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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生死頃刻


  胡起祿道:“夏老兄說得對,這一點,老胡我自有主張!”
  于是,江爾宁只好悶聲不吭了——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掌舵的也已定下了航向,她除了跟著朝前進,還能表示什么?
  李二瘸子慎重的道:“起祿!別忘了,關老大、夏老兄他們身上都還帶著傷,安排行事的辰光,這些情況全得列入考慮,免得到時候出了漏子……”
  胡起祿正色道:“當然;但我不得不明白指出,盡管我們施策用計,以分散化解各個擊被的手段為主動制敵的原則,可是大梁仍須關老大、夏老兄等几位來扛,他們少不得要冒風險,擔著千斤重任,大大的辛苦一番!”
  圓眼立睜,李二瘸子嚷了起來:“關老大和夏老兄他們,人已傷成了這副模樣,怎么還能把全付擔子加在他們身上?我們又是干什么吃的?莫非只在一邊看風景、乘風涼?起祿,你這打算,叫人心里不服!”
  胡起祿慢吞吞的道:“不是我小看自己,更不是低估了二瘸子你,我們設陷坑虎、布网擒狼,所要對付的角儿都是凶悍得緊的一干橫貨,一旦圈套給那些橫貨套上了脖頸,卻得有個來縮扯扣結,二瘸子!你成呢、還是我成?”
  呆了呆,李二瘸子道:“我們可以豁力試試……”
  噗了一聲,胡起祿道:“試試?這种事情豈是輕易試得的?一個試不巧砸了鍋,老命都得墊上!二瘸子,我便明說了吧,我能出點子、想花樣,你可以跑龍套、敲邊鼓,但一到了虎狼落坑的辰光,真正下手鏟除的正主儿,只有關老大及夏老兄他們才夠得上份量!”
  咽了口唾沫,李二瘸子道:“好歹,我們也得盡上心力,在一旁幫襯才對!”
  胡起祿道:“這還用說,但總要記得量力而為,否則事砸了命賠上,才叫他娘的孫!”
  關孤忽然問道:“老狐狸!大愣子呢?”
  一提到胡起祿這位如同親生儿子似的門生高足,他便高興起來,咧開嘴呵呵笑道:“大愣子遠在‘斷腸坡’那邊陪著舒老夫人与南宮、子俊二兄哩,有他在,凡事多少有個照應,我也放心點……”
  李發若有所思的道:“大哥!可要把南宮大爺及丰二爺他們請回來助陣?”
  關孤寂然一笑道:“不必了,他們既已歷經艱險,脫离虎口,又何苦再拉他們回來趟這灣混水?況且舒老夫人,及銀心丫頭還須他們保護照顧……”
  望了望一邊的舒婉儀及江爾宁,李發又小心的道:“那么,舒姑娘及江姑娘……”
  關孤胸有成竹的道:“在我們出動之后,二位姑娘立時覓地遷移隱居下來,直到塵埃落地,結局分明——或者我們胜了,縱然不胜,‘悟生院’方面也不一定再有力量阻截他們,那時,二位姑娘便可前往她們要去的地方……”
  舒婉儀臉色蒼白,驀地并出一個字來:“不!”
  江爾宁也尖聲叫道:“關孤!你休想用這個法子拋開我!”
  气氛馬上變得僵窒及尷尬了,關孤神態窘迫又懊惱,他表情陰沉,嘴唇緊閉,儼然是動了心火!
  李發見狀不妙,赶忙笑著打圓場道:“二位姑娘莫要誤會,大哥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往后的處境將越見凶險,敵如虎狼,刀槍無眼,生恐二位姑娘雜在一起遭到波及,為了二位的安全著想,這才另作安排的……”
  江爾宁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气咻咻的道:“姓李的!你少在姑娘我面前耍這一套‘過門’,長江大河,龍潭虎穴,姑娘我可是經多見多了,至少不比你生嫩,怎么著?你能去的地方我就去不得?莫不成你還認為你那兩下子強得過我?真是笑話!”
  胡起祿有些看不過眼,插進來道:“話不是這樣說,江姑娘!你這身傷,至今尚未痊愈,就算你是龍是虎,也施展不開呀,關老大与李發老弟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該抹煞人家一番善意……”
  唇角一撇,江爾宁刁蠻的道:“老狐狸!你定是把我看扁了,哼!我身上有傷是不錯,但包管不比你差,要是不信,咱們可以擺開來比划比划,試試看誰行誰不行!”
