個巴子!”大齙牙咆哮著,左手拐呼呼轟轟,摟頭蓋臉就是十余拐揮了過去,孫達秀不躲不讓,卻展動兩條手臂拒擋,于是,只听得“咯喳”“咯喳”的連串骨折聲響,他的一雙手臂已經骨斷數節!
  貼地滾來的鬼頭刀飛快旋斬,孫達秀再也支持不住,他尖曝得令人心腸絞痛,兩只腳齊脛以下,也已帶著四濺的鮮血拋起!
  猛然坐倒于地,孫達秀卻仍不屈服,他瞪眼吊眉,突的張口,‘噗’,一團血水摻雜著咬碎了的舌頭噴出老遠,任是五短身材閃得快,臉孔上也不由沾上了几點!
  怪吼如雷,五短身材暴叫:“你這小王八羔子!”
  大齙牙趁勢沖上,拐揮迅疾,又是“咯喳”一聲,那孫達秀已經腦袋迸裂,血漿齊洒中,他就那么倒地死去!
  一個箭步扑了上來,五短身材的一雙鬼頭刀凌空舞起,又待亂斬孫達秀的尸身,但是,大齙牙卻在剎那間听到了什么聲音,他馬上橫相攔阻,急促的道:“住手,住手,人已經死了!”
  五短身材面貌猙獰,有如厲鬼,他臉孔上沾著點點血糜,看上去更形恐怖,朝著大齙牙一瞪眼,他吼道:“你讓開,我要將這小雜种碎尸万段,狗娘養的邪龜孫,他竟然噴了老子一臉臭血!”
  大齙牙已經清晰的听到那陣聲響了:而且更以极快的速度往這邊移近,他一抓五短身材的手臂,叱道:“你個呆鳥,有人來啦,你沒听見馬蹄聲?快走啊,拿著人家的尸首稱什么英雄好漢!”
  本來就是气怒攻心,不能自制,五短身材一听到大齙牙后面這句話,卻更加憤激,他猛的推開了大齙牙,翻腕吼道:“左煌,你他媽教訓我來了?你算什么東西?也配朝老子大呼小叫?你個狗操的混帳,你給我滾遠點,否則,休怪老子六親不認!”
  大齙牙,滿頭冷汗,額際青筋暴浮,他眼角斜處,已見有數乘騎影飛也似的朝這邊圍聚,急怒交加之下,他也忍不住咆哮起來!
  “呂安,你這個王八蛋,這是什么時候了,卻朝自己人張牙舞爪!媽拉個巴子,你當大爺含糊你?有人來了哇,錯開今天,隨你挑個地方,大爺舍命奉陪!”
  那五短身材——“滾地虎”呂安,气沖沖的吼道:“好极,不干一場的人是狗操的!”
  一轉身,大他牙左煌急道:“走,這些廢話以后再說。”
  突然間,那個“說”字便噎回了他的喉嚨,兩只眼也頓時發了直,兩丈之外,四乘鐵騎已一字排開,等矩相連,馬上騎士一個個英挺颯爽,神態軒昂,八只眼睛,正冷森的凝注這邊,四個人,全是年輕人!
  路旁暗影中,關孤面色深沉冷漠,坐在鞍上寂然不動,眼前的一切情形,他全看得仔細。甚至當那四乘鐵騎還在很遠的時候,他即已知道,但是他不愿向他那兩個“自己入”提出警告。
  他痛恨他們這卑鄙的手段,不顧道義的作風,危害善良的殘忍行為,他更憎惡他兩個“自己人”的暴虐,粗魯,及野獸似的瘋狂!