  胡起祿歎了口气,道:“說著說著,你又老毛病犯啦!”
  江爾宁大聲道:“你才是老毛病犯了,老狐狸!你套得住別人,卻休想套得住我!”
  冷冷的,關孤的語气更是斬釘截鐵:“再過三天,這段時間用來養息准備,三天之后我們便出發,舒婉儀与江爾宁煩請李兄妥為安排住處,一于傷患弟兄亦分散隱匿,規妥聯絡方法,指定搭線人手,一切即按計划行動!”
  江爾宁憤怒的叫道:“我反對,我抗議,關孤!你恁什么命令我,限制我?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權利,誰也不能干涉我!”
  關孤峭銳的道:“江爾宁!如果你敢再囂張放肆,你就會知道,姓關的并非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在眾多的生命牽連之下,我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拖累大家,影響全局!”
  江爾宁一摔頭,正待再度發橫耍賴,夏摩伽已向她直使眼色,急忙道:“江姑娘!你就不要再說了,以后日子長著,又何苦非要爭這一時半刻,更徒使關老大不快?”
  江爾宁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体味著夏摩伽所說的,是呀,舒婉儀也一樣不能隨行,可是人家只是一副楚楚怜人的模樣,半句話也不多講,就是自己在大吵大鬧,這樣一來,豈非益增關孤反感,使自己的立場更見不利?同樣都不跟著,這惡人,又何苦要自己來扮?
  關孤目光平視——卻并非在看任何人——他漠然道:“事情就這么決定了,老狐狸!至于計划的細節与進行的步驟,這三天里你得多費心安排,這一次,我們好歹就把整個問題徹底做一了斷!”
  胡起祿恭慎的道:“我省得,關老大!”
  石殿里,一時沒有人開口說話,每個人的心頭,都似被一層濃重的、泛著血腥味的陰霾复壓著,沉重而窒悶,雖然那一天尚未屆臨,但恁般凄厲慘烈的气息,卻已隱隱飄漾在意識中了……
  事情并不似關孤与胡起祿他們計划的那樣順利如意,至少,在時間上,他們已失去了充份准備与圜回的机會。
  形勢的演變与狀況的突兀,多少是出乎他們預料的——就在他們商議停留的當天晚上,一場惊心動魄的意外便發生了!
  “悟生院”的大隊人馬竟然那樣毫無征兆的摸上門來!
  用過晚膳之后,李二瘸子正待向眾人告辭,胡起祿也意欲偕同李二瘸子一起离開,到外面去刺探敵情并預做布置,他們還站在石殿里沒有挪腳,一名把守洞口的漢子已气急敗坏的奔了進來!
  李二瘸子眼睛一瞪,沖著他這跌跌撞撞的手下呵責道:“你他娘的是得了失心瘋啦!于嗎毛躁的瞎碰瞎撞!”
  那漢子一張面孔黃中透青,用力吸著气迸出了一句話:“他……他們來了?”
  臉色一沉,李二瘸子大聲道:“看你這副德性,活脫掉了魂似的;他們來了?誰來了?閻王爺座下的牛頭馬面,還是你二舅公來了?”
  關孤心腔子猛然收縮,他冷硬的道:“是不是‘悟生院’?”
  連連點頭,這位惊得神魂不安的仁兄急快道:“是,是‘悟生院’,關爺!現下他們正在強行撞門——”
  一剎間,大家都悸窒得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是的,雖說這樣的場面遲早都會來臨,但卻未免來得太快了,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關孤目光寒森有如汛汛閃動的刃芒,他低沉的道:“不必惊慌,本本我們期待的便是這一刻,只是來得稍早而已!”
  定定神胡起祿道:“好,來了也好,看他們能否吃得住我們!”
  夏摩伽自木椅上撐起身子,大喝道:“我們還磨蹭什么?關老大快召集人馬,沖將出去,和那些天殺的豺狼虎豹決一死戰!”
  關孤微微搖頭,問道:“老狐狸!石洞的門戶夠說得上堅固么?”
  胡起祿道:“洞門乃是由兩尺厚的巨石就原形嵌合在壁間,啟閉全以信號為主,由內部滑輪絞動操作,讓石門沿著既定的滑槽運行,若要硬從外面攻,破門并不容易……”
  關孤又問那奔來傳信的漢子道:“兄弟!你怎么知道外面攻門的人來自‘悟生院’?”
  那人忙道:“回關爺的話,小的是突然听到洞外有硬物撞擊的沉重聲音,赶緊由一個隱密的窺孔朝外探視,才發覺來人竟是‘悟生院’的人馬!
  “他們一律著黑中黑衣,另外尚有大批身穿綠色勁裝与白袍的角色;當家的曾交待過對方的特征表記,錯不了!”
  李二瘸子緊張的道:“那就是了,我早已傳下話去,叫弟兄注意這种穿著打扮的人物,果然他們就摸上門來啦!”
  胡起祿在旁補充道:“石洞兩側,各有四個隱密的窺孔對著洞外八個不同的高低方向,孔大只如制錢,且內闊外窄,由內朝外看相當清楚,外面的人卻极難發現這些個細小又經過巧妙掩飾的孔洞……”
  點點頭,關孤道:“他們在用什么東西撞門?”
  那漢子啞著嗓門道:“似是鐵杆一類的玩意,圓粗,頭尾一樣,長有兩丈,粗怕約有半尺,大約有几千斤重哩,他們把這很大家伙固定在一輛輪車上,左右橫出一截木柱,一邊拴三匹馬,拖著這輛炮車也似的怪物反复撞擊洞門
  李二瘸子急叫:“守門的人呢?”
  哆嗦了一下,那漢子忙道:“都聚集在那邊了,當家的,十二個一個不少!”
  胡起祿鎮定的道:“不慌,二瘸子,洞門堅厚,夠他們忙一陣子的!”
  忽然跺起腳來,李二瘸子惊恐的叫:“坏事了!起祿,只怕坏事了!”
  胡起祿早已了然于心的道:“大概不妙——二瘸子!他們能夠找來這里,篤定是由你那几個心腹人口中逼問出來的,如今你那些听風兄弟必然凶多吉少,甚至‘三燈洼’的老窩,都被他們喘翻了也不一定!”
  李二瘸子面色泛青,不禁抖了起來道:“這些天殺的橫胚……我和他們拼了……”
  胡起祿冷冷的道:“拼是要拼,可不是你這种拼法,好歹總要撈本,卻魯莽不得,否則,只是白白搭上老命,連本帶利,賠個精光鳥淨!”
  關孤十分難過,更十分歉疚的道:“李兄!我不知道該怎么向你說好——”
  長長吸了口气,李二瘸子強笑道:“關老大千万不要這樣,全是我自己把持不住,在關老大及各位面前多有失態,真正不是成器的貨!甭提了,朋友要來是做什么的?這點小折損,我還擔待得起……”
  胡起祿沉重的道:“這就好,留和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娘的皮,他們能喘我們的窩,我們就不能刨那于王八蛋的老根?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著瞧吧!”
  關孤冷靜的問:“你有什么打算?”
  胡起祿迅速的道:“我們要反擊——先給對方一個血淋淋的下馬威,就在這洞里;關老大!我們留下几把好手在此間伏擊襲殺一陣,然后撤走,但傷患及行動不便的人要先离開!”
  夏摩伽大聲道:“洞口被人家堵死了,又從哪里离開?”
  胡起祿嘿嘿一笑道:“狡兔猶有三窟,何況這姓胡的出點子建造的秘洞?二瘸子!你得先帶領傷患婦女上道。”
  李二瘸子忙道:“不!起祿!我要——”
  胡起祿咆哮起來道:“你要?你要個鳥!你什么也不要,馬上給我走,越快越好,就在山澗那里等我們,更別忘了在聚歇處按下插哨,多放眼線,以免等來的不是我們!”
  不待李二瘸子回答,胡起祿又急問關孤:“關老大!點將吧,你這邊留下哪些人?”
  關孤肯定的道:“我与江權。”
  夏摩伽怪叫:“我呢?莫非我就是吃屎長大的?窩囊廢一個?在這等見生死、分存亡的節骨眼上,關老大!你怎么丟開我?”
  李發也急切的道:“大哥!我得在一邊隨侍你,誰先走,也不能叫我走啊!”
  關孤無表情的叫道:“江權!”
  早已肅立在石殿邊的“鐵牌”江權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躬身回應:“在!”
  關孤森嚴的道:“傳令所有弟兄隨李大哥撤离,注意扶持傷患。”
  江權低問:“馬匹是否牽走?”
  胡起祿接口道:“不必了,洞后秘徑崎嶇難行,高低起伏不平,只人走了也罷!”