  當然,關孤在日常行事的時候,也脫不開“殘忍”二字的范圍,但是,他卻有一個永遠不變的宗旨。
  那是對歹人,對惡徒,對奸佞才用得上的,對這些人,他毫不容情,甚至比他那兩個“自己人”更要來得狠酷。
  可是,對一千善良淳厚的人們,他卻有著無比的寬恕与仁慈,他愛護他們,照拂他們,体恤他們,決不加以絲毫傷害。
  就因為這樣,在“悟生院”中,他推拒了數不清的在他認為有虧良心的“生意”,而也因為這樣,他在“悟生院”便不被他的上下伙友所諒解,甚至處處壓制他,拘束他,造成了今天的不利形勢……
  這是一個可笑的矛盾,關孤也時常悲憫于自己的處境——他生活在一個以“殺伐”為目的的圈子里。
  這個“圈子”是不論善惡曲直的,只要有人上門交錢,說明原因,告訴他們對象的底細背景,他們便派人出去,將那對象都當作“貨色”解決,然后,留下一只精巧的銀制小棺材以表征信。
  也等于明示顧主——事情也已圓滿完成: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要分別善惡或者袒庇無辜乃是一件困難又好笑的事。
  所以,關孤在百般無奈之下只有做到“獨善其身”了,他不能積极的救援那些無辜的“貨色”,便只好消极的推托掉本該由他自己執行的這類“買賣”的行動,他力求心安,力求理得。
  但往往,也會空費心思,因為他到底不能完全制止“悟生院”的殺人心意,不能明顯的反抗“悟生院”的血腥指令。
  何況,再怎么說,他自己也是這群職業殺手中的一員啊,而且,令他自嘲的是,竟還是最為重要的一員!
  “悟生院”的殺人行動,只由魁首交待那姓錢的師爺發令下來,指定由屬下的殺手群中之一去辦,告訴執行者他的目的,人名,需要辦到的程度及必須的一些資料消息,除此之外,并無其他贅述——當然,執行者有時為了興趣,為了一些其他原因,也時常要求多知道一點什么。
  譬如說——為何前去行事的內幕,顧主与“貨色”之間的恩怨,雙方的環境等等,但有樁卻是這群職業殺手所深深尊從的,便是決不去詢問同僚之間所接辦的“生意”,這是“悟生院”最嚴格的規矩,為了保密,也為了避免一些可能阻礙行動的特殊因素,所以,“悟生院”的各項行動,除了受命的殺手之外,其他的殺手們并不曉得——他們也不會去問,甚至連受命執行的殺手的副手都不見得能清楚此行的內容!
  現在,“滾地虎”呂安与“左拐子”左煌的這票“生意”,便正是如此的了,關孤雖然身為“悟生院”的首席殺手,卻也并不知道他們所辦的這樁“買賣”,眼前他恰巧遇上,也只能說是偶然,但是,即便是偶然吧,他心中的痛恨歉疚,不安与憎惡,也几乎達到极點了……
  李發有些緊張,悄然道:“看情形,大哥,呂安和左煌恐怕有苦頭吃了,我們總不能眼見他們叫人家擺橫了呀!”
  手心全是汗水,關孤在褲腿上抹了抹,冷冷的道:“這是一對蓄生!”
  李發吞了口唾液,吶吶的道:“但,他們再怎么說也都是‘悟生院’的人……”
  關孤目光冷銳,他冰涼的道:“‘悟生院’也不全是好人!”
  李發遲疑了一下,壯著膽子道:“可是,大哥,我們不管這兩個混帳多可惡,也不能叫他們吃人家的虧,這樣,說出去也是不妥……”
  凜烈的瞪了李發一眼,關孤冷酷的道:“誰會說出去,你么?”
  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栗,李發面孔蒼白的道:“這……這不是黑天的冤屈么?大哥,你知道我對你的忠誠与尊仰,便是有人要砍我的頭,我也決不會有一丁一點出賣你的地方,你哪里去我哪里跟,便是你叫我跳河吊頸,說一個‘不’字我就是眾人的儿子,你……大哥,唉,你太冤我了,但你也不想一想,難道一個忠于你的人,便不該向你提他的意見么?這也是為你設想的一個方式啊……”
  關孤皺皺眉,道:“我的個性你曉得,不要囉嗦個沒完!”