  一揮手,關,孤道:“你听見胡爺的話了?”
  江權答應一聲,快步回身傳諭去了。
  李二瘸子則奔到石洞右角,在那凸凹不平的粗糙巨石面上伸手摸索了半晌,他似是摸住了某一類把手似的東西,只見他用力扳動,緩慢的、沉寂的,整塊岩面便開始往外張移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門戶!
  那是一條秘道,一條窄小的黝黑的秘道!
  胡起祿提高了嗓門吆喝:“二瘸子!別的全甭管了,這些銀箱卻得運走,赶緊召你那十二個手下進來,還有關老大,麻煩你的弟兄們也幫一把!”
  關孤立即向率隊奔入的江權招呼,于是,這干忠心耿耿的漢子們便會同剛自前洞撤回的李二瘸子手下,只要身子靈便,尚能出力活動的,都過去幫著搬抬銀箱,有的兩人合抬,有的獨自扛背,在李二瘸子提著一盞風燈前導下,魚貫進入了秘道。
  夏摩伽几乎是被硬架走的,李發也滿臉的不情愿,舒婉儀一邊拭淚一邊离開,而江爾宁,在走進秘道前的模樣似是恨不能痛咬關孤一口!
  直待該走的人最后一個的身影消失在秘道中,關孤才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气!他神色冷漠,气韻蕭然的道:“老狐狸!現在,看我們的了!”
  點點頭,胡起祿笑得有些凄厲:“不錯!看我們的了。”
  站在秘道口的江權開口道:“胡爺,這扇石門可要掩上?”
  胡起祿走了過去,自行使肩頭頂著石門緩緩回閉,他邊道:“別關死了,得留點縫隙便于開啟,我們也要從這里脫身哩!”
  關孤關切的問道:“如果對方也循著這條秘道追過來呢?”
  胡起祿詭异的道:“待我們循入之后,我即會旋開門內壁頂的一塊鋼鐵托板,托板墜落,几千斤石塊也就跟著掉下,就像整座‘白頭崗’頹塌了一樣,會把這條秘道堵個死不透風,我倒要看他們能用什么手段隨后追來!”
  關孤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
  此時,胡起祿從怀摸出一只青玉小瓶來,他仔細拔開瓶塞,微微舉起道:“關老大,江老弟,來,我們每個人的背后及胸前全洒上一點這玩意!”
  關孤不解的問:“這是什么?”
  胡起祿齜開一口黑牙道:“磷粉!經我特制提煉過的磷粉,毒性甚輕,洒在衣衫上能夠發出瑩瑩青光,尤其在黑暗中更易分辨,但靜止的時候光度卻甚弱,不注意看不出來,這是用來分別敵我的!”
  關孤道:“你打算和他們摸黑干?”胡起祿道:“暗里下手我們較占便宜,明晃晃的就大不便了,可是?”
  沒有多說什么,關孤和江權走了過來,由胡起祿在他們背后及胸前各以磷粉洒沾了一條痕印,然后,胡起祿替自己也如法泡裝,又道:“我們記住了,前胸后背上閃爍光的便是自己人,家伙別他娘亂招呼,如果被對方識破這個法子,可以暫時隱伏不動,這玩意的亮度在人靜止的當口是并不顯著的,只要掩護得好,不怕被發覺;待到非撤不可的關頭,關老大你便吆喝一聲,我們三個從秘道開溜,記住順序,江老弟先走,關老大次之,我押后,斷他們的路!”
  關孤道:“錯不了!”
  江權也笑道:“希望他們的火把別帶進來。”
  哼了哼,胡起祿道:“帶進火把來也濟不了什么鳥事,我們包管叫它熄得比燃得炔!”
  當他們一起動手,把所有的燈火弄熄之后,黑暗里,關孤低沉的道:“前頭去看看吧!”
  以胡起祿為首,三個人飛快奔向了前洞,在曲折回轉的甬道中,越往前走,便越發清楚的听到那种沉重硬實的撞壁聲:“咚”,“咚”,“咚”,“轟”“轟”“轟”,快要接近洞門的部位時,那种聲音也已形成了震撼,仿佛山搖地動,沙石紛落,好像整座山腹都快要倒塌下來一樣!
  領著關孤摸到山壁問一個适合的窺孔之前,胡起祿小聲道:“‘悟生院’你的那批老朋友你比我要熟,關老大,麻煩你自家端詳端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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