  李發囁嚅著道:“大哥,眼前……的這件事,你再考慮考慮……”
  關孤臉色一寒,道:“你還要說到几時?”
  此刻——
  雙方就這么遠遠對峙著,那“滾地虎”呂安也不嚷也不吵了,和他的伙計一樣,怔呵呵的站在那里,只是,他卻已悄悄瞄准了靠集場子那邊的一條退路,隨時預備奪身而遁!
  半晌,那四條鐵騎終于緩緩行近,在七八步外,又齊齊停住,馬上的四名騎士,為首的是個豹頭環眼,形狀粗豪的青年,他望了望地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冷厲的注視著呂安与左煌二人,語聲沉重而凜烈的道:“你們殺了他?”
  心腔子跳了跳,左煌与呂安互覷一眼,怀著鬼胎,左煌清了清嗓門,故作鎮定的道:“不錯,莫非朋友你還有什么高見?”
  又看了看那具尸体,年輕人俯視著他們,目光憤怒:“以二對一,人家還是赤手空拳?”
  左煌不禁呆了呆,但隨即冒火道:“朋友,大道坦蕩,各走一方,我們有我們的道理,与你河井水不相關,我奉勸你不要自惹麻煩。”
  那年輕人環眼暴睜,威凜凜的道:“武林有道義,江湖有規矩,路不平便有人踩,如你所言,豈非曲直不分,天下一片混亂了?”
  左煌的干瘦長臉僵了,他惱羞成怒的道:“咦,你算什么玩意?你才吃了几碗干飯?在道上闖了几天?竟然就教訓起我來了!”
  年輕人冷冷一笑,道:“學無先后,達者為師,你不明道理,只要懂理的人都可以教訓你,你賣什么老江湖!”
  強自按下性子——左煌知道此刻發不得熊,否則,一個鬧翻動手,恐怕自己這邊就要砸鍋,人家有四個人不說,而且看樣子個個有兩下,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么?
  咽了口唾沫,他干澀澀的道:“好吧,算你狠,現在,你想怎么樣?”
  年輕人沉著臉,冷森的道:“你們是兩個人合力殺了那人?”
  左煌勉強點點頭,道:“這也不算什么,殺伐之事,有時候顧不了太多……”
  年輕人重重一哼,又問:“你們兩人以兵刃對付一個赤手空拳的敵人?”
  恨得心中咬牙,左煌卻只有結結巴巴的道:“這小子,呃,他……他自己托大,不,不肯用家伙,卻怪不得,呃,怪不得我們……”
  臉色越加嚴厲,那年輕人道:“為什么?”
  左煌愕然道:“什么為什么?”
  大喝一聲——宛如響了個焦雷,年輕人怒道:“你們為什么要殺他?而且還殺得如此慘怖?几乎要分了這人的尸,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們如此心狠手辣?”
  一股無比的怨毒融著心火上升,左煌的面孔漲得紅中泛紫,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才堪堪抑制下來:“朋友,你最好客气一點,我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几乎犯不著如此叱喝呼叫,須知誰也有點脾气……”
  年輕人冷笑一聲,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用如此狠酷的方式殺了這人?”
  又吞了口唾液,左煌啞著嗓子道:“是因為……呃,是因為這小王八羔子偷了我的老婆……”
  眉宇緊皺,年輕人半信半疑的道:“他偷了你的老婆?真的么?”
  左煌心中竊喜,他連忙指天盟誓的道:“千真万确,否則,我又怎么如此痛恨他,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种怨气,相信便落在朋友你身上,你也一樣忍受不住吧?”
  叱了一聲,年輕人怒道:“你少胡說!”
  轉過臉來,這年輕人詢問他旁邊的一個清瘦同伴:“四師弟,你對這件事還有什么意見么?”
  那容貌清灌卻精神奕奕的年輕人緩緩的道:“三師兄,這兩個人眼神閃爍,形容狡詐,且言談吞吐,舉止刁猾,我以為他們方才所言,大有可疑之處,而那被害者也已慘死,所謂死無對證,任他兩人如何說話,那人也無從聲辯,但据我觀言察色,卻認為此中恐怕另有隱情,不是這么簡單!”
  被稱為三師兄的這人連連點頭,他道:“四師弟,說得有理,你在我們師兄弟當中,素來足智多謀,精明干練,以你之意,我們下一步又該如何處理?”
  那四師弟微微一笑,道:“可容我來一問?”
  這三師兄一伸手,道:“請便。”
  左煌站在那里,簡直有些啼笑皆非了,他又气又惱的怪叫一聲,臉紅脖子粗的嚷道:“喂,喂,這算怎么回子事?這又是個什么場面?你們并非朝廷命官,而我們更不是階下囚犯,哪有這等問話的道理?這……這不是也太欺人了么?”
  環眼青年猛一瞪他的那雙大眼,沉厲的道:“站在武林道上,為一樁不明不白的慘事證曲直,求是非,這也叫是欺人太什么?”
  威凜的他又道:“如若這樁命案錯不在你等,我們師兄弟自是絕不干涉,立即掉轉馬頭走路,而我想,你若是心中無愧,也正該歡迎我們主動來為你證實這一點,殺人殘命也已不該,但是,沒有道理的殺人殘命,卻更屬邪惡!”
  左煌心里叫苦不迭,他表面上卻裝得煞有介事的道:“這小子偷了我的老婆,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了,此种罪行,難道還不夠他眼前的報應么?莫不成我戴了頂綠帽子還得平白忍受這口鳥气?天下雖大,只怕也沒有這等呆人!”
  環眼青年冷森的道:“這只是你一面之詞。”
  大的牙一掀,左煌叫道:“你可以去問那死鬼……”
  怒叱一聲,環眼青年道:“放你媽的屁,這人已叫你們斬成這般慘狀,气絕多時,你又要我如何去詢問于他?”
  這時——
  —直悶不吭聲的“滾地虎”呂安干咳了一聲,他湊上兩步,擺出一副和气生財的模樣道:“這位少兄,呃,我這伙計所說句句實言,并無一字虛假,這一點,我可以為他作證……”
  環眼青年不屑的哼了一聲,道:“你們兩人狼狽為奸,一丘之貉,你又有什么份量來為他作證?真是豈有此理,混淆不清……”
  呂安受了一頓斥責,不由拉下臉來吼道:“你們算是什么人?方才我兄弟倆為了不愿張揚這件丑事,也已任由你們神气活現的賤喝半天了,我卻要問問,你們憑什么身份來查問這端子糾葛?我哥倆又憑什么要吃這种癟?像審犯人似的叫你們審?”
  環眼青年狂笑一聲,暴烈又嚴凜的道:“我們是什么人?一群武林正義的維護者,憑什么管這件事?因為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目睹一樁慘案發生而不予過問,我們須求曲直,分黑白,伸公理,維人倫,要替天下江湖道保留一點正气与是非,不能任由那些邪行酷為茶毒四方,怎的要詢問你們?更簡單,因為你們是凶手!”
  滯了一下,呂安期期艾艾的道:“但那小子偷人妻室,淫人婦女……”
  冷厲的一笑,環眼青年道:“你們是這樣說,可是卻不能釋我等之疑,所以,我們才要問,才要仔細的問!”
  頓了頓,他又道:“如若你們不愿回答,可以,卻休怪我師兄弟等要以奸惡殺人之罪來懲治你們!”
  一側,左煌怒叫道:“這是什么話?他偷了我的老婆,我才如此對付他,這……這也叫‘奸惡殺人’么?”
  環眼青年沉凝的道:“不用叫嚷,是非之間自有定論!”
  左煌冒火道:“什么定論?”
  那環眼青年轉向他的四師弟,微笑道:“四師弟,請。”
  這清懼卻精明的年輕人騙腿下馬,緩緩走上几步站定,他又瞧了瞧那具尸体,才冷靜的道:“朋友,你們是哪個碼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